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滴露岩。


    地方不難找,稍一打聽就知道了,是在南山之中一道幹澗裏,岩壁上終年滴水,當地人在靠岩腳的地方鑿了一個大石槽承接水滴,水質芳甘冷冽,是泡茶的上好材料,講究茶藝的都遣專人到此來取水。


    日正當中,韋烈來到。


    極幽靜的地方,即使是盛夏,到這裏也會感覺涼意,暑氣似乎不到此地來。


    不見人影。


    韋烈靜靜地等,他判斷對方不會不來,自己本身目標顯著,隻消一露麵便會引入注意,何況是有心人,出城時自己故意安步當車,目的就是照會對方已經前來赴約,隻是不知道對方將以什麽方式現身。


    半個時辰過去毫無動靜。


    韋烈已經開始不耐,對方到底在弄什麽玄虛?他下意識地四下掃瞄。


    這條澗在沒有雨水時都是幹涸的,隻有涓涓細流從堆壘的石縫下穿過,澗石奇形怪狀,每一個都像一件極富創意的雕塑,突地,韋烈發現一塊屏風式插立的大石上有字跡,仔細-


    看,是用小石頭新劃上去的,寫的是“抬頭上望”四個字。


    抬頭上望,望什麽?


    他抬起頭,望天,一片蔚藍,什麽也沒有,望向滴水如珠的岩壁,目光在壁麵上緩緩移動,他看到了,在五丈上下之處有樣白色的東西掛著,是一方白布,顯然是有人故意掛上去的,岩壁陡峭,不夠能耐是上不去的。


    於是,他飛縱而起,一拔三丈,藉足點岩壁之力再升兩丈,抓起白布,淩空一個迴旋,落迴原地。


    展開白布一看,登時氣炸了肺腑,上麵赫然寫著“死者求安,活者求寧,欲要死者不受擾,活者不受淩,速交出寶鏡置於留字之異風石頂,然後離難,自會鳳還巢,墓無恙。”這簡直是卑劣至極的手段,活者指的是司馬茜,死者當然指的是路小青,活者不受淩,’對方準備對司馬茜施以淩虐。死者不受擾要掘小青之墓嗎?


    韋烈怒極欲狂。


    淩虐女人,侵擾死者,是人神共憤的行為,對方真的敢?


    想不到為了“寶鏡圖”,對方會用這種手段。


    對方是誰?


    大刀會、烏衣幫,還是方一平一夥?


    一陣激越之後,他慢慢冷靜下來。


    驀地,他想到了曾經數度在小青墳上出現的蒙頭怪人,怪人聲稱是對小青有所虧欠,所以才去憑吊,可信嗎?一個近老年的人會對二十出頭的小青有虧欠?完全大悖常理,明顯地是想藉此引出自己,然後再遂行陰謀。


    以司馬茜當作人質,再以毀墓動屍作要脅,這等於把住了自己的咽喉要害,這一著的確是夠狠夠毒。


    該怎麽辦?


    接受對方的要脅?


    “寶鏡圖”是配合古墓中“無憂老人”所遺的“絹圖”的,而絹圖已不存在,根據絹圖,自己已打到了“駝峰石屋”所藏的“寶藏之鑰”,隨“寶藏之鑰”的指示留在自己的腦海中,任何人也取不去,“寶鏡”實際上已是廢物。


    為了救人護墓,隻有曲從對方一途。


    伏候對方出現嗎?不成,自己不離開,對方便不會現身,對方必在暗中監視,可惜王道和洪流都不在身邊……


    韋烈苦苦思索了一陣之後,想不出任何可以走的路,於是當機立斷,決定依對方的條件做。


    雖然“寶鏡圖”已失去價值,但卻是父親的遺物,不得已隻好暫時割舍,以後再設法索迴,附帶的是陰謀者的命。


    他取出寶鏡,在手裏摩挲了一陣,然後再次飛升,把寶鏡放在原先掛白布條的小小突石之上,落地,懷著一肚子的怨毒離開了滴露岩。


    剛離開山邊,一條人影映入眼簾,細一辨認,一顆心頓時抽緊,這人影,赫然就是司馬茜的父親,看樣子他是專候的,他怎會知道自己走這條路?莫非他與詐取“寶鏡”有關?可是……司馬茜是他的女兒,同時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會做這種卑劣無恥的事嗎?可是,人在極大的誘惑之下,往往會做出悖乎情理的事……心念未已,司馬長嘯已到跟前。


    像頭兩次見麵的情況一樣,司馬長嘯滿懷怒憤。


    韋烈在心情惡劣之下,決定不再容忍,管你是天下第幾劍手,狠鬥一場也可以稍稍紓解心中的怨毒。


    “韋烈,我說過要再找你!”


    “在下也說過隨時候教!”他已改口不再自稱晚輩。


    “你到底把老夫女兒藏在哪裏?”


    這句話是正是反無法判斷。


    “在下先請教一句,莊主何以知道在下的行蹤?”


    “你大搖大擺出城,除了瞎子才看不見。”


    “有何指教?”


    “廢話,老夫如不殺你這個武林敗類,難消心頭之恨。”


    “沒有別的原因?”韋烈是故意試探。


    “又是廢話,現在你迴答老夫的問題……”


    “在下正在設法找她,她已落入莊主所謂武林敗類之手。”


    韋烈冷沉地說,心裏卻激蕩如錢塘江潮。


    “誰?”


    “目前還不知道。”


    “韋烈,你少在老夫跟前耍花招。”手已按上劍柄,他不再矜持身份,這表示了他要殺人的決心。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曳杖而來。


    兩人齊齊轉身望去。


    來人很快臨近。


    司馬長嘯麵色大變,口裏喃喃道:“難道會是他?”


    韋烈脫口叫了一聲:“舅舅!”


    司馬長嘯以變調的聲音道:“他……怎會是你舅舅?”


    韋烈不答,他早已知道路遙與“淩雲山莊”之間有過節,內情不明白,現在雙方遭遇,可能會揭開謎底。


    路遙已到了兩人身前,臉色之難看無法以言語形容。


    “大哥!”司馬長嘯的聲音是顫抖的。


    “不要叫我大哥,誰是你大哥?”路遙激聲叱喝。


    韋烈大為震驚,雙方不同姓,司馬長嘯為什麽要叫路遙大哥?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司馬長嘯似乎沒有敵意,而路遙卻似怨毒很深,為什麽?


    “大哥,事情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還……”


    “我永遠忘不了死也忘不了。”


    “大哥……”司馬長嘯臉上露出沉痛至極之色。


    “告訴你不要叫我大哥,這筆債我非討迴不可!”路遙大吼。


    什麽債?韋烈當然聽不懂。


    “小烈,怎麽迴事?”路遙望著韋烈。


    “舅舅,司馬莊主想要我的命!”


    “他敢!”路遙轉向司馬長嘯:“好哇!司馬長嘯,你竟然敢要小烈的命,你殺給我看?


    哼!天下第一劍,你出劍呀!”


    司馬長嘯臉孔起了抽搐,眼裏毫無殺氣。


    “大哥,他……怎麽會叫你舅舅?”


    “你管不著!”


    “大哥……”


    “我問你,司馬長江呢?”


    “他……他已經死了!”


    “死了?”路遙咬牙切齒,兩個赤紅的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出眶外:“他怎麽能死,還沒遭到報應就死,蒼天無眼。”長長喘了一口氣:“司馬長江死了還有你,這筆債就由他替他還,反正非還不可!”


    “大哥,你聽……”


    “我什麽也不聽,隻要討債!”聲落,杖挾雷霆之勢劈出,相當驚人。


    韋烈後退數尺,他是頭一次見識路遙的武功。


    “大哥,可以不動手嗎?”司馬長嘯邊閃邊說。


    路遙根本充耳不聞,一杖落空又是一杖,唿唿風響,有如毒龍出洞,夭矯盤旋,暴斂狂伸,戳、劈、點、打、盤、挑、絞、掃一式緊似一式,部位角度極盡玄奧,招裏套招,式中藏;式,令人歎為觀止,那樣子似要把司馬長嘯砸碎才甘心。


    司馬長嘯一味閃躲,險象環生。


    路遙一口氣攻出了三十六杖之多,錯非是司馬長嘯這等身手,換了別人恐怕十杖也接不下,如果是一般高手,真的早已在五杖之內被砸扁,光挨打而不還手,功力必須在攻擊者之上,因為守與挨是兩迴事,采取守勢除了閃辟還加上格架,而挨打便隻有閃躲一途,這如一下閃不過避不開,後果不問可知。


    於此,也可看出司馬長嘯的武功的確不凡。


    路遙主動收了杖。


    “拔劍還手!”


    “我不會跟大哥鬥的。”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殺你?”


    “希望大哥不要太固執。”


    “廢話!”路遙大吼一聲,手中杖斜斜半揚,腳下不丁不八,背微弓,腰微挫,一個非常古怪的姿勢。


    “大哥要用不輕易用的殺手?”司馬長嘯聲帶淒涼。


    “討債,我還需要保留嗎?司馬長嘯,我……想想,秋萍她……死得多淒慘?”路遙的眼睛紅得像要噴血。


    “大哥,那是誤會。”


    “誤會?哈哈哈哈……”笑聲比哭聲還難聽十倍。


    韋烈心弦連顫,他不知道秋萍是誰,但聽得出來這是人命債。


    笑聲停止,路遙怪姿不變。


    司馬長嘯突地轉身電飛而去。


    路遙沒追,緩緩收勢,口裏道:“你逃不了的,我會到淩雲山莊去討。”


    韋烈突然感覺到思緒很亂,小青是路遙扶養長大的,一直以父女相稱,到了跟自己結婚之時,路遙才要她改稱舅舅,那就是說小青的娘跟路遙不是兄妹便是姐弟,可是小弟為何姓路?她娘與淩雲山莊有何幹連?


    “舅舅,秋萍是誰?”韋烈忍不住問了。


    “就是……小青的娘。”路遙老眼淚光瑩然。


    “哦!”韋烈驚叫了一聲:“那,該是我的丈母?”“不錯!”


    “她之死……跟司馬家……”


    “不要再提,提起來我就……傷心!”淚水滴落。


    韋烈隻好住口。


    路遙用衣袖擦去了淚水。


    “小烈,司馬長嘯怎麽會找上你?”


    “因為……”韋烈想,一說話便長了,最好暫時以最簡捷的方式交代:“我跟他的徒弟方一平起了衝突。”


    “他為了護短來找你?”


    “是的!”韋烈點點頭。


    “下次他再找你,盡管放手殺了他。”


    “這……”韋烈又想到司馬茜。


    “沒這那的,殺他是為小青母女討公道。”


    “唔!”韋烈隻好含糊地迴應,立即轉變話題:“舅舅怎麽來的?”


    “跟蹤司馬長嘯來的!”


    “哦,舅舅,能不能請您先迴去?”


    “為什麽?”


    “我擔心……有人會破壞小青的墳墓。”


    “有這種事?”路遙瞪大眼:“你根據什麽……”


    “舅舅,說來話長,我現在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辦,請您先迴去,特別注意那蒙頭怪人,我辦完事馬上迴去再向您詳細稟告。”


    “好,我這就上路。”路遙一點也不婆婆媽媽,說走便走。


    韋烈在客店裏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已經足不出戶地枯等了一兩天,司馬茜並沒有送迴來,顯然已經上了惡當,心裏擔憂小青墳墓的安全,但又不敢離開,他快急瘋了,尤其司馬茜落在對方手中,會有什麽遭遇難以想象,最糟的是到目前為止,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誰,所想到的幾個純屬臆測,也許其中之一是,也許全不是,打“寶鏡圖”主意的太多了。


    房門突起叩擊聲。


    韋烈下意識地一陣緊張。


    “是誰?”


    “店裏小二李大頭。”


    韋烈大失所望,他以為是對方踐約放司馬茜迴來了。


    “什麽事?”


    “有樁……大事向公子稟報。”


    “進來!”


    小二推門而入,反手又把門關上,臉色極不正常。


    “公子!”小二打了一躬。


    “你什麽事找我?”


    “小的……”小二遲疑了一下,挺挺胸,像是鼓起勇氣的樣子:“小的有個同村拜弟叫李保,原先也是在店裏幹活,負責照料這邊的六個房間,他……嗨,為了貪財,結果送了命,小的……一連三晚夢見他來求小的替他報仇,所以……”


    “李保我知,剛投宿你們店裏時就是他負責照料的,他被殺了?”


    “是的!”小二擦了擦眼睛:“小的跟他是一道拖鼻涕長大的,他從小沒老子,對他老娘很孝順,是個好小夥子,隻是一時糊塗,被壞人利用……”


    “你到底要說的是什麽?”


    “公子不是離開了幾天,把女伴留在此地嗎?”


    “不錯!”提到了司馬茜,韋烈立即注意起來。


    “就在公子走後的第二天,店裏有個跟公子一樣很帥氣的客人,給了他兩個金錠子,要他送一壺放了迷藥的酒給公子的女伴,結果……那位姑娘被迷昏了……”


    “後來呢?”韋烈虎地離椅而起,目暴寒光。


    小二驚悸地退了一步。


    “公子……”


    “你照實說下去。”


    “那客人當晚就糟蹋了那位姑娘。”


    韋烈當時殺機衝頂,一副鋼牙幾乎咬碎。原來司馬茜性情突變是為了這個,一個黃花大閨女失去清白,對身心妁打擊和傷害是不可言喻的,怪不得他請自己活捉“花間狐”龍生,這混帳小子該死一百次。


    “李保連夜辭工,推說去奔母喪,滿以為兩錠金子可以夠他母子遠走高飛過好日子了,誰知被殺在村子外邊的路上,他老娘……眼睛都哭瞎了……”小二又擦了下眼睛:“這是李保的不是,不過那客人也太邪惡,所以小的……鬥膽向公子稟告這檔事……”


    “我明白了!?韋烈控製激越的情緒:“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小的沒別人知道,是小的逼李保說的。”


    “那客人還在店裏嗎?”


    “早已走了。”


    “你說……是個很英俊的年輕人?”


    “是的!”


    “好!我會找到他討公道,這件事你務必要守口如瓶,對誰也不能透露半點。”


    “這小的知道,漏了嘴一定跟李保走一條路。”


    韋烈摸出塊銀子。


    “這給你!”“公子,小的心領,小的不是為了討賞,而是為了要給那惡徒報應,也算是對李保盡一份結拜之情。”


    “拿去,這不是賞,是謝你解開了我心頭的結。”


    小的不敢收!”說完,匆匆出房離去。


    韋烈全身有一種快要爆裂的感覺,想不到司馬茜會有這等奇慘的遭遇,是“花間狐”的傑作嗎?他跟方一平是同路人,而司馬茜是方一平未過門的妻子,如果說方一平為了司馬茜逃婚出走而加以報複授意“花間狐”如此做,那就是喪心病狂了。


    在土丘涼亭,他跟方一平合作演戲對付司馬茜,而另一方麵方一平又攛掇司馬長嘯來對付自己,司馬茜是否就落在他們手裏?加上“寶鏡圖”這樁事是一箭雙雕嗎?嗯!隻消逮到其中之一,真相便可大白。


    同一時間。


    在迎春院後進另一個獨立小院的房間裏。


    司馬茜被剝得一絲不掛橫躺在床上,方一平坐在床旁椅上,滿臉邪惡的笑容,直勾勾地望著那羊脂白玉的胴體。


    “賤人,千金,你本來就是我的,我愛怎麽玩就怎麽玩,等哪天玩膩了,就把你這朵殘花再送給韋烈那小子,由他撿破爛,哈哈哈哈……”方一平得意至極。


    司馬茜並沒有睡意,望著帳頂,雙眼無神,像個木美人,她已經沒有任何意識,完全被藥物控製了。


    方一平笑夠。


    “賤人,你看不起我方一平,你喜歡韋烈,可是韋烈還沒碰過你對不對?”站起身,上前抓住司馬茜的頭發,另隻手摑了她兩記耳光:“大小姐,在淩雲山莊你是女王、公主,你很高貴,而現在,你跟院裏的姑娘沒分別。”


    司馬茜挨了耳光,隻是機械地皺眉撫臉。


    一個任性好強的千金現在比一隻母狗還不如。


    方一平這一招很絕,把司馬茜藏在妓院裏,的確是任誰也想不到,同時這裏的享受比客棧好多了,隻要有銀子,什麽都可以辦得到,而且出入絕不受疑。


    “方老弟!”外麵傳來叫聲。


    “龍兄嗎?請在客廳稍候!”方一平應了一聲,拿被子替司馬茜蓋上,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衫,出房,帶上房門“花間狐”龍生已坐在明間裏。


    這裏除了特定的人,誰也不能進來。


    “方老弟,情況似乎不太妙!”


    “怎麽說?”方一平有些緊張,凡是作虧心事的,通常都比較敏感。


    “我那邊兩度有人來探,對方似乎身手極高,我連來人的影子都摸不到,迎春院已經不安全了。”


    “會不會是韋烈那小子?”


    “以他的作風為人,應該不會。”


    “那會是什麽人?”


    “無從揣測。”


    “這……倒是件麻煩事?”方一平鎖起眉頭。


    “還有,大刀會的弟子已經全部撤離垣曲,我用約定的方法聯絡‘鬼算盤’竟然聯絡不上,想來他也走了。”


    方一平站了起來,愣了好一會。


    “他怎麽不聲不響突然離開?這……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花間狐追問了一句。


    “這……我們說好合力對付韋烈,事未了他不可能抽腿,即使要走,也應該知會我們一聲,莫非是大刀會本身發生了什麽緊急狀況?”


    “我們暫且不管這個,先設法換地方要緊,我擔心的是……如果他們賣了我們,你準丈人現在垣曲,我無所謂,你老弟恐怕就慘了。”


    方一平臉色大變,口唇動了幾次發不出聲音。


    “我有個非常穩妥的地方……”


    “什麽地方?”


    “等我安排好了再告訴你!”


    “現在就在安排嗎?”


    “天黑之後,行動方便顧慮也少。”


    “好!”方一平深深點頭。


    紅葉庵。


    在一大片楓林之中,是一座私人庵堂,不接受外來香火,建築精致而華美,主持是一名老尼,座下有四名弟子,由於純係閉門清修,庵裏的情況鮮為人知。每逢霜季楓紅,賞楓的遊人不少,但庵裏一概不予接待,任自來去。


    月亮已經升起。


    楓葉未紅。


    庵堂裏隱傳出梵唄之聲,整個境地清幽極了,通向庵門的路在林蔭裏像一條僵了的白蛇,筆直地躺臥著。


    村落都在半裏之外,就是大白天也少人行。


    靜寂中,一條人影飛閃而至,直奔尼庵,到了庵前,沒有敲門,似乎輕車熟路,一聳身便越門牆投入其中。人影消失了,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沒多久,又有三條人影來到,在林蔭中竊竊私議了一陣之後,散開各自隱起身形,空氣又恢複靜寂。


    庵裏晚課之聲並未中斷。


    約莫是一盞茶的工夫,原先進庵的人影又冒了出來,踏上了庵前的林蔭路,嘴裏吹著口哨,顯然他心裏十分愉快,步子也不疾。


    到了林道中腰,一條人影突然閃現路中。


    口哨聲倏停,人也止步。


    “何方朋友?”


    “獵狐者!”


    出庵的人一個歪身朝右邊竄去,速度之快,絕不輸於野兔山獐,獵狐者似胸有成竹,連動都不動一下。


    “啊!”一聲驚叫,人影倒掠而迴,毫不停滯,又射向左邊。“咽!”又是一聲驚叫。


    獵狐者立即撲了過去。楓林裏,兩人對立。


    一個是“花間狐”龍生,他是來安排藏身處的,卻不料被釘上了,以他的機智狡詐竟然沒發覺被人釘梢,足見這釘梢者是專家。


    另一個是“天涯浪子”韋烈,由於客棧小二李大頭告的密,得悉了司馬茜被汙辱的經過,激憤欲狂,誓要逮到這邪惡者才甘心。另外兩個在暗中截擊的是王道和洪流,他倆等於是韋烈的兩隻看不見的手臂,能不現形就絕不現形。不用說,能釘緊狐狸的梢是王道的功勞,對跟蹤打探玩江湖門道他的專長,而且可以說已經成了精。


    “花間狐”龍生最忌避的便是韋烈,而現在很不幸地已經對上了,他也明白暗中有人,想脫身是難如登天。


    “韋兄……”出口才兩個字。


    “你不配跟我稱兄道弟!”韋烈早已鐵了心,如果不是為了要從對方口裏究明真相,他已經把這頭色狐剁碎。


    “韋公子,在下不明白是怎麽迴事?”


    “你很快就會明白!”


    韋烈心裏的怨毒怒憤已經凝固成了形,他深深明白不能給這隻狡詐的色狐留半絲餘地,色狐身後還有個女魔“鬼臉羅刹”,一丁點疏失就會後悔無及。“嗆!”地一聲,長劍出鞘,他平素是不輕易拔劍的,而現在他更主動采取非常手段,即使糟蹋司馬茜的不是他,他仍然是幫兇,光憑他平日作的孽就足以死一百次而有餘。


    “韋公子,你……”花間狐亡魂大冒,他心裏很清楚,說什麽也不是韋烈的對手,劍出鞘,目的不問可知。


    韋烈多一個字也不願說,手中劍電閃劃出。


    “花間狐”疾閃,想不到韋烈的劍可虛可實,在他一閃之際,劍勢倏變,玄奇得無法想象,雙臂一麻,然後是劇痛,左右肩各中一劍,他“哎!”了一聲,倒蹌兩步,身後正好是一棵粗大的楓樹幹,猛一挫牙,側翻……


    “躺下!”韋烈暴喝一聲,劍勢不變,隻換了式,以極奇奧的劍法,從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指向下盤。


    “哇!”地一聲慘叫,“花間狐”的身軀才翻過一半,便跪了下去。


    這一劍斬碎了他的右膝骨,這一來,完全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如果有人來救,除了背便是抬。


    他夠狠,居然沒哼。


    韋烈直立在他身前。


    “現在你插翅難飛,好好迴答問題。”


    “韋烈,你……自命正派武士,居然……”


    “住口,對付你這等武林敗類,邪惡肖小,這樣已經夠仁慈,聽清楚,你要是不實話實說,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死,死得像一隻倒在路邊的野狗,現在開始迴答問話,方一平、冷元忌你們是一路的?”


    “不……錯!”


    “爺們聯手的目的何在?”


    “……”花間狐不答。


    “說!”韋烈暴吼,踢出一腳。


    “啊!”花間狐慘叫,這一腳正踢中他的傷腳。


    “快說,不然劃爛你的臉。”劍尖已指向他的臉孔。


    “花間狐”連連咬牙,突然下了決心,他走的是邪路,但也是江湖成名人物,死了命一條,不能窩囊像一條狗。


    “好,我說,是方一平拉我入夥,為了‘寶鏡圖’。”


    “你們已經如願……”


    “沒有,從何說起?”


    韋烈是將話問話,他並不知道鬼計謀圖的是誰。


    “真的沒有?”


    “我已落在你手,沒有為別人掩飾的必要。”


    這句話情在理中,韋烈相信。


    “你知道紫娘的真正身份嗎?”


    “知道,淩雲山莊的千金司馬茜。”


    “既然知道,你還敢作出那等人神共憤的事?”韋烈的眸子裏殺光閃閃。林子裏的月光是散碎的,他的目光變成了散碎月光中最亮的兩顆寒星,如果你在暗夜中看過貓眼豹目,便能體會到是什麽情況了。


    “你……都知道了?”


    “不錯!”


    “其實,這談不上人神共憤,隻不過……”


    “住口!”韋烈真想一劍朝這色狐的心中紮下去。“在你這等人眼裏,女人的名節尊嚴根本不存在,對不對?”


    “韋烈,你不必……太得勢淩人,我姓龍的在江湖上雖然聲名不佳,但也不是鼠兔蟲豸之流,由你不當人看。何謂人神共憤?司馬茜乃是方一平有名份的未婚妻子,我受他之請做做戲,希望能挽迴她的心,這算過份嗎?”


    他說的,是土丘涼亭作戲的那一段。


    “姓龍的,我說的是客棧裏的那檔事!”


    “客棧……我不知道!”


    “你不敢承認?”韋烈厲叱。


    “我完全不明白為何承認?”


    “你不想全屍?”


    “既落你手,一切聽便!”花間狐的態度突轉強硬,江湖人自有其江湖特性,除了極少數窩囊廢之外,一般江湖人到了某一極限之時,其特性是會被激發的。


    韋烈不能不有所考慮了,依情理,方一平不會用這種卑劣手段對付自己的未婚妻,莫非是他自己所為。


    “司馬姑娘現在何處?”


    此刻,驀地一聲驚叫突然傳來,是在右首方向。


    韋烈心頭一震,他聽出是王道聲音。


    緊接著,又是一聲悶哼,在左首,不用說就是洪流。以王道和洪流的身手竟然遭人襲擊,這相當地不尋常。


    反正“花間狐”膝蓋骨已碎,根本逃不了,韋烈毫不遲疑地朝左邊撲去,他的左右臂助手絕不能有所失閃。


    一條黑影橫在身前。


    韋烈急刹身形,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眼前是個黑衣女鬼,披頭散發,鷹鼻獠牙,頸間掛著一長串拳頭大的人頭骷髏,在光線不明的楓林中看起來分外駭人,他立即明白對方是誰了。


    “你叫什麽?”冷森森的聲音也像鬼。


    “韋烈!”


    “天涯浪子?”


    “不錯,芳駕應該就是‘鬼臉羅刹’?”


    “你竟然能一口道出老身的名號,不簡單,你把龍生怎樣了?”慘綠目芒透過鬼臉麵具,使她變成了活生生的惡鬼。


    “不怎樣,他躺在林子裏休息。”


    “你殺了他?”聲音依舊陰沉,但充滿了殺機。


    “還沒有,隻是行動不便而已。”


    “你今晚死定了!”


    “未必!”韋烈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表麵上他是完全不在乎,但內心卻絕不敢輕敵。


    二十年前合三門五派之力才收拾了她,而她依然活著,其身手之恐怖可想而知,難怪王道和洪流雙雙吃虧。


    “鬼臉羅刹”雙手緩緩揚起。


    韋烈不禁心頭泛寒,對方十指爪長三寸烏光鬼亮,想來是用百煉精鋼打造的指套,其威力當超過十支利匕,因為匕首短刀是握在手中的,而指套鋼爪是連在指頭上,等於是肢體的一部分,運用起來更能隨心所欲。


    “動手之前在下問一句話!”


    “你說?”


    “龍生與芳駕是什麽關係?”


    “告訴你無妨,因為你快要永遠閉上嘴,再也無法泄露出去,他是我兒子。”


    “好兒子!”韋烈這句話是脫口說出來的,“鬼臉羅刹”淫兇惡毒,而“花間狐”是隻狂蜂,可謂母子同科。


    “你這話什麽意思?”


    “有你這樣的好母親,才會生出這樣的好兒子。”


    “好哇!你公然敢調侃老娘!”雙掌一錯,抓出,烏溜溜的鬼爪,其疾似電,如果你聽過惡鬼攫人這就是了。


    韋烈的劍揮灑而出,連變五式,目的在削對方鬼爪。


    鬼爪伸縮自如,奇幻莫測。


    一場武林中罕聞難見的惡鬥疊了出來。


    韋烈越打越有信心,他自信能應付得了。他自己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卻不知此事如傳出江湖,是樁震驚武林的大事,“武林公子”,獨鬥“鬼臉羅刹”足可震鑠古今,傲視江湖,想當年三門五派精英盡出還損折了數十名高手,而今他一個人便能辦到。


    “鬼臉羅刹”也暗自心驚,她做夢也估不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後生小子竟然能跟她分庭抗禮,簡直是天地倒轉。


    五十個照麵過去,仍是旗鼓相當之局。


    一聲厲哼,“鬼臉羅刹”施出了殺著“奪命十八爪”,隻見漫空爪影交織成幕,真幻不分,一片空氣撕裂之聲,令人動魄驚心。


    韋烈全神貫注,以綿密的劍勢拆解,半絲也不敢疏忽,隻要些微的疏失,便會鑄成無法彌補的遺憾。


    “奪命十八爪”施完,韋烈已退離原地一丈有多。


    就在對方招式用完,尚未變勢的瞬間,韋烈捕促住攻勢微頓的這一瞬展開了反擊,展出了本身劍道之中的精華,迅厲淩狠,如疾風駭電,森寒的劍芒仿佛無數光束爆開,充斥在每一寸空間,劍風暴卷,劍氣狂伸,嘶鳴之聲扣千萬支尖針鑽耳,五丈之內落木蕭蕭,駭人,月光為之失色,真可形容之為泣鬼驚神。


    “鬼臉羅刹”奪力拆化,同樣被迫退了一丈有餘。


    急攻快打,必然有招式用完待變的一瞬。


    “鬼臉羅刹”利用這一瞬移形換位。


    韋烈發覺時對方已在側方八尺之外。


    喘息,彼此都需要。


    這一停滯,自然地成了對峙之局。


    “鬼臉羅刹”已自頸間摘下兩顆人頭骷髏分握在左右手中。


    “韋烈,你的身手的確不賴,是老身生平僅見!”


    “謬讚!”


    “老身的骷髏頭一共十二顆,出江湖以來數十年間隻用了兩顆,每顆的代價是二十條人物,現在老身用兩顆來超渡你,你的命很值錢,可抵一般的四十條,你到九泉之下也應當引以為傲。”


    韋烈的每一根神經都抽緊了,因為他根本不明白這骷髏頭究竟威力何在,但不言可喻,定是極端可怖之物。


    “在下一定終生引以為傲。”


    “你認為你還能活著?”


    “芳駕不是剛說過在下的命大嗎?”


    “鬼臉羅刹”慘綠的目光直照在韋烈的臉上,許久。


    “唉!老身還真舍不得殺你!”


    “哦!那是為什麽?”


    “像你這種得天獨厚的人才,武林中百年難得有一人,直可媲美‘枯木’那木頭人,唉!


    “又是一聲歎息。


    枯木,木頭人,這不是分明指的是師們嗎?韋烈心裏起了極大的震撼。這女魔難道跟師父有什麽淵源?師父說過,他的外號是“枯木”,年紀大了被人加上“老人”二字變成“枯木老人”,而同輩的都戲稱他“木頭人”。記得在司馬長嘯提到師父的名號時,也同樣引起了對方的異常反應,是他的名氣太大還是……


    “世上有多少木頭人?”韋烈試探著問。


    “這句話什麽意思?”鬼臉羅刹的聲調似乎有些異樣。


    “沒什麽,隨便問問。”


    “隻有一個!”“那就好!”韋烈點點頭。


    “韋烈!”鬼臉羅刹目中綠芒大盛:“你不是隨便問,你是有意的,說,你跟木頭人是什麽關係?”


    “他在下恩師。”


    “什麽,你……是木頭人的傳人?”雙手垂了下來,一代女魔居然也有驚震的時候,也有使她懼怕的人,這實在有意思。


    韋烈之所以不諱言師承,是基於一種感恩的心理,因為他在武林中的成就,是恩師調教之力,應該分享這一份榮譽,並非是抬這名號唬人。


    “一點不錯!”韋烈再次點頭。


    “鬼臉羅刹”向後倒退一步,目光變成綠火,幾乎可以照得人臉麵變色,看起來駭人之至。


    韋烈昂了昂頭。


    “如果家師與芳駕之間有什麽過節,在下一力接著。”


    “他人……現在何處?”鬼臉羅刹不答反問,聲音有些顫抖。


    “對不住,無法奉告!”


    “你必須告訴老身!”


    “辦不到,師命難違!”韋烈斷然地說。


    “他……不讓人知道他的行蹤?”


    “對!”


    “鬼臉羅刹”目光連閃之後突然收斂,這種情況通常是改變了什麽主意,這點韋烈看得出來,但他不想問,對方絕不會迴答的,隻在心裏記上一筆。


    “龍生人呢?”


    “說過在那邊不遠的地方躺著休息,受了點小傷,在下保證他死不了,不過……在下跟他的事並不算完。”


    “你們有仇?”


    “可以這麽說!”


    “鬼臉羅刹”沉默了下來。


    就在此刻,一條窈窕身影奔到現場,是個蒙麵女子。


    “鬼臉羅刹”步近前去,蒙麵女子在她耳邊低語了數聲,然後疾掠而去。


    韋烈心中不由犯了嘀咕,王道與洪流伏伺在暗中,來了人居然沒發出任何暗號,這是怎麽迴事?


    “鬼臉羅刹”陰沉沉地開口道:“韋烈,你聽著,我們的事也不算完,等老身弄清楚一切真相之後再說。”聲落,人影頓杳,這份身手已經與鬼無異。


    韋烈木立了一陣,奔迴原處,一看,“花間狐”龍生也已失去了蹤影,不由大感愣愕,他已失去了行動能力不可能自己逃走,如果被人救走,何以王道和洪流不予阻截?連王道他倆也沒了影子,這是什麽緣故,難道……


    “公子!”現身的是王道。


    “那隻花狐狸呢?”


    “不知道,這……”


    “洪流呢?”


    “他受了重傷不省人事,我不敢離開他。”


    “是‘鬼臉羅刹’下的手?”韋烈咬牙。


    “是的,我要不是腳底滑溜,也一樣遭殃。”


    “帶我去看!”


    王道做事仔細又持穩,的確不含糊,他把洪流安置在一叢鳳尾竹中的凹坑裏,用枯葉蓋住,枯葉不防礙唿吸,但外表絕看不出來,枯葉與竹根地麵齊平,即使是大白天也無法看出裏麵藏了人。


    拔開枯葉,把洪流抱到竹叢外的空地上。


    洪流還有氣,但狀似死人。


    韋烈立即坐了下去,用手探視……


    王道搓著手道:“我粗略地檢查過他全身大小穴,找不出病在哪裏,也沒有中毒的跡象。”話鋒頓了頓又說:“我知洪流是兩個不同方向,我避過了‘鬼臉羅刹’,一擊聽到洪流的悶哼聲趕過來他已倒地,沒看到老鬼婆是用什麽手法傷了他。”


    韋烈不吭聲,仔細探察,良久。


    “對,是一種很邪門的陰功所傷。”


    “有救嗎?”少陽之氣迫出他體內的陰氣,你雖遠些注意王道在五丈之內,他上了了離地約莫兩丈的樹椏,這樣視線可以及遠,他發現兩條人影朝這邊緩慢地逡巡而來,登時心頭一驚。


    “想也是人家不會看上了一個尼姑”


    “憑你的功夫,隻要陪你上一次床,嘻,苦修了八十年的和尚都會還俗。”


    “呸!去你的,苦修了八十年的老和尚,多惡心!”


    王道的耳朵跟夜眼一樣靈光,他聽得一字不漏,愈聽愈不像話,聽得他心裏發癢,全身發燒,話雖如此,他可不能動手,什麽人物陣仗他沒經曆過,他當然不會忘記了他現在的任務是什麽。


    兩個女尼已到了兩丈之外,同樣是雌的居然也動手動腳。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把她們引開。


    王道的準備是周到的,他手裏早已捏了一把石子。“咕!”一聲夜鳥的叫聲,一粒石子飛向遠方,擦葉有聲。


    兩女尼止步。


    “死鳥!”


    “你不是隨時都在想鳥呢?”


    “去你的,你不想?”


    “不對……”


    “什麽不對?”


    “不受驚宿鳥不會離開窩,而剛才的聲音不像是鳥兒穿林撲翅的聲音,我聽到好像是石頭落地……”


    “那……”


    “我們去看看!”


    兩女尼轉朝相反方向。


    王道立刻飄落地麵,夜貓子般無息無聲地繞到庵路的另一邊,幹咳一聲,引起對方注意,然後又繞迴原處。他想看看韋烈那邊的情況,逼近了些,目光掃處,連唿吸都窒住了,一個老尼姑站在韋烈身後不到一丈之處,手已揚起,如讓她發出這一掌,後果不問可知,現在該怎麽辦?本能地握拳,這才發覺石頭子還捏在手裏。


    他極快地竄近,“嘿!”地一聲冷笑。


    老尼轉頭。


    他使勁發出一粒石子。


    老尼不含糊,閃身避開,石子縱她頭邊飛過。


    王道又連發兩粒石子,老尼連閃,離開韋烈身後已一丈有多,王道又“嘿!”了一聲,換個位置。


    老尼如灰鶴般飛到王道原來立腳之處,速度驚人。


    王道高聲道:“老尼姑,你來抓得到我,我拜你作幹娘,因為我很喜歡那兩個風騷的幹妹妹,她們兩個床上的功夫到家。”他有心要激怒老尼追他,為韋烈爭取時間,“霧裏鼠”,講打不行,耍嘴皮子和逃竄功夫是第一流的。


    老尼冷哼一聲,已猜出王道的詭計,不予理會,一晃到了韋烈的身側,揚掌便劈,行動出於猝然。


    “啊!”王道驚叫出聲,說什麽他也救援不及。


    寒光暴閃,慘叫隨之。


    老尼暴退,手掌掉在原地。


    韋烈站起身來。原來他在王道用言語激老尼企圖引開老尼之際,他正好收功醒來,但卻不動聲色,猝然反擊。“阿彌陀佛,真的是神佛有靈!”王道喜極大叫,但他不過來怕暴露麵目,韋烈一收功便沒他的事了。


    韋烈的劍尖抵上老尼的心窩。


    “你就是紅葉庵住持?”


    “貧尼……正是!”人在抖,聲音也在抖。一隻手掌被活活的斬斷,那份痛楚是可想而知的,年輕人也受不了。


    “跟‘鬼臉羅刹’是什麽關係?”


    “何來……‘鬼臉羅刹’?”


    “你不認識?”韋烈大感意外。


    “不認識!”


    “你是出家人,為何要淌這渾水?”


    “是……是因為龍生……”


    “龍生怎樣?”


    “他……是貧尼俗家侄女婿。”


    “哦!”韋烈又是一個意外:“他人呢?”


    “被帶走了,沒有迴庵。”


    “那你為何要暗算本人?”


    “是……是貧尼俗家侄女告訴貧尼,龍生重傷在……施主的劍下,可能成殘,而施主也有手下受傷,有可能現在療傷,而那種傷藥無效,必須以至上的內功來治,要老尼……俟機采取行動。”


    “你說的是實話?”


    “貧尼……敢以佛祖之名發誓,絕不打逛語。”


    “龍生來此何為?”


    “說是……有朋友為避仇家,借庵藏身。”


    “什麽樣的朋友?”


    “龍生沒說,隻說是……很有身份的人。”


    韋烈深深想了想,揮手道:“本人念你是出家人,不想要你的命,你走吧!”


    老尼踉蹌奔去。


    王道跳了過來。


    “公子,洪流他……”


    “我沒事了!”洪流蹦了起來。


    “公子!”王道斑:“剛才那老尼姑說‘花間狐’龍生是她俗家的侄女婿?”


    “不錯!”


    “又說,龍生有個朋友要借紅葉庵藏身,是個很有身份的人,公子可曾想到會是誰?”


    “方一平!”“哈!英雄所見略同,公子的想法跟我一樣。”


    “你王道算是那門子英雄?”洪流頂了一句。


    “嘻!洪流,我不是難道你是?算了吧,半斤八兩,你比我高明不到哪裏,不要驢子笑馬臉長,彼此彼此!”王道口頭上是不饒人的,除了韋烈。


    韋烈陷在沉思裏方一平目前行蹤不明,他要“花間狐”為他安排藏身的地方,當然是為了逃避自己,以毀小青之墓和把司馬茜當作交換的人質騙取“寶鏡”的是不是他?如果是,司馬茜定在他的手中。可是還有個蒙頭怪人,他們是不是不一路?”


    還有,“花間狐”是“鬼臉羅刹”的兒子,是紅葉庵住持的侄女婿,而老尼竟然不認識“鬼臉羅刹”,是“花間狐”故意隱瞞自己的出身嗎?


    “鬼臉羅刹”在知道自己的師承之後,反應相當異常,她放棄使用要命的骷髏頭,還追問師父的下落。她與師父之間是什麽關係?照情況判斷,雙方不像是有怨隙的樣子,這一點必須加以澄清,以免將來遭遇時沒有立場。


    “公子,我們目前該怎麽辦?”王道問。


    “查出紫娘的下落,繼續注意那幫男女的動靜。”


    “紅葉庵的事……”


    “暫時丟開,目前還沒有誼究的價值。”


    “那我們該走了?”


    “走吧!我要離開垣曲幾天去辦另外一件事,迴來再跟你兩個聯絡,注意一點,不要正麵招惹那鬼臉的。”


    “這我們知道,不會拿雞蛋去碰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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