這一夜,她都沒有出去,她甚至沒有離開過這房間一步,因為她整夜都在矛盾與痛苦中,她的心,幾乎已被撕成兩半,


    “去,他會等你的,他會原諒你的一切!”


    “為什麽去,你有什麽要他原諒的,你為他受了那麽多苦,而他卻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問起別人。”


    天又亮了。


    兩夜未曾安眠的她,像是一個酒後初醒的醉漢似的,周身都那麽疲憊,那麽乏力,倒臥在床上,她甚至連指尖都不願動彈一下。


    午膳的時候,她方自有些朦朧的睡意,忽然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問她:


    “琪兒,你可是病了。”


    睜開眼,她看到兩個頎長枯瘦的人影,並肩站在她床前,她忍不住要哭,終於,有兩粒晶瑩的淚珠,偷偷自眼眶滑下。


    冷枯木雙眉微皺,他雖不了解少女的心情,卻也知道她並沒有真病,隻是“心病”而已,他側顧冷寒竹一眼,兩人俱都知道,她是為什麽流淚的,隻是這兩人一生無情,誰也不知道該怎樣對一個哀傷著的少女,說句勸解安慰的話。


    檀文琪悄然合上眼簾,她想將眼眶中所有的淚水,都隱藏在合起的眼簾裏,但是,淚水卻又都不聽話地滑落了出來。


    她隻得悲戚地長歎一聲,低低說道:


    “我沒有病,冷大叔,二叔,我……”她話猶未了,腰邊突地微微一麻,香甜的睡意,立刻從這微微一麻的地方,彌布她全身。


    她睡著了。


    站在她床前的枯木寒竹亦自同聲歎息一聲,悄然帶上房門,走了出來,對迎麵走來向他們含笑為禮的“八卦掌”柳輝,他們卻連眼皮都沒有抬起半分,徑自走人自己的房間,“砰”地關起房門,房門外猶自站著滿麵幹笑的柳輝。


    隻是他雖然心中不忿,卻也無可奈何,望著關起的房門暗罵了一聲,悻悻然走了開去,方自走到店門,忽地幾騎健馬,急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像雞子似的躍下了馬背,柳輝定睛一看,不由失聲道:


    “原來是‘東方五俠’來了,怎地也不先通知小弟們一聲,也讓小弟能及早遠迎。”搶步走到門口,一揖到地,連聲又道:“不曾遠迎,恕罪恕罪。”


    說話之間,健馬上的騎士,已全都躍下,竟是五個鳶肩蜂腰,麵目英挺,俱都穿著淺紫羅衫的華服少年。


    昨夜歇息在這客棧中的武林豪士,有的在前院中閑立,此刻見了這“飛龍鏢局”中赫赫有名的鏢頭“八卦掌”柳輝,竟對這五個少年如此恭敬,不由大為驚詫,一起擁到門口,定睛一看,不論識與不識,見了這少年五人的裝束氣派,心中方自恍然:


    “原來是虎邱飛靈堡的東方五俠!”


    這少年五人略一整理衣衫,便都搶步到柳輝身前,握手寒暄,十道如電目光,顧盼之間,又向柳輝身後的相識之人,含笑招唿,而曾經被這少年五人招唿著的武林豪士,臉上便立刻泛起得意的笑容,像是覺得自己能與他們招唿,乃是十分榮幸的事。


    “快馬神刀”龔清洋聽到院中的騷動,亦自快步迎出,大喜唿道:


    “想不到,想不到,東方五兄弟竟一起來了。”搶步走到其中一個長身玉立,英姿颯爽的少年身前,大喜又道:


    “尤其想不到的是,遠在千裏之外的鐵兄,今日也迴到江南來,小弟一入江南,便想到虎邱去拜訪諸兄,隻是生怕諸兄俱不在家,又不敢去驚動老人家,是以──哈哈,卻想不到今日在此處見著了。”


    這少年五人一人店門,麵上俱都含著微笑,此刻目光一掃,瞥見龔清洋的斷手,不由失聲道:


    “龔兄,這是怎麽了?”


    龔清洋長歎一聲,道:


    “此事說來話長,小弟實覺汗顏,唉──稍等小弟再奉告諸兄。”目光一轉,忽又笑道:“諸兄此來,可也是為著那‘浪莽山莊’中的盟主之會嗎?”


    當先而立的華服少年,也就是被龔清洋稱作“鐵”兄的一人,含笑道:


    “正是,我兄弟五人,本來都難得迴家,這次恰巧是在端陽節我兄弟迴家省親之時,聽得江南道上,傳言‘神手’戰飛的這次盛舉,我兄弟便忍不住要來觀光觀光,家嚴本來不許,後來聽得我大師兄自西河返來,說起在濟南府曾見到‘龍形八掌’檀大爺的俠蹤,像是也取道江南,家父這才令我兄弟前來,一來順便問候檀大爺安好,再來也叫我兄弟致意,說是自從檀大爺上次到寒舍去過之後,家嚴一直身體不適,是以也不能去京城迴拜,請檀大爺不要見怪。”


    這少年說起話來,不但語聲清朗,而且不急不徐,語氣從容,一望而知是出身世家的俠士。


    他目光一轉,又自笑道:


    “我兄弟到了京口,才知道諸兄駐足此間,卻不知道檀大爺可曾來了?”


    龔清洋奇道:


    “總鏢頭也來了?這卻連小弟等也不知道呢!”


    遠遠站在西廂跨院門外的一老一少,兩個武林豪士,聽到他們的話聲,那少年忍不住問道:


    “師父,這五個人是誰呀?怎地連‘龍形八掌’都要到他家裏去拜訪?”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


    “這兄弟五人俱是一母所生,世居江南虎邱飛靈堡,聲名赫赫,震動天下,你再想想看,為師可曾與你說過?”


    那少年沉吟半晌,方自恍然道:


    “難道這五人就是昔年以一柄鐵劍,三枚劍膽,威震群魔的‘鐵劍’東方奇的五位公子,東方鐵、劍、震、江、湖嗎?”


    老者含笑道:


    “不錯,方才那與‘快馬神刀’說話的,便是東方長公子,習藝於昆侖門下的東方鐵;站在他右側的,那身材較矮,麵如滿月的,便是拜在峨嵋‘霜雪大師’門下的二公子東方劍;站在他左側,那身量頎長,鳳目長眉的,就是三公子東方震,據說這三公子性情最烈,武功最高,乃是少林寺當今掌門大師的唯一俗家弟子。”


    他歇了口氣,接道:


    “那並肩站在他們身後,麵貌相同,身材一樣的,是一雙孿生兄弟,一起拜在武當門下,就是這五兄弟中最幼的東方江,與東方湖了。”他讚佩地微喟一聲,又道:


    “這兄弟五人出身武林世家,家世果然顯赫無比,師門更是名重當時,可是他們做人行事,卻都又那麽謙虛有禮,真是人傑,真是人傑──萬兒,你將來能學著他們,那就好了!”


    那少年劍眉一揚,像是想說什麽,又倏然住口,轉口說道:


    “他們的父親就是一代大俠,可是為什麽他們卻都不在自己父親門下學武,難道他──難道他們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嗎?”


    老者微笑道:


    “這倒是因為‘鐵劍’東方老俠客,為了怕自己管教不嚴,不願意親授他們的武功,才叫他們拜到別人的門下,不過,東方老俠客自己也收了個弟子,那就是你去年曾經在山東見過的‘鐵麵專諸’雷真。”


    這師徒兩人閑語之中,“東方五兄弟”已被引入正廳,“快馬神刀”龔清洋立刻擺下接風盛宴,長兄東方鐵一麵謙謝,一麵又道:


    “我兄弟這次忍不住要到‘浪莽山莊’來,主要還是為了要看看那位‘總瓢把子’,究竟是何等樣的人物。”


    他話聲方了,門外突又大步走入兩個黑衣帶刃的勁裝大漢,走到院中,雙手一揚,手中高舉著一封描金紅帖,朗聲道:


    “敝莊莊主特命小的們前來問候‘東方五俠’的俠駕,並且送上拜帖,恭請‘東方五俠’於後日正午,光臨敝莊!”


    東方震冷冷一笑,道:


    “戰神手的動作倒快得很!”


    “哈哈,不是老夫自誇,那‘東方五兄弟’到了還不及半個時辰,老夫的拜帖便已發到,這種動作,哈哈──莫兄,你說快不快?”


    “神手”戰飛掀須大笑,向並肩站在他身旁的“七煞”莫星哈哈笑道。


    “七煞”莫星迴身望了望仍在大廳中吃喝著的群豪一眼,隨手拋卻了手中的牙簽,微笑著道:


    “的確快得很,的確快得很,隻是──”他的眉一皺,又道:


    “小弟卻有幾件擔心之事,想對戰兄一言。”


    神手戰飛立刻道:


    “你我自己兄弟,說話難道還會有不便之處?莫兄,你快些說出來──”他一搖手中折扇,掀須一笑,又道:


    “老夫正自洗耳恭聽哩!”


    莫星目光一轉,低聲道:


    “小弟所擔心的第一件事,便是戰兄此舉,此刻可說是已震動江南,連‘虎邱飛靈堡’的東方兄弟都被引了出來,他兄弟家教一直極嚴,輕易絕不涉足江湖的,由此可見,正不知還有多少武林健者,要到戰兄的這‘浪莽山莊’來!”


    “神手”戰飛哈哈笑道:


    “多多益善,難道莫兄你是在擔心老夫負擔不起嗎?”


    莫星雙眉一軒,道:


    “戰兄,如此說來,小弟豈非成了呆子,小弟擔心的是,那位姓裴的仁兄,終日愁眉苦臉,癡癡呆呆,既不會武功,又不會說話,到了會期那日,若在天下群豪麵前弄出笑話來,那……那豈非你我兄弟,也要大失麵子!”


    “神手”戰飛“刷”地收起手中折扇,兩道濃眉,也緊緊皺到一處。


    卻聽莫星又道:


    “小弟第二件擔心之事,便是那‘金雞’向一啼,既然已與戰兄鬧翻,到了那日,隻怕也會前來騷擾,戰兄雖不會畏懼於他,但也總是惹厭之事,以小弟所見,還應及早防備才是。”


    “神手”戰飛目光一轉,心中暗忖:


    “這難道我還不知道,還要你這毛頭小子來告訴我。”口中卻道:


    “正是,正是。”


    莫星嘴角一揚,又道:


    “還有一事,便是小弟看那‘七巧追魂’目光不正,此人奸狡百出,說不定暗中已在圖謀對戰兄不利,戰兄亦該小心才是。”


    “神手”戰飛緩緩頷首,突地大笑道:


    “莫兄正在談到那兄,想不到那兄就已來了。”莫星麵色一變,轉目望去,隻見“七巧追魂”早已緩步走來,而戰飛又微笑道:


    “莫兄正談起閣下囊中的‘七巧’,雖然久已聞名,卻始終未曾見過,幾時定要開開眼界。”


    “七巧追魂”那飛虹目光一轉,與莫星互視一眼,陰陰笑道:


    “莫兄要看,日後總有機會的,嘿嘿,戰兄,你說是嗎?”


    “七煞”莫星麵色又一變,但隨即亦“嘿嘿”一笑,道:


    “正是,正是,小弟亦在翹首以望哩!”


    “嘿嘿!哈哈!”三人目光相對,俱都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嘿嘿!”金雞向一啼得意地向麵前一個衣衫襤褸,形容猥褻的矮小漢子,哈哈狂笑道:


    “到了那一天,你隻管走到那位要當‘總瓢把子’的人麵前去,朝他臉上吐口濃痰,看他怎麽對付你,哈哈──戰飛呀戰飛!我看你的如意算盤,究竟能打到幾時?”


    他得意地狂笑著,眼望著西方的晚霞,在他身側,群集著“金雞幫”的弟子,看到他們幫主的笑容,也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又是一個星光閃爍的春夜。


    春風,像往常一樣和暖;星光,像往常一樣的明亮;流水,像往常一樣流動;大地,像往常一樣靜寂──


    檀文琪從靜寂中醒來,窗外夜寒如水,她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自己方才是被那冷氏兄弟點了腰邊的“睡穴”才睡著的,而此刻穴道卻已解開了。


    她不知道此刻是什麽時候,站起來,理了理揉亂的衣衫,靜寂的黑夜中,突地傳來一陣急遽的馬蹄聲,她秀眉微顰,暗忖:


    “是誰在深夜中還如此急馳?”隨又暗笑自己:“我怎麽如此多事?”伸手一掠鬢角,隻覺腳底涼涼的,原來仍未穿上鞋子。


    等到她記起自己睡夢前的憂鬱的心事來的時候,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已倏然而止,她沒有留意馬蹄聲是停頓在哪裏,卻又仍在想著那已困擾了她兩日的問題,她在暗問自己:


    “我究竟該不該去?”


    終於,“去見裴玨”,變成了一種不可抑止的衝動,她左手掠著鬢發,雙腳套上鞋子,右手開開了門,向外一望──


    突地──


    門外的院中,像落葉般飄下一條人影來,她心中一驚,立刻低叱道:


    “是誰?”


    這人影一旋身,瞥見了檀文琪的麵容,檀文琪亦在星光下瞥見了他的麵容,兩人目光相對,都不禁脫口道:“是你!”


    兩人各自愣了一愣,客門外又響起一個沉重的聲音,道:


    “馮老五,還不快開門。”


    檀文琪一驚,道:“馮五叔,外麵是不是爹爹來了?”


    這人影點了點頭,一麵驚道:


    “來了……”輕輕一抬步,便已掠到門口,輕功之妙,超群脫俗,原來此人便是兩河武林中輕功可稱數一數二,“飛龍鏢局”中得力的鏢頭,“塞上飛煙”馮奇峰!


    檀文琪微一遲疑,亦自掠到門口,大門一開,門外當先走入一個高大威猛的長衫老者來,檀文琪粉頸一垂,低唿一聲:“爹!”


    這老者正是名揚天下,權傾江湖,聲名赫赫的“龍形八掌”檀明!


    他目光一轉,鼻孔中冷冷“哼”了一聲,像是沒有看到檀文琪似的,沉聲說道:


    “龔老三,柳老旦,怎地越來越不濟事了,外麵已折騰成這副樣子,他們還都不知道,哼──”一聲冷哼過後,人已走到院中,才迴頭望了檀文琪兩眼,又道:


    “琪兒,跟我來。”大步走上台階,“砰”地一聲,一掌震開了一間客房的房門,喝道:“裏麵住的是誰?”


    檀文琪麵色大變,她見到她爹爹一掌震開的房間,竟是她兩位冷叔叔住的,心裏又驚又急,蓮足輕點,倏然掠了過去,閃目而望,星光影映之下,卻見房內空空,冷大叔、冷二叔竟不知在什麽時候,走出去了。


    這“砰”然一聲掌震,才將住在東跨院的“快馬神刀”龔清洋與“八卦掌”柳輝驚動,他們酒後睡意本濃,此刻竟不知院中發生了什麽事,大驚之下,方自匆忙整束,掠了出來,卻已聽到“龍形八掌”檀明低沉的語聲冷冷道:


    “又喝醉了,是不是?”


    客棧中的燈光,瞬即全都亮起,睡眼惺忪的店小二,忙亂地張羅著茶水,除了來自虎邱飛靈堡的東方兄弟,已到京口去了之外,這店裏還住有二十多個武林豪士,此刻都整衣起床,他們都知道,多年足跡未出京城的“龍形八掌”,此刻已到了江南的這小城中來!


    “龍形八掌居然也來了,哼哼,這倒是怪事!”方得警報,立刻起身的神手戰飛,目光在那“浪莽山莊”在山城外伏下的暗卡,此刻匆匆趕來報訊的大漢身上一掃,沉聲又道:


    “你可看清楚了?”


    這黑衣大漢俯首道:


    “小的若是沒有得到確訊,也不敢來驚動莊主!”


    “神手”戰飛“嗯”了一聲,手指不斷地敲著桌子,發出一連串“篤篤”的聲響,暗自低語道:


    “他為什麽會趕到這裏來?以他的地位,似乎不該為了此事如此緊張呀?”他目光隨著自己的手指跳動,濃眉緊皺,開始沉思起來。


    “我為什麽趕到這裏來?”龍形八掌檀明凜然望著他的愛女:“還不是為了你,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偷偷跑出來?這些日子,你跑到哪裏去了?怎麽會和‘冷穀雙木’枯木寒竹走到一起?”


    檀文琪低垂著頭,站在她爹爹身前,不知道如何迴答她爹爹的話。客棧中的燈光雖然全都亮著,但這間屋裏,卻隻有她父女兩人,她隻覺得她爹爹的目光,像箭一樣直射入她心裏,她不敢說謊,卻又不得不說謊,她囁嚅著說道:


    “我想到江南看看,又怕爹爹不許,所以才偷偷溜了出來,本來沒有遇著什麽事,但是有一天,我在濟南府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上,忽然看到兩個衣服穿得很華麗的人,站在路旁邊求人施舍,隻是他們要人施舍的東西卻很奇怪。”


    檀明沉聲道:


    “奇怪什麽?江湖中求人施舍的人,隨處皆是,你多管什麽閑事?”


    檀文琪的頭,垂得更低了,輕輕接著道:


    “我看見很多人圍在那裏,都在暗中低語,罵這兩人是瘋子,我心裏奇怪,忍不住跑過去看,隻見有個少年從懷中拿了半串錢給他們,他們卻看也不看就又丟迴給那少年,並且說:‘你要給我錢,就把身上所有的錢全給我。’那少年氣得呆了半晌,才大罵了兩句,迴頭避開,這兩人聽到人家罵他們,麵上毫無表情,過了一會,其中一個人突然對另一個人說:‘時候到了沒有?’另一個人點了,午頭,兩人就要走了,我聽到那些人罵他們的話極為難聽,心中本來就有些不平,看到他們要走,就忍不住說:‘我把我所有的錢全都給你。’這時候,別人都看著我,像是以為我也瘋了。”


    檀明冷“哼”一聲,道:


    “這兩人大概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檀文琪點了點頭,又道:


    “那時我心裏想,我就算把身上的錢全都給他們也沒有關係,反正濟南府的李大叔我是認得的,再來我也是看他們受氣受得太多了,我卻不知道這兩人原來就是爹爹曾經告訴過我的‘冷穀雙木’。”


    檀明的眉微皺,道:


    “這兩個怪物這麽做是幹什麽呀?”


    檀文琪輕輕一笑,道: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兄弟原來是在打賭,一個說:‘就算我們在最熱鬧的大街上站一個時辰,也不會有人把身上的錢都給我。’另一個卻不同意,其實──”她忍不住又輕輕一笑:


    “其實像他們這樣要錢,除了我,也真不會有人給他們,他們看到我把包袱裏的幾十兩銀子全給了他們,也不謝謝,拿了就走,我也沒有放在心上,隻覺得很有意思,後來──”


    她歇了口氣,偷望她爹爹一眼,隻見她爹爹麵上並無怒意,方自接道:


    “到了晚上,我又不想到李大叔那裏去拿錢了,想了想,就找了家最大的房子,想……想進去借幾兩盤纏……”


    “龍形八掌”嚴峻的麵目上,也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接口道:


    “你卻不知道這家人家也是武林人物,結果差點給人抓住是不是?”


    檀文琪秀目一張,奇怪地問道:


    “爹爹,您老人家怎麽會知道的?”


    檀明“哼”了一聲,道:


    “你知不知道你想偷東西的人家,就是山東境內最成名的英雄‘霹靂劍’秦天豪住的地方?這次我經過濟南,也在他家裏住了一天,聽他說數月以前,家裏居然鬧賊,我心裏就奇怪,有誰敢到‘霹靂劍’家裏去開扒,卻想不到是你這丫頭……”


    “我也沒想到是他老人家住的地方,隻奇怪這家人家怎麽這樣警覺,我剛一進院子,就有人出來了,本來我還不怕,哪知出來的人竟全都是高手,而且越來越多,十幾口劍把我逼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我心裏就在害怕,哪知道這時候突然電也似的來了兩條人影,雙手連抓,刹那之間,就被他們抓走了三口長劍,那些人就大驚著道:‘賊人紮手,快把老爺子請出來!’哪知剛在他們說這兩句話的時候,這兩人就拉著我的手,飛一樣地跑走了,他們雖然在後麵窮追,可是卻連我們的影子都追不著。”


    “龍形八掌”檀明雙眉一軒,道:


    “這兩人想必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檀文琪輕答頷首道:


    “他們把我救了出去,我一看是他們,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呆呆地望著我,忽然對我說,一年之內,無論我有什麽困難,都可以找他們。我就說:‘我到哪裏去找你們?不如你們就陪我一年吧!’我本來有些開玩笑的意思,想不到他們想了想,居然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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