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白馬寺後的山頭,荒草墟墓,飛螢閃爍,景象陰森。


    兩條鬼魅般的黑影在逡遊,進動時止。


    如果近看,還可以辨認出形貌,是兩個服裝詭異的老人,一樣的瘦瘦高高,發如亂草、半長不短的粗麻布衫齊膝,黑帶係腰,各跨一個小藥葫蘆,高腰已分不出原來是什麽顏色。腳登芒履,行動滿輕捷的,最大的特征是少臂缺耳。


    這兩個,正是域外連鬼都怕的惡煞“天殘”和“地缺”,在中原武林認得他倆的人極少,因為平素極少踏入中原。在域外提到“大漠雙怪”是婦孺皆知,家喻戶曉。


    少臂的是“天殘”天生少了半截左臂,隻有根骨棒藏在袖子裏,所以左袖下半截是虛飄的。


    缺耳的是“地缺”,兩隻耳朵齊根而沒,不知是如何被削的,剩下兩個耳孔掩在亂發裏,沒耳朵,長相不怪也變怪。


    日落月升,北邙鬼又是一番恐怖景象。


    雙怪在一個大土包之前停了下來。


    “我說殘的,這大土堆可能有門道。”地缺說。


    “缺的,這些日子有門道的少說也有二十處,到頭來是一場空,我看這土堆也差不多,包準又是浪費力氣。”天殘似乎已泄了氣。


    “殘的,你打算放手了?”


    “我可沒這麽說。”


    “那就打起精神,把整個邙山翻轉也要找出來,這土堆的樣子看,是最古老的一座陵墓,墓室一定很大,我們隻要找到入口,說不定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


    “那就動手吧!你由左,我由右。”


    “好,動手。”


    兩老怪是帶了工具來的,小鏟長扡,鐵錘鑿子,一左一右,拔草翻土,扡插錘敲,一寸一寸地探索。


    不遠處長草掩蓋的土坑埋伏了一條小小身影,是“霧裏鼠”王道,他的點子不錯,盯牢兩老怪,以逸待勞,如果兩老怪有所發現,就等於是他的收獲。當然,他是萬分小心的,要是被兩老覺察,就要變“土裏鼠”了。


    兩老怪拚命在探索。


    王道在坑裏閉目養神。


    月到中央。


    王道昏昏欲睡。


    “啊哈!”地缺發出一聲歡叫。


    王道從半睡中驚醒,趕緊伸頭張目,空道的高手,視力和聽覺都超人一等,雖然隔得遠,但如近在身前。


    “天殘”從另一端繞了過來。


    “缺的,怎麽樣?”


    “我找到了,你聽!”說著,把鐵扡伸人挖開的穴裏戳擊,穴裏發出石板被敲擊的聲音,但微帶一點空洞迴響,這是聽覺非常敏銳的人才能聽得出來。


    “下麵是石板?”天殘說。


    “對!”


    “石板的厚度在半尺之間?”


    “不錯!”


    “這應該是封石,如果是墓牆砌石就不會有迴音?”


    “唉呀!缺的,你夠聰明!”


    “廢話,相處了將近一輩子,你今天才知道我聰明?”


    “得,得,先別抬杠,我們合力把門道開出來。”


    “說不定又是空歡喜。”


    “總得要證實呀!”


    “動手!”


    兩老怪一齊動手,土塊草兜紛飛中,直立的石板一角現了出來,隻盞茶工夫,門戶全現,石板是由內向外平貼的,足有半扇門大小。


    “啊哈,殘的,這一次算弄對了。”


    “何以見得?”


    “這不是墓碑,是近封的側門,從積土來看,湮沒已經多年,現在的問題是有沒有機關控製。”


    “簡單,把它震碎不就結了?”


    “嘿!說你聰明還真聰明,來,試試看!”


    草坑裏,王道的脖子已伸得很長。


    一般所謂的碎碑裂石都用“劈”的方式,因為用劈等於是藉物擊物,力道集中於一點,由整度而產生強猛的撞擊力、破壞力以數增加,而現在“地缺”是以手掌貼物,全憑一股精純內力震碎石板,這一手彌足驚人。


    “缺的,我們進去吧!”天殘有些迫不及待。


    “慢著,墓穴長年封閉,會產生一種有毒的地氣,遇火會引起爆炸,人吸入會中毒送命,得先試試。”


    “怎麽試法?”


    “現成的材料!”


    “地缺”立即在近旁抓了些枯草結成一個人頭大的草球,用火摺子點燃,然後從洞口拋了進去。半晌之後,洞裏一無動靜,還有輕煙冒出,他用鼻子聞了聞……


    “怎麽樣?”


    “沒問題,墓穴裏很幹淨。”


    王道在心裏自語道:“這兩個老鬼跟我一樣聰明。”


    “地缺”隨即點燃了事先準備妥的牛油火炬,偏頭道了聲:“進去!”兩老怪進入墓穴,炬光隱去。


    王道現身到穴口附近觀察了一番,然後又退到一箭之外的地方引燃一枚“鑽天鼠”,一顆火紅的星曳著芒尾直衝霄漢、勢盡,停在半空,“波!”地一聲爆開,變成一群散碎流星灑落、隕滅。信號已發出,他坐下來等。


    片刻之後,山下方向也升起了同樣的信號,是洪流在中途位置接應的訊息。


    半個時辰之後,“大漠雙怪”不見出來。


    王道自語道:“看來這湮沒丁的古墓定是當年‘無憂老人’隱遁之處,兩個老鬼終於摸對了路,嘻嘻,替我王道省力氣。奇怪,公子怎麽還不來?”


    “已經來了!”


    韋烈在他背後應道。


    “嘎!公子,你把我嚇一跳!”


    “你真的是鼠膽。”


    “就算是也是天鼠之膽。”


    “少扯白拉黑,情況如何?”


    王道把“大漠雙怪”入墓的經過說了一遍。


    韋烈點頭道:“好,我去看看,你守在這裏,剛才的‘鑽天鼠’信號說不定會招來好事的,注意把關。”


    王道“晤!”了一聲。


    韋烈掠了過去,消失在穴口。


    月光下,遠遠有人影隱現。


    王道摸了摸腦袋,口裏嘟噥道:“他媽的,真的被公子猜中了,果然招來了好事鬼,這……不跟人動手是老規矩,如何把這些壓物引開?”想了想,忽然得計,他一陣風般順山嶺飄去。“霧裏鼠”名不虛傳,月光雖亮,他一點也不但心行跡被人發現。一口氣奔出了裏許,到了白馬的左後方,收集了一些枯枝敗葉乾草,堆放在一處不曾燒山上草木的地方點燃,火光竄起,他又疾往迴奔。


    果然,有人影朝火光奔去,這一來離現場便遠了。


    王道迴到原地,心裏已十分篤定。


    韋烈僵立在墓室中央。


    “天殘”和“地缺”四肢蜷曲,橫屍在地,屍身發黑,顯然是中毒而死的,人本猙獰,死後更形恐怖。


    墓室中央靠壁的白玉石長案之後有一對雕龍琢凰的石棉鳳椅是空的,龍椅上一具白骨骷髏是坐姿,衣物已經半成灰,蛻在腳邊。


    這白骨骷髏應該就是“無憂老人”了。


    他是在死前自封墓道嗎?


    墓室上下四方全由白玉石砌成,看起來十分潔淨,不見陪葬的人和器物,想來是被“無憂老人”清除了。


    後壁有兩個月洞門,隱隱可見排放的巨棺。


    不知是過了多久。


    韋烈從僵化中醒來,吐口氣,心裏在暗忖:“大漠雙怪顯然是中毒而死,可是自己沒嗅到什麽異常的氣味,他倆是中毒的?‘無憂老人’看樣子已坐化了數十年,所謂寶鏡藏寶之鑰在哪裏?”最後一句他是開口說出來的。


    “寶鏡藏珍之鑰在哪裏?”


    “……在哪裏?”


    墓室迴音久久不絕,膽氣不足的人真的會活活嚇死。


    韋烈當然不甘心就此退出去,好歹要有一個結果。他想到“無憂老人”乃是武林先輩,不容褻瀆,同時身為後輩的對先輩該有所禮以示尊敬。於是,他步近案前,恭敬地拜了下去鑒於墓室迴音,他用心靈默禱:“老前輩,晚輩並非有意冒瀆也不是心懷貪念,乃是為了完成先父母的遺願,祈老前輩應諒宥。”


    祝畢抬頭之際,突見長案底麵現出一個拇指大小孔,如果不是下跪抬頭,根本就無法發現,小孔裏似塞了東西,他好奇伸出指末掏,軟軟的掏出來一看,是個黃色絹卷,這是什麽東西?他的心下意識地起了悸動。


    再拜而起,展開絹卷,上麵有字也有圖,由於年代久遠的關係,字跡圖形已模糊不清,僅能勉強辨認。


    他走到火炬旁,映著火光極目力慢慢辨視。


    蠅頭小字,又是寫在絹上,認起來非常吃力,逐字看下去,上麵寫的是:“字示後輩有緣者,如係貪婪無行之徒,必窮搜惡索,甚或褻瀆遺蛻,將永留此間,若是正道之士,必盡其禮數,拜吾遺蛻,四體著地,觸及機關,此絹方顯。附圖合之寶鏡,可得寶鑰。無憂老人留。”


    韋烈心頭的震撼簡直無法形容,因為寶鏡在他身上。


    額汗涔涔而下。


    許久,情緒才平複下奉。


    他取出貼身收藏的寶鏡,用鏡麵上鏤刻的圖形與絹圖來對照,發現兩圖大小一樣,粗線部份也吻合,隻是標誌方麵有多有少,乍看之下似乎不是同一圖。他再仔細觀察,最後看出絹圖上有一個特別明顯的記號,是小圓圈中畫了個十字,旁邊還有注記,寫的是“駝峰石屋,已正現寶”八個字。


    思索了許久,忖不透其中之意。


    他逐字逐句分解了去想,駝峰,當然不是駱駝的背,指的應該是山形,石屋不用說是用石材建造的屋子,已正,已是時辰,指正已的那一刻,現寶便難解了,在駝峰石室之中,正已時會現出寶藏嗎?好像有點不通……


    接下來的問題是駝峰何在?


    再看連結圓圈兩端的粗線,一端的線頭寫了個“曲”字,另一端是個“喜”字,這是什麽意思?


    曲和喜各代表什麽?


    他茫然地把目光移到鏡圖上,凝視著,粗粗的線條在他眼前擴大、蠕動,像一條長蟲。


    當然,這是凝視久了眼睛發花的原故,突地,他發現絹圖圓圈的位置在鏡圖上是一個“山”


    的符號,恰似雙峰。他倏有所悟,再想……


    “曲”、“喜”,口念手指心想,線條的兩應該代表兩個地點,那就是地名,什麽地名中包含了這兩個字呢?


    “曲”,身在洛陽,他不由想到了附近的垣曲,假定垣曲是對的,再循線的方向延伸出去,中間隔了山……


    聞喜,中間隔了中條山,垣曲對過去便是聞喜。


    他欣喜若狂,不自禁地手舞足蹈,這是一個人在突然解開一個百思莫解的謎題時所產生的正常反應。


    駝峰石屋便在中條山中。


    有了確實的地點,不論區域有多廣,總是會找到的。


    他不由望向那具白骨骷髏,心裏暗道:“老前輩,您的設想未免太玄也太周到了,如果變圖不合一,這謎底將永遠無法揭開。”想到“雙圖合一”,忽然興起一個念頭,自己身懷鏡圖之密已泄,相信有不少人覬覦,萬一有天落入人手,勢將又掀起另一場幹戈……


    於是,他當機立斷,把絹圖就火炬焚化。


    現在,這秘密隻他一人知道,不虞另生枝節。


    火炬將燃盡,光焰在逐漸減弱。


    他再次跪拜遺蛻,然後離開墓室。到了外麵,他用石塊草兜把入口封堵,以防被人發現異狀而入內侵擾。王道奔了過來。


    “公子,你進去這麽久不見出來,我擔心死了!”


    “不會有事的!”


    “怎不見那兩個老鬼出來?”


    “迴頭再說,我們走!”


    通往垣曲的官道,韋烈踽踽而行,瀟灑飄逸,步履從容,他不像是長途趕路,仿佛是踏青攬勝,英氣洋溢之中,帶著少許書卷味。


    行人車馬稀,寂寞陽關道。


    兩名黑衣人從身旁疾行而過,韋烈不以為意,路本來是供人走的。他繼續不疾不徐地挪動腳步,步度與速度一成不變,沒多久,又有兩名黑衣人走過,還偏頭看看他一眼,這迴他不能不注意了,因為先後四人都不像普通行旅,最特殊的一點是都不帶行李包袱。


    “嚓!嚓!”鞋底擦地的聲音很慢,很有規律。


    這種走路的聲音不應出現在官道上,如果是老弱殘障,腳步聲不會如此規律和穩重,仿佛是故意的。


    韋烈沒迴顧。


    走了一程,怪異的腳步聲仍在身後,判斷距離在丈許之間,他突然止步不前,後麵的聲音也停了。他冷冷一笑,正待舉步,後麵擦地而行的聲音又起,他索興不動,聲音接近,擦身而過,赫然是一個身背竹簍的老者,看樣子是體弱帶病,走路是用拖的,顯得非常吃力,其狀堪憐。


    韋烈,啞然,自己是多疑了。


    突地,他發現有樣物事從老者身上掉落,像是錢包之類的東西,老者似乎未覺,仍然一步一步走他的路。


    扶老助幼人之常情,韋烈快步上前撿起一看,是個小皮口袋,重甸甸,裝的是銀錢,他追上去……


    “老丈,你的皮袋掉了!”


    “唔!”老者扭頭:“什麽?”


    “你掉東西了,這個……”把皮袋拎高。


    “哦!哦!你……真好心,放簍子裏吧!人不能老,一老便不中用,唉!”老者沒卸簍子,連人坐了下去,坐定之後,才把兩隻手從背帶裏抽出來。


    簍子是有蓋的,韋烈揭開蓋子。


    就在蓋子一揭的刹那,一樣東西飛標而出,叮附在韋烈的脖子上,太快,太突然,加上心裏全無戒意,反應再快也應付不了。韋烈本能地“阿!”出了聲,幾乎是同一時間,老者一個前滾,起身飛射而至。


    韋烈不顧脖子上緊咬不放的東西,一個飛躍,淩空劈出一掌,落地。


    “哇!”地一聲慘叫,和著飛進的口血,老者仆地,與韋烈落地的同時,這一掌挾怒而發,老者登時氣絕。


    脖子上的東西自動放開,飛射向路邊草叢。


    “飛蛇!”韋烈脫口驚叫了一聲。


    這種飛蛇又叫鬼虺,產於南荒的深山大澤,其毒無比,人畜隻要被它咬上一口,準死無疑。


    韋烈見聞廣博,一眼便認出來,他無暇想及其他,立即自點穴道封閉毒勢以防攻心,然後取出一粒“解毒丹”吞下。


    隻是眨眼工夫,頭腦開始暈眩,眼前陣陣發黑,現在他找個穩妥地方運功逼毒,如不是他玄功在身,換了別人,早已沒命了。


    路邊草叢連接著一片疏林。


    韋烈努力振作,搖搖晃晃地撐向林子。


    原先的四個黑衣人已經迴頭奔來。


    韋烈進入林子,跌坐,運起至上內功逼毒。飛蛇咬處自然留下傷孔,黑血從傷孔徐徐滲出。


    現在,他已不知身外之事。


    兇名黑衣人把老者的屍體移到路邊草叢,然後一人守在路上,另三個圍到韋烈身邊。


    “這小子夠狠,被飛蛇咬了還能殺人!”一個說。


    “一命抵一命,他也活不了!”另一個迴應一名糟瘦小老者兩個中年和原先留在路上等候的黑衣人一起來到。


    “哈哈哈哈……”小老者得意至極地狂笑起來。


    兩名中年人仔細打量韋烈。


    “天涯浪子韋烈,看來真是塊材料。”一個激賞地說。


    “不管什麽材料都沒用了!”小老者陰陰地說:“許堂主,賞他一指頭,這小子不是普通角色,不得不防。”


    “是!”另一個中年人應了一聲,前跨兩大步。


    這小老者正是“烏衣幫’’總香主“賽齊天”薑伯超。


    姓許的堂主揚起了手……


    韋烈渾然未覺。


    “嗤!”一個小黑點電射而至。


    姓許的堂主疾退。


    黑點碰樹掉地,是個小石頭。


    “什麽人?”薑伯超破竹似地厲喝一聲。


    一條紫色矯健身影從一株樹後現身,彈入現場。


    所有的目光為之一亮,因為這紫衣少女長得太美了。


    “你是什麽人?”薑伯超再次喝問。


    “奇怪,你看不出來,我是女人。”


    “少跟老夫耍嘴皮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紫娘!”


    適時而至的是司馬茜。


    “紫娘?”他火紅的眼睛眨了眨:“你想做什麽?”“找人!”


    “找誰?”


    “他!”司馬茜用手指了指韋烈。


    “啊哈!好極了,原來你們是一路的,老夫可不懂憐香惜玉,隻知道該殺該放兩件事,既然你闖了來,怨天可以,不必尤人,上,格殺!”最後一個殺字短促而堅定,表示這命令非執行不可。


    兩名黑衣人獰笑一聲,跨步前欺,他倆以為一個少女沒什麽大不了,沒亮兵刃,一左一右伸手便抓。


    司馬茜粉腮一寒,左右開弓,各彈出一指。


    “哇!哇!”兩名黑衣人雙雙仰麵栽倒。


    這一手震驚了其餘五個人,尤其薑伯超猴臉已變了形。


    姓許的堂主立即拔劍,閃身出手。


    司馬茜也亮劍相迎。


    一場驚心動魄的劇鬥疊了出來。一個是烏衣幫的堂主,功力自非等閑,一個是淩雲山莊的幹金,劍法得自家傳,這一對上,場麵立呈激烈。十個照麵之後,姓許的堂主不但收拾不了司馬茜,反而險象環生,另一名中年人見勢不佳,拔劍加入聯攻。


    二對一,戰況更為激烈。


    薑伯超火眼紅光連閃之後,舉步迫向韋烈。


    司馬茜大急,手中劍勢一緊,“唰唰唰!”連環五劍,其勢銳不可當,姓許的堂主和那中年人被迫倒退,司馬茜電攻薑伯超。薑伯超手已揚起,劍風颯然而至,隻好轉身就上揚之勢翻腕劈出一掌,這一掌勁道之強足可碎碑裂石,司馬茜被震得倒挫一步,兩支劍又已攻到,她被迫旋身應戰。


    薑伯超又麵向韋烈揚掌……


    韋烈頭頂冒出蒸蒸白氣,顯示行功已至緊要關頭。


    “呀!”司馬茜尖叫一聲,展出一招怪劍。


    由於這一聲尖叫,使得薑伯超為之一滯。


    “哇!”慘叫隨起,那名中年人一顆腦袋離頸而飛。


    姓許的堂主前胸也見了紅,人退了三四步之多。


    司馬茜毫不遲滯,疾攻薑伯超。


    “砰!”中年人的無頭屍身倒地。


    “呀!”兩名黑衣人驚唿出聲。


    薑伯超閃過了司馬茜的淩厲一擊,口裏道:“死丫頭,老夫要是不撕你就不姓薑。”雙掌一錯,攻出。


    司馬茜嗤之以鼻道:“你愛姓什麽,老猴子還揀什麽姓。”


    口裏說劍已揮出。


    薑伯超外號“賽齊天”,自擬勝過齊天大聖孫悟空,他的武功當然走的是玄詭機巧辛辣路線,雖說是徒手在對司馬茜的利劍,但卻揮灑自如,而且每招每式之中都暗藏有殺手,可以說相當兇險。


    司馬茜的劍術是家傳,她父親司馬長嘯被譽為天下第一劍手,雖然年紀輕功力火候不足,但絕對有其獨到之處。


    雙方這一動上手,大有使風雲變色之勢。


    韋烈頭頂上的白霧已在收斂。


    薑伯超越打越不是滋味,因為對手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女,就算真的撕了她也木見得光彩,何況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在司馬茜方麵,她也暗驚這這老猿公的身手,以她不太長的對敵經驗,能在她劍下走出十招的並不多,而現在早已過了十招,對方依然是出招淩辣,殺手迭見,完全無隙可乘。


    七個人三死一傷,剩下的兩名沒動手的黑衣人已經完全被這種罕見的場麵震住了,他兩個根本沒資格插手。


    掌風與劍氣撕碎了整個的空間。


    “呀!”栗叫聲中,薑伯超連劈八掌,掌與掌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把司馬茜逼退了四五步,他電疾轉身撲向韋烈,這是他這次行動的主要目標。


    “嗨!”司馬茜一聲厲喝,如影附形而上,劍如閃電劃空。


    薑伯超不能不要命,迴身應戰。


    驀地,近二十條身影飛躍入場,衣著有長有短,這代表每一個人的身份,但一律都是黑色,不用問也知道是烏衣幫徒。


    司馬茜有些發急,麵對這麽多敵人,勢將顧此失彼。


    姓許的堂主向來人中一個黑衫老者低語數聲。


    黑衫老者揚手作了個很複雜的手勢。


    來人散開合圍,其中三個同樣穿黑衫的亮劍分三個角度迫近核心,不用說,這三個都是幫中有地位的高手。


    姓許的堂主步向韋烈。


    司馬茜是隨時注意韋烈這邊情況的,一見姓許的堂主步向韋烈,不由心中大急,韋烈此際別說被攻擊,就是受到些許幹擾也會有極嚴重的後果。芳心一橫,又施展那記怪招,怪得簡直就不像是劍招。


    薑伯超在無法抵拒之下,暴退八尺。


    司馬茜嬌軀一扭,彈向韋烈身前,又是一記怪招。


    姓許的堂主剛到出手位置,左掌正要劈出,森寒的劍峰已到,忙不迭地以右手劍持擋,但劍隻出了一半,“啊!”地一聲慘叫,撒手扔劍,在血泉噴射中栽了下去。


    最靠近的一個黑衫人挺劍疾刺,快得驚人。


    司馬茜收至中途的劍揮出,“當”地一聲,黑衫人的突擊被封開。


    另兩名黑衫人迅快地鉗形而上,三對一。


    司馬茜護住韋烈正麵,其他三麵則是空的。


    三支劍如狂飆驟雨,猛攻猛打。司馬茜可以應付,擔顧不了另外三方的空檔。


    薑伯超一個飛彈,到了韋烈身後……


    司馬茜急煞,但眼前三名高手纏得死緊,怪招第三次展出,“叮!”聲中夾著一聲悶哼,黑衫人之一掛彩暴退,她車轉身想撲擊薑伯超……


    背上一陣麻痛,她挨了一劍,一咬牙迴身接戰。


    又有兩名黑衫人補位,形勢就成了四對一,這一來,她被迫入下風,變成苦戰,加上後背血流不止,再精到的劍術也大打折扣,登時險招迭遇,守多攻少,照此情形發展下去,她連自身都難保。


    薑伯超直立在韋烈身後四尺之處,現在他要韋烈的命,真的是舉手投足之勞,而司馬茜被四名高手絆住,她再狠也無法分身救援,已經到口的羊肉當然不會飛去,他好整以暇地道:


    “韋烈,上一次在墓地算你狠,二十幾條人命白搭了,今天,你隻好認命了,從此以後江湖上再沒有‘天涯浪子’逍遙了,哈哈哈哈……嗯!”


    笑聲突然中斷,結尾是一聲“嗯!”


    司馬茜已成了強弩之末,僅靠一股傲氣在支持。


    四名黑衫人攻勢更緊。


    “啊!”驚唿暴起。


    薑伯超已躺倒地麵。


    原來韋烈恰在薑伯超得意狂笑之際功畢醒轉,極快地盤算了一下,他不能動劍,因為動劍必有動作,而敵人卻在身後,他又是跌坐之勢,動作再快也沒對方一抬手來得便當,於是他當機立斷,反手從脅下射出一道指風,正中薑伯超胸前“地闕”死穴。


    薑伯超倒地,他已站了起來。


    驚唿聲使得四名黑衫人攻勢一滯。


    司馬茜已進入昏沉狀態,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個意念是在倒下之前殺一個算一個,於是,她拚聚殘存內力,又是一記怪招,招式依然,隻是勁道威力隻及平時的一半,但還是把四名黑衫人迫得向後倒彈-人圍中又有兩名黑衫人撲向韋烈……


    “哇!哇!”兩名黑衫人栽了下去。


    韋烈的劍揚在手中。


    又是驚唿。


    司馬茜已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軟軟地歪了下去。


    韋烈立即認出司馬茜,他至死不能忘的愛妻路小青的影子。他一看司馬茜已經不幸,一股殺氣立透頂門,身形猛彈而起,劍芒映日,反射出一片強烈的耀眼寒芒,慘叫聲隨之而起,四名黑衫人之一栽倒。


    然後,又一個,兩個,三個。


    四名黑衫高手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瞬間了帳。


    所有在場的烏衣幫眾喪膽亡魂,一起狼奔而去,轉眼間現場隻剩下不能逃的死屍。韋烈收劍,坐了下去,扶起她的頭枕在自己膝上,用手一探,人還活著,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仰麵向天,表示感謝老天的看承。


    司馬茜隻是脫力,隨即醒轉,入眼的是一個男人的模糊麵影,出自女性的本能,她以為……


    “啪!”揚手就是一巴掌印在韋烈臉上。


    這一掌雖無力也夠瞧,因為她是高手。


    韋烈暈眩了一下,清醒,撫了撫臉頰。


    “紫娘,是我,韋烈!”他仍然叫她紫娘。


    司馬茜凝視著韋烈。


    韋烈癡了,司馬茜的神情,眸光就像一年前妻子小青躺在自己的懷裏,情默默,意綿綿,凝眸睇視時一樣。他懷疑,小青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時,有一雙很可怕的眼睛在不遠處的樹椏間窺視。“韋烈,你沒事?”司馬茜開了口。


    “啊”韋烈從迷茫中醒來:“我……沒事,你……怎樣?


    剛才我以為你已經……


    “死了?”“我是這樣想,差點發狂。”“我打了你……”司馬茜的手撫上韋烈被打的臉頰。


    “不要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遠處看起來像在談情。


    樹身後偷窺的是梅花劍客”方一平,他差點氣瘋,未婚妻躺在別人懷裏喁喁情話,這是任何男人所不能忍受的,他的牙齒幾乎咬碎,恨毒地自語道:“司馬茜,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原來你早已勾搭上了姓韋的小子,所以才離家出走,逃避婚姻,很好,我要是不讓你這一對狗男女身敗名裂,加倍付出代價,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紫娘,要不是你替我擋了這一陣,我早已遭了毒手,算來你是我……救命恩人。對了,你是怎麽來的?”


    “我無意中聽到烏衣幫的人說要對付你,所以才跟了來,你怎麽受的傷?”司馬茜起身坐直,兩人成了依偎。


    “一時大意中了圈套,被毒蛇咬傷。”


    “要緊嗎?”


    “毒已祛盡,不礙事了。”


    兩人起立。


    “你準備到哪裏去?”


    “我……”停頓了一下:“到垣曲!”


    “唔,垣曲是個好地方,我早就想去玩玩,我們一道如何?”司馬茜喜孜孜地說,她似乎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這……”韋烈猶豫起來,依情感方麵來說,他是一百個願意,跟司馬茜一道,他可以重溫一年之前與小青形影相隨的舊夢,但在理智方麵,他不能不考慮兩個問題,第一是對方名花有主,會招致物議。第二是自己此去是到中條山尋長駝峰石屋,求取寶鏡藏珍以了父母遺願,洪流與王道已經先行趕去探路,自己又帶個才認識不久的女人去妥當嗎?


    “怎麽,你不願意嗎?”


    “不是不願意,是……”他實在難以解釋。


    “我知道,你到垣曲一定有私事要辦,我跟去會有諸多不便,不過不要緊,到了垣曲,我玩我的,你辦你的事如何?”


    司馬茜一廂情願地說。


    韋烈思量了一陣。終於點頭,他明知不可以如此做,但他還是點了頭,原因不在司馬茜本身,而是屈服於對小青的思念,她是小青的影子。雖然兩個人性格上有極大差異,一個溫馴,一個任性,但外貌是一樣的。


    “好,我們上路,看著這些屍體惡心!”


    “走吧!”


    兩人並肩出林上路。


    方一平從樹後轉了出來,望著兩人背影,咬牙切齒地道:“樂吧!有一天你兩個會欲哭無淚。”說完,他也離開樹林子上了官道。


    韋烈與司馬茜已去得不見影子。


    “跟下去!”方一平打定了主意。


    垣曲。


    黃河北岸的名城,商買雲集,行旅輻輳,是個大地方。


    韋烈與司馬茜投入同一家客棧,各開一個房間。


    現在是掌燈時分,兩人在韋烈的房間裏飲酒閑談,燈下美人,小青的化身,韋烈已經陶醉,分不清是真是幻。


    對過,隔著天井,房間裏是方一平,他也在喝酒,但感受不同,他是藉酒澆愁泄憤,憤不能泄,愁變成了恨,因為咫尺之地本來屬於他的女人在陪別的男人喝酒,這種事說多窩囊有多窩囊,於是,下肚的酒更多。


    “韋烈,你明天要開始辦你的事?”


    “不錯!”


    “我不能跟你?”


    “不方便。”“那我就在客棧等你,我會到處走走。”


    “如果……你玩膩了就自己迴去吧!”


    “什麽意思?”司馬茜紅著臉說,是酒染紅的。


    “因為……也許我會暫時離開垣曲。”


    “多久?”


    “很難說,也許十天半個月。”


    司馬茜皺眉蹙額,半晌無言。十天半月,這日子如何打發?但想到自己此次跟韋烈來垣曲隻是一時興起,並沒有別的意圖,更談不上目的,天際浮雲,遇合分離何足計較,一個豁達的人,總是會自我開釋的。


    “好吧!”她笑了,很開朗無邪的笑顏:“我能等多久等多久,不想等時我自己會走,這本不是問題。”


    “這樣最好!”韋烈口裏是這麽說,但下意識裏仍有無限惆悵,他實在不想離開小青的影子,以後能再見麵晤談嗎?變化又如何?他不願深想下去,舉杯道:“紫娘,今霄有酒今霄醉,管他明日又天涯,來且盡此杯。”


    兩人幹了杯。


    對過房裏,方一平已經八分醉,越想越不是味道,虎地站起身來手按劍柄,紅得像要噴血的雙跟,一半是酒意,一半是殺機,齒縫裏進出聲音道:“韋烈、司馬茜,我剁了你們這一雙狗男女……”


    這時畝外走道上一條人影在倚欄閑立。


    方一平想想又會了迴去,吐吐大氣道:“不行,我不能逞匹夫之勇,這不是報複之道,我要他們身敗名裂,不能見人。尤其司馬茜這賤人,她竟然忘了她的身份,無視於我這個未婚夫,在洛陽酒店裏,她公然辱罵我是男人中的女人,很好,我就當女人,玩陰的,我要你跪在地下求我,變成一隻乞憐的母狗。”“哼”地一聲幹了杯。


    “哢哢!”房門起了剝啄之聲。


    “什麽人?”方一平醉眼迷離,舌頭似乎已不靈便,話聲有些變調。


    “旅途巧遇,特來拜訪!”


    “我問你是誰?”


    “老夫冷無忌!”


    “鬼算盤?”方一平突然清醒了些。


    “正是老夫!”方一平醉眼亮了亮,點點頭。


    “門沒上栓,請進!”


    房門推開,一個瘦小的身影進房。


    不錯,這不速之客正是“鬼算盤”冷無忌,臉上掛著慣常的微笑。


    不久前在淩雲山莊方一平曾奉準嶽父之命送客,是以雙方並不陌生,行過見麵禮之後,冷無忌在桌邊坐下。


    “冷先生到垣曲來有何貴幹?”方一平試探著問。


    “老夫是處處無家處處家的人,不一定有事。”老江湖,滑溜已極。


    “也投在這店中?”


    “對,可以算是店中老客。”


    “哦!那真是太巧了!”說完,想想又道:“酒冷菜殘,在下不留飲了。”方一平歉意地笑笑。


    “不客氣,老夫剛用過。方少俠此來是……”冷無忌故意隻說半句以觀察方一平的反應,實際上方一平剛才的自語已經泄了底。


    “沒事,閑遊而已!”方一平城府深沉,說話相當有分寸,雖是酒後,仍然把持得很穩,也許這就是司馬茜對他不感興趣,的原因,兩個人的性格正好背道而馳。


    “嗬嗬!”冷無忌不經意地笑笑:“武林公子韋烈也投宿此間,還伴隨著一位姑娘,方少俠對他熟悉嗎?”。


    方一平的心像被利刀紮了一下,但盡量忍住不形於色。


    “噢!這倒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在下跟他曾有一麵之緣,沒深交,相識而已,冷先生呢?”他反問了一句。


    “他可算是人中之龍,老夫對他十分心儀,隻是無緣識荊,方少俠能為老夫引介嗎?”


    冷無忌煞有介事地說。


    方一平在心裏暗罵了一聲老狐狸。


    “在下一向不喜歡無端交往,冷先生何不自薦?”


    “哦!老夫失言。”


    “言重;是在下無禮。”


    雙方各懷鬼胎,都在兜圈子,誰也不說實話。


    “哈哈哈哈……”清脆的笑聲從對麵傳來。韋烈與司馬茜不知談到什麽有趣的事,司馬茜忍不住大笑。


    笑聲聽在方一平耳裏,簡直地不是味道。


    “方少俠,這家客棧可以代客召女陪侍,而且都是上等貨色,老夫我聽到笑聲,還真有些不服老。”冷無忌故意火上加油,他知道對麵房裏發笑聲的是誰,也明白方一平出現垣曲的原因,這幾句話比鋼刀還利。


    方一平的臉色變了變,雖然很快恢複正常,但已入了冷無忌之眼。當然,方一平此刻心頭又被深深紮了一刀。本來他在對方乍然造訪之時便有了盤算,但他要等對方主動開口,以保持優勢,而現在他沉不住氣了。俗話說“恨會使人心盲,怒會使人變蠢”,真是一點不錯,他在恨怒交加之下,心機便大打折扣,不過,他的方寸還不至於亂,隻是冷靜與機巧不如平時而已。


    他竭力保持情緒平衡。


    “冷先生上次走訪家師,曾經送上一份獻禮?”


    “不錯!”冷無忌平靜地迴答:“不過……照老夫觀察,那份禮令師似乎沒有實收,所以不見有行動。”


    “冷生先是否有轉送別人的打算?”


    “這倒沒有。”


    “那冷先生駕臨垣曲是準備自己受用了?”


    “哈哈哈哈,方少俠的聰明才智是第一流的!”豎了豎大拇指:“老夫如果有能耐自己享用就不會送人了,不過……目前有個想法。”後麵的話頓住了。


    “什麽想法?”


    “找一個合適的合夥人,利潤均分。”


    “噢!冷先生心目中的合夥人需要具備什麽條件?”


    “這個……至少像方少俠這樣的對象。”


    方一平現在完全冷靜下來了,連轉了幾個念頭。


    “如果在下願意跟冷先生合作……”


    “方少俠要是有此誠意,老夫接受。”


    “好!一言為定。”


    兩人的,話聲抑低下去,變成了密談。


    韋烈離開垣曲已有三天。


    司馬茜仍住在客棧裏,她說過要在這裏等韋烈迴來。三天,在她的感覺上仿佛是挨過了三年那麽長,還有幾個三年韋烈才能迴來?她是個很放得開的女人,然而,現在她忽然變成了多愁善感,悶懨懨,昏昏欲睡,她不明白原因,等發覺情況日趨嚴重時,她才想到自己莫非病了?一個武功有相當根底的人是不大容易生病的,一病便絕非尋常。


    我真的病了嗎?她自問。


    現在是掌燈時分。


    店家送來了晚餐,她完全沒有胃口,想到喝點酒也許會好些,於是吩咐小二送一壺好酒,一個自斟自飲。


    三杯下肚,精神是振作了些,她不由在想自己跟韋烈算是什麽關係,朋友?


    萍水相逢,雙方認識不深,男女間也有一見如故嗎?


    雙方結識的契機在於自己長得像他的亡妻路小青,而自己與師兄方一乎已經訂了名份,能玩這種遊戲嗎?


    方一平是個城府深而表裏不如一的偽君子,能托終身嗎?


    她又猛灌了兩杯,繼續想韋烈才隻走了三天,自己便失魂落魄,難道說已經愛上了他?不可以,淩雲山莊在武林中煊赫有名,司馬家是高門大戶,豈能作出貽人笑柄之事,教父母親何以對人?可是……方一平實在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對象,嫁給他會痛苦一輩子,父母親為什麽會作這糊塗的決定?韋烈對自己又是什麽想法?


    心煩意亂,她猛喝酒,想麻醉一下自己。


    一壺已盡,又召來小二添上一壺。


    第二壺隻喝了三杯,她忽然發覺已經醉了,燈焰成雙,芒絲萬縷不斷向四周擴散,生生不息。紛亂的芒絲中出現了韋烈的麵影,英俊、瀟灑、豪雄之中帶著一股傲然的正氣,是一個真武士。


    “韋烈!”她伸出雙臂。


    麵影不進反退,逐漸淡化、消失。


    兩條手臂重重落在桌上,眼皮子沉重得睜不開,合上,上半身跟著趴下,意識一陣模糊,她真的醉倒了。


    一條人影推門而入,反手將房門拴上。進房的是“梅花劍客”方一平,臉上帶上一抹相當詭異的邪笑,走近桌邊,用手搖晃著司馬茜的香肩,口裏輕喚道:“師妹……師妹!”


    司馬茜沒有動,口裏夢囈般地叫喚著:“韋烈……韋烈,你……為什麽不……”以下的便含糊不清了。


    方一平麵上的詭笑變成了濃濃的恨,一把揪住司馬茜的頭發,把她的臉拉向上仰。


    司馬茜雙眸緊閉,口唇一動,但沒有聲音。


    方一平咬牙道:“司馬茜,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還沒拜堂你就叫我先戴綠頭巾,你心裏隻有韋烈那雜種,哼,你一向目高於頂,完全不把我方一平放在眼裏,想不到你也有任我擺布的一天吧?雖然那雜種拔了頭籌,但我可以把你當作平康巷裏的姑娘,痛快地玩上一玩,這是頭一曲開鑼戲,最精彩的在後頭,你等著慢慢享受。”


    司馬茜被抱上床,衣物一件件褪光成為一絲不掛,羊脂白玉般的胴體橫陳,妙相畢露,但她一無感覺。


    方一平獰笑著,恣意地上下其手,口裏道:“你實在是美,造物者的傑作,可是你很贓,根本就是娼女。”


    盡情輕薄之後,方一平也脫光了衣服,吹燈。


    不堪聞問的戲在黑暗中上演。


    嫩芯嬌香蝶恣采,劉阮到天台!


    燈光複明。


    此時已是三更過後。


    方一平已穿好了衣服,酡紅未褪的臉上帶著報複之後的滿足邪笑,再審視裸裎的玉美人。


    突地,他兩眼發直,猛打冷戰,口裏喃喃道:“我錯了嗎?”


    被褥上落英繽紛,鮮紅刺目。


    司馬茜竟然還是處女之身。


    木立了足足盞茶時間,臉上現出陰殘之色,挫著牙道:“我沒錯,我做對了,如果我不這麽做,遲早韋烈雜種會跟她合演這一曲。”喘口氣又道:“司馬茜,我已經得到代價,以後你愛跟誰就跟誰,我不會在乎了,不過,我的報複計劃不會改變,我不許韋烈得到你這朵殘花,橫刀奪愛一樣要付出代價。”


    他拉被掩上司馬茜的光身子,然後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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