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玨暗歎一聲,隻覺自己的遭遇,越來越奇,心裏想問問麵前這高大威猛的老者,對自己究竟有何用意,卻又問不出來,一時之間,呆呆地站在那裏,又暗恨著自己,為什麽如此無用。對一切將要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事,不但無法反抗,甚至連知道都不知道。


    吳鳴世側目一望,亦自望到他麵上這種如癡如呆的神情,不禁暗歎一聲,忖道:


    “古人說天妒紅顏,紅顏薄命,這裴玨雖非紅顏,卻也如此薄命!造化弄人,怎地一至於斯,明明造了個聰明毓秀鍾於一身的人物,卻又偏偏要令他受許多幾乎令人無法忍受的折磨,唉──此刻他竟連我們所說的話都無法聽到,心裏的感覺,的確是令人無法忍受的了。”


    一念至此,但覺胸中充滿不平之氣,跨前一步,大聲叱道:


    “小可久聞‘神手戰飛’行道江湖,是條響當當的漢子,隻是今日一見,卻叫在下失望得很。”


    他故意頓住自己的話聲,隻見那神手戰飛麵容果然為之一變,用力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像是要將心中的怒火熄下去。


    那“金雞”向一啼卻在旁冷冷笑道:“吳兄今日才知道呀──嘿嘿,在下卻早就知道了。”


    神手戰飛瞪目喝道:“你知道了什麽?”


    金雞向一啼兀自嘿嘿冷笑,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吳鳴世心中一動,忖道:


    “這神手戰飛,金雞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飛虹,莫氏兄弟俱是江南武林中雄踞一方,赫赫有名的草澤豪士,此刻都聚在這裏來,想必都是為著一件極為重大之事,而照此刻的情況看來,他們雖經過一番劇鬥,此事卻仍未解決──但此事卻絕不會與裴玨有關,那麽他們為何又對他如此呢?”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他雖然仍無法了解此事的真相,但卻已想出對策,該如何應付當下這種複雜離奇的局麵。


    他幹咳一聲,放下手中的布袋,微微一指裴玨,朗聲道:


    “閣下想必早已看出敝友裴玨是個身罹殘疾的聾啞之人,何況與閣下素無糾葛,不知閣下攔住他的去路,究是何意?”


    那“神手”戰飛微微一怔,手中的折扇,越搖越緩,想是在尋思該如何迴答他的話,哪知“金雞”向一啼卻又冷笑道:


    “好教吳兄得知,這位戰兄攔住貴友,卻是想讓他做江南綠林的總瓢把子哩。”


    此語一出,吳鳴世不覺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緩緩在這些草澤豪士的臉上掃過,隻見“七巧追魂”那飛虹麵帶冷笑,莫氏兄弟俯首深思,那“神手”戰飛卻哈哈笑道:


    “正是,在下正是要請貴友來做我等的總瓢把子。”一手又搖起折扇,扇風吹得那仍然持在裴玨手中的蠟燭,火焰搖搖。


    吳鳴世雖是聰明絕頂之人,此刻卻仍不禁一頭霧水,卻聽“篤、篤”兩聲,那“金雞”向一啼拄著鐵拐,走到近前,冷笑道:


    “此刻涼風習習,褥暑全消,正是大好良宵,吳兄如不嫌棄,在下倒要說個極有趣味的故事給吳兄聽聽。”


    吳鳴世心念一動,哈哈笑道:


    “小可雖然孤陋寡聞,卻也早聞江南‘金雞幫’的仁義大哥‘金雞’向一啼向大哥的聲名,隻恨無緣拜識而已,向大哥既然要對小可說故事,小可自然洗耳恭聽。”


    “金雞”向一啼朗聲一笑,目光斜睨戰飛一眼,笑道:


    “好說,好說,武林神童的大名,在下亦是聽得久了,不過,吳兄,你可知道,今日武林中名貴相符的人固然很多,欺世盜名之輩,卻也不少哩。”他語聲一頓,故意再也不望戰飛一眼,接著道:


    “從前有位仁兄,就是這種浪得虛名的角色,他在江湖中混了數十年,武功雖不壞,人緣卻不好,但這位仁兄卻有點不自量力,居然想做江湖中好些成名立萬的朋友的總瓢把子,吳兄,你想想看,他心裏想得雖如意,可是人家怎會答應呢?”


    吳鳴世哈哈一笑,目光直注到“神手”戰飛身上,隻見他一手搖著折扇,一麵道:“好熱,好熱。”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生像這“金雞”向一啼所說的故事,根本與自己無關。


    那“金雞”向一啼更是眼角也不瞟他一眼,兀自笑道:


    “但是那位仁兄還不死心,故意找了個借口,將一些武林中最有勢力,聲名也最響的朋友找到一個荒宅裏去,想用武功來脅迫那些朋友承認他是江南武林群豪的總瓢把子,哪知他如意算盤打得蠻好,到了那時他才發現那些成名立萬的朋友,武功雖沒有他高,但大家一聯手,他也隻有幹瞪眼的份兒,無法奈人家的何。”


    “神手”戰飛“嘿”地冷笑一聲,轉過頭來,望著院中的星光,吳鳴世心中暗笑,一麵暗忖:


    “原來這‘神手’戰飛想做江南的強盜頭子,所以才將這一群硬摘硬拿的‘金雞幫’的老大‘金雞’向一啼,專門靠蒙汗藥、追魂香起家的飛賊幫的總瓢把子‘七巧追魂’那飛虹,和江南黑道中手把子最硬的‘北鬥七煞’中的老大、老四都找到這裏來,呀!這姓戰的野心可真不小。”


    卻聽那“金雞”接著又道:


    “不過我姓向的講話一是一,二是二,從來不耍花招,那位仁兄手底下也的確有兩下子,尤其是他不知從哪裏學來一種像是‘先天真氣’一類的功夫,那些素來在武林中憑著真本事成名立萬的朋友,雖然四個聯手,也不能把他怎麽樣,大家誰也奈何不了誰,本應無事了,嘿,吳兄,你猜那位仁兄怎的?”


    他語聲一頓,吳鳴世知道自己若不幫上兩句腔,這向一啼的話就無法說下去了,方想搖頭道:“猜不到。”哪知道“金雞”向一啼性子急得很,根本未等他說話,右掌拍大腿,就又接著道:


    “這位仁兄居然異想天開,又弄了個匪夷所思的主意出來。”


    吳鳴世“哦”了一聲,趕緊接口問道:“什麽主意?”


    “金雞”向一啼哈哈一笑,道:


    “我姓向的雖然是個粗漢子,可是以前卻也讀過兩天書,知道以前有些奸官奸臣自己想做皇帝做不上,或許是不敢做的時候,就弄個小孩子,或者是糊塗蟲來掛個皇帝的名,其實真正的皇帝,卻還是他自己。”


    他話聲二頓,屈著一隻手指,說道:


    “譬如說曹操,就是這種角色,他雖然一輩子沒有當皇帝,但卻弄得讓皇帝聽他的話,吳兄,你說,這和皇帝有什麽兩樣?”


    吳鳴世微一頜首,心下已自恍然,忖道:


    “原來這‘神手’戰飛自己當不成江南黑道群雄的‘總瓢把子’,就想隨便弄個人出來當,再叫這個人受自己的挾持,‘挾天子以令諸侯’,哈!這姓戰的想得倒還真不錯──”


    念頭尚未轉完,卻聽那“金雞”向一啼冷笑一聲,果然說道:


    “方才我說的那位仁兄,居然也想學曹操,眼見自己當總瓢把子已是無望,就說:‘今日江南武林,理應同心一致,一定要有個統籌一切的人物,各位既然不讓在下來做這事,那麽該誰來做呢?’”


    這“金雞”向一啼一麵說著話,一麵將右手搖來搖去,吳鳴世望著他的樣子,再一想那“神手”戰飛手搖折扇說話的神態,不禁“噗嗤”一聲,失聲笑了出來。


    神手戰飛麵寒如水,兀自望著門外,那“七巧追魂”和莫氏兄弟,麵上也沒有笑容,隻有那向一啼見到吳鳴世的這一笑,心下仿佛頗為得意,哈哈大笑了幾聲,接著往下說道:


    “他話雖是如此說,可是人家既然不讓他當總瓢把子,他當然也不會讓人家來當,就又說道:‘依在下之意,這事最好讓個與你我無關的人來做。’大家就問他:‘誰呢?’他故意想了半天,突然找了一副筆墨來,畫了一幅畫──”


    他語聲一頓,隨手一指掛在牆角的那幅畫,又道:


    “就是那幅,吳兄想必也看到了,大家看他突然畫了幅畫出來,心裏都感到奇怪,以為他又要賣弄自己的才華。”


    他語聲突又一頓,但隨即又道:


    “哦,吳兄,我還忘了告訴你,這位仁兄不但武功不錯,而且還風雅得很,平日還喜歡寫兩筆字,畫兩幅畫,下兩盤棋,他自己就得意的不得了,常常說自己的一雙手比神仙還靈。”


    吳鳴世哈哈一笑,心中更恍然,卻聽向一啼又道:


    “於是大家就問:‘此畫何意?’他放下畫筆故意裝出一付仁義道德的樣子,說:‘今日江南武林上線開扒的朋友,就好像畫上的這個瞎子一樣,隻知聽到笛聲美妙得很,就自己以為自己的耳福不錯,卻想不到自己已經一腳踏空,若沒有人即時趕來拉上一把,就馬上要掉到萬丈絕壑裏去了。’”


    “他說了這話,就把這幅畫掛到牆上去,大家還是不明了他的意思,哪知他又說道:‘現在我這幅畫掛在這裏,把這副筆墨放在旁邊,要是有誰能把這畫上的瞎子救上一救,在這幅畫上加上幾筆,那他就是我們的總瓢把子。’”


    “大家一聽,都忍不住提出反對的意思來,哪知他卻有一套解釋的花言巧語,他說:‘這座荒宅是有名的鬼宅,平常根本沒有人來,要是有人湊巧來替這幅畫加上些東西,那就是天意,是老天讓他來做江南綠林的總瓢把子的。’”


    “他還說:‘而且這個人既然敢到鬼宅來,一定膽子很大,他看到這幅畫,能夠想出一個救這畫上瞎子的辦法來,那這人不但膽子大,還一定是個既聰明,又仁慈的人,這樣的人來做我們的總瓢把子,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就算他不會武功,那也沒有什麽關係,反正他隻要動動腦筋,發發號令就行了,也不要他真的自己動手。’”


    說到這裏,“金雞”向一啼長長喘了口氣,而本來如墜五裏霧中的吳鳴世,此刻卻已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全部了然,隻是他卻仍然有些奇怪,暗中尋思道:


    “這‘神手’戰飛果然是個梟雄之才,能想出這些千奇百怪,聞所未聞的理由來,達到自己‘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目的,可是這莫氏兄弟,那飛虹等人卻也不是呆子,他們既然猜出這‘神手’戰飛的用意,卻又怎會答應他這提議呢?”


    卻聽向一啼一清喉嚨,又道:


    “他這話說得雖似極有道理,但大家早就看破他的用心,本應還是不答應,哪知在這些人裏,卻已有人和他有著同樣的心思,也想自己玩玩曹操的把戲,是以三言兩語之後,竟然就將此事擊掌敲定了。”他一麵說話,一麵眼角斜瞟莫氏兄弟一眼。


    於是吳鳴世心中最後一個疑問,便也恍然。


    “金雞”向一啼目光轉變,冷哼一聲,又自接著說道:


    “那位仁兄見到大家都無異議,自然高興得很,須知這些人都是江南綠林中頂兒尖的人物,隻要他們答應了,別的人就再也不成問題,而且他們隻要話一出口,便不會更改的。”


    “這其中隻有一個人對這件事大大不以為然,隻是他見大家都答應,自己便也無法反對,這時候那一位一心想效法曹操的朋友突地一拍雙掌,那座荒宅外麵,竟驀地掠進七八個勁裝佩劍的漢子來,原來這人早已計劃得周周詳詳,竟然先留下後手。”


    吳鳴世暗中一笑,忖道:


    “隻怕這些人都不會僅僅是孤身而來的吧。”卻見向一啼又道:


    “這些人進來之後,那位仁兄就找了一人,躲在那房子的承梁上麵,告訴他隻要有人在那幅畫上麵加上幾筆就立刻以哨聲通知大家──”他冷笑一聲,目光中滿含譏嘲之意又道:“哪知那位仁兄算來算去,還是算漏了一著,他再也想不到,來在那幅畫上動筆的人,竟是個──哼!吳兄,你看這故事可還有趣?”


    語聲方落,那“神手”戰飛突地仰天長笑起來,緩緩扭迴頭,目光凜然望著向一啼,朗笑之聲便也變為冷笑,道:


    “老夫一向隻知道‘金雞’向一啼向大俠手中一根寒鐵拐有著驚人的招數,卻不知道向兄舌頭上的招數,卻更是厲害哩。”


    向一啼微微冷笑道:


    “豈敢,豈敢,比起閣下來──嘿嘿,隻怕還差得遠吧?”


    哪知“神手”戰飛掉轉頭去,根本不理他,向吳鳴世一笑,道:


    “閣下方才聽這位向幫主說了個故事,可有興趣再聽在下說個故事嗎?”


    吳鳴世一笑道:


    “自然洗耳恭聽。”他嘴裏雖在說著話,心裏卻在暗中思忖:


    “如此看來,我這裴兄是免不了要當幾天江南黑道的盟主了,這事倒的確有趣得很。”迴目一望裴玨,隻見他兩眼望著天花板,仍然是一副如癡如呆的樣子,像是又陷於沉思裏。


    那神手戰飛哈哈一笑,“刷”地,將手中的折扇收了起來,道:


    “朋友麵前不說暗話,在下在閣下這等聰明人麵前,也不必學那種小人,將心裏要說的話,要罵的人,都遮遮掩掩,拐彎抹角地說出來──”


    “金雞”向一啼冷笑一聲,接口道:


    “若不是在吳兄這等聰明人麵前,說起話來,想必就是遮遮掩掩,拐彎抹角的了。”


    “神手”戰飛鼻孔裏重哼了一聲,頭也不側,接著說道:


    “閣下雖然久在河朔,對江南武林情況,較為生疏,但想必也會知道,今日江南武林中,也正如河朔一樣,幾乎全變成了‘飛龍鏢局’的天下,那龍形八掌檀明,近年來雖少在江湖中走動,但遍布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二十三家


    ‘飛龍鏢局’的分局,卻處處有幾個憑麵子寬,手把子硬的紮手人物。”


    他語聲微頓,吳鳴世不禁側目一望裴玨,心中暗地思忖:


    “不知我這裴兄聽到此話,心中該有如何感覺?”但裴玨卻根本聽不到,他呆呆地望著黝黑的屋頂,心中思潮反複,卻不知自己的命運,在不久之後,就開始要有個重大的改變了。


    “神手”戰飛一手捋著長須,哈哈又是一陣狂笑,接道:


    “不是我戰飛說句狂話,這些飛龍鏢師們,手把子雖硬,但若說單打獨鬥,這些人還真無一人在我姓戰的眼下──”他話聲微頓,斜瞟那“金雞”向一啼一眼,接著又道:


    “就算他們三五個聯手一齊上,我姓戰的也不會含糊他們,隻是他們人多勢眾,是以‘飛龍鏢局’便在江湖上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數十年前,江湖上奇人輩出,那時曾有人替武林中黑白兩道都劃下道來,開山立寨的綠林朋友,不劫孤旅,不劫明鏢,不劫上路的銀子,就算是成千成萬地往你眼前送,你卻連一分一厘都不能動,可是鏢局裏也不能保貪官,不能保暗鏢,也不能保不義之財,這規矩數十年來,可從未有人犯過。”


    “隻是這‘飛龍鏢局’卻全不管這一套,這麽一來,弄得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的綠林道幾乎連口苦飯都吃不成。”


    吳鳴世暗中一笑,忖道:


    “難道你不做綠林生涯不成嗎?”心中雖如此想,口中卻未說出來,卻聽那“神手”戰飛又道:


    “武林情況,一至如是,我戰飛既為武林一脈,又未能坐視,是以才將那幫主、向幫主和莫氏雙俠約到這裏來,也無非是想將綠林中分散已久的力量,聚在一處,也免得綠林朋友終日受那‘飛龍鏢局’的欺負。”


    他目光直視吳鳴世,這“七巧童子”玲瓏剔透,哈哈一笑,道:


    “戰老前輩雄才大略,確非常人能及。”


    那“金雞”向一啼亦哈哈一笑,冷然道:


    “想當年天下三分,獨魏最強,那曹操又何嚐不是雄才大略,常人不及,嗬嗬──”他幹笑數聲,又道:


    “吳兄,你這話的確說得妙極了。”


    神手戰飛冷哼一聲,還是不望他一眼,一捋長須,接道:


    “哪知老夫這一番好意,卻被人看做惡意,老夫在如此情況下,才說出那意見來,莫大俠先便立刻讚成了,那幫主也不反對,是以便與老夫擊掌為約,此事全然是大家同意,又不是老夫以強要脅的。”


    “吳兄,你我走動江湖,講究的是一諾千金,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莫說貴友裴玨僅是不能聞,口不能言而已,就算他是個瞎子、白癡,此約也是萬萬不能改的,何況裴兄雖然聾啞,但卻相貌堂堂,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自信兩眼不瞎,還能視人,一眼望去,便覺這位裴兄必定天姿英發,超於常人,否則像吳兄這等人,也絕不會折節下交的了。”


    這“神手”戰飛滔滔而言,聲若洪鍾,雙目灼灼,神光照人,此刻一層手中折扇,又自朗聲大笑起來,吳鳴世心中一動,忖道:


    “這‘神手’戰飛久已享譽江湖,而且有名的心智深沉,心機過人,此刻定要我這裴兄來做總瓢把子,想必有著深意──”


    心念一轉,恍然又忖道:


    “是了,想必他看裴兄身罹殘疾,將來定好利用些。”當下心念又自數轉:“裴兄久遭困苦、欺淩,此刻有了這種機會,我何不將計就計,讓裴兄大大地揚眉吐氣一番,也不枉他和我交友一場。”


    這“七巧童子”吳鳴世,自髫齡闖蕩江湖,即憑過人的心機,闖下一份“萬兒”,他麵上看來雖是飛揚跳脫,笑麵迎人,其實卻是麵和心冷,多年來獨來獨往,非但沒有朋友,就連他的師承來曆,武林中卻也從未有人知道。


    但不知怎地,他一見裴玨,便覺投緣,這種心智深沉,素性淡薄之人,不交友則已,一交友便是全心全意,不會半點虛假。


    此刻他心念轉來轉去,便都是為著裴玨著想,目光一抬,隻見那“神手”戰飛正與“金雞”向一啼互相瞪視,看來彼此都恨不得將對方一掌打死才對心思,暗中一笑,朗聲說道:


    “戰老前輩高知卓見,小可自是心折不已,但向幫主方才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小可年輕識淺,又是局外人,本無插言之餘地,但各位即然看得起小可,那裴兄又是小可之至交,小可雖然拙愚,卻也不得不說幾句話了。”


    “神手”戰飛暗中一伸大姆指,忖道:


    “久聞這吳鳴世是武林神童,此刻一見,果然是口才便捷,言語得體,奇怪的是,不知他怎會和這聾啞殘疾有著深交──”


    卻聽“金雞”向一啼大聲道:


    “吳兄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便是。”他對“七巧童子”此刻已大生好感,一心以為他定會幫著自己說上兩句話的。


    哪知吳鳴世微微一笑,卻道:


    “若單以此事而言,小可是站在戰老前輩這邊的──”


    他此話一出,那“金雞”向一啼不禁麵容驟變,“神手”戰飛卻是喜動顏色,道:


    “吳兄盡管說下去,若有人阻攔,我姓戰的先把他宰了。”


    吳鳴世一笑又道:


    “此事既成定局,又經擊掌,按情按理,都萬萬反悔不得,何況我這裴兄天資超人,胸懷大度,做事一定極為公正,他這殘疾,也是遭人暗算,被點了‘聾啞’重穴而已,並非天聾天啞不治之症。”


    “神手”戰飛一捋長須,道:


    “吳兄亦是高手,對點穴一道,想必是十分精通的了,怎地不替貴友將此穴解開呢?”


    “戰老前輩有所不知,點中這裴兄穴道的,實是非常之人,所用的也是獨門手法,小可雖有心,卻是無能為力。”


    “神手”戰飛捋須笑道:


    “岐黃一道,老夫自信尚有三分把握,貴友之疾,老夫日後定要設法幫他治上一治,隻是──”他哈哈一笑,又道:


    “吳兄方才既如此說,那麽此約更是定要遵行的了,此事說急不急,說緩不緩,老夫明日清晨就要撒下武林帖,傳語江湖,共賀此舉──”


    他語猶未了,那“金雞”向一啼突地將手中鐵拐一頓,怪叫道:


    “此事尚待考慮。”迴首望著莫氏兄弟:“萬萬不能如此草率。”


    莫氏兄弟對望一眼,目光各各一動,卻未答話,那“七巧追魂”麵上忽陰忽晴,想是在思考著什麽,也沒有發言。


    此刻天雖未亮,但遠處已有雞啼,“神手”戰飛突地冷哼一聲,倒竄而起,淩空一個翻身,向院外如飛掠了出去。


    他身法既是快如閃電,此舉又是突然而來,等到莫南急問:“戰老哪裏去?”他高大的身影,卻已消失在黑暗裏了。


    廳中群豪麵麵相覷,心中各是一怔,不知道這“神手”戰飛此舉究竟是什麽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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