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伯同冷笑一聲道:“東方明,你還裝什麽胡塗!”


    東方明又是一怔之後,才若有所悟地苦笑道:“難道吳大俠懷疑是本莊莊主……”


    吳伯同截口冷笑道:“不是你們莊主,難道還是我不成!”


    “錯了!”東方明連忙接道:“吳大俠這一誤會,可真夠大啦!”


    吳伯同哼了一聲道:“誤會?那麽,我請問你:貴上費那麽大的精神和人力,去調查無極派的事,又是所為何來?”


    東方明神色一整道:“吳大俠,請莫忘了,敝上是本屆武林盟主,排難解紛,興繼滅絕,是武林盟主的責任,以往,無極派的杜掌門人,雖然並無武林盟主的名義,但事實上都是武林同道所公認的盟主,像如此身份的人物,平空神秘失蹤了,敝上自然有義務查個水落石出,如果杜家還有後人,也自然有義務扶助他重整無極派的雄風。”


    吳伯同笑道:“理由越說越堂皇,如此一來,倒是我的不是了。”


    東方明做一沉思道:“那麽,明天黃昏之約,也就此作罷,在下就此告辭。”


    說完,抱拳一拱之後,長身而起,閃得一閃,即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


    目注東方明消逝的方向,吳伯同忽然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杜少彬也輕輕一歎道:“吳爺爺,您瞞得我好苦!”


    吳伯同苦笑道:“孩子,吳爺爺有不能不瞞著你的苦衷,直到現在,我還是不便告訴你全部真象。”


    杜少彬不由一怔道:“怎麽?您還不便告訴我全部真象?”


    “是的,”吳伯同正容接道:“目前,你隻要記住,你是以往無極派杜掌門人的長孫就行了,其餘的,一到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杜少彬不由喃喃自語著:“難道無極派是一個不光明的組織……”


    “不!”吳伯同連忙接道:“無極派是一個有著光榮曆史和輝煌功業的門派,盡管目前我還不便將詳情告訴你,但你卻應該以自己是無極派掌門人的長孫而自豪、自傲,決不可自鑽牛角尖而想左了。”


    杜少彬蹙眉苦笑之間,吳伯同又輕輕一歎道:“不過,你的身份一經公開,今後,咱們爺兒倆的處境,可就更困難了。”


    杜少彬蹙眉接問道:“那是說,有人會暗算我們?”


    吳伯同正容說道:“很可能……”


    杜少彬一挑劍眉道:“碧雲山莊如果……”


    吳伯同連忙接道:“少彬,任何事情,在未獲得證據之前,不可妄自入人以罪。”


    杜少彬征了一怔道:“吳爺爺,您平常對碧雲山莊的人,不是很不滿意麽?”


    吳伯同笑了笑道:“對碧雲山莊不滿意的人,決不止吳爺爺我一人,但像這等大事,在未獲得有力證據之前,是不可隨便誣蔑人家的。”


    頓了頓話鋒,又含笑接道:“孩子,現在,別想得太多,我想,目前隻要我們小心一點,是不會有甚危險的。”


    杜少彬一挑劍眉道:“我不怕什麽危險,倒是希望他們早點找上門來,也好及早打破這悶葫蘆。”


    “對了!”吳伯同微笑著接道:“我也正是這意思,否則,方才我也不會揭開你的身世的,因為,世間麵貌和姓氏相同的人太多了,隨便找個什麽理由,都可搪塞過去的。”


    接著,又笑了笑道:“現在,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咱們就等著有人前來請安吧。”


    杜少彬苦笑著“唔”了一聲,吳伯同又含笑接道:“走,去大王莊,吳爺爺說有關太原城的故事給你聽。”


    杜少彬輕輕一歎道:“現在,對這方麵的興趣,我已減低了。”


    忽然,一陣金鐵交鳴與叱喝之聲,隨風傳來。


    吳伯同笑了笑道:“既然沒心情聽故事,咱們瞧瞧熱鬧去。”


    杜少彬蹙眉接道:“可能是那個什麽東方明遇上麻煩了?”


    吳伯同道:“這也是意料中的事,百靈城的人,豈是那麽好惹的。”


    杜少彬注目問道:“那個東方明的身手,好像頗為了得?”


    吳伯同笑道:“豈僅是‘頗為了得’而已!事實上,‘千手太歲’東方明這個人,也是當代武林中,有數頂尖高手之一哩……走,莫放過了這一開眼界的機會。”


    說完兩人又掉轉坐騎,循聲疾馳而去。


    越過一個山丘,箭遠外,果然有憧憧人影,在鷂起鶴落地纏鬥著。


    這爺兒倆,在距鬥場十丈外停鞍下馬,凝神向鬥場打量著。


    不錯!委實是“千手太歲”東方明遇上了麻煩。


    目前,與他纏鬥著的,是四個使劍的灰衣漢子,這四位,看清形,比方才那個被東方明毀去一臂的人,似乎還要高明得多,但東方明卻仍然是一雙肉掌,將外圍的四人,逼得團團轉,並且還不時使對方的長劍,自相殘殺,那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即由此而來。


    當吳伯同、杜少彬二人到達時,東方明哈哈一笑道:“看熱鬧的來了,你們四個,該多賣點勁呀!”


    杜少彬入目之下,蹙眉低語道:“這應該也是百靈城中的人,怎會如此差勁的?”


    吳伯同笑道:“這些,不過是百靈城中的小嘍,而東方明卻是碧雲山莊中的首腦人物之一,份量上相差懸殊,自然會有這種現象呀!”


    那四個灰衫漢子之一,冷笑道:“隻要你待會還能神氣得起來就行。”


    東方明嗬嗬大笑道:“原來你們還有大援在後,那我可得另打另算才行。”


    接著,又冷笑一聲道:“這十年以來,你們百靈城的人,為所欲為,作威作福得也夠了。


    今宵,既然已經得罪了你們,索性就得罪一個痛快吧!”


    一聲嬌叱,遙遙傳來道:“住手!”


    東方明又是嗬嗬一笑道:“不要緊張,我不過是給他們留下一點記號而已!”


    這位東方明,委實不愧那“千手太歲”之稱,話聲才落,四點寒星分向射向四個灰次漢子,也不知他使的是其麽暗器和什麽手法,四個灰衣漢子於一串驚唿聲中,不爽分毫地,各自被割去半隻左耳,一齊駭然退立二丈之外。


    東方明並未追擊,隻是淡然一笑道:“諸位是否還要找我索迴貴同伴的手臂呢?”


    一聲冷哼,一道纖弱人影,瀉落當場,現出一位身著玄色勁裝,肩插長劍,麵幛紗巾的神秘女郎,她那透過幛麵紗巾的冷厲目光,環掃現場一匝之後,凝注東方明冷笑一聲道:


    “你好威風!”


    東方明淡然一笑道:“姑娘謬獎了!”


    玄衣女郎拾手一指,那四個各被割去半隻左耳的灰衣漢子,冷然問道:“你知道他們的來曆麽?”


    東方明漫應道:“我已問過他們,是來自百靈城。”


    玄衣女郎怒叱道:“知道他們是來自百靈城,還敢如此放肆!”


    東方明笑了笑道:“姑娘知道在下是來自何處麽?”


    玄衣女郎冷哼一聲道:“碧雲山莊的人,有甚了不起!”


    東方明正容接道:“碧雲山莊的人,固然沒甚了不起,但卻有權可以教訓一些沒人管教的武林敗類!”


    “嗆”地一聲,玄衣女郎已亮出肩頭長劍,戟指怒叱道:“亮兵刃!”


    東方明嗬嗬一笑道:“姑娘在百靈城中的地位,想必不低,卻怎會如此孤陋寡聞的,你幾曾聽說過‘千手太歲’東方明,與人交手時,先亮過兵刃?”


    玄衣女郎氣得幛麵紗巾一陣波動,但她卻強忍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你夠狂!好!


    姑奶奶索性讓你開開眼界,你們三個一起上吧!”


    說著,並向杜少彬、吳伯同二人指了指。


    東方明連忙接道:“姑娘誤會了,那二位是向你們百靈城申請協助的人……”


    他的話沒說完,另兩個銀衫人已飄落當場,向著東方明抱拳一拱道:“令主,請讓屬下稱稱這妞兒的斤兩。”


    東方明點點頭道:“可以,這位姑娘身手奇高,你們兩個,可得特別當心!”


    那兩個銀衫人同聲恭道:“屬下知道了。”


    說完,雙雙身形問處,已成左右夾擊之勢,與玄衣女郎相距八尺對峙著,並各自亮出一對判官雙筆,由左邊的一個沉聲喝道:“丫頭,報上萬兒來!”


    玄衣女郎以長劍拄地,仰首望著夜空,漫聲說道:“除非是中行銳本人前來,像你們這些最多隻能算是二流的人物,說你們不配問,那是一點也不算太過份的。”


    這神態,這語氣,想想足夠使人氣炸肚皮。


    不錯,那兩個銀衫人,委實是氣得臉色鐵青,一襲銀衫也無風自膨。


    一旁的杜少彬,向吳伯同悄聲問道:“吳爺爺,中行銳是不是碧雲山莊莊主?”


    吳伯同點點頭道:“不錯。”


    杜少彬接問道:“這兩個銀衫人,果然隻能算是碧雲山莊的二流人物麽?”


    吳伯同又點點頭道:“是的,可是,你別瞧不起這些碧雲山莊的二流人物,比起江湖上一般的一流高手,可隻強不差……”


    他的話沒說完,隻聽東方明沉聲喝道:“沉住氣!”


    那玄衣女郎卻還是拄劍仰臉如故地,哼了一聲道:“你們兩個,既然趕著要去投胎,卻為何遲遲不肯動手!”


    那兩個銀衫人,再也顧不得他們頂頭上司的警告,雙雙一聲怒吼,振筆向玄衣女郎撲去。


    玄衣女郎沉穩如泰山似地,仰臉拄劍如故,一直等那兩個銀衫人的判官雙筆,快要刺中她的嬌軀的刹間,才妙到毫巔地,嬌軀一閃,脫出對方的夾擊。


    同時,也不知她於脫出對方夾擊的瞬間,使了什麽手法,使得那本來是以約莫十五度的交叉角度,衝向她的兩個銀衫人,竟然是麵對麵地,各自以判官雙筆,插入對方的胸瞠之中。


    那兩個銀衫人,僅僅發出半聲慘號,就嘎然而止。


    不過,他們人雖死了,卻因互相支撐著,並沒有倒下去,遠遠看去,煞像是一對互相喂招的人,正在較量內力哩!


    這種殺人的手法,真是名副其實地,兵不血刃而又幹淨俐落之至。


    玄衣女郎根本連頭都懶得扭迴一下,逕自走向東方明身前,淡然一笑道:“現在,該你了。”


    東方明臉色陰暗不定之間,玄衣女郎又冷然接道:“不用怕,我那手下的手臂和耳朵,已由方才那兩個的性命抵消了,同時,我也還要你帶一個口信給中行銳,所以,我不會傷害你,但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在我手下走過百招,否則,就莫怪我要在你身上留點記號了。”


    東方明冷笑一聲道:“真是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


    玄衣女郎忽然笑道:“不給點顏色你瞧瞧,你是不會相信的了。”


    話聲一落,“涮”地一聲,一劍斜削而出,口中並嬌笑道:“第一招!”


    東方明順著對方的劍勢,橫飛三尺,以寸許之差,避了開去並嗬嗬一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一招。”


    “當、當、當、”一串金鐵交鳴聲中,兩人已硬拚了三招。


    這位東方明,也真算得上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隻見他避招、迴身、發話反擊,渾如一氣嗬成,顯得幹淨例落之至。


    不過,他手中的兵刃,卻是平常得很,隻是一枝二尺長短的普通鐵尺而已。


    那玄衣女郎口氣大得出奇,但在這三招硬拚中,她卻並沒占到上風,這情形,不由使她“咦”了一聲道:“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


    話聲中,已疾如急風驟雨似地,攻出三招。


    東方明一麵有攻有守地,從容揮灑著鐵尺,一麵嗬嗬大笑道:“老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多,又豈僅是這一兩下子而已!”


    玄衣女郎冷笑道:“別自鳴得意,姑奶奶方才低估了你。”


    玄衣女郎這話,倒可能不假,隻見她說完這兩句話後,劍法隨之一變,不但變得更奇詭辛辣,也更加淩厲了,因而刹時之間,將東方明圈入一片風雨不透的劍幕之中。


    一旁觀戰的吳伯同,向杜少彬低聲笑問道:“這場搏鬥怎麽樣?”


    杜少彬笑了笑道:“非常精彩。”


    吳伯同接問道:“你看他們,哪一個比較高明?”


    杜少彬目注鬥場,口中卻漫應道:“自然是那玄衣女郎比較高明,但她方才說,東方明非她的百招之敵,這就未免過於誇張了。”


    吳伯同笑問道:“依你看,東方明能在她的手下,走過多少招?”


    杜少彬含笑反問道:“吳爺爺是在考我?”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就算是吧!”


    杜少彬劍眉一蹙道:“這個,除了他們當事人雙方,各自心中有數之外,恐怕誰也沒法斷定。”


    話聲才落,又立即自己否定地,接道:“不!事實上,這種事情,縱然是當事人自己,也沒法預估的,除非是其中之一,能有壓倒性的優勢。”


    吳伯同仍然是不肯放鬆地問道:“大概情形,你總該可以估計出來。”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隻能說,那玄衣女郎,絕對不致於在百招之內,打敗東方明。”


    吳伯同含笑接道:“你小子真夠滑頭,事實上,他們百招之數,已快屆滿了哩!”


    說到這裏,隻聽東方明嗬嗬一笑道:“百招之數,已隻剩三招,如果姑娘技止於此,老夫就算是脫此一劫了哩!!”


    玄衣女郎冷笑道:“你先接滿百招,才能算數……”


    話聲中,忽然劍光大熾,她那長劍之上,不但冒出尺許長的劍芒,而且,迸射出一股熾熱氣流,使得遠在四丈之外觀戰的杜少彬、吳伯同二人,也感到周圍的氣溫,突然升高起來,有若曝曬於三伏天正午的驕陽之下似地。


    在衝霄劍然,與震耳金鐵交鳴聲中,隻聽東方明發出一聲驚唿道:“啊!‘離火神功’!


    ‘分光劍法’!”


    隨著這一串驚唿,那令人驚心動魄的惡鬥,戛然而止。


    東方明額頭上冷汗涔涔,臉上卻掛著一絲詭譎笑意地,靜立原地,默然不語。


    那玄衣女郎手橫長劍,蒙麵紗巾微微波動著,連連冷笑不已。


    東方明淡淡地一笑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玄衣女郎哼了一聲道:“我並沒留情,但我自信,你最多隻能再支持五十招。”


    東方明笑了笑道:“姑娘謬獎了,你沒看到我,冷汗都急出來了麽!”


    玄衣女郎冷笑道:“我知道你還有殺手沒施出來,但我老實告訴你,在姑奶奶麵前,你那些破銅爛鐵,不管用!”


    東方明訕然一笑間,玄衣女郎又冷然接道:“姑奶奶言出必踐。你已算接下了一百招,我不再難為你……”


    東方明又是訕然一笑地,截口接道:“是不是還要老夫道謝一番?”


    玄衣女郎道:“那倒不必,但你必須給我將口信帶到,告訴中行銳,如果他想多坐幾天那武林盟主的寶座,就得少管百靈城的閑事!”


    “老夫記下了。”東方明含笑接問道:“姑娘還有甚吩咐麽?”


    玄衣女郎哼了一聲道:“暫時沒有了,你滾吧……”


    杜少彬向吳伯同低聲說道:“吳爺爺,那東方明顯然藏了私。”


    吳伯同笑了笑道:“是麽!”


    “不過。”杜少彬接道:“他裝得很像那麽迴事,連那玄衣女郎,也被他瞞過了。”


    吳伯同漫應道:“如果那玄衣女郎也是故意裝迷糊,那才算是棋逢敵手了哩!”


    杜少彬似乎還不會想到這一層,微微一怔之間,那玄衣女郎已走向他們身前,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地,冷然問道:“二位就是吳大俠和杜少俠?”


    吳伯同點首答道:“不敢當!老朽還沒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玄衣女郎還是冷然地接道:“我的姓名,吳大俠暫時莫問,現在,我要先問吳大俠幾句話,請吳大俠據實迴答。”


    吳伯同笑道:“姑娘有話,請盡管問,老朽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玄衣女郎“唔”了一聲道:“那麽,我請問:方才東方明問過你們一些什麽?”


    吳伯同含笑答道:“方才,東方明問我與少彬是什麽關係,也問到少彬的來曆。”


    玄衣女郎接問道:“吳大俠是怎麽說的?”


    吳伯同反問道:“姑娘看過老朽的那份申請書麽?”


    玄衣女郎點點頭道:“已經看過。”


    吳伯同笑了笑道:“那麽,老朽坦白告訴姑娘,方才老朽迴答東方明的,也跟那申請書上一樣。”


    玄衣女郎似乎怔了一下,才沉聲說道:“吳大俠此舉,是否另有深意呢?”


    吳伯同淡然一笑道:“老朽不過是認為‘事無不可對人言’,才直言無隱的,可沒想到……”


    玄衣女郎截口接道:“可是,如此一來,會增加本城工作上的困擾。”


    吳伯同歉笑道:“那真抱歉得很!不知還有什麽補救辦法沒有?”


    玄衣女郎似乎是在苦笑著:“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請二位特別當心自己的安全。”


    吳伯同正容接道:“多謝姑娘提示!老朽記下了。”


    玄衣女郎沉思著接道:“事情既然已經有了變化,那麽,明天午前,本城神機堂主的約會,也暫時作罷。”


    吳伯同訝問道:“姑娘這是表示,不接受老朽的申請了?”


    “不!”玄衣女郎接道:“我的意思是,二位既已向本城申請協助,就算是本城的顧客,本城有義務保護二位的安全,而最有效的保護辦法,就是請二位住到本城中去。”


    吳伯同接問道:“姑娘之意,是要我們立即前往貴城?”


    玄衣女郎點首答道:“不錯!這是為二位的安全著想。”


    吳伯同蹙眉接道:“事情會有如此嚴重?”


    玄衣女郎笑道:“吳大俠是當事人,這事情嚴重不嚴重,自己最是明白不過。”


    吳伯同訕然一笑道:“老朽之意思,目前,知道少彬身份的人,隻有碧雲山莊與貴城,如果目前就有人對少彬有甚不利行動,碧雲山莊首先就脫不了嫌疑……”


    玄衣女郎笑道:“吳大俠是聰明人,怎會說出這等糊塗話來?”


    吳伯同一楞道:“姑娘此話怎講?”


    玄衣女郎道:“如果碧雲山莊先放出消息,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杜少俠的身份之後,再伺機下手,又有誰能斷定是某一方麵的人幹的哩!”


    “這個……”吳伯同呆了一呆道:“老朽可不曾想到。”


    玄衣女郎笑了笑道:“但願這是我神經過敏,不會發生這種事才好。”接著,又嬌聲問道:“吳大俠尊意如何?”


    吳伯同正容說道:“姑娘盛情,老朽至為感激,但老朽閑散已慣,不想受到拘束……”


    玄衣女郎截口笑道:“吳大俠是本城成立以來,所接受的第一位特別顧客,我可以作主,傳說中有關本城對顧客們的限製和條件,咱們都可放寬,也許還可以免除。”


    吳伯同歉笑道:“姑娘這一說,可使老朽更感不安了。”


    玄衣女郎漫應道:“那倒不必,我已說過,這是本城應盡的義務。”


    吳伯同沉思著接道:“不瞞姑娘說,老朽還有兩位老友的約會,不曾履行,所以,對貴城之行,不能不暫時從緩。”


    玄衣女郎道:“既然如此,我未便勉強,但願二位多加小心就是。”


    吳伯同道:“多謝姑娘關注!老朽會當心的。”


    玄衣女郎笑了笑道:“那麽,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咱們後會有期……”


    吳伯同連忙接道:“姑娘就這麽走了?”


    玄衣女郎笑道:“吳大俠還有什麽要我效勞的?”


    吳伯同訕然一笑之間,玄衣女郎又笑了笑道:“吳大俠既然不肯接受我的邀請,則咱們之間,還談不上有甚協定和約束,更談不上權利和義務,我自然是就這麽走啦!”


    吳伯同苦笑道:“姑娘責備得有理,但老朽並非不識抬舉,而是有不得不暫違尊命的苦衷……”


    玄衣女郎笑道:“我能諒解你,並無責怪之意呀!”


    “多謝姑娘大量寬容!”吳伯同含笑接道:“可是,以後咱們如何聯絡呢?”


    玄衣女郎微一沉思之後,才探懷取出一朵用赤金鑲就的小巧珠花,遞與吳伯同道:“當二位想到要去本城時,持此珠花,即可通行無阻,並會受到隆重的接待。”


    接著,又以非常凝重的語氣說道:“可是,這珠花不可遺失,否則,一切後果,由你們二位自負!”


    吳伯同正容接道:“老朽記下了,姑娘盡管放心就是。”


    話聲中,玄衣女郎已向他微一點首,長身飛射而去。


    吳伯同將珠花遍與杜少彬,正容說道:“將它貼身藏好,咱們立即趕往大王莊。”


    “大王莊”,不過是一個數十戶人家的村莊。


    吳伯同所租住的民房,是一幢半新的三合院的右廂房。


    鄉下人睡得早,而杜少彬與吳伯同二人,又因在半路上一再耽擱,到得實在夠晚了,因此,敲了老半天門,才有人起來開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約四旬上下的短裝漢子、五短身材,皮膚黝黑,十足是鄉下人的模樣。


    吳伯同一進門,立即歉笑道:“對不起!把老弟吵醒了。”


    那短裝漢子連忙接道:“不要緊,我剛剛睡著。”


    吳伯同笑道:“就是因為剛剛睡著,把你叫醒了,我才深感不安呀!”


    這當口,杜少彬卻在向室內打量著。


    這廂房中,除了一個作為客廳的小堂屋之外,是兩明一暗,三個房間,陳設雖然簡單,但卻收拾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那短裝漢子嗬嗬一笑道:“老爺子,小的是應該伺侯您的呀!您這一說,可真是折煞小的哩!”


    接著,目光向杜少彬一瞟,壓低語聲接問道:“這位就是……?”


    吳伯同點首低聲接道:“是的,這就是少彬。”


    短裝漢子即待向杜少彬行下禮去,吳伯同卻連忙伸手相攔道:“現在不是講求這些俗禮的時候。同時,少彬對他自己的身世,也還是一知半解的。”


    短裝漢子訕然一笑之間,吳伯同又向杜少彬低聲說道:“叫彭叔叔。”


    杜少彬自含笑叫了一聲,吳伯同卻向那短裝漢子呶了呶嘴道:“對麵那位,怎樣了?”


    短裝漢子笑了笑道:“還是老樣子。”


    吳伯同微一沉思之後,才向杜少彬說道:“少彬,隨同彭叔叔到你的房間去,記好:晚上要特別提高警覺!”


    杜少彬怔了怔道:“可是,我一點睡意都沒有,有的,隻是一肚子的疑問。”


    吳伯同正容接道:“這很簡單,沒有睡意,可以行功調息,至於那些疑問,到時候自然會明白的。”


    杜少彬一蹙劍眉,隨著那短裝漢子進入裏麵的暗間。


    那房間中的被褥,都是新的,顯然地那是為了接待他,而臨時添購的。


    短裝漢子向杜少彬微微一笑道:“少彬,還要不要吃點東西?”


    杜少彬苦笑道:“肚子倒不餓,但我想問您幾句話。”


    短裝漢子笑了笑道:“那就早點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說完,逕自退出,並順手帶攏了房門。


    杜少彬隻好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之後,和衣向床上一躺,閉目養起神來。


    他,既不能入睡,也沒法靜下心來調息,人雖然是靜靜地躺在床上,腦海中卻被那些愈想愈困惑的重重疑雲,困擾得翻騰不已。


    出人意外的是,這一晚居然是風平浪靜地渡過了。


    杜少彬不知是什麽時候入睡的,一直到翌日辰牌時辰,那短裝漢子叫他起床吃早餐時,才迷迷糊糊地,挺身而起道:“啊!這麽晚了,彭叔叔也不早點叫我。”


    那短裝漢子笑道:“我知道你昨晚不會睡好,所以讓你多睡一會。”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之後,才接問道:“彭叔叔,吳爺爺呢?”


    短裝漢子接道:“你吳爺爺又去太原城,看情形也該迴來了。”


    杜少彬一蹙眉峰,似乎想問點什麽,但他僅僅是嘴唇牽動了一下,卻沒問出口來。


    早餐後,杜少彬想出去散散步。但他剛剛準備出門,一個青衣漢子卻適時趕來,將門口擋住了。


    由於這廂房的大門是朝東,早晨的陽光,正迎麵射向杜少彬,因而使得杜少彬側退過一旁之後,才看清這位不速之客,是一位滿臉麻子的斑發老者。


    杜少彬方自微微一楞之間,裏麵的短裝漢子已首先發問道:“這位老丈找誰呀?”


    麻臉老者歉然一笑道:“打擾二位,老朽就找這位杜老弟談談。”


    說著,已自行舉步走進客廳中,並邊走邊向杜少彬笑問道:“這位杜老弟,是否是以往無極派杜掌門人的令孫?”


    杜少彬心凜於吳伯同的警告,對這個開口就道出自己來曆的麻臉老者,暗中真力默提,以便應變,口中卻漫應道:“不錯。”


    這同時,那短裝漢子卻臉色微變地,沉聲問道:“尊駕是誰?”


    麻臉老者一屁股坐向一張椅子上,口中笑道:“咱們也算是半個多月的芳鄰了,以往你不認識,還情有可原,現在老朽已是本來麵目……”


    短裝漢子截口“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住在對麵廂房中的貴客,今天,你總算是自動現形了。”


    麻臉老者笑道:“彭老弟,咱們過去,都是‘一殿之臣’,多年不見了,怎麽一見麵,就這麽冷嘲熱諷的。”


    短裝漢子精目凝注少頃,才又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


    麻臉老者笑道:“彭老弟,真難為你,還能認得出我來。”


    短裝漢子冷哼一聲道:“別打哈哈了,任民山,說你的來意吧!”


    任民山(麻臉漢子)嘻笑如故地說道:“彭立人,老夫再不成材,也曾經是你的頂頭上司,‘任民山’這三個字,豈是你所能叫的。”


    彭立人(短裝漢子)扭頭向一旁的杜少彬,沉聲說道:“少彬,這位就是使無極派於一夕之間,冰消瓦解的大功臣之一,也就是你爺爺身旁,最親信的心腹幹部之一的任大護法。”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那真好極了,我正好找他問問過去的詳情。”


    任民山笑問道:“少彬,難道他們沒有告訴過你?”


    杜少彬笑了笑道:“不錯!到目前為止,我隻知道我是無極派掌門人的嫡孫,其餘是一概不知。”


    任民山陰陰地一笑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不告訴你麽?”


    杜少彬苦笑道:“我不知道。”


    任民山含笑接道:“這叫作做賊心虛,不敢告訴你。”


    杜少彬任了一下道:“你說的是我吳爺爺?”


    任民山點點頭道:“不錯,也包括你這位‘彭叔叔’。”


    “那麽。”杜少彬蹙眉接道:“為什麽吳爺爺還要教養我呢?”


    任民山笑了笑道:“那是因為他們內疚神明,希望能由撫養你成人,而減輕他們內心的負疚。”


    杜少彬“唔”了一聲道:“這理由,倒是蠻動聽的。”


    也直到此時,旁立的彭立人,才如釋重負似地,發出一聲長籲。


    任民山則不由地一怔道:“怎麽?你不相信我的話?”


    “相信。”杜少彬笑了笑道:“我相信你說的是連篇鬼話!”


    任民山麻臉一變之後,又平靜地笑道:“少彬,我是為你好,你可別受了人家的蒙蔽,而分不出好歹來。”


    杜少彬漫應道:“是麽!那你說說你的來意看?”


    任民山笑了笑道:“少彬,不瞞你說,我暗中跟蹤你的‘吳爺爺’,已有三個月了。”


    彭立人含笑接道:“這話倒是不錯,我可以證明。”


    杜少彬冷然接道:“我所須要知道的,是你的來意?”


    任民山道:“來意自然是為了你。”


    “為我?”杜少彬笑道:“該不是為了斬草除根吧?”


    任民山笑道:“少彬,你夾纏到什麽地方去了!”


    杜少彬冷然接道:“我相信的是事實。”


    任民山連忙接道:“少彬,你冷靜一點,聽我說,這些年來,我同你爺爺的一些忠貞幹部們,一直在查探你的行蹤,希望能輔佐你,重整無極派的雄風。”


    彭立人笑道:“說得倒是同碧雲山莊的人,一模一樣。”


    任民山嗬嗬一笑道:“碧雲山莊的人也有此意,那更足以證明,以往的無極派,是如何的受人景仰,也足以證明,目前的武林同道,是如何的懷念……”


    彭立人截口冷笑道:“少廢話,我問你,你是如何知道吳爺和我的行蹤的?”


    任民山陰陰地一笑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你們的易容術雖然高明,卻難逃我的法眼,不過,我為了要獲得少彬的消息,才一直隻在暗中監視你們而已。”


    彭立人冷笑道:“你也知道我們也早已對你懷疑了麽?”


    任民山得意地笑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我當然也知道你們早已對我懷疑。”


    杜少彬笑道:“知道人家已經對你懷疑,而仍然呆在這兒,你的膽子,也委實不小。”


    任民山笑了笑道:“以往,他們兩個聯手,也非我百招之敵,像這樣的材料,我還用得著擔心麽!”


    彭立人冷笑一聲,沉聲喝道:“少彬,退到室外去!”


    任民山端坐如故地仰首嗬嗬大笑道:“彭立人,憑你也想向我老人家遞爪子……”


    他的話沒說完,彭立人已“唿”地一聲一拳搗向他的前胸,口中並怒叱一聲:“老賊!


    納命來!”


    任民山仍然端坐未動,右掌橫切,左手飛指點向對方的“將台”重穴,右足並同時踢向對方的下陰,一招三式,以攻還攻,算得上是淩厲而又辛辣之至。


    但他卻沒想到,眼前的彭立人,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他那當胸搗出的一拳,竟然是虛招。


    當任民山右掌橫切他的腕脈時,他竟然改拳為掌,蓄勁卒發地,淩空擊向對方的胸膛。


    像這麽短的距離,又是出敵不意的情況下,饒是任民山身手奇高,也不由地使他慌了手腳。


    同時,因為任民山過於托大,仍然坐在椅子上,當他發覺情況不妙時,自己那一招三式的反擊,已經落空,而對方的掌勁,也即將著體。


    本來,像這樣的情況,最妥善的辦法,就是閃避,但目前的任民山,是坐在椅子上,根本沒法閃避,匆促之間,隻好咬牙翻掌硬接。


    這在他的想像中,彭立人過去的地位、功力,都遠低於他,算得上是不堪一擊的人,這些年來,縱然有所長進,也是有限得很,憑著這些,盡管目前自己已失去先機,又因過於輕敵而失去地利,但硬接一掌,也決不會吃虧。


    他,想得固然不錯,但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隻聽一聲裂帛暴響過處,任民山連人帶椅,都塌了下去。


    彭立人得理不饒人地暴吼一聲,乘勢一腳踹向任民山的胸瞠。


    任民山算得上是“陰溝裏翻船”,總算他底子厚、閱曆豐,能臨危不亂,盡管是驚恐羞憤交迸之下,卻是幹淨俐落地,貼地三個翻滾,避開彭立人那要命的一踹,緊接著,挺身而起,一個虎撲,撲向追撲上來的彭立人,展開一場如火如茶的惡鬥,並邊打邊向室外的小院中退去。口中並嗬嗬大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言信不我欺,你小子過去不堪一擊,此刻居然也能跟我打成平手了。”


    彭立人冷笑一聲道:“打成平手,你太以抬舉你自己啦!”


    話聲中,“砰、砰、砰”接連三拿硬拚,又將任民山震退三步,緊接著,又冷笑一聲道:


    “老賊!如果我不能在百招之內,教你爬下來,從今之後,彭立人三字,倒過來寫!”


    任民山怒笑道:“你小子作夢!”


    彭立人揚聲喝道:“少彬,替我計數!”


    就當此時,一道人影,挾著一陣疾風,射落小院中,赫然竟是業已重返“太原城”去的吳伯同。


    此刻的吳伯同,全身衣衫都濺滿了血漬,臉色凝重地沉聲喝道:“立人、少彬,你們快去收拾東西,這老賊交給我來收拾!”


    彭立人暴諾一聲,虛晃一招,縱出戰圈,立即促聲問道:“吳爺,難道賊子們已追躡上來了?”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這兒已不能再呆下去了,快去收拾東西,並叫圍觀的人散開,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原來這時的小院內外,已圍集了不少的閑人。


    本來嘛!大白天,一看到有人打架,那些鄉下人,又豈有不合第光臨之理。


    吳伯同話聲一落,任民山已冷笑一聲道:“姓吳的,你居然還能活著迴到大王莊來,倒委實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吳伯同嗬嗬一笑道:“任民山,大出你意外的事兒,還多著哩!”


    任民山笑道:“這些,我不感興趣,據我所知,杜家可大大的對不起你,那你為何還要冒死扶助杜家的後人呢?”


    吳伯同哼了一聲道:“這原因很簡單,杜掌門人雖然對不起我,但他是我的頂頭上司,而且,他也嚐到了自作自受的惡果,我可以寬恕他。同時,他這位令孫,與我頗為投緣,我樂意扶助他。……”


    任民山截口笑道:“這理由,似乎很牽強。”


    吳伯同道:“但我卻認為很自然,而且,我還有使你認為不牽強的理由。”


    任民山道:“我正恭聆著。”


    吳伯同冷冷地一笑道:“我多費點唇舌也好,如果你僥幸而能逃過我的掌下,可以把這原因告訴你的主子,否則,也省得死了還是一個糊塗鬼。”


    任民山陰陰地一笑道:“有這麽好的孝心,老子應該先嘉獎你一番。”


    吳伯同目光深注地問道:“當年,我吳某人在你們這般狐群狗黨的心目中,是眼中之釘,必欲拔之而後快,是也不是?”


    任民山失了笑道:“雖然你的話說得太難聽,但我卻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吳伯同冷然接道:“所以,你們多方在掌門人麵前中傷我,最後,並出之以栽髒的手段,給我扣上叛逆的帽子,以便進行你們顛覆無極派的陰謀?”


    任民山點首笑道:“這個,也是事實。”


    吳伯同沉聲說道:“那麽,我不妨坦白告訴你,你們有力量,可以使無極派於一夕之間,冰消瓦解,我也有力量,於廢墟中重振無極派的聲威,讓天下武林同道,看看誰是無極派的叛逆,也讓他們見識一下,你們這些忠貞人物的嘴臉。”


    任民山淡淡地一笑道:“你辦得到麽?”


    吳伯同正容說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有這自信,可惜的,是你已沒法看到了。”


    任民山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已不能活著離開這兒?”


    吳伯同點點頭道:“你還並不太糊塗。”


    任民山嗬嗬一笑道:“今宵,咱們之間,究竟是誰不能活著離開這兒,還得等事實證明。”


    吳伯同也嗬嗬一笑道:“任民山,你看我這渾身血漬,就不難想見,方才我在太原城外,是怎樣殺將出來的,我不信憑你一個人,就能把我擱在這兒!”


    任民山悠悠地接道:“姓吳的,我老實告訴你,別說是你,今天,你們三個都別想離開!”


    話聲一落,引吭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清嘯,嚇得那些遠遠旁觀的鄉下人,一個個掩耳狂奔著退立開去。


    嘯聲未落,人影飛閃,小院落中,已飄落十二個鄉農裝束的短裝大漢。


    這小院落,本來就小,這一驀然添上十多個人,別說放手一搏,連迴旋的餘地也不多啦!


    偏偏就在此時,杜少彬、彭立人二人也各自背著一個行囊,由室內走出。


    別看彭立人塊頭小,脾氣可委實不小,隻見他精目一掃之下,瞠目怒叱道:“好一批狗雜種!今天,我不將你們一個個大卸八塊,難消我心頭之恨!”


    怒叱聲中,“嗆”地一聲,肩頭長劍已經出鞘,吳伯同連忙接道:“立人,這兒沒你們的事,快將馬匹準備好,牽到莊口去,我馬上就來。”


    任民山冷笑一聲:“還走得了麽!”


    緊接著,震聲大喝道:“先擒下那兩個年輕的!”


    一串暴喝聲中,立即有四五個短裝大漠吆喝著圍了上來。


    這同時,吳伯同也揚聲喝道:“膽敢攔截者,格殺不論!”


    彭立人扭頭向杜少彬笑了笑道:“少彬,快亮寶劍,隨我衝。”


    話聲中,長劍揮灑,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慘哼連連中,那最先撲上的四個短裝漢子,已倒了三個。


    彭立人得理不饒人地,揮舞著長劍,當先開道,一麵震聲大喝:“擋我者死!”


    也許是他一起手即殺了三個,而使那些短裝漢子們膽寒了,這會兒,竟然沒人敢再去攔他,而紛紛撲向緊隨他後麵的杜少彬。


    杜少彬自己的長劍,根本沒亮出來,一見對方刀劍齊揮地攻向了自己,不由朗聲大笑道:


    “你們這些蠢材!是不是看小爺我好說話?”


    在霍霍刀光,與森森劍氣中,但見他雙手玄妙快速兼而有之地,連連揮動著,那些撲向他的短裝漢子們,一個個像著了魔似的,互相以自己的兵刃,紮進對方的胸膛。使得那剩餘的九個短裝大漢中,刹時之間,又倒下六個,其餘的三個,可能嚇破了苦膽,呆在那兒,動彈不得了。


    這種利用對方的力量,使其自相殘殺的殺人手法,不但是妙到毫巔,也算得上是別開生麵。因為,在外行人的眼光中,那些人完全是自己視死如歸地,往對方的刀尖上撞上去的。


    這情形,不但使那剩餘的三個短裝漢子,嚇破了苦膽,也使任民山心中驚凜已極地,作聲不得。


    就當杜少彬、彭立人二人,從容地殺出重圍,步向小院外時,吳伯同卻嗬嗬一笑道:


    “少彬,你這一手,不但是強爺勝祖,也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哩!”


    杜少彬扭頭笑道:“吳爺爺請莫過獎,你這種說法,我師傅聽了會不高興的……”


    目送杜少彬、彭立人二人從容地走出院門的背影,任民山強定心神,目光移注吳伯同問道。“姓吳的,杜少彬的師傅是誰?”


    吳伯同淡然一笑道:“你想,我會告訴你麽!”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含笑道:“方才,我所說的:‘大出你意外的事兒,還多著’的話,你還記不記得?”


    任民山冷哼一聲道:“如果這也算是出我意外的事,我倒是一點也不覺得稀奇。”


    吳伯同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覺得稀奇,我也沒工夫同你廢話了。”


    接著,臉色一冷道:“任民山,你老老實實答我一問,待會兒我給你一個全屍!”


    任民山冷笑道:“真是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


    他自知眼前局麵,已無法善了,說話間,已亮出一枝有點像判官筆,也像是狼牙棒的奇形兵刃來,並扭頭向那僅剩的三個短裝大漢,沉聲喝道:“你們三個,退到院外去!”


    吳伯同笑道:“待會,好給你們的主子收屍。”


    任民山怒喝一聲:“姓吳的,亮兵刃!”


    吳伯同淡然一笑道:“如果我要是不亮兵刃,那好像是過份輕視了你。”


    接著,又苦笑一下道:“也罷!看在你我曾經‘一殿為臣’的份上,隻好委屈我自己啦!”


    說著,隨手由他背後的一隻竹掃帚中,抽出一根竹枝,拿在手中,撥弄了一下,才淡然一笑道:“馬馬虎虎,將就一下吧!”


    任民山冷笑一聲道:“姓吳的,你未免狂得太離譜了!”


    吳伯同漫應道:“是麽!可是,我自己卻覺得太以委屈我自己了哩!”


    任民山怒笑一聲:“老賊領死!”


    話出把先,手中奇形兵刃,疾如電掣地,逕行點向吳伯同的“將台”重穴。


    吳伯同身形未動,足底下卻像是裝上滑輪似地,陡地模移三尺,輕靈而巧妙地,避過對方那要命的一擊,口中並朗聲笑道:“勢沉勁猛,動如脫兔,果然不愧是名家手筆。”


    任民山冷笑一聲:“別躲躲閃閃,有種就該硬拚幾招!”


    話聲中,又有著急風驟雨似地接連攻出三招。


    在勁風唿嘯,“筆”影重重中傳出吳伯同的朗笑道:“咱們也算是老同事了,理當讓你十招八式的,才夠朋友呀!”


    杜少彬又迴到小院門口,揚聲說道:“吳爺爺,馬匹都準備好了,早點打發這老賊吧!”


    吳伯同揚聲答道:“小子別急,我馬上就好啦!”


    接著,卻向任民山沉聲說道:“任民山,你已聽到,少彬已等得不耐煩了,我那禮讓十招之數,已隻剩三招……”


    話聲未落,忽然發出一聲怒叱:“匹夫找死!”一陣刺耳的破空銳嘯聲中,爆出一聲淒厲慘號,任民山已丟掉手中的奇形兵刃,雙手捂臉,倒在地上,滿地翻滾起來。


    原來吳伯同、杜少彬,這一老一少,其武功的高強,比他想像中,可高明得太多太多了。


    也因為如此,任民山自知逃生業已無望,隻希望乘對方說話疏神之際,猛然發動自己那奇形兵刃上的歹毒暗器,以便能撈點本錢迴來。


    可是,他沒想到吳伯同雖然是在說話,但卻並不因說話而分神,更不會疏忽自己的戒備。


    所以,當任民山出其不意地,發動那奇形兵刃上的淬毒鋼針時,立即被吳伯同察覺,以手中的竹枝,將那些淬毒鋼針,反擊得悉數射上任民山的胸部和臉上,使其“作法自斃”。


    吳伯同一腳踏住任民山的胸瞠,使其無法翻滾,一麵沉聲喝問道:“任民山,誰是你幕後的主子?說!”


    任民山仍然是雙手捂臉,扭動著身軀,顯得不勝痛苦地說道:“你……你不是已……已經向百靈城申請探查了麽?”


    吳伯同冷笑道:“能由你口中證實,就省得我去找百靈城的人幫忙。”


    任民山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不會……告……訴你的……”


    吳伯同沉聲道:“告訴我,誰是幕後主使人,我可以饒你一命。”


    任民山那捂住麵孔的雙手分開了,現出那張釘滿了細如牛毛的淬毒鋼針,已變成豬肝色的老臉,語聲微弱地說道:“你……看我……還……還能活多久呢?”


    吳伯同仍想挽救任民山的性命,以便查問出當年使“無極派”冰消瓦解的幕後主使人,因而入目之下,立即促聲問道:“你自己的解藥呢?”


    任民山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聲如遊絲地說道:“我……我們是……不……不許帶解……”最後那個“解藥”的“藥”字,尚未說出,人已斷了氣了。


    吳伯同一蹙眉,目注站在門口的杜少彬問道:“少彬,你由這廝最後一句話中,有甚聯想麽?”


    杜少彬沉思著接道:“我們麵對的敵人,不但是心機深沉而狠毒,同時還是擅長用毒的大行家,否則,他就不致於將解藥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吳伯同點點頭道:“還有,這一個組織中的人,可能人人都有淬毒兵刃和暗器,這一點,以後臨敵時,可得格外當心!”


    杜少彬點點頭道:“少彬記下了。”


    吳伯同俯身在業已毒發而死的任民山身上,仔細搜查了一番,除了有五張金葉子和十多兩碎銀之外,隻有一隻顯然是盛著某種藥物的小王瓶。


    他,略一沉吟,將小玉瓶和那枝奇形兵刃,一齊遞與杜少彬,苦笑一下道:“雖然沒找到什麽可供咱們追查的資料,但有著這兩樣東西,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杜少彬一麵將那兩樣東西裝入行囊中,一麵問道:“吳爺爺是打算找人辨別一下,這上麵究竟是何種毒質?”


    吳伯同點首接道:“是的,在目前這茫無頭緒之中,這也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但願我能找得到那個人。”


    杜少彬接問道:“那是誰呢?”


    吳伯同道:“那是一位對醫理有極高造詣的怪人……”


    彭立人已偕同一位須發全白的青衣老者,迴到門口,適時接問道:“吳爺!您說的是否那有‘千麵鬼醫’之稱的上官倫?”


    吳伯同點點頭道:“正是。”


    接著,目注彭立人身邊的青衣老者,蹙眉問道:“這位老人家,是?”


    彭立人連忙接道:“這位老人家是這大王莊的族長,因為這兒一下子出了十幾條人命……”


    吳伯同截口“哦”道:“我明白了。”


    一頓話鋒,目光朝院外一掃道:“他們還有三個人呢?”


    彭立人笑問道:“吳爺說的是任民山僅剩的那三個手下?”


    吳伯同點首接道:“不錯。”


    彭立人笑道:“那三個想乘機開溜,是我同少彬,把他們宰掉了。”


    吳伯同一蹙眉走向那青衣老者,以非常和藹的語氣說道:“老丈,這些被殺死的,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不會有苦主來找麻煩,也不會有官府前來查究的。”


    那青衣老者苦笑道:“吳爺你說的不錯,但人命關天,這小小的大王莊,一下子出了十三條人命,萬一官府查究起來,誰也擔當不起啊!”


    吳伯同正容說道:“這一點,老丈請盡管放心,不瞞老丈說,現任‘太原’知府,就是小犬,待會,我順便前往招唿他一聲,就不會有甚問題了。”


    青衣老者仍然是眉根緊促地說道:“但願如此。”緊接著,又注目問道:“吳爺,這些屍體,如何處置呢?”


    吳伯同將手中的金葉子和銀兩,一齊向青衣老者手中一塞道:“這個,就得有勞老丈多費點神啦!”


    青衣老者一怔道:“吳爺之意,是……”


    吳伯同正容說道:“我的意思是,有請老丈找個年輕力壯的人,將這些屍體掩埋好來,多餘的錢,就請分給貴莊的人,也算是壓壓驚吧!”


    五兩黃金,外加十多兩銀子,在鄉下人眼中,可委實是一個大得嚇人的數目。因此,那青衣老者聽清吳伯同的話意之後,也不知是驚喜地,竟然張目結舌地,答不上話來。


    吳伯同、杜少彬等三人,都已乘機上了馬,吳伯同並扭頭向青衣老者沉聲說道:“老丈,一切拜托您了,請絕對放心,官府方麵,我會替您招唿的。”


    說完,立即揮鞭疾馳而去。


    在滾滾黃塵中,杜少彬扭頭問道:“吳爺爺,這不是去太原城的方向啊!”


    吳伯同笑問道:“你要去太原城幹嗎呀?”


    杜少彬道:“您不是說,要與您那官拜知府大人的兒子,打個招唿的麽?”


    吳伯同笑道:“我在來到大王莊之前,就已經跟他打過招唿啦!”


    杜少彬一怔道:“原來您早就料到這兒有麻煩的了?”


    “也可以這麽說。”吳伯同長歎一聲道:“其實,任何人在遭受到一連串的截殺之後,也會料想到這兒會有麻煩啦!”


    杜少彬蹙眉說道:“那麽,我們現在趕往何處去呢?”


    吳伯同幽幽地道:“先去一個奇異的山穀,找一個奇怪的人。”


    “那是什麽人啊?”


    “到了地頭,自然會知道。”


    杜少彬苦笑道:“吳爺爺您是越來越神秘了。”


    吳伯同笑了笑道:“也許我是受了這神秘地區的影響吧!”


    杜少彬一楞道:“您說的是這太原城?”


    吳伯同道:“不!我說的是整個河東地區。”


    接著,抬手一指掠空而過的一隻健鵠道:“你瞧!那是什麽呀?”


    彭立人搶先問道:“難道那是信鴿?”


    “對了。”吳伯同接道:“而且,還是來自大王莊。”


    杜少彬接問道:“吳爺爺的意思,是認為大王莊中,還有敵人潛伏著?”


    吳伯同正容點首道:“正是,所以,從現在起,我們隨時隨地,都得提防有人截殺。”


    杜少彬一挑劍眉道:“希望他們隨後派來的人,不再那麽窩囊。”


    吳伯同笑了笑道:“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以往,他們不知咱們的深淺,才有今天這三十多條人命的損失,現在,他們已大略摸清了我們的底子,再有人來時,就不會那麽容易打發的了。”


    杜少彬訝問道:“吳爺爺,方才您在‘太原’城中,殺了有二十多人?”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不錯。”


    “好啊!”杜少彬含笑接道:“這麽熱闊的事情,您都不通知我一聲,吳爺爺您好自私呀!”


    吳伯同笑道:“好!以後,我就大方一點,這些好事,通通讓給你去受用。”


    “好的,我先謝了,”杜少彬星目一轉,又扭頭笑問道:“吳爺爺,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問您。”


    吳伯同苦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問我,但我目前不想說,有些事情,也還不便說。”


    杜少彬也苦笑道:“這麽悶著,多無聊呀!”


    接著,又星目一轉道:“吳爺爺,先說說這個神秘地區,好不好?”


    吳伯同點點頭道:“好,這個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頓住話鋒,微一沉吟之後,才扭頭笑問道:“你知道我方才所說的‘河東地區’,指的是什麽地方麽?”


    杜少彬笑了笑道:“這個,您考不倒我,我師傅曾對我說過,河東地區,指的就是黃河以東的山西省,因為,黃河由‘綏遠’進入‘山西’與‘陝西’兩省接界線之前,即已轉向正南,一直到‘潼關’,才作九十度的折轉,流向東方,所以,一般人都稱‘山西’為河東。”


    吳伯同笑道:“真難為你還記得那麽清楚。”


    杜少彬訝問道:“吳爺爺,您忽然問起這些幹嗎?”


    吳伯同道:“你不是要聽這個神秘地區的故事麽!自然得源源本本的,從頭說起才行呀!”


    杜少彬苦笑道:“吳爺爺,我希望您說簡單一點,免得半途有人前來打岔,那才煞風景哩!”


    吳伯同點點頭道:“好,我盡量簡略就是……先說近代的,而且是有關武林中的,諸如百靈城、碧雲山莊,以及我方才所說的‘千麵鬼醫’上官倫等,都是在這‘山西’境內,所以,目前的‘山西’省,已成為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活動的中心了。”


    杜少彬點首笑道:“是的,這已經夠神秘的了,可是,還得加上一位更神秘的吳爺爺才行……”


    吳伯同截口笑道:“其實,我一點也不神秘,頂多也不過是受了這地區的一點影響而已。”


    話鋒略為一頓,才輕輕一歎道:“‘山西’這地方,算得上是地靈人傑,代有奇人,曆史上有名的,如漢代名將衛青、霍去病,都是河東人,而唐代的李淵,更是自‘晉陽’起兵,一匡天下。唐太宗李世民所建的淩煙閣上二十四位功臣中,河東人占三分之一,由此也可想見一般了。”


    接著,又歎了一聲道:“不過,也因為這些原因,‘山西’人一到宋朝,就吃不開,而走上黴運了。因為,當‘綏漢’劉崇建都‘晉陽’時,宋太祖曾三次禦駕親征而莫可奈何,雖然以後的宋太宗,費了莫大的精力,將‘晉陽’攻下來了,但他卻恨透了‘山西’人,使得驍勇善戰的楊家將,永遠不能重用……”


    杜少彬截口問道:“楊業父子,也是‘山西’人?”


    “是的。”吳伯同輕歎著接道:“同時,也使得今天的‘太原’城中,找不出一條十字路來……”


    杜少彬又接問道:“哦!原來‘太原’城中,找不出一條十字路來,還是宋太宗趙光義搗的鬼?”


    吳伯同點首接道:“是的,趙光義攻下當時的‘晉陽’城後,認為‘晉陽’風水好,地勢佳,城堡建築好,而整個河東地區,又是人才輩出,有‘王者’的氣象,他為了破壞河東的風水,於是下令拆除整個‘晉陽’城,而在‘陽曲縣’境一個荒蕪的漁村,重建河東地區的首治之城……”


    杜少彬又“哦”了一聲道:“那就是現在的‘太原’城?”


    吳伯同道:“是的,改建後的河東首府,不但城池小,街道狹窄,而且城內一律建成‘丁’字街道,使其通達困難,防城戰時,兵力不便調動。”


    杜少彬一挑劍眉道:“這不但是胡鬧,也簡直是豈有此理!”


    吳伯同苦笑道:“豈有此理的事情,還多哩!”


    杜少彬微微一怔之間,吳伯同又輕歎一聲道:“趙光義因攻下‘晉陽’時,犧牲太大,遷怒這一地區的人民,因而改設‘河東路’,施行軍事統治,限製最後征服區的人民,禁止從軍從政,並加重其田賦負擔,影響所及,使得當時有著赫赫戰功的楊業父子,始終不得誌,並不得善終,這也就是以後的人,於小說或戲劇中,都替楊家將抱不平的原因……”


    杜少彬忍不住又截口一“哦”道:“怪不得您說過,‘太原’城的‘丁’字路,不知包涵著多少人的血淚和辛酸。”


    一直在靜聽著的彭立人,忽然扭頭笑問道:“吳爺,現在的河東地區,已成為武林人物中,龍蛇雜處的多事之區了,不知是巧合,還是與這兒的地靈人傑有關呢?”


    吳伯同笑了笑道:“可能兩者都有關聯……”


    說故事的,心頭有著太多的感慨,聽故事的,又覺得非常吸引人,雖然他們為了便於說話而並未縱轡疾馳,卻也於不自覺中,走下二十來裏了。


    這時,他們正經過一個山穀的邊緣,遠處,有輕微而斷斷續續的木魚聲,隨風傳來,特別發人深省。


    吳伯同目光四下一掃,一蹙眉峰道:“已經是正午了,前頭可能會有麻煩,咱們就在這兒,找個陰涼地方坐下來,吃點幹糧再走吧!”


    於是,他們就在官道旁的樹蔭下停了下來。


    可是,他們剛剛下馬,不遠處,一位樵夫裝束的人,匆匆走了過來,向著吳伯同笑問道:


    “這位爺,大概就是吳大俠吧?”


    吳伯同點點頭道:“不錯,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那樵夫含笑接道:“在下是受人之托,等在這兒,帶個口信給吳大俠的。”


    此人雖然是一身樵夫裝束,但神態與談吐之間,卻顯然不是那麽迴事。


    吳伯同目光一掃之下,淡然地笑道:“我正聽著。”


    樵夫神色一整道:“吳大俠請莫對在下的身份懷疑,不瞞吳大俠說,以往,在下也是道上人,但現在,卻是一個道地的樵夫,而且,帶這口信,也完全是盡義務。”


    吳伯同笑了笑道:“尊駕有向我解釋的必要麽?”


    樵夫這才淡然一笑道:“如果我不解釋清楚,吳大俠必然不會相信我的話,那樣一來,就失去我於人方便的初衷了。”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現在,請將那口信說出來吧!!”


    樵夫正容接道:“有人向吳大俠示警,請莫走這條路。”


    吳伯同注目問道:“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樵夫答道:“是一個形容憔悴,年約半百的老者。”


    吳伯同接問道:“他沒說明理由?”


    樵夫笑了笑道:“在下也問過他,但他卻說,吳大俠是聰明人,這理由,自然會明白的。”


    吳伯同一蹙眉峰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樵夫微一沉思道:“約莫是頓飯工夫之前。”


    吳伯同道:“這是說,那位帶口信的人,還沒走多遠?”


    “是的。”樵夫含笑接道:“而且,那人就住在這群峰羅列的雲深不知處,不過,那人曾經說過,吳大俠莫枉費精神去我他。”


    這時,那若斷若續的木魚聲,似乎更清晰可聞了。同時,吳伯同還感受到,那單調的木魚聲中,似乎隱含著一片金戈鐵馬之聲的肅殺氣氛。


    吳伯同蹙眉沉思少頃之後,才注目問道:“閣下知道這木魚聲,來自何處麽?”


    樵夫正容說道:“據在下所知,這周圍五裏之內,並無任何寺廟。”


    吳伯同蹙眉如故地道:“但這木魚聲,卻分明不曾超過二裏之外去?”


    樵夫笑道:“是的,這就不能不使人感到奇怪了。”


    吳伯同略一沉思,才正容接道:“多謝尊駕帶這口信,在下會知道如何自處的。”


    樵夫抱拳一拱道:“那麽,在下告辭。”


    目送那樵夫疾奔而去的背影,吳伯同不由自我解嘲地一笑道:“該來的,早點來也好。”


    彭立人笑問道:“吳爺認為這樵夫的話,可靠麽?”


    吳伯同正容接道:“他沒有理由要騙我們。”


    杜少彬接問道:“吳爺爺,那個帶口信的人,究竟是什麽人呢?”


    吳伯同道:“到時侯,自然會明白的,目前瞎猜,那是有害無益的愚蠢行為。”


    “那麽。”彭立人接問道:“咱們是否要改道而行?”


    吳伯同道:“這是咱們的必經之路,無道可改。”


    杜少彬一挑劍眉道:“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已經殺開頭了,再多殺幾個,也算不了什麽!”


    吳伯同點點頭道:“話是不錯,但敵暗我明,敵眾我寡,咱們可千萬不能輕敵大意。”


    杜少彬正容點首道:“少彬記下了。”


    吳伯同這才含笑接道:“現在先祭五髒廟,然後繼續咱們的行程。”


    吃過幹糧之後,立即繼續循山徑前行,轉過一個山拗,即進入一條兩邊群峰聳峙的小溝中。


    路徑沿山麓蜿蜓延伸,左邊是莽莽雜木或懸崖峭壁,右邊則為一道激流澎湃的溪流,地勢算得上是非常險惡,因而使得走在最前頭的杜少彬,不由意味深長地一歎道:“如果在這等所在設上埋伏,倒真是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


    吳伯同拈須笑道:“話是不錯,但憑目前這天險,對付普通人,是綽綽有餘,用來對付我們,卻還不夠。”


    彭立人接問道:“這麽說來,吳爺認為這條路上,是不會有兇險的了?”


    吳伯同點點頭道:“至少在天黑之前,不會有甚問題。”


    彭立人道:“天黑之前,我們能走出這道山溝麽?”


    吳伯同道:“照目前咱們這速度,要走出這道山溝,勢將在明天辰牌之後,現在,隻希望途中不發生事故,於天黑之前,趕到‘王家村’就好了。”


    杜少彬笑問道:“這窮山惡水之中,居然還有村落?”


    吳伯同笑道:“這叫作‘靠山吃山’呀!你別瞧不起這窮山惡水,那個‘王家村’,可足有百來戶人家哩!”


    山徑崎嶇、狹窄,而又曲折,他們這三位,雖然都是騎著馬,但速度可並不比走路快多少,因而這一陣談話工夫,也不過走了裏許路程而已。


    那含有肅殺意味的木魚聲,已由原來的斷斷續續,而連綿不斷地傳來,而且,顯然地距離也近了許多。


    彭立人忍不住一笑道:“看情形,那活兒快要來了。”


    “唔……”


    吳伯同漫不經意地唔了一聲,這同時,前頭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嘹亮而蒼勁的山歌:


    往年怪事少,


    今年怪事多,


    板凳爬上牆,


    燈草打破鍋,


    另一個略顯沙啞的語聲,接著唱道:


    往年怪事少,


    今年怪事多,


    老母要嫁人,


    兒女窮張羅。


    那蒼勁語聲嗬嗬一笑道:“我說,老王呀!我唱的山歌,是無稽之談,你這歌詞,可就有點不大那個啊!”


    那沙啞語聲道:“什麽那個這個的,我可聽不懂,你老兄幹脆一點說,行不行?”


    那蒼勁語聲道:“我是說,你的歌詞中有刺兒,當心禍從口出呀!”


    那沙啞語聲道:“不見得吧!我所唱的,是目前江湖上傳播最快,談論的人也最多的事實啊!”


    這當口,杜少彬扭頭向吳伯同問道;“吳爺爺,您知道這些人的來曆麽?”


    吳伯同笑了笑道:“人還沒看到,我怎能知道哩!”


    彭立人蹙眉接道:“隻是,不知是那給我們帶口信的人,還是那準備對我們不利的人?”


    吳伯同笑道:“總之,不是好人,就是壞人。”


    轉過一個山拗,前麵的語聲似乎又近了不少,那兩個,仍在喋喋不休地爭論著。


    忽然,一個尖銳的語聲,有點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們不必爭了,其實,你們唱的,都不算稀奇,且讓我唱一首,讓你們長點見識。”


    那兩位同聲說道:“好!在下恭聆。”


    那尖銳語聲,立即陰陽怪氣地,唱將起來:


    往年怪事少,


    今年怪事多,


    尼姑生兒子,


    和尚娶老婆。


    那沙啞語聲嗬嗬大笑道:“你老兄這歌詞中的刺兒,可更多啦!”


    那尖銳語聲道:“哪裏,哪裏,閣下,咱們也算是多年老朋友了,好意思將我向枉死城推麽!”


    那沙啞語聲笑道:“老兄,怕送掉老命,就少說點帶刺兒的話。”


    那尖銳語聲道:“多承指教,在下記下了。”


    自從這三位的山歌聲一起,那隱含肅殺氣氛的木魚聲,即已停止。


    這時,一聲清朗佛號,劃空傳來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請了!”


    杜少彬忍不住笑道:“好啊!才說到和尚、尼姑,立即就有尼姑出麵了。”


    吳伯同蹙眉說道:“少彬莫打岔……”


    隻聽那尖銳語聲嗬嗬大笑道:“俏尼姑綺年玉貌,美似天仙,奈何偏要遁入空門,這不是暴殄天物麽!”


    同時,那沙啞語聲也曖味地笑道:“老夫行年五十有五,還是光杆一個,俏尼姑不如趕快還俗,嫁給我算了吧!”


    那尼姑又高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請放莊重一點。”


    那蒼勁語聲道:“大師請莫見怪,他們兩個,就是生成一張烏鴉嘴,其實,人倒是蠻好的。”


    那尖銳語聲又是嗬嗬一笑道:“對女人,更是特別體貼。”


    那蒼勁語聲道:“老兄你少說一句行麽?”


    接著,顯然是向那尼姑沉聲問道:“不知大師,有何見教?”


    那尼姑的語聲道:“貧尼想向三位化點善緣。”


    那沙啞語聲連忙接道:“行!行!衝著你這一張俏臉,什麽事都好商量。”


    那尖銳語聲也笑道:“隻要我們身上有的,以及力所能及的,你隻管吩咐。”


    那尼姑的語聲嬌笑道:“二位盛情可感,貧尼先謝了!”


    那蒼勁語聲沉聲接道:“慢著,老夫先要問你一句話,方才,那木魚聲,是否是你所敲出來的?”


    那尼姑的語聲道:“不錯!”


    那蒼勁語聲道:“年紀輕輕,能有這份內家真力,倒委實是難得得很!”


    那尼姑的語聲道:“施主謬獎!貧尼班門弄斧,倒教諸位見笑了!”


    那蒼勁語聲道:“憑你這一份超絕功力,你方才所說的‘善緣’,想必不是小事吧?”


    那尼姑的語聲道:“世間事,可大可小,那要看施主是站在哪一個角度去看它了。”


    那蒼勁語聲道:“好!說你的要求吧!”


    那尼姑的語聲道:“貧尼的要求是:請三位施主,高抬貴手,放過即將由這兒通過的吳大俠等三人。”


    那蒼勁語聲道:“你與姓吳的是何淵源?”


    那尼始的語聲道:“談不上淵源。”


    那蒼勁語聲道:“既無淵源,為何要多管閑事?”


    那尼姑的語聲道:“貧尼受人之托,不能不強行出頭。”


    那蒼勁語聲道:“那托你出麵說情的人,是誰?”


    那尼姑的語聲道:“這個,貧尼未便奉告。”


    那蒼勁語聲道:“那麽,我不妨老實告訴你,歉難遵命。”


    那尼姑的語聲嬌笑道:“看情形,施主是要貧尼顯點顏色之後,才肯買帳的了。”


    那蒼勁語聲冷笑道:“那還得看你顯的是怎樣的顏色才行。”


    也不知那尼姑是顯了點什麽顏色,隻聽那三個男的,忽然同聲驚“咦”道:“真有你的!”


    那尼姑的語聲“格格”嬌笑道:“獻醜!獻醜!倒教三位施主見笑了。”


    那蒼勁語聲道:“論單打獨鬥,我們三個,都不是你的對手,但在三人聯手之下,你卻未必能討得好去。……”


    這時,吳伯同等三人,已走近那四人發話之處的山腳下,自動停了下來,仰首凝注那半山上的密林中,默默沉思著。


    那尼姑的語聲笑道:“三位施主都是聰明人,我想,毋須我再拿話來點醒了吧!”


    那蒼勁語聲道:“你說的固然不錯,咱們三個,委實是該知難而退,但咱們是上命所差……”


    那尼姑的語聲接道:“那好辦,貴上麵前,由貧尼出麵,代為關照就是。”


    那蒼勁語聲的人,顯然是那一行人的首模自從話入正題之後,其餘兩個,即未再行接腔,此時,他似乎怔了一下道:“你……竟然知道敝上?”


    那尼始的語聲笑道:“要我說出來麽?”


    “不!”那蒼勁語聲連忙接道:“請用真氣傳音,說給我聽聽。”


    那尼姑的語聲語氣一沉道:“可以,但我說明之後,你們三個可必須接受我的要求!”


    那蒼勁語聲連聲說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沉寂了少頃之後,隻聽那蒼勁語聲苦笑道:“好!算你厲害,那三個,我們就此放過了,不過,我們三個隻負責這一段,如果他們在前頭出了紕漏,那可與我們無關。”


    那尼姑的語聲道:“就這一點,貧尼已足感盛情了,三位請吧!”


    緊接著,語聲一揚道:“吳大俠,方才,貧尼同這三位施主所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吳伯同揚聲說道:“多謝大師!在下都聽到了。”


    那尼姑的語聲道:“聽到了就好,貧尼鬥膽,請三位就此迴頭。”


    吳伯同笑問道:“為什麽?”


    那尼姑的語聲道:“前途兇險太多,而且,也非貧尼的力量所能維護,所以……”


    吳伯同笑道:“大師盛意可感,但在下等三人,已成過河卒子,隻能拚命向前,所以……”


    那尼城的語聲笑道:“吳大俠不必說了,貧尼心意已盡,就此告辭。”


    吳伯同連忙接道:“大師能否請現身一見?”


    那尼姑的語聲道:“不必了,以後,咱們彼此可能還有重逢的一天。”


    杜少彬揚聲問道:“敬請大師賜示,法號?”


    那尼姑的語聲笑道:“杜公子,貧尼悟空,這法號,不但你不會聽說過,江湖上的人,也很少有人知道。”


    杜少彬呆了呆之後,才揚聲說道:“大師,那位拜托您到這兒來的人,是誰啊?”


    悟空大師的語聲道:“很抱歉!社公子,那位拜托負尼到這兒來的人,目前還不便泄漏身份。”


    “那麽。”吳伯同沉聲接道:“大師知道方才那三個人的後台老板是誰?”


    悟空大師幽幽地一歎道:“我知道,但我目前不能說。”


    吳伯同輕歎一聲道:“我不便強人所難,大師請吧!”


    悟空大師的語聲又是幽幽一歎之後,才揚聲說道:“諸位多多珍重,貧尼告辭!”


    杜少彬目注蹙眉沉思著的吳伯同,苦笑著問道:“吳爺爺,這位悟空大師,該不會是敵人吧?”


    吳伯同點點頭,也苦笑道:“如果此人也是敵人,則敵人的手段,就高明到莫測高深了。”


    杜少彬蹙眉說道:“敵人那麽神秘,還有個說頭,像這麽一位分明是幫著我們的人,也那麽神秘,就大沒道理了!”


    吳伯同笑了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別枉費心機去胡猜了,我們快點走吧!”


    因為有了方才這一段離奇的遭遇,加上那蒼勁語聲的人末了所說的那一段話,也頗具攻心之效,因而這三位起程之後,也更加提高了警覺。


    可是,事實上,他們這一段行程,卻是出奇的平靜,一直到達“王家村”,中途並未受到任何阻撓。


    “王家村”,確如吳伯同所言,是一個有著百十戶人家的山村,這一道百多裏長的山溝,在這一帶,竟出奇地豁然開朗,形成一個狹長而麵積達二百來畝的平地,算得上是一個世外桃源。


    吳伯同等三人到達這兒時,已經快天黑了,暮色蒼茫中,但見炊煙嫋嫋,阡陌縱橫,顯得一片祥和。


    這情形,不由使杜少彬脫口讚道:“好一個世外桃源!”


    吳伯同笑道:“‘世外桃源’四字,這裏該是當之無愧的,可惜的,是我們來晚了片刻,不會看到它的廬山真麵目。”


    杜少彬含笑接道:“那不要緊,明晨再看也一樣。”


    吳伯同意味深長地一歎道:“但願我們沒給它帶來腥風血雨才好。”


    杜少彬蹙眉說道:“吳爺爺,今宵能不能將過去的事情,詳細地跟我談談?”


    吳伯同苦笑道:“且等落了店,看看情形再說吧。”


    他目光四下一掃,又輕歎一聲道:“看情形,今宵是沒工夫跟你說這些的了。”


    杜少彬奇道:“吳爺爺已有什麽發現不成?”


    吳伯同笑了笑道:“這就是江湖閱曆了。”


    這時,一行三騎已進入“王家村”的街道中,吳伯同扭頭向後麵的彭立人問道:“立人,你看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彭立人蹙眉接道:“這兒的居民,為何對我們都是視若無睹似地。”


    吳伯同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你們想想看,這是一個標準的窮鄉僻壤,說句自賣自誇的話,像我們這樣穿著體麵,而又騎著駿馬的過路客人,是難得見到的,對於難得一見的人,而如此漠視,個中情況,就不難想見一個大概啦!”


    杜少彬也“哦”了一聲道:“對了!我也想起來啦!平常,我們經過鄉村時,馬後麵總跟著一大群頑童和野犬,而這兒,偌大一個村落,竟不見一個小孩,也不見一頭狗,倒真是大不尋常啦!”


    吳伯同道:“小孩與狗,都被人家約束住了,你能想到這一點,已算是上了很重要的一課啦……”


    說到這裏,已在這“王家村”中唯一的一家客棧兼買飲食的小店前停了下來。


    彭立人首先飄身下馬,向聞聲迎出的店小二笑問道:“小二哥,還有房間麽?”


    店小二連忙諂笑道:“有!有!剛好還剩下一間。”


    彭立人蹙眉接道:“一間怎麽行,咱們有三個人啊!”


    店小二哈腰笑道:“真對不起,隻剩下這一間了,如果爺們能早來半個時辰就好啦!現在,嘻嘻……隻好請三位爺們擠一擠了。”


    杜少彬接問道:“能不能同我們騰出一間來?”


    店小二一怔道:“這個……小的可不敢作主。”


    吳伯同注目問道:“這是說,空房間是還有,就是不敢作主?”


    店小二道:“爺!房間是還有兩間空著,但那是有人一早就訂了的。”


    吳伯同笑了笑道:“人家給我們留下一個空房間,已算夠交情的了,擠就擠吧!”


    這家客棧,一共才十個房間,除了那兩個已被預訂而暫時空著的房間之外,連同吳伯同等這三位,一共是十二位客人。


    那另外九個,是六男三女,年紀都在二十至三十之間。尤其是那三個女的,更是綺年玉貌,風情萬種,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都引人遐思。


    當吳伯同等三人安頓下來,赴餐廳進晚餐時,彭立人悄聲問道:“吳爺,咱們該不該測驗一下,飲食中是否有毒?”


    吳伯同笑道:“不必那麽小家子氣,人家已經是明目張膽地,敞開來幹了,不會作這種下三濫的事的。”


    說完,首先舉杯一飲而盡。


    杜少彬也軒眉笑道:“縱然是穿腸毒藥,又何懼之有!”


    說完,也是一口幹了一杯。


    那店小二端著一盤炒菜走了過來,一麵諂笑道:“爺們真是神人,其實,這酒菜中,絕對沒有下毒,爺們盡可放心飲用。”


    彭立人冷哼一聲道:“你要膽敢下毒,我不活活地剝下你的鬼皮才怪!”


    店小二一伸舌頭道:“小的怎敢!”


    彭立人注目問道:“那九個,是什麽人?”


    吳伯同連忙接道:“問他沒有用的,來,喝酒!”


    杜少彬目注店小二離去的背影,哼了一聲道:“這店小二,顯然是偽裝的。”


    吳伯同點點頭道:“不錯!目前,這‘王家村’中,至少有上百的高手,在準備廝殺。”


    杜少彬接問道:“這些人,都是為了我們三人而來?”


    吳伯同道:“說得切實一點,都是為了你而來。”


    杜少彬道:“如今,杜家已隻剩下我一個人了,究竟我爺爺當年作過些什麽壞事,值得他們如此趕盡殺絕?”


    吳伯同意味深長地一歎道:“真正作壞事的人,才不會被趕盡殺絕哩!”


    杜少彬蹙眉接問道:“吳爺爺,有一點,我百思不得其解,您向百靈城求助,也不過是最近幾天的事,為什麽消息會傳播得這麽快,我們才離開太原城,一路上就準備了恁多高手在等著我們?”


    吳伯同笑道:“老實告訴你吧,事實上,我向百靈城求助的消息,早於三個月之前,就放出去了。”


    杜少彬一怔道:“原來是您自己放出的消息?”


    “不錯。”“那是為什麽呢?”


    吳伯同一挫鋼牙道:“這些年來,我悶夠了!雖然我已猜想到,當年毀滅無極派的幕後主持是誰,但卻是一直找不到他的證據,間或有所擒獲,也總是在逼問口供當中,莫名其妙地死去,所以,我一氣之下,決定雙管齊下,一麵向百靈城求助,一麵故意提前公開此一消息,就以咱們爺兒倆為餌,誘殺那些殺不完的狗雜種們!”


    杜少彬點點頭道:“對!這辦法倒是幹脆得很!”


    彭立人接問道:“隻是,他們為何還沒一點動靜呢?”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可能是他們的頭兒還沒來。”


    食堂門口傳來一聲朗笑道:“吳大俠果然是料事如神,一言中的。”


    隨著話聲,一個身材高大,顯然是戴著人皮麵具的黑衫老者,緩步走了進來。


    吳伯同連正眼都不瞧一下地,冷然問道:“你是誰?”


    黑衫老者陰陰地一笑道:“在下也是當年無極派的老人。”


    吳伯同這才注目問道:“你就是這兒的臨時首領!”


    “不!”黑衫老者含笑接道:“在下是打前站的。”


    不等吳伯同接腔,又立即揚聲喝道:“阿紅、阿翠,還不出來給貴客敬酒。”


    “來啦!”


    隨著這一聲嬌應,香風微拂,衣分紅、綠、紫,三色的三位妖冶女郎,已俏立他們麵前。


    吳伯同目光一掃之下,向著杜少彬拈鬢微笑道:“叫的是兩個,來的卻是三個,少彬,吳爺爺與你彭叔叔都老了,目前這場麵,就全看你的啦!”


    杜少彬軒眉一笑道:“吳爺爺請放寬心,少彬當勉力以赴。”


    吳伯同目光一掃那三個妖冶女郎,笑了笑道:“三位姑娘,既然都是奉命敬酒而來,就該快點給杜公子斟酒呀!”


    黑在老者連忙冷笑著接道:“隻怕你們沒福氣消受。”


    杜少彬朗聲笑道:“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如今,一下子來了三位天仙化人的美姑娘,所敬雖然不過是三杯酒兒,卻委實是須要有點福氣才能消受得起。”


    紅衣女郎媚笑道:“咱們姊妹蒲柳之姿,怎敢當杜公子如此謬讚。”


    吳伯同搶先笑道:“三位小妞兒莫自謙,先向杜公子敬酒,才是正經。”


    綠衣女郎含笑接道:“老爺子說得是。”


    紫衣女郎並提起酒壺,先行替杜少斟起酒來,一麵並媚笑道:“杜公子,奴家先敬您一杯。”


    杜少彬似乎有點意亂情迷地笑道:“像這樣敬酒,可並不稀奇。”


    紫衣女郎纖手持杯,凝眸笑問道:“杜公子想必還有新鮮花樣?”


    杜少彬笑了笑道:“新鮮是談不到,不過,此情此景,最好是來個‘皮杯兒’,才夠意思。”


    紅衣女郎“格格”地媚笑道:“真看不出來,杜公子年紀輕輕,居然已懂得‘皮杯兒’這風流玩意兒。”


    杜少彬笑道:“區區本來也不懂得,那是我這位老尚風流的吳爺爺,以真氣傳音告訴我的。”


    吳伯同老氣橫秋地,拈須微笑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三位小妞兒,別看我老人家年紀一大把了,其實,寶刀兒一點也沒老,一顆心兒更是年輕得很哩!”


    紅衣女郎笑問道:“老爺子取瑟而歌,莫非是也想來個‘皮杯兒’?”


    吳伯同嗬嗬大笑道:“小妮子真是善解人意,冰雪聰明……”


    紅衣女郎截口媚笑道:“老爺子莫打哈哈,隻要你不嫌奴家過於庸俗,不堪承教,奴家這第一個‘皮杯兒’,就先行敬給你吧。”


    吳伯同含笑點首道:“行!行!隻要你不嫌我這一大把胡子得事而又討厭,我就拚著這把老骨頭不要,也得先嚐嚐河豚的滋味。”


    紅衣女郎媚然一笑,伸手端起吳伯同麵前的半杯剩酒,一飲而盡,緊接著,微俯矯軀,果然將一張櫻桃小嘴向吳伯同的唇邊湊了上去。


    同時,那紫衣女郎也向綠衣女郎呶了呶嘴,“格格”地媚笑道:“阿紅已經開始敬酒了,咱們兩個,也別閑著呀……”


    就當此時,食堂門口傳來一聲威嚴的清叱道:“不許胡鬧!”


    隨著這話聲,一位花信年華的青衣少婦,已緩步而入,停立於吳伯同等的座位前,一雙美目,盡在吳伯同等三人的臉上,來迴掃視著。


    此人美得出奇,也冷得出奇,以“豔如桃李,冷若冰霜”這兩句成語來形容她,該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由於她鬢邊揮著一朵白色絨花,顯然是在服喪之中,也因為如此,才脂粉不施地,完全是天然本色,襯托上那一身樸素的青色衫裙,越發顯得清麗脫俗,麗質天生。


    自從這青衣少婦一出聲,那黑衫老者與三位妖冶女郎,立即噤若寒蟬地,垂手肅立一旁,那神情,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地。


    青衣少婦那澄如秋水的美目,在吳伯同等三人的臉上,來迴地掃視了四五次之後,才扭頭向黑衫老者嬌聲問道:“就是這三位?”


    黑衫老者躬身答道:“是的。”


    青衣少婦接問道:“誰教你們敬什麽酒的?”


    黑衫老者恭聲答道:“迴堂主,那是副堂主的意思。”


    青衣少婦蹙眉說道:“副堂主的意思?難道難道……你們已在這食堂中布下了什麽……”


    黑衫老者含笑接道:“是的,已經布下了‘無影之毒’,所以才故意藉敬酒以拖延時間。”


    青衣少婦冷笑一聲道:“沐成,你自行了斷吧!”


    黑衫老者臉色大變地道:“堂主,屬下是奉命行事。”


    青衣少婦漫應道:“奉命行事,自然沒錯,但你泄漏機密,依律當受腰斬之刑。”


    黑在老者“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向著青衣少婦連連磕頭道:“堂主,屬下一時疏忽,幸虧這三個,已是將死之人,屬下雖然說溜了嘴,但秘密不致泄漏出去,務請堂主格外開恩,從輕發落。”


    青衣少婦冷哼一聲:“你說得多輕鬆,本座身為刑堂堂主,如果對自己的手下,不能依法辦理,何以服人!再說。”


    一頓話鋒,抬手向吳伯同等三人一指,冷笑著接道:“你瞧瞧他們三個,是像中了毒的樣子麽?”


    黑衫老者不瞧倒也罷了,這一瞧,可使得他那本來有若死灰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因為,這時的吳伯同、杜少彬、彭立人等三人,都是安詳地在向他微笑著,那情形,哪兒有一絲中毒的樣子!


    黑衫老者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就當他震驚得呆若木雞之間,青衣少婦又冷然接道:


    “沐成,我叫你自行了斷,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你可莫不知足!”


    吳伯同目注那有如待決之困似地黑衫老者,長歎一聲道:“這就是為人走狗者的下場,沐成,事到如今,你還不奮起反抗!”


    “誰敢!”青衣少婦冷笑一聲道:“沐成?自行了斷本座可以妥為安頓你的家小,否則,哼……”


    青衣少婦的哼聲才落,黑衫老者已慘然一笑,舉掌擊向自己的“天靈”,“霍”地一聲,腦漿四濺地,慘死當場。


    吳伯同輕輕一歎道:“秘密已經泄漏出去了,再逼死一個得力的手下,那不是雙重損失麽!”


    “那與你不相幹。”青衣少婦注目接問道:“吳大俠能否答我一問?”


    吳伯同含笑反問道:“堂主大人當不是問那有關‘無影之毒’的問題吧?”


    青衣少婦那冷漠的俏臉上,居然浮現一絲淡淡的微笑道:“很抱歉!我想問的,正是有關‘無影之毒’的問題。”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我正聽著。”


    青衣少婦注目問道:“吳大俠既有‘無不通’的綽號,自當知道‘無影之毒’的來源?”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據我所知,‘無影之毒’是‘千麵鬼醫’上官倫的獨門毒藥。”


    青衣少婦點點頭道:“‘千麵鬼醫’上官倫的‘無影之毒’,除了他本人的解藥之外,普天之下,無人能解。”


    吳伯同笑了笑道:“這倒是事實。”


    青衣少婦美目深注地道:“可是,你們三位,卻居然能解。”


    吳伯同神秘地一笑道:“那是因為我們三人之中,有一個‘無不通’在內之故。”


    青衣美婦接問道:“你不能說得更為詳細一點?”


    吳伯同笑道:“堂主大人,如果我吳某人,請你說出你的頂頭上司來,你也能告訴我麽?”


    青衣少婦冷冷地一笑道:“看來,你我之間,是沒甚可談了。”


    吳伯同提起酒壺,替自己斟酒,一麵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道:“是的,目前當務之急,對我們三個而言,是趕快填飽肚皮,至於你堂主大人,則應該乘此機會,好好準備安排一下。”


    青衣少婦冷冷地一笑道:“我已經準備安排好了。”


    吳伯同道:“好!我們填飽肚皮就來,如果能留下這三位美姑娘在這兒,替我們斟斟酒,甚至於唱支把小調兒,那是更好。”


    青衣少婦哼了一聲,向著杜少彬投過深深地一瞥之後,才冷然接道:“這兒人煙稠密,動起手來,難免傷及無辜平民,所以,還是去村外溪邊去比較方便,外麵我留得有人,給你們帶路。”


    吳伯同笑道:“堂主顧慮周到,吳某人先謝了!”


    青衣少婦向那三個妖冶女郎揮揮手道:“走!將沐成的屍體也帶走。”


    目送青衣少婦那一行人離去之後,吳伯同舉杯一飲而盡,然後長歎一聲道:“情況是越來越複雜,連我也好像是墮入五裏霧中了。”


    杜少彬一怔道:“吳爺爺此話怎講?”


    吳伯同蹙眉接道:“‘無影之毒’居然會由這批人手中施出來,你想想那位‘千麵鬼醫’上官倫,目前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呢?”


    杜少彬也蹙眉說道:“我想:那該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上官前輩本人,受了這批人的劫持,另一種可能,則為上官前輩的徒弟,出了紕漏……”


    吳伯同苦笑道:“據我所知,上官倫根本不會收過徒弟。”


    杜少彬接問道:“吳爺爺最近一次見到上官前輩時,是什麽時侯?”


    吳伯同微一沉思道:“已經快四年了,方才,我暗中遞給你們服用的,那種能避百毒的藥丸,也就是在那一次見麵時,送給我的紀念品。”


    杜少彬笑道:“事隔快四年了,您怎能斷定他在這四年中,不會收過徒弟呢?”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這倒是有此可能。”


    一直不會插嘴的彭立人,忽然笑道:“吳爺、少彬,不必瞎猜了,不論事實真相如何,隻要找到那位‘千麵鬼醫’,不就明白了麽!”緊接著,又笑了笑道:“目前,咱們還是趕快填飽肚皮,前往溪邊赴約才對,否則,去遲了,人家會認為咱們怯場,或者是臨陣脫逃了哩!”


    吳伯同連連點首道:“對!對!有道理、有道理……”


    □□□□□□□□順著縱貫“王家村”的那條官道:往前走,離村約莫半裏之外,是一片由鵝卵石所匯成的河灘,不!其實,那是一條山溪的溪灘,不過,由於“王家村”這一帶地勢較為開闊,山溪也隨之擴展得有點像一條小河而已。


    俗語說得好: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複小人心,目前的這一條山溪,剛剛漲過一次水,但正在迅速地消退中。


    那濕源源的,鋪滿著鵝卵石的溪灘上,或蹲,或站地,總有四五十個夜行人,在高談闊論地閑聊著,在上弦眉月的黯淡光輝之下,但見憧憧人影,有若幽靈似地,在晃動著。


    那位被稱為“堂主”的青衣少婦,獨自站在溪邊的淺水中,仰首凝注夜空中閃爍不定的繁星,默然沉思著,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麽,她那一雙美目之中,竟然孕育著晶瑩的淚珠,可惜目前並無任何人注意她的神情,不過,縱然有人注意到了,也沒人敢去問她,因為目前的這些人,都是她的屬下哩!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中有人“咦”了一聲道:“怎麽還沒來?”


    另外有人接道:“莫非是腳底揩油,溜之乎也?”


    “溜?”原先那人冷笑道:“這‘王家村’中,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除非他們會五行遁法,否則是溜不了的!”


    離官道最近處,有人低聲說道:“已經來啦!”


    不錯,“王家村”的出口處,於沉沉夜色中,可以看到有三道人影,向這兒迅疾地移動著。


    “不對,”不知是誰這麽說了一句:“連我們的向導,應該是四個呀!”


    那青衣少婦忽然低聲沉叱著:“少廢話!”


    原來不知幾時,她已由小溪中走到了官道邊,那一張俏臉,冷漠得有如一付石膏像,隻有那一雙閃閃發光的美目,表示她還是一個活人。


    那三道人影中,傳來一個沙啞語聲道:“嗨!諸位,冷堂主到了沒有?”


    青衣少婦揚聲反問道:“是王護法麽?三位來得正好。”


    另一個蒼勁語聲接道:“原來堂座早就來了,不知堂座有何見教?”


    青衣少婦道:“方才,諸位的飛鴿傳書,語焉不詳,我正想問問三位的詳情。”


    聽他們這對話,這新來的三位,顯然就是被那位神秘的悟空大師“顯顏色”趕走的三位。


    隻聽那蒼勁語聲道:“不瞞堂座說,這事情,說起來可真夠丟人。”


    話說完時,人也到了青衣少婦身前。


    那是三位身著灰色長衫的半百老者,一個瘦高,一個矮胖,那語磬蒼勁的人,身材卻是又瘦又小。


    青衣少婦注目問道:“石護法能否請道其詳?”


    那小個子長歎一聲道:“堂座,咱們都是自己人,說出來也不要緊,憑人家方才所露的那一手,合我們三個護法之力,恐怕也非其百招之敵。”


    青衣少婦“啊”了一聲道:“會有這種事?”


    那小個子苦笑道:“我石壯為沒有別的長處,但說話卻是一向不打誑語。”


    青衣少婦點點頭道:“這點,我自然信得過。”


    石壯為又苦笑著接道:“還有,那位俏尼姑的年齡,也決不致超過堂主。”


    那高個子扯著沙啞的語聲接道:“這個,我王老實也可以保證,石護法所言,絕對正確。”


    青衣少婦綻顏笑道:“你這個假老實的這一保證,極可能會收到反效果呢!”


    王老實苦笑道:“堂座,我王老實雖然平常說話有點誇張,但這等大事,豈能兒戲,何況又是冷堂座你的麵前。”


    那矮胖子扯開尖銳的語聲道:“堂座,這迴王護法的話,可委實是老實話哩!而且,那位妙齡尼姑,姿色也是絕佳。”


    接著,又咽下一口口水道:“如果還俗之後,與堂座一比,可真是一時瑜亮哩!”


    青衣少婦笑了笑道:“是麽!待會,我倒要好好地見識一番。”


    矮胖子連忙接道:“那是絕對可靠的,堂座該能信得過我麻二虎,從來不輕易讚美女人。”


    青衣少婦目注“王家村”那邊,“唔”了一聲道:“這迴是真的來了。”


    不錯,“王家村”方麵,正有四道人影,疾奔而來,那四道人影,不消片刻,已到了他們麵前,果然是吳伯同、杜少彬、彭立人等三人,和一個帶路的勁裝漢子。


    那勁裝漢子首先向青衣少婦躬身一禮道:“啟稟堂主,吳大俠等已帶到。”


    吳伯同打了一個飽呃,手撫著胸口,嗬嗬一笑道:“有勞堂主大人久等,罪過!罪過!”


    青衣少婦冷然接道:“你們那位保鏢的俏尼姑呢?”


    吳伯同笑道:“俏尼姑被花和尚拐走啦!”


    青衣少婦冷哼一聲:“少廢話!我問你,要不要等她?”


    吳伯同雙手一攤道:“我根本不認識什麽俏尼姑,你教我如個如何等法呢?”


    “那麽。”青衣少婦美目深注地,接問道:“是否另外還有保鏢的?”


    吳伯同抬手一指自己三人,笑了笑道:“咱們這三塊料,全在這兒。”


    青衣少婦冷笑一聲:“好!我成全你們三個!”


    接著,扭頭沉聲喝道:“布劍陣!”


    “是!”


    隨著這一串暴諾,但見一陣人影閃動,溪灘上已布成一道奇門劍陣。


    吳伯同偏著頭,向那座劍陣打量著,一麵蹙眉自語著:“有點像‘五行’?也有點像‘六合’?可是,仔細瞧來,卻是什麽都不像。”


    接著,扭頭向杜少彬苦笑道:“少彬,吳爺爺胸羅萬象,無所不通,卻偏偏對於陣圖這門,完全外行,不知令師是否也會教過你這一門子的學問?”


    杜少彬含笑接道:“當然教過。”


    吳伯同訕然一笑道:“那麽,目前這鬼門道究竟算什麽玩意?你看得懂麽?”


    杜少彬笑了笑道:“這劍陣是由三十六名劍手所組成,表麵看來,有點像是‘六合劍陣’,但實際上,它卻是由‘六合劍陣’蛻變出來,卻比‘六合劍陣’還要玄妙得多的‘小周天六合大陣’。”


    青衣少婦目注杜少彬,一翹大拇指道:“無極派的嫡係傳人,果然高明得很……”


    吳伯同飛快地接道:“方才,我在客棧中已經說過,我已經成為老廢物了,今宵,就完全看他的哩!”


    青衣少婦注目問道:“我問你,你們三個中,由誰作主?”


    吳伯同笑了笑道:“衝鋒陷陣杜公子,運籌帷幄糟老頭,你,聽懂了麽?”


    青衣少婦點點頭道:“我懂,現在,不必再多說了,眼前是三條路,任由選擇。”


    吳伯同笑了笑道:“我老頭子正恭聆著?”


    青衣少婦漠然地接道:“第一,自動隨我晉謁敝上,本堂當以貴賓之禮相待,此去也不會有什麽兇險。”


    吳伯同笑問道:“第二呢?”


    青衣少婦道:“第二,是闖‘小周天六合大陣’。”


    “第三?”


    “第三是與本堂主放手一搏。”


    不等對方開口,又冷然接道:“我再說一遍,第一條路,沒有兇險,二、三兩條,卻都是生死之戰。”


    吳伯同向杜少彬笑問道:“少彬,你的意思怎麽樣?”


    杜少彬笑道:“俗語說得好:三條路走當中,我決定走第二條路。”


    青衣少婦冷冷地一笑道:“年輕人,應該有這一份豪情勝概,本堂特別給你一個便宜,隻要你能在子正之前,闖出這‘小周天六合劍陣’,本堂不再難為你們,這一路下去,也不會再有阻撓。”


    杜少彬笑道:“那麽,小可先謝了!”


    青衣少婦漠然地擺手作肅客狀道:“請!”


    杜少彬安詳地,步入劍陣核心,那外圍的三十六名劍手,也隨之穿梭遊走起來。


    那三十人八名劍手,都是年在三旬以下的年輕高手,一個個都是氣宇軒昂,眼神充足,尤其是那穿梭遊走的身法,神奇而又快速,令人眼花撩亂,目眩神迷。


    但杜少彬卻是安詳已極地,以長劍拄地,眼觀鼻,鼻觀心地在沉思著,對外圍那森森劍氣,與穿梭遊走的劍手們,竟然是視若無親似地。


    這情形,使得那青衣少婦,向著吳伯同蹙眉問道:“吳大俠,杜公子除了是無極派嫡係傳人之外,還藝出何人門下?”


    吳伯同不答反問道:“你這位堂主大人,隸屬哪一個組織啊?”


    青衣少婦不由苦笑道:“你,真是一頭老狐狸!”


    吳伯同笑了笑道:“咱們彼此彼此……”


    隻聽劍陣中,忽然傳出一聲震耳金鐵交鳴,並傳出杜少彬的朗笑道:“見麵勝似聞名,這‘小周天六合劍陣’,果然有奪天地造化之功能。”


    原來這“小周天六合劍陣”,名雖為劍陣,卻具有奇門陣法的奧妙。因而由外麵看來,僅僅是兩人一組,或者是單獨一人,在穿梭遊走著,但在劍陣中心的杜少彬看來,卻隻看到一片耀眼寒芒,與憧憧人影,那本來僅僅是由三十六人所組成的劍陣,竟然像是有數以百計的人在麵前晃動著,根本分辨不出真假虛實來。


    這情形,也就是方才杜少彬入陣之後,以劍拄地,默然沉思的原因。


    因為,杜少彬對陣圖之學,曾經獲得高人指點,不過是缺少臨場經驗而已。


    至於對“小周天六合大陣”的生克變化,更是早已了然於胸,也因為如此,他才氣吞河嶽地,要獨任艱钜,自願走對方所提三條路中,最難走的一條路,可是,他一進入陣中,看到對方發動陣勢變化之後,立即察覺自己上了當。


    原來目前這一劍陣,並非是一個單純的“小周天六合劍陣”,而是於“小周天六合劍陣”


    之中,還加入了一些什麽。至於究竟加入了一些什麽,他,仔細觀察之後,卻分辨不出來。


    於是,在心頭節感驚凜,又感納悶中,隻好試探著攻出了一劍,這也就是方才那一聲震耳金鐵交鳴之聲的由來。


    這試探性的一劍,立即引發了劍陣的生克變化,杜少彬的那一劍,本來是攻向正麵的兩名劍手的,但他劍勢一出,接觸著的,卻是對方的六枝長劍,如非他的功力精湛,應變神速,這第一劍,就要了他的小命啦!


    原來當他一劍遞出,碰了一個硬釘子,手中長劍被震得反彈迴來時,左、右、背後,三方麵卻同時出現了十八枝長劍,一齊向他電掣地擊來。


    這,也就是說,他的一劍,換來了對方同時攻上來的二十四劍,不!嚴格說來,應該說是換來三十六劍才對。


    因為,當他借著反彈之力,順勢連削帶閃地,應付過由另外三方麵同時攻上來的十八枝長劍時,立即又有十二枝長劍,由左右夾擊而來,這也就是說,他才攻出一劍,而對方的三十六人,卻幾乎算得上是於同一時間,迴敬了他一劍。


    試想,這種劍陣的變化之玄妙與威力之大,到了什麽程度呢?


    杜少彬年輕氣盛,沒想到初膺大任,一出手就碰上硬釘子,這口氣,教他如何忍得下。


    因此,當那緊接而來的十二柄長劍,由左右夾攻而來時,他已不再問避,鋼牙一挫,力貫劍尖,一式“橫掃千軍”,疾揮而出。


    隻見精虹電掣中,爆出一串“錚錚”脆響,十多道人影,一觸而分。


    杜少彬仍然橫劍卓一止原處,胸部微微起伏著,他的左右兩旁地麵上,散落著十二段長約七八分的劍尖,在閃閃發光。


    至於那十二個被削去劍尖的劍手,則狀如未覺似地,仍然退迴原位,穿梭遊走起來。


    一招硬拚,雙方都已知道了一點對方的厲害,都沒探取進一步的行動。


    外麵的吳伯同向那青衣少婦笑了笑道:“堂主,貴方是否一該算輸了?”


    青衣少婦冷然反問道:“何以見得?”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因為,貴屬已有十二柄長劍被毀。”


    青衣少婦哼了一聲道:“你忘了這是生死之搏?”


    吳伯同啞然失笑道:“哦!對了!我還迷迷糊糊地,以為是在較技哩!”


    接著,又笑問道:“貴方人多勢眾,為何不發動功勢呢?”


    青衣少婦笑道:“你這位‘吳不通’先生,怎麽也說起有點不太通的外行話來!”


    吳伯同故意一怔之間,青衣少婦又臉色一沉道:“大凡各種陣圖,都是以守勢為主,而以攻勢為輔,目前,你們這位杜公子,既然不肯發動攻勢,那就隻好雙方對耗下去啦!”


    吳伯同不禁蹙眉自語著:“想不到這撈什子陣勢,還有此種妙用,看情形,我老頭子八十歲學吹鼓手,今後,也得在這方麵,開始痛下功夫啦!”


    被困於陣勢中的杜少彬,可能已有所領悟,也可能是自認師老無功,而等得不耐煩了,隻聽他大喝一聲,又發動了攻勢,劍陣之中,也隨之騰起衝霄劍氣,因而一時之間,除了看到一片寒芒之外,什麽也看不到了。


    由於這激烈的惡鬥,使得吳伯同和那青衣少婦二人,也暫時停止對話,全神凝注劍陣中的變化。


    另外十名閑著的劍手,以及石壯為、王老實、麻二虎等三位護法,也不自覺,一齊被吸引得向劍陣旁邊逼近。


    其實,這些人之所以向劍陣旁逼近,倒並非是想加入劍陣中去湊熱鬧,而完全是一種緊張情況之下,所產生的一種下意識行動。


    這情形,使得那青衣少婦蹙眉喝道:“石護法,你們圍上去幹嗎?”


    石壯為訕然一笑道:“堂座,這是一陣難得見到的精彩搏鬥,自然該站近一點,瞧個仔細呀!”


    青衣少婦“唔”了一聲,沒再接腔。


    這時,劍陣中的杜少彬,可能是心情煩燥而深感不安了,居然一改原先的穩紮穩打,而實行迅電奔雷似的快速搶攻。


    可是,不論他的攻勢如何的快速而淩厲,卻始終有若凍蠅鑽窗似地,無法突出重圍。


    那青衣少婦揚聲笑道:“現在,距子正時分,已不太多了,杜公子,你可得把握時間啊!”


    杜少彬僅僅冷笑了一聲,沒接腔。


    青衣少婦又揚聲笑道:“杜公子,年紀輕輕的,如果就這麽擱在這兒,我都替你可惜。”


    杜少彬還是沒有吭氣,倒是吳伯同嗬嗬一笑道:“堂主大人既有憐才之念,就該對他網開一麵呀!”


    青衣少婦笑道:“可以的,我還是那句老話,隻要你們二位能隨我去見效上,一切都好商量。”


    吳伯同淡然一笑道:“很抱歉!偏偏就是這問題沒法商量。”


    青衣少婦揚聲笑問道:“杜公子,你自己怎麽說呀?”


    杜少彬迴答她的,是一聲冷笑,與這聲冷笑幾乎是同時發出的,卻是一聲淒厲慘號,劍陣之中,一下子就倒下兩個。


    這情形,使得那青衣少婦俏臉一變地,震聲大喝道:“撤劍陣!”


    青衣少婦的應變措施,不能說不快,但怎麽說也快不過杜少彬手中的長劍,因而她的話聲才落,劍陣中又倒下了四個。


    原來凡是一切陣圖,對不明就裏的外行人,都是無此玄妙的,但一經識破,予以致命的一擊之後,那就等於是打蛇打在七寸上,一下子就可使它完全瓦解。


    目前這一個“小周天六合劍陣”,也就是在上述情況之下,被杜少彬一舉而擊得土崩瓦解的。


    當那些劍手們,被杜少彬一舉殺掉六個之後,其餘的三十名,因已獲得青衣少婦的撤陣命令,都是不約而同地,一哄而散,分向奔逃。


    但杜少彬可能是殺紅了眼,也可能是方才在劍陣中受了悶氣無法發泄,目前這一突圍之後,竟然有若出柙猛虎似地,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一陣追殺,又使對方倒下八個,如非是那青衣少婦及時將他截住,那三十六名劍手,極可能會全部勾消哩!


    青衣少婦截住杜少彬之後,怒聲叱道:“杜少彬,你瘋了!”


    杜少彬嗬嗬大笑道:“小爺正常得很,瘋了的是你們這些藏頭露尾,見不得人的東西!”


    話聲中,兩人已有若急風驟雨似的,互折了五招。


    青衣少婦使的是柳葉雙刀,她,雙刃翻飛,截住有若一頭瘋虎似的杜少彬,居然顯得毫不遜色。


    兩人又互折了五招之後,青衣少婦才大喝一聲:“住手!”


    喝聲中,人已虛晃一招,縱出戰圈。


    杜少彬手橫長劍,注目問道:“勝負未分,為何叫停?”


    青衣少婦冷然接道:“你可以發瘋,我卻不能不遵守自己的諾言。”


    杜少彬一怔道:“什麽諾言啊?”


    青衣少婦道:“現在還不到子正,你已衝出劍陣包圍,不論你是接受哪一位高人的暗中指點,都算是你自己的力且裏,我遵守諾言,不再難為你。”


    杜少彬這才“哦”了一聲道:“你不再難為我,我可不一定不難為你哩!”


    吳伯同揚聲笑道:“少彬,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青衣少婦冷笑一聲道:“說得可真好聽。”


    接著,又一挑黛眉:“別以為你們暗中有人撐腰,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們,必要時,我這邊還有三位護法,可以情商助陣。”


    吳伯同笑道:“堂主大人,請別忘了,這三位護法,在一位佛門神尼麵前,有過承諾的。”


    青衣少婦道:“這情形,我知道,所以我才說是情商,經過我的情商,就不能算他們三位食言背信了。”


    吳伯同蹙眉說道:“真是,所有的道理,都被你占盡了。少彬,看情形,我們也隻好暫時罷手啦!”


    杜少彬也蹙眉說道:“至少也得教他們說出來曆來才行。”


    青衣少婦嬌笑道:“真是笑話,你居然把我們當成了你的階下之四。”


    吳伯同卻同時淡然一笑道:“算了,少彬,他們的狐狸尾巴,遲早會自行露出來的。”


    杜少彬歎了一口氣道:“好,我聽您的。”


    吳伯同目注青衣少婦笑了笑道:“堂主大人,事情就這麽說定,咱們三個,還得迴客棧中去歇息,希望別再打擾我們。”


    青衣少婦冷然接道:“本堂主說話,一定算數,不但今宵沒人打擾你們,這一路下去,一直到百靈城,都不會有人阻撓你們。”


    吳伯同笑問道:“你斷定我們會去百靈城?”


    青衣少婦冷冷地一笑道:“我姑妄言之,你就妨妄聽之吧!”


    吳伯同含笑接道:“堂主大人,我不能不提醒你,往百靈城,可不是走這條路。”


    青衣少婦笑了笑道:“我也提醒你一聲:百靈城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接著,又俏臉一沉道:“本堂主還得辦理善後,不論你們是去哪兒,現在都該上路了。”


    吳伯同笑道:“堂主說得是,老朽就此告辭!”


    接著,扭頭向杜少彬、彭立人二人說道:“少彬、立人,咱們迴客棧去。……”


    當他們離開那經過一場惡鬥的溪灘,約莫箭遠之後,杜少彬才向吳伯同低聲問道:“吳爺爺,方才是您在暗中指點?”


    吳伯同搖搖頭道:“沒有啊!”


    杜少彬蹙眉說道:“這就怪了!”


    吳伯同扭頭笑問道:“方才,你聽到的,是不是女人的傳音?”


    杜少彬道:“好像是女人的語聲,但因真氣傳音,不易分辨,我卻不敢斷定。”


    吳伯同蹙眉說道:“如果是女人的傳音,那必然是那位神秘的神尼,否則,那就令人費解了。”


    杜少彬蹙眉問道:“吳爺爺,對於方才那劍陣,您真的是一點都不懂?”


    吳伯同笑道:“怎麽?你竟然懷疑是我在暗中指示你?”


    杜少彬也微笑地道:“誰教您要那麽神秘呢!”


    吳伯同苦笑道:“這問題,咱們暫時不談,且先說方才那位神秘人物,是如何指示你的?”


    杜少彬笑了笑道:“其實,他隻告訴我一句話,那就是方才那‘小周天六合劍陣’之中,滲雜了‘八卦’、‘九官’的變化,因而實際上是一個披著‘小周天六合劍陣’的‘八陣圖’。”


    吳伯同“喻”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這一宵,倒委實是平靜地渡過。而且,一直到第二天走出這一道漫長的山溝,中途也並未受到一絲阻撓。


    這時,已是中午之交,杜少彬不知是感到輕鬆,還是感到失望地,發出一聲長籲道:


    “吳爺爺,前麵這個小鎮甸,好像很熱鬧的啊?”


    吳伯同“晤”了一聲道:“不錯!我們就在這鎮上打尖,然後又要入山了。”


    杜少彬苦笑道:“又要入山?”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而且咱們的坐騎,也得寄存在這兒,因為,那是一段沒有路徑可循的險峻行程。”


    不錯,那委實是一段沒有路徑可循的險峻行程,如非是在輕功方麵有極高造詣的人,可根本沒法通行。


    目前,杜少彬這行人中,自然以彭立人的功力較低,他雖然也算是勉強地跟上了,但卻是提心吊膽地,累出一身臭汗哩!


    這一段險峻的行程,約莫有三十裏光景,拿他們到建目的地時,已路是黃昏時分了。


    那是位於離地十來丈的峭壁上,一個頗為隱蔽的天然石洞。


    可是,當他們步盡艱辛地,到難這個天然石洞中時,吳伯同卻臉色一變地,喟然長歎道:


    “少彬,我們來晚了!”


    這天然石洞是朝西的,雖然時近黃昏,但在西天那絢爛晚霞的照映之下,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石洞的麵積,約莫有五丈方圓,裹麵有簡單的炊具,有煉製丹藥用的爐鼎,最使人觸目心驚的,是一具沒有頭顱的骷髏。


    杜少彬目光一掃之下,也歎一聲道:“這兒,至少有兩年以上沒人住了。”


    吳伯同顯然陷入沉思之中,似乎是輕輕地“唔”了一聲,並沒接腔。


    彭立人蹙眉說道:“吳爺,上官大俠的身手,絕不在掌門人之下,怎麽也會遭了人家的毒手呢?”


    吳伯同長歎一聲道:“武功高有什麽用,須知明槍易躲,暗器難防呀!”


    杜少彬怔了怔道:“吳爺爺,原來這兒本來是‘千麵鬼醫’上官大俠的住處?”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按輩份來說,你該稱他為上官爺爺才對。”


    杜少彬蹙眉說道:“吳爺爺,你這個悶葫蘆,是否也該打開來,讓它透透氣了?”


    吳伯同輕歎一聲道:“好的,今宵,咱們暫時住在這兒,乘這機會,將往事說個明白也好。”


    接著,目注彭立人笑了笑道:“立人,將幹糧解開來,咱們邊吃邊談吧!”


    他們在小鎮上,不但購買了幹糧、鹵菜,而且還買了一大竹筒的美酒。所以,這一頓晚餐,倒是相當豐盛的,隻是氣氛方麵,有點不太調和而已。


    三人就地盤股坐下之後,吳伯同首先捧起竹筒,“咕嚕、咕嚕”地灌了一陣子酒,然後一蹙眉峰,長歎一聲道:“千頭萬緒,一時之間,我真不知由何處說起才好。”


    杜少彬笑道:“先從我的身世說起吧!”


    “也好。”吳伯同沉思著接道:“你已經知道,你是以往無極派掌門人的嫡孫了?”


    杜少彬苦笑如故地道:“是的,但我所知也僅僅是這一點兒。”


    吳伯同不勝感慨地,長歎一聲道:“想當年,無極派在江湖上的聲望,是何等崇高,可是,會幾何時,卻是煙消雲散,如今隻剩下你這一根幼苗了。”


    彭立人苦笑道:“這一根幼苗,還是吳爺您,由死神手中搶迴來的哩!”


    吳伯同正容說道:“這情事,嚴格說來,還是你的功勞最大,當時,如非你告訴我,你這小子,縱然有十條命也早就完蛋大吉啦!”


    後麵這兩句話,是向杜少彬說的,接著,又不勝感慨地一歎道:“當時,你這位彭叔叔,也同你現在的年紀,大不了幾歲哩!”


    杜少彬向彭立人投過感激的一瞥後,又目光移注吳伯同問道:“吳爺爺,那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吳伯同輕歎一聲道:“究竟是怎麽迴事,吳爺爺我,到現在也還是一知半解地,正在暗中摸索之中。”


    杜少彬苦笑道:“那麽,就您所知道的,先說明白吧!”


    吳伯同道:“其實,我所知道的,也不過是一種猜想而已,不過,這種猜想,我自信不會錯到那裏去。”


    語音略為一頓之後,才正容接道:“那就是:當年無極派的滅門慘案,一半是外敵,一半是內奸。”


    杜少彬接問道:“外敵是誰?內奸又是些什麽人?”


    吳伯同苦笑道:“我要是知道這些,還用得著如今暗中摸索麽!”


    彭立人長歎一聲道:“可惜我當時年紀太輕,根本不懂本門中人,那種暗中勾心鬥角的情況,否則,多少也該對吳爺的思考有點兒幫助。”


    吳伯同苦笑道:“更絕的是,慘案的發生,是當我被迫而離開本門五年之後,要不然,我即使不敢侈言能防患於未然,至少也該能了解一部份情況。”


    杜少彬注目問道:“吳爺爺,前幾天在‘太原’郊外,您與那個任民山會說過,您是被人栽贓,冠以叛逆的罪名,被逐出無極派的?”


    吳伯同點首接道:“是的,那種罪名,按律當處死刑,但因我是幫你祖父闖天下的元勳,令祖父賜有免死鐵券,當時才能幸逃一死。”


    杜少彬長歎一聲道:“對幫助自己打天下的老同事,竟然會不信任,看來,先祖父可並非一位精明的領導人物。”


    “不!”吳伯同含笑接道:“他是夠精明的,而且是精明得過了份……”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過猶不及,過份的精明,也就等於是糊塗蟲啦!”


    接著,又注目問道:“吳爺爺,先祖父叫什麽名字?當時,寒家還有些什麽人?”


    吳伯同沉思著接道:“令祖父綽號‘及時雨’,單名一個行字……”


    杜少彬截口笑道:“由這‘及時雨’的綽號推測,他老人家平日之為人,想必還不錯?”


    吳伯同笑道:“應該說是很好才對,唯一的缺點就是剛愎自用,好大喜功,加上精明過份,耳朵又軟,在創業的艱苦階段中,還能同舟共濟,一旦大功告成,人性的弱點完全暴露,於是君子退、小人進,由‘自腐’而‘蟲生’,終於引發那滅門慘禍。”


    杜少彬長歎一聲道:“吳爺爺,你才是真夠偉大,先祖父那麽對不起您,您卻還為他盡心盡力地,撫育他的孫兒。”


    吳伯同苦笑道:“孩子,你這‘偉大’二字,我可不敢當,當然,我之所以這麽作,可以美其名曰‘心念故主、義薄雲天’,但實際上我是有私心存在的,因為,我不是聖人,而事實上,人世間也決不會有聖人?”


    杜少彬正容說道:“正因為您胸懷坦蕩,誠樸純真,才使我更感到你的偉大啊!”


    吳伯同笑道:“小子,吳爺爺酒沒喝醉,卻被你這頂高帽子壓得有點渾陶陶了哩!”


    杜少彬正容如故地道:“吳爺爺,少彬可是言出由衷。”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好!算我生受了啦!現在說正經的。”


    一頓話鋒,才沉思著接道:“當時,你家中除了你祖父的兩位如夫人外,就是你父親杜文彬、母親左映紅、叔叔杜文龍、姑姑杜文文。連你在內,一共是八口。”


    杜少彬注目問道:“這些人,都在那一場浩劫中遇難了?”


    吳伯同道:“當時,我所看到的無極派,已經是烈焰衝霄,現場慘不忍睹,所以,其餘的人,能逃出生命的,恐怕不會有了。”


    杜少彬接問道:“我又是怎能幸逃不死的?”


    吳伯同道:“這就是你這位彭叔叔的功勞了。”


    接著,又苦笑道:“你彭叔叔本來是抱著你,躲在水溝中的,當我趕到時,你們兩人剛好被人家搜了出來,當時,彭立人一手抱著你,一手持刀奮戰,當他看到我時,你猜他是怎麽叫的?”


    杜少彬苦笑道:“我怎能猜得著哩!可能當時我年紀太小,腦子裏又沒一點印象,哦!


    吳爺爺,當時我已有多大歲數啊?”


    彭立人搶先答道:“當時,你才一歲半光景。”


    吳伯同苦笑道:“當時,他第一句話是說‘吳爺,請行行好,饒了杜家這一根幼苗吧!’……”


    杜少彬也苦笑道:“彭叔叔把您看成是殺人放火的歹徒了?”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這也難怪,因為在名義上,我是無極派的叛徒,他當時把我當成敵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啊!”


    彭立人苦笑道:“吳爺,你饒了我吧!事後,我不知向您陪過多少不是了啊!”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提起往事,不但令人感慨萬千,也令人發指,如今,在其中加點笑料,不也可收調劑精神的妙用麽!”


    杜少彬沉思著接道:“照我現在的年齡推算,這一幕慘劇,是發生在十七年之前?”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十七年的歲月不算短,但如今迴想起來,卻又曆曆在目,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似的。”


    彭立人長歎一聲道:“誰說不是,當時,吳爺不過是三十五六的壯年,如今卻……”


    吳伯同含笑接道:“如今卻是將近六十歲的老頭子啦!”


    杜少彬鋼牙緊咬,嘴唇緊閉,沉思少頃之後,才淒然一笑道:“吳爺爺一直說我是路邊撿來的孤兒,想不到我卻有這麽一個輝煌而又悲愴的身世。”


    吳伯同長歎一聲道:“孩子,我是怕影響你用功,才不得不故意隱瞞著你啊!”


    杜少彬苦笑道:“這一點,我自然明白。”


    接著,又注目問道:“吳爺爺,怎會那麽巧,您剛好於慘案發生時,趕到現場的呢?”


    吳伯同訕然一笑道:“這個,就迴到我方才所說的私心上來了。”


    彭立人含笑接道:“少彬,你這位吳爺爺,在無極派中,還有過一段情哩!”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對象是什麽人呢?”


    彭立人道:“就是你的姑姑杜文文姑娘。”


    杜少彬又“哦”了一聲,目注吳伯同笑問道:“是真的麽?”


    吳伯同已完全沉緬於迴憶之中,聞言之後,微微點首道:“是真的。”


    杜少彬接問道:“以後,就是為了您的‘叛逆’罪名,使得這一宗好事也告吹了?”


    吳伯同又點點頭道:“不錯。”


    杜少彬笑了笑道:“吳爺爺能否請道其詳?”


    “好的。”吳伯同沉思少頃之後,才喟然一歎道:“事情是這樣的,你原先的吳奶奶是不會武功的人,當我幫你祖父打天下時,你吳奶奶就留在故鄉,不幸在一次瘟疫中,你吳奶奶去世了,留下一個獨子吳世玉,也就是現在的‘太原’府知府。”


    他,略為一頓話鋒,才又娓娓地接道:“當時,跟著你祖父,走南闖北的,自然沒法顧及家小,因而一直到無極派正式成為事實上的武林盟主時,我還不曾續弦。”


    杜少彬笑道:“這時,天下大定,身心都安定下來,於是,您才想到續弦,同時也看中了我的姑姑?”


    吳伯同苦笑道:“你姑姑冰肌玉骨,美如天仙,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見了,都會為之魂縈夢牽,吳爺爺當時看上了她,也是很自然的事,不過……”


    他,苦笑了一下,才訕然地接道:“有一首因貓叫春,由一位老僧所寫的打油詩,我以前對你說過麽?!”


    杜少彬搖搖頭道:“沒有啊!”


    吳伯同笑了笑,低聲曼吟著:


    春叫貓兒貓叫春,


    聽它越叫越精神,


    老僧也有貓兒意,


    不敢人前叫一聲。


    杜少彬笑道:“吳爺爺取瑟而歌,是表示當時,雖然對我姑姑魂縈夢牽,卻是不敢形諸神色?”


    吳伯同訕然一笑道:“不錯,因為,我比你姑姑大了十七歲,她又是一向叫我吳叔叔的,這情形,你教我怎敢把愛慕之情,在人前隨便形諸神色哩?”


    “那麽。”杜少彬笑問道:“以後,你們這段情,又是怎樣發生的呢?”


    吳伯同道:“這事情,又該說到你祖父了。……”


    杜少彬接問道:“是我祖父自動提出的?”


    “是的。”吳伯同點首接道:“當時,他同情我中饋乏人,也算是酬庸我幫他創業的辛勞,當然,其中也含有攏絡之意,總而言之,不論如何說法,你祖父的一番好意,那是毋庸置疑的。”


    杜少彬笑問道:“當時,我姑姑的態度如何?”


    吳伯同笑了笑道:“據我事後所知,她並沒反對過,而且,事實證明,以後我們的感情,也日益增進,要不然,我不會於被逐出無極派五年之後,還去看她,而你也就不會活到今天了。”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原來您當時是去看我姑姑的?”


    彭立人含笑代答道:“是的,少彬,你吳爺爺不但是多情種子,而且,當時也是標準美男子哩!要不然,他比你姑姑大了十七歲,你姑姑又怎會愛他。”


    杜少彬笑道:“事實上,他老人家現在還是標準美男子啊!”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是的,現在更富成熟美。”


    杜少彬問道:“吳爺爺,您離開無極派五年之後,我姑姑還沒改嫁?”


    “不錯。”吳伯同輕輕一歎道:“雖然你祖父一再逼她改嫁,但她卻堅決表示,情願當尼姑,也不再嫁人。……”


    杜少彬心頭一動道:“吳爺爺,我想起來了,昨天那位在暗中幫助我們的神尼,不是也很美麽!”


    吳伯同笑門道:“很美又怎樣?”


    杜少彬道:“我想,那很可能是我姑姑。”


    吳伯同笑道:“你真算得上是想入非非。”


    杜少彬正容說道:“吳爺爺,在茫無頭緒中,我們暫時這麽假定一下,又何嚐不可以呢!”


    吳伯同苦笑道:“這種構想,會使我們誤入岐途,而自亂步驟,所以,絕對不容許存在!”


    接著,又正容說道:“你想想看,如果你姑姑果然還健在,現在應該是四十歲的人了,怎會還被人家稱為‘妙齡’和‘俏尼姑’哩!”


    杜少彬仍然是不以為然地說道:“吳爺爺,您別忘了,那位神尼究竟已有多大年紀,我們都還不曾見過。”


    吳伯同道:“不論如何說法,一位四十歲的老尼姑,決不可能被人家稱為妙齡俏尼姑的。”


    杜少彬一蹙劍眉道:“吳爺爺,寒家慘案發生之後,您是否也找過我姑姑?”


    吳伯同點點頭道:“找過,但卻有如大海撈針,毫無收獲。”


    杜少彬接問道:“以後,您也沒在江湖上,公開露過麵?”


    吳伯同輕輕一歎道:“是的。”


    杜少彬正容接道:“如今,吳爺爺已正式重出江湖,如果我姑姑還健在,並已遁入空門,她老人家聞風前來,暗中相助,不也是很合情理的事麽!”


    吳伯同禁不住苦笑道:“你怎麽老是想得那麽一廂情願呢!”


    接著,又長歎一聲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如今,不談也罷!”


    石洞內沉寂了少頃之後,杜少彬也輕歎一聲道:“我祖父也真是的,對自己的創業功臣,又是身兼準女婿的人,也那麽不信任!”


    吳伯同又長歎一聲道:“事關權位,即使親如父子,也會骨肉相殘,像我這樣的情形,又算得了什麽呢!”


    杜少彬沉思少頃之後,才注目問道:“吳爺爺,有關上官爺爺的情形,能否也作一個簡略的說明?”


    吳伯同苦笑道:“當然可以,何況,咱們此行曆盡艱辛,還是專程前來找他的。”


    接著,又笑了笑道:“如果由我自已主動說來,真是千頭萬緒,不知由何處說起,我看,還是由你發問吧!你想知道一些什麽,就問什麽。”


    杜少彬微一沉思道:“上官爺爺與您的交情怎麽樣,武功如何?平常為人又如何?”


    吳伯同道:“上官倫武功比我高明,醫道更是江湖一絕,與我的交情算得上是莫逆,至於他的為人,除了精於易容術,而獲得‘千麵鬼醫’之綽號,因而顯得有點神秘之外,倒是一位十足的君子。”


    杜少彬接問道:“寒家慘變發生之日,上官爺爺是否也在現場?”


    吳伯同道:“他早於慘變發生之前四年多,就因我的無辜受到迫害,而憤而辭職了。”


    杜少彬道:“以後,二位老人家是否經常在一起?”


    “不!”吳伯同接道:“但我們每隔一年半載,總得敘一敘,交換一下彼此間的近況和所獲消息,因為我們都在暗中探查你們杜家的滅門仇人。”


    杜少彬接問道:“二位老人家,都是始終不曾獲得任何消息?”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


    杜少彬沉思著問道:“上官爺爺離開無極派之後,一直都住在這兒?”


    吳伯同道:“這倒不一定,不過他住在這兒的時間,比較多一點而已。”


    杜少彬注目問道:“上官爺爺一直都是獨身?”


    “是的。”吳伯同含笑反問道:“你小子像問案的官大人一樣,當不是沒有作用的吧?”


    杜少彬正容說道:“當然有作用,但這原因,得壓後再說,現在,我還要問一件事,吳爺爺此行專程前來找他老人家,是否有特別任務呢?”


    吳伯同點首說道:“不錯,事實上,你縱然不問,我也要說到這一個問題了。”


    頓住話鋒,沉思了少頃之後,才輕輕一歎道:“當五年之前,我同他最後一次見麵時,他曾說過,要我五年之後,將你帶到這兒個,可以成全你,至少增加你半甲子功力。同時,還可能會告訴我一個意外的好消息。”


    杜少彬蹙眉說道:“是什麽消息,您當時沒問過?”


    “問過。”吳伯同笑了笑道。“但他卻說,必須到時候才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而當時時機也還沒成熟。”


    杜少彬接問道:“您會想到過,那是屬於哪一方麵,消息麽?”


    吳伯同苦笑道:“他當時曾忠告我,別枉費心思去胡猜,所以我也懶得多用腦筋,一直都不去想它。”


    “那麽。”杜少彬注目問道:“他老人家打算用什麽方法,使我至少增加半甲子以上的功力,您老人家是否也問過?”


    吳伯同道:“這個,我當時是問過,他也解釋得很清楚,他說,就在這洞口旁,長著一株‘劍芝’,上麵還結著一顆淡黃色的果實。據說,必須等那顆果實變成朱紅時,才算完全成熟。”


    杜少彬蹙眉說道:“‘劍芝’這名稱,我好像還沒聽說過?”


    吳伯同失笑道:“你小子才吃過幾天老米飯,沒聽過的事情,可多著哩!”


    杜少彬苦笑道:“又被您抓住不是了。”


    一直在靜聽著的彭立人插口笑道:“吳爺,快點說下去吧!”


    吳伯同這才一整神色道:“所謂‘劍芝’,就是秉承寶劍靈氣而生的一種靈芝,所以,有‘劍芝’的地方,地下必然埋有非常名貴的寶劍,也因為如此,使得‘劍芝’成為所有靈芝中的無上珍品。”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我想通了,上官爺爺是因發現這株罕見的‘劍芝’,才在這兒定居的了?”


    “是的。”吳伯同點首接道:“據他當時說,那株‘劍芝’上的果實,至少還得四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完全成熟。”


    杜少彬接道:“所以,他老人家才要您於五年之後去看他?”


    吳伯同又點點頭道:“是的。”


    杜少彬注目問道:“看情形,他老人家所說,要使我增加功力之事,也與這株‘劍芝’有關了?”


    “不錯!”吳伯同正容接道:“他當時正在籌備煉製一種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太乙返魂丹’,所有的藥材都已采齊,就等著‘劍芝’這一味主藥。”


    接著,他又長歎一聲道:“有道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風萍偶聚,總是前緣,看情形,是你小子沒有這個福緣,才使那本已預定送給你的罕見靈藥,和前古仙兵落了空。”


    杜少彬蹙眉沉思之間,吳伯同又輕輕一歎道:“說來,這位上官倫,也是造就你目前這一身功力的功臣之一哩!”


    杜少彬說問道:“此話怎講?”


    吳伯同道:“因為,你從小洗煉筋骨,以及助長內家真力所須的靈藥,也都是這位大名鼎鼎的‘千麵鬼醫’所賜哩!”


    “哦,”杜少彬蹙眉接道:“那些靈藥,不都是我師傅所賜的麽,怎麽又變成是上官爺爺……”


    吳伯同截口說道:“這個……你師傅就是獲自上官倫手中的嘛!”


    “哦!原來如此。”杜少彬居然也神秘地一笑之後,才注目問道:“吳爺爺,像目前這情形,咱們是否該通知我師傅一聲呢?”


    吳伯同笑道:“你師傅,一向有如閑雲野鶴地,俠蹤無定,除非他自己主動來找你,你想找他,可就大不容易啦!”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立即接道:“這些,暫時不談,且先說你方才像官老爺問案似的,查問上官倫過去情況的原因吧!”


    杜少彬向著他投過深深的一瞥之後,才蹙眉沉思著說道:“我是因為那‘無影之毒’的問題,才想對他老人家多加了解,如今,再加上目前的情況,足證此中內情,可更加複雜了。”


    吳伯同正容接道:“就你所能想到的,說說看?”


    杜少彬蹙眉如故地道:“按目前這石洞中的情形來說,上官爺爺顯然已遭了敵人的毒手,可是,如果就昨天在‘王家村’所發生的一切,加以推測,他老家又人好像還健在,並且同那些人頗有淵源?”


    吳伯同苦笑道:“你是就那位‘冷堂主’因手下人泄漏‘無影之毒’的秘密,而將其處死的一點而言?”


    杜少彬點點頭道:“正是。”


    吳伯同也蹙眉說道:“這倒委實是一件使人費解的事?”


    杜少彬接問道:“吳爺爺,您是否認為目前的碧雲山莊,是一個假想敵人?”


    吳伯同正容說道:“是的,我是這麽假想,但對於這種滅門血案,僅憑假想是可能會誤入岐途的,所以,我們必須先行獲得有力的證據,來支持這種假想,才是正確而可靠的辦法。”


    杜少彬苦笑道:“可是,碧雲山莊那位銀衫令主東方明,卻是偏偏打的‘興繼滅絕’的旗號。”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也就是因為這世間,技著羊皮的惡狼太多了,我才不得不對這些人特別提高警覺,也特別於暗中多方查證。”


    杜少彬蹙眉接道:“根據此一假說,那麽,昨天沿途攔截我們的人,也姑且算他是碧雲山莊的人,可是,他們所唱的山歌,又是影射一些什麽人呢?”


    吳伯同問道:“你曾經深入想過沒有?”


    “我想過。”杜少彬接道:“就那‘老母要嫁人,兒女窮張羅’的歌詞,以及當時的對話而言,好像是影射著百靈城?”


    吳伯同“唔”了一聲道:“你小子畢竟是長大了,知道用腦筋起來。”


    杜少彬蹙眉接道:“還有,那‘尼姑生兒子,和尚娶老婆’的那兩句,也顯然是影射百靈城,難道說,百靈城的城主,竟然是空門中人麽?”


    吳伯同笑了笑道:“是空門中人,也沒甚稀奇,堂堂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不也是當過和尚的麽,當過和尚的人,既然能作皇帝,那麽,作作什麽武林組織的首腦人物,就更不足為奇啦!”


    杜少彬苦笑道:“我的意思,指的可不是這個。”


    吳伯同笑道:“不是指的這個,那指的又是什麽呢?”


    杜少彬道:“憑你這位‘無不通’先生,都不知道百靈城的內幕,如果那詞中所影射的,確為事實,那麽,那些人又怎會知道的呢?”


    吳伯同神色一整道:“孩子,江湖中事,虛虛實實,有時連當事人自己也弄不清楚的,目前,一切都在混沌狀態之中,我們隻能抱定以不變應萬變的宗旨,等到塵埃落定,一切魑魅魍魎,自然就會原形畢露的了。”


    杜少彬接問道:“吳爺爺之意,是要靜以待變?”


    吳伯同正容接道:“不錯!但靜以待變,決非睡在床上,等候天下太平,事實上,在我們業已公開身份之情況下,人家也決不會讓我們靜下來的。”


    他略為一頓話鋒,才輕歎一聲道:“所以,我們於靜以待變之同時,還得穩紮穩打地,自己去查證。”


    “那麽。”杜少彬注目接問道:“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是?”


    吳伯同毅然接道:“去百靈城。”


    杜少彬目光一亮道:“好!咱們去見識一下那神秘的百靈城也好。”


    “不!”吳伯同沉聲說道:“暫時是我一個人去。”


    杜少彬不由一怔道:“為什麽?”


    吳伯同神色一整道:“因為,那是一個神秘而吉兇莫測的所在,咱們不能不防著一點,以免被人家一網打盡……”


    杜少彬截口接道:“那也該讓我去才對。”


    吳伯同神秘地一笑道:“不!你另有任務,由明天開始咱們三個人,得暫時分道揚鑣了。”


    杜少彬,彭立人二人同時一怔之間,吳伯同又神秘地一笑道:“來,你們兩個坐近一點,咱們好好地商量一下……”


    接著,這三位即以一種隻有他們三人能聽到的語聲,喁喁地交談起來。


    約莫是頓飯工夫之後,吳伯同才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道:“好,咱們就這麽決定,今宵,就隻好將就一點,在這兒挨過一宵了。”


    杜少彬忽然低聲說道:“有人來。……”


    吳伯同似乎是怔了一下,凝神傾聽少頃之後,才低聲笑道:“你小子是行,直到現在,我才聽到一點點聲息,好像是七個人!”


    杜少彬道:“不!是十個。”


    吳伯同向他們打了一個手勢,悄然移向洞口,向峭壁下探望著。


    不錯!淡月淒迷之下,不多不少地,一共是十道人影,像幽靈似地,向峭壁下欺近,一直到距峭壁十丈左右,才一字橫排停了下來。


    杜少彬視力最銳利,他目光一掃之下,首先低聲說道:“又是那個叫什麽‘冷堂主’的領頭。”


    彭立人也低聲說道:“吳爺,咱們隻要在這些人當中,抓住一個,就不難揭開一部份謎底了。”


    吳伯同低聲笑道:“沒用的,過去,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活人一到我們手中,都是逼不出半句話來,就神秘地死去。”


    杜少彬接道:“咱們不妨再試一次。”


    吳伯同道:“且看看情形再說……”


    這時,那位被叫作“冷堂主”的青衣少婦,已仰首揚聲說道:“冷雪梅請吳大俠答話。”


    吳伯同嗬嗬一笑道:“原來冷堂主的芳名叫雪梅,倒真是名如其人,既冷且豔……”


    冷雪梅截口一哼道:“少打哈哈,說正經的。”


    吳伯同朗笑如故地道:“說正經的,你就不該來呀!”


    冷雪梅道:“為什麽不該來?”


    吳伯同道:“在‘王家村’,你堂主大人說過些什麽來著,還記得麽?”


    冷雪梅“哦”了一聲道:“原來吳大俠指的是這個。”


    接著,又笑了笑道:“咱們隔著十來丈的距離,提氣揚聲說話,多不方便啊!”


    吳伯同笑道:“依你之見哩?”


    冷雪梅笑一聲道:“依我之見,你吳大俠應該有勇氣下來。”


    吳伯同縱聲大笑道:“堂主大人不用使激將法,吳伯同不妨請句海口,別說目前你們隻有這十個人,縱然再多上十倍,又能奈我何!”


    話落,已首先由洞口飛身而下,一式“雁落平沙”,飄落對方身前,一丈之外,緊接著,杜少彬、彭立人二人也相繼飄落。


    冷雪梅一翹拇指,嬌聲笑道:“吳大俠豪氣幹雲,佩服!佩服!”


    吳伯同笑了笑道:“堂主大人謬獎了!其實,我是抱著‘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的心情,才硬著頭皮下來的,因為……”


    接著,精目一掃對方十人,含笑接道:“像目前這陣仗,我躲在岩洞中,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呀!”


    冷雲梅笑道:“吳大俠真會說笑,其實,冷雲梅此行,可並非與諸位廝殺而來。”


    吳伯同又是嗬嗬一笑道:“這就奇了,堂主大人不是為了廝殺而來,難道我吳伯同年近花甲,反而交上桃花運了不成?”


    冷雲梅俏臉一沉道“閣下一代大俠,說話請多加檢點!”


    吳伯同笑了笑道:“吳某人生就這張賤嘴,改是改不了的,尚請冷姑娘多多包涵!”


    他一頓話鋒,才神色一整道:“堂主大人既然不是為了廝殺而來,像如此堂堂陣容,兼程趕來,想必有重大事故?”


    冷雲梅哼了一聲道:“自然是有重大事故而來。”


    吳伯同接道:“那麽,在下洗耳恭聆?”


    冷雲梅道:“本堂此行任務,是替吳大俠送信而來。”


    吳伯同笑道:“這信大概不是什麽好消息吧?”


    “那要看你吳大俠,是站在什麽角度上去看它了。”冷雲梅冷然接道:“我先問你一件事,‘太原府’知府吳紹裘吳大人,是否為吳大俠的令郎?”


    “不錯。”吳伯同長歎一聲道:“孽子雖然名為紹裘,但實際上卻是一點也不能克紹箕裘,完全與我背道而馳。”


    冷雪梅笑道:“虎父自有虎子,吳大俠未免太謙了!”


    吳伯同笑了笑道:“我也但願能如堂主大人所言。”


    接著,又注目問道:“冷堂主突然提及犬子,不知有何見教?”


    冷雪梅道:“見教是不敢當,冷雪梅此行任務,是專門替令郎送信而來。”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犬子居然請上一位武林奇人替他送信,不但是對冷堂主大人的不敬,也未免太以荒唐了!”


    冷雪梅道:“那也算不了什麽,一方麵是我自願效勞,另一方麵,我又是上命所差。”


    吳伯同苦笑了一下道:“好,吳某人先謝了!請將小犬的信件交出來吧!”


    “呶!”冷雪梅含笑接道:“就是這個。”


    隨手一甩,一線白影,向吳伯同身前疾射而來。


    吳伯同徐伸兩指,將那道白影挾住,原來是一個用白色便箋揉成的紙團。


    他微蹙雙眉,將紙團打開,向那便箋上匆匆地掃視著。


    一旁的杜少彬低聲問道:“吳爺爺,是怎麽迴事?”


    吳伯同笑了笑道:“你紹裘叔叔,作了人家的貴賓了。”


    彭立人一驚道:“您是說,紹裘弟被他們劫持了?”


    吳伯同笑道:“‘劫持’二字,用得多難聽啊!”


    杜少彬蹙眉接道:“他們為何要劫持紹裘叔叔呢?”


    吳伯同抬手一指冷雪梅道:“傻小子,你該問人家正主兒才對啊!問我等於是問道於盲呀!”


    冷雪梅注目笑道:“吳大俠已經看過了?”


    吳伯同點點頭道:“已經看過了?”


    冷雪梅接問道:“那是否是令郎的親筆?”


    吳伯同又點點頭道:“不錯!”


    冷雪梅媚然一笑道:“看情形,吳大俠好像很不在乎?”


    吳伯同笑道:“我‘很在乎’你就能將我兒子放迴來麽?”


    接著,又淡然一笑道:“說實在的,我對我那個不成器的不肖子,自已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如能假手貴上,好好地代我管教一下,那我真是感激不盡哩!”


    冷雪梅抿唇微笑道:“好的,我一定將吳大俠的話,轉達敝上。”


    吳伯同笑問道:“貴上也算得上是膽大包天,須知劫持我吳伯同的兒子不要緊,但劫持朝廷命官,這罪名可就非同小可哩!”


    “是麽!”冷雪梅漫應道:“我的意思,倒是恰恰相反,那就是劫持朝廷命官,算不了一迴事,劫持你吳大俠的公子,才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也才是非常驚人的消息。”


    吳伯同拈須微笑道:“這事情,咱們雙方觀點不同,想法也自然不一樣,我看,暫時不談這些,還是先說說貴上之所以要劫持犬子的原因吧?”


    冷雪梅神色一整道:“這原因很簡單,敝上因為請不到吳大俠你這位貴賓,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先將吳公子請過來。”


    吳伯同蹙眉接道:“奇怪?既然偌大江湖,都不容許我吳伯同苟安下去,為什麽不多派些人,將我殺掉,而偏偏要另費手腳,將我請過去呢?”


    冷雪梅笑道:“吳大俠莫朝牛角尖裏鑽,敝上可並無殺你之意,一切疑問,等你見到敝上之後,就會真相大白,也都迎又而解。”


    吳伯同嗬嗬大笑道:“真相不一定會大白,‘迎刃而解’這四個字,我倒是信得過的。”


    冷雪梅沉聲說道:“吳大俠請莫橫扯,我正等你一句話,好將敝上傳信來的飛鴿遣迴去哩!”


    說著,並向她身邊手捧一隻灰色健鴿的青衣指了指。


    吳伯同笑問道:“堂主大人希望我說些什麽呀?”


    冷雪梅笑了笑道:“我希望你能說,克日前往。”


    吳伯同雙手一攤,苦笑著接道:“既不便使美人兒失望,又不能違背我自己的意誌,這可如何是好呢?”


    冷雪梅居然嫵媚一笑道:“自然是不使美人兒失望要緊呀!”


    吳伯同毅然點首道:“好!衝著你這傾城一笑,我答應了。”


    冷雪梅笑問道:“什麽時間?”


    吳伯同扭頭向杜少彬問道:“少彬,百靈城那一喜酒,是什麽日期呀?”


    杜少彬朗聲答道:“是八月十五日。”


    吳伯同微一沉思之後,才目注冷雪梅,含笑說道:“我雖然衝著你那傾城一笑,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了,但此去吉兇難卜,生死在兩可之間,所以,我必須先行了卻一樁心願才去,以免萬一有去無迴,死不瞑目。”


    冷雪梅笑意盎然地道:“吳大俠真會說笑,其實,憑吳大俠你的絕代身手,縱然有人要不利於你,也未必能夠得手呀!”


    吳伯同嗬嗬大笑道:“冷堂主才是真會說笑哩,如果像我這兩手三腳貓的功夫,也能算是‘絕代身手’那麽,‘絕代身手’這四個字,也就不值錢啦!”


    接著,他神色一整道:“冷堂主,咱們閑話到此為止,請上覆貴上,吳伯同一俟參加過百靈城的大婚盛典之後,一定會專程拜候。”


    冷雪梅一蹙眉道:“那是說,要到八月十五日之後?”


    吳伯同點點頭道:“是的,八月十五日後,一個月之內。”


    冷雪梅道:“好的,到時候,也就是從八月十六日那天起,一個月之內,我會就現在在場的九位同仁中,派出一位,在太原城中的悅來客棧等你。”


    吳伯同笑道:“堂主大人顧慮周到,吳某人先謝了!”


    冷雪梅微微點首道:“好!冷雪梅就此告辭。”


    扭頭沉喝一聲:“咱們走!”


    但見十道人影,斜射而起,刹時之間,即消逝於沉沉夜色之中。


    三天之後,杜少彬獨個兒又迴到“太原”城中。


    不過,此番他不再是一位豐神如玉的佳公子,而是經過精密的改裝易容,變成了一位有若遊方秀士的落拓書生。


    眼前的“太原”城,因為接連的出事,甚至於連知府大人也平空失蹤了,以致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當然,那四道城門的盤查,也嚴密得無以複加的。


    杜少彬好容易應付過守城官兵的盤查,進得城來,方自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卻有一位中年漢子迎著他深深一躬道:“相公,您怎麽現在才來?”


    杜少彬剛進城門,還是牽著馬匹徐行著的,那中年漢子話一說完,立即接過他手中的韁繩,並順手向十來丈外的一家“成記客棧”一指道:“相公,房間已經訂好了,喲!就是那一家‘成記客棧’。”


    杜少彬一蹙眉拳道:“閣下沒認錯人吧?”


    那中年漢子笑道:“不會錯,錯不了,相公請隨我來。”


    杜少彬心中冷笑著:“好!我看你們玩些什麽花槍?”


    但他口中卻笑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麽?”


    中年漢子壓低語聲笑道:“相公不就是無極派掌門人的令孫,杜少彬杜公子麽?”


    杜少彬不禁苦笑道:“你們的神通,可算得上是既廣且大。”


    中年漢子謙笑道:“杜公子謬獎了!”


    杜少彬蹙眉問道:“你們是哪一方麵的人?”


    中年漢子神色一整道:“這個,到達客棧之後,杜公子也許會知道,但請千萬放心,我們對杜公子,不會有惡意。”


    杜少彬哼了一聲,沒接腔。


    這時,已經走到那家“成記客棧”門口,店小二立即將馬匹接了過去,那中年漢子將杜少彬領到一間事先訂好的上房之後,才含笑問道:“相公,這房間還滿意麽?”


    杜少彬笑了笑道:“很好!很好!多虧你們設想周到。”


    中年漢子低聲接道:“冷堂主就住在隔壁,我馬上去請她過來。”


    杜少彬方自微微一怔,一位麵障紗巾的青衫文士,已緩步而入。


    那中年漢子連忙向著青衫文士躬身一禮道:“屬下見過堂主。”


    青衫文士揮揮手道:“你出去,將房門帶攏。”


    “是!”


    中年漢子又是躬身一禮之後,才倒退著出門,並將房門輕輕帶攏。


    青衫文士揭下幛麵紗巾,赫然就是那位豔如桃李,冷若水霜的冷雪梅,這情形,使得杜少彬一蹙眉宇,披唇微哂道:“果然是你這位堂主大人。”


    冷雪梅抬手將左手食指,向自己唇邊一豎,低聲“噓”了一聲道:“慎防隔牆有耳。”


    她因服過變音丸,說起話來男人的嗓音,同時,她也將幛麵紗巾又重行戴上了。


    杜少彬訝問道:“幹嗎要如此神秘?”


    冷雪梅笑了笑道:“咱們彼此,彼此!”


    杜少彬笑問道:“看情形,我同吳爺爺,彭叔叔等三人的行蹤,都在你們暗中監視之中?”


    冷雪梅點點頭道:“不錯,不過,你是三人中的精神首領,所以才特別由我來親自對付你。”


    “我感到很光榮。”杜少彬笑了笑之後,才神色一整地接道:“現在,小可恭聆教益?”


    冷雪梅輕歎一聲道:“杜公子,有幾句話,我要首先說明,那就是:在公事上我們是敵人,但撇開公事,我們卻是朋友。”


    杜少彬笑道:“你能撇開‘公事’不談麽?”


    冷雪梅點點頭道:“暫時是可以的,但你必須聽我的話。”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麽話了。”


    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冷堂主能否先告訴我,將我引到這兒來的目的何在?”


    “這個麽!”冷雪梅漫應道:“那就得分兩方麵來說了。”


    杜少彬“唔”了一聲道:“我正恭聆著。”


    冷雪梅接道:“第一:你,雖然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但因你是無極派掌門人的嫡孫,在武林中,具有精神盟主的身份,誰能掌握住你,誰就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有稱霸武林的希望……”


    杜少彬截口笑道:“我真不敢相信,我自己會有如此重大的影響力?”


    冷雪梅道:“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要不然,憑吳伯同大俠一個人的力量,怎敢侈言重整無極派的雄風?”


    接著,又笑了笑道:“而且,他事先放出空氣,說杜公子已藝成下山,為的就是希望無極派的朋友和舊屬們,能夠聞風前來,共襄義舉呀!”


    杜少彬點點頭道:“這話,倒是頗有理由,也怪不得碧雲山莊的人,也打出了‘興繼滅絕’的旗號。”


    “是啊!”冷雪梅笑道:“這下子,你算是想通了。”


    杜少彬笑問道:“第二又是如何說法呢?”


    冷雪梅那透過幛麵紗巾的清澈目光,深深地注視他少頃之後,才沉聲說道:“第二,就是我引你到這兒來的主要目的,我不希望你被別人利用,也不希望你年紀輕輕,就走進在死城去。”


    杜少彬蹙眉接道:“能否請道其詳?”


    冷雪梅歎一聲:“目前,我沒工夫同你解釋,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一頓話鋒,扭頭向門外喝道:“冷大虎,你進來!”


    “是!”


    隨著這一聲恭暗,方才那中年漢子已推進而入,向著冷雪梅笑問道:“堂主有何吩咐?”


    冷雪梅低聲問道:“外麵都準備好了。”


    冷大虎點首答道:“是的,都準備好了。”


    冷雪梅向杜少彬歡笑道:“杜公子,我不得不暫時委屈你一下,希望你能與我合作……”


    杜少彬臉色一沉道:“如何合作法?”


    冷雪梅抬手一指冷大虎道:“此人是我的手下,也是我冷家的忠仆,你暫時隨他去,聽他的安排,他不敢虧待你的。”


    杜少彬冷笑一聲道:“你竟然把我當成了階下囚!”


    冷雪梅輕歎一聲道:“杜公子,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而且,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


    杜少彬泰然自若地一笑道:“堂主大人,杜少彬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說話間,他已探手握上了劍柄。


    但他的寶劍才拔出一半,卻忽然身軀一顫地,僵在那兒,像中了邪似地,呆住了。


    原來他已感覺到自己的真力已完全消失。這也就是說,這片刻之間,他已成為一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了。


    對於一個練武的人來說,武功是第二生命,所以,目前這情況,對杜少彬精神上打擊的嚴重,局外人是沒法體會的。


    因此,杜少彬臉色大變之下,戟指怒叱道:“你……你……好卑鄙的手段。”


    冷雪梅卻苦笑道:“杜公子,為了你,我樂意背這麽黑鍋。”


    杜少彬冷笑道:“聽你這語氣,你好像還受了委屈。”


    冷雪梅苦笑如故地道:“這個,暫時不提也罷!”


    這時,杜少彬卻聽到有人以真氣傳音向他說道:“杜少彬,目前的冷雪梅,對你來說,是友非敵,你不妨隨遇而安,暫時接受她的安排,風雨如晦,雞鳴不已,但前途多艱,你要好好珍惜此身……”


    這位以真氣傳音開導並勉勵他的人是誰呢?


    杜少彬雖然年紀輕輕,江湖閣曆也不多,但由於他“吳爺爺”吳伯同平日的耳提麵命,對於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和人心的險詐,卻也早已心領神會。


    因此,他對這位不明來曆的“好心人”,首先在心中打了一個問號,但表麵上卻是眉峰微蹙地,向冷雪梅冷笑道:“不提這個,又提些什麽呢?”


    冷雪梅道:“杜公子,我再說一遍,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希望你能跟我合作。”


    杜少彬道:“如何合作法?”


    冷雪梅道:“暫時讓冷大虎護送你去一個比較安全而又很秘密的地方。”


    杜少彬苦笑道:“我已經失去了功力……”


    冷雪梅飛快地截口接道:“你不過是中了‘化功散’,功力隨時都可以恢複的。”


    杜少彬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說,目前,你大可不必征求我的同意,要如何使如何好了。”


    冷雪梅道:“我這是為了尊重你……”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多說堂主大人的栽培,現在就走吧!”


    冷雪梅點點頭,向冷大虎沉聲說道:“沿途多加小心。”


    “是。”冷大虎恭應一聲,向杜少彬招招手,道:“杜公子請隨我來。”


    他們是由客棧的後門走的,後門外早已備好了一輛馬車,但上車之後,冷大虎卻歉笑道:


    “杜公子,很抱歉,我得暫時蒙上你的眼睛。”


    杜少彬逆來順受,苦笑著沒接腔。


    約莫頓飯工夫之後,馬車才停了下來,冷大虎牽著他下了馬車,並又歉笑道:“杜公子,請再忍耐一下,馬上就到了。”


    在杜少彬的感受中,好像是進入了一幢很寂靜的巨宅,穿越十多道門戶之後,又走進一條向下延伸的甬道中。


    杜少彬由感受上、嗅覺上察覺到,他已經進入一間地下室中了。


    沉思之間,蒙著他雙目的黑布條解開了,這地下室中,雖然隻有一盞光線微弱的菜子油燈,但杜少彬雙目乍啟之下,卻仍然感到強光刺目,而不得不重行閉上雙目。


    隻聽冷大虎歉笑道:“好了!杜公子,在這兒,你擁有充分的自由了。”


    杜少彬一麵徐睜雙目,一麵淡淡地一笑道:“多謝冷大總管!”


    這時,他的雙目已能適應目前這環境了。


    他,匆匆一瞥之下,隻見這地下室,總共也不過丈許見方,除了一榻、一桌、一椅之外,別無長物。


    冷大虎訕然一笑道:“杜公子,在下是奉命行事,您得多多包涵!”


    杜少彬笑道:“向一個階下之囚,說這種話,你自己不覺得好笑麽?”


    冷大虎正容說道:“杜公子誤會太深了,其實,您是否階下之囚,以後,自然會明白的。”


    接著,向旁立的一位灰衣老者沉聲吩咐著:“老頭,好好個侯著杜公子,我走了。”


    杜少彬這才向那灰衣老頭打量著,隻見他須發如銀,滿臉皺紋堆疊,雙目也黯然無神,約略估計,至少當在七旬以上了。


    當杜少彬向他打量著時,他卻逕自向著他裂嘴一笑道:“杜公子有什麽須要,隻管吩咐就是。”


    冷大虎向著杜少彬抱拳一拱道:“杜公子請好好歇息,在下就此告辭。”


    說著,並將杜少彬所帶的行囊,向小桌上一放,才點點頭,轉身離去。


    灰衣老頭睜著一雙昏花老眼,向杜少彬打量了半晌之後,才“哦”了一聲道:“怪不得她對你這麽好。”


    杜少彬一怔道:“老人家說的是誰啊?”


    灰衣老頭笑道:“自然說的是冷堂主呀!”


    杜少彬苦笑道:“她這樣對待我,還算好?”


    灰衣老頭點點頭道:“是的,以後你會知道的。”


    杜少彬注目問道:“這兒,好像是一座私邸?”


    灰衣老頭又點點頭道:“是的,就是咱們冷堂主的私邸。”


    杜少彬接問道:“老人家貴姓?”


    灰衣老頭長歎一聲道:“年輕人,這些,你最好是不要問,以後,關於稱唿方麵,客氣一點,可以像現在一樣,叫我一聲老人家,要不然,就像那冷大虎一樣,叫我老頭也行,叫我掌門人更適合身份……”


    杜少彬不由一怔道:“您,還是一位掌門人?”


    灰次老頭笑了笑道:“是的,我現在是這一幢私邸大門的掌門人。”


    杜少彬笑道:“老人家真會說笑。”


    灰衣老頭忽然低聲漫吟著:“昔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接著,又幽幽地一聲長歎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過去了的,不提也罷!”


    杜少彬歉笑道:“很抱歉,我不一該勾起老人家的傷心往事?”


    灰次老頭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麽,改天,當我心情平靜一點時,咱們好好的聊聊也好。”


    杜少彬苦笑道:“要好好地聊聊,最好就是現在。”


    灰衣老頭露眉微蹙,沉思少頃之後,才點點頭道:“也好,我去弄點酒菜來,咱們邊吃邊談。”


    說完,立即匆匆離去。


    約莫是半個更次之後,灰衣老頭才端著一些鹵菜和一壺陳年佳釀,重迴地下室中,眯著一雙昏花老眼,歉然地笑道:“杜公子,事先不知道你這位貴賓要來,臨時張羅,一切都簡慢得很,你得多多包涵!”


    杜少彬笑了笑,沒接腔。


    灰衣老頭逕自忙著擺好酒菜,並為雙方斟好一杯美酒之後,才含笑舉杯道:“來,杜公子,老朽先敬你一杯,算是替你壓驚。”


    杜少彬也含笑接道:“多謝老人家!”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並注目問道:“老人家,冷堂主究竟是屬於哪一個組織?”


    灰衣老頭苦笑道:“杜公子,這問題,雖然你遲早都會知道,但老朽未獲堂主允許之前,老朽還是不便說。”


    說到這裏,門角落裏忽然傳出一串急促的警鈴聲,使得灰衣老頭臉色為之大變。


    杜少彬注目問道:“這鈴聲由何處傳來?”


    灰衣老頭道:“這警鈴繩索,直通上麵門房,可能是堂主迴來了,我得趕快上去瞧瞧。”


    話沒說完,人已起身匆匆離去。


    杜少彬不禁心頭暗忖著:“莫非是吳爺爺找上門來了……?”


    沉思之間,不自覺地,又幹了一杯。


    一陣急促腳步聲,由甬道內疾奔而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本來麵目的冷雪梅。


    冷雪梅一臉肅容,首先遞給他一粒白色藥九,促聲說道:“快將這解藥服下去,這兒,馬上將有一場生死惡鬥。”


    杜少彬接過藥丸,注目問道:“這是怎麽迴事啊?”


    站在杜少彬的立場,冷雪梅的話,可委實使他費解。


    因為,依常情而論,能使冷雪梅如此緊張的,必然是身手非常高明的強敵,是冷雪梅的強敵,亦即杜少彬的有力援手,那麽,冷雪梅為何反而要給解藥與杜少彬的呢?


    試想:這情形,豈非是表示冷雪梅神經錯亂,有意跟自己過不去麽!


    當然!目前這情形,也可作為另一種解釋,那就是這一粒白色藥丸,並非“化功散”的解藥,而是另外一種什麽毒藥,但仔細想想,這構想,也是不能成立的,因為,目前的杜少彬,一身功力被化解,已形同廢人,像冷雪梅這等高身,要想製他於死地,那真是易如吹灰反掌,又何必多費手腳,再這給他一粒什麽毒藥呢?


    也就是為了這些原因,杜少彬才忍不住地,有上述的那麽一問。


    但冷雪梅卻再度促聲說道:“先服下解藥,遲則不及!”


    杜少彬一蹙眉峰,才將手中藥丸納入口中,咽了下去。


    冷雪梅這才如釋重負似地,長籲聲道:“唔!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杜少彬蹙眉苦笑道:“現在,你該說明原因了吧?”


    冷雪梅沉聲接道:“目前,我們必須爭取時間,趕快喝一杯酒,以促使藥力加速循環。”


    杜少彬又遵命喝了一杯酒兒之後,才笑問道:“堂主大人,還有甚吩咐麽?”


    “有。”冷雪梅嫣然一笑道:“那就是運氣調息,促使你的功力提前恢複。”


    杜少彬苦笑道:“可是,我心中的疑團不解,又怎能靜得下心來。”


    冷雪梅無可奈何地一笑道:“好!你問吧!”


    杜少彬道:“你口中的強敵是什麽人?”


    冷雪梅道:“是碧雲山莊中的高手。”


    杜少彬一怔道:“難道你不是碧雲山莊的人?”


    冷雪梅道:“我也是的。”


    杜少彬苦笑道:“這就使我越聽越糊塗啦!”


    冷雪梅道:“簡單一點說,我已背叛了他們。”


    杜少彬一楞道:“為什麽?”


    “為了你。”冷雪梅幽幽地一歎道:“此中經緯,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明,但願今宵,你我都能逃過這一劫,以後再慢慢向你說。”


    杜少彬蹙眉接道:“你,好像比我吳爺爺還要神秘。”


    冷雪梅笑了笑道:“其實,當你明白個中經緯之後,也就不會有甚神秘感的了。”


    她,一頓話鋒之後,又含笑問道:“杜公子,你還記得在‘王家村’客棧中,我處置那個手下人的事麽?”


    杜少彬點點頭道:“當然還記得。當時,你冷酷得像一個女閻王。”


    冷雪梅又是幽幽地一歎道:“那也是為了你,因為那廝知道了我意圖背叛的秘密,我才不得不假公濟私,故意加重語氣,將其處死。”


    杜少彬苦笑道:“那真成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


    “還有。”冷雪梅注目笑問道:“在‘王家村’外的沙灘上,是誰傳音給你,突破那奇異的劍陣的?”


    杜少彬訝問道:“那也是你?”


    冷雪梅點點頭道:“是的,當時,旁立的劍手中,有負有特殊使命的人,在監視我,所以我才不得不那麽作。”


    她,一頓話鋒之後,又輕歎著接道:“還有,方才在‘成記客棧’中,暗中傳音給你鼓勵的,也是我。”


    杜少彬苦笑道:“你的行動,實在太矛盾了。”


    冷雪梅又是一歎道:“當你以後明白全部真相之後,就不會有這種感覺的了。”


    不等對方開口,又苦笑著接道:“方才,我雖然也知道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卻沒想到中行老賊已集中數十名高手,到了‘太原’,而且顯然是對付你我二人而來。”


    杜少彬笑了笑道:“你那位總管和那灰衣老頭呢?”


    冷雪梅道:“留他們在這兒,是一個累贅,所以,我叫他們先行逃命去了……杜公子,你是否已覺得體內真氣在開始凝聚了?”


    杜少彬點點頭道:“是的。”


    冷雪梅道:“那你好好調息,我到上麵去瞧瞧。”


    說完,又匆匆走了出去。


    杜少彬苦笑著搖搖頭,低聲自語著:“真是不可思議。”


    這,委實是一宗不可思議的事,本來,冷雪梅一再向他說明,她對他完全是一片好意的話,他還不敢的,但目前的情況,卻演變到使他不能不相信了,如果要說他心頭還有甚疑問的話,那就是冷雪梅為什麽要對他這麽作了。


    他,心念電轉中,又低聲自語著:“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管他哩!且先行恢複好功力後再說。”


    說完,他將行囊和隨身兵刃,都重行佩帶好,以備應變,然後,摒除雜念,認真調息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杜少彬體內的真象,已完全凝聚,運行無阻了。


    當他徐睜雙目,欠身而起時,卻發現迎麵一雙黑白分明,澄如秋水的美目,正向著他呆呆地凝視著。


    那是冷雪梅的一雙美目,她,似乎正陷入沉思之中,也似乎是沒想到杜少彬會突然睜開雙目,而感到微微一怔,俏臉上也沒來由地,飛上一片紅雲。然後,才嫣然一笑道:“杜公子的功力,已完全恢複了?”


    杜少彬點點頭道:“是的。”


    接著,又注目問道:“冷堂主來此已有多久了?”


    冷雪梅道:“約莫已有半個時辰。”


    “那麽。”杜少彬接問道:“現在,一該是二更時分了?”


    冷雪梅點點頭道:“不錯。”


    杜少彬注目問道:“外麵情況如何?”


    冷雪梅道:“目前,這整個住宅四周,都有高手把守,另外有十來個人,正在分頭搜查。”


    杜少彬笑道:“看來,他們還不知道這門房中有地下室。”


    冷雪梅也嫣然一笑道:“本來,這地下室的位置,就是一個反常的措施,通常是不會有人懷疑到門房內會有甚名堂的。”


    杜少彬含笑接道:“冷堂主別出心裁,真是處處高人一等。”


    冷雪梅苦笑道:“這是多年以前,別人的傑作,我可不敢掠奪前人之美。”


    杜少彬蹙眉問道:“目前這局麵,冷堂主打算如何處理?”


    冷雪梅輕輕一歎道:“最好的辦法,是希望他們查不到這兒來,而自行離去。”


    杜少彬一挑雙眉道:“依我之見,不如衝出去!”


    冷雪梅搖搖頭道:“現在,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你要明白,對付普通武林中人,你我聯手之下,縱然是三兩百人我們也能輕易地衝出去,但目前……”


    杜少彬截口問道:“冷堂主已看到,對方是些什麽人?”


    冷雪梅道:“我雖然沒有看到,但據我所竊聽到的消息,至少有兩位堂主,和一個令主,另外可能還有我不曾竊聽到的高手在內。”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對了,碧雲山莊莊主手下,有令主、又有堂主,這兩者之間,究竟是誰的地位較高?”


    冷雪梅道:“堂主與令主,地位是平行的,其關係,有點近似官府中之各部尚書與各地的封疆大吏。”


    杜少彬又“哦”了一聲道:“武功方麵呢?”


    冷雪梅笑了笑道:“武功方麵,各有所長,原則上是不會相差太多的。”


    杜少彬也笑了笑道:“那位銀衫令主‘千手太歲’東方明,我倒見識過,似乎並不怎麽高明。”


    冷雪梅笑道:“你是看到他同百靈城的那位玄衣蒙麵女郎交過手,才有這種說法,是也不是?”


    杜少彬點點頭,又含笑反問道:“難道我的觀察不對?”


    冷雪梅笑得很神秘:“你的觀察沒錯,但東方明的表演功夫,也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了。”


    杜少彬一怔道:“這是說,當時的東方明,是藏了私?”


    冷雪梅點點頭道:“是的,據事後東方明告訴我,不但他藏了私,那位玄衣蒙麵女郎,也顯然未盡全力。”


    杜少彬蹙眉問道:“那是為什麽呢?”


    冷雪梅輕歎一聲道:“江湖中事,虛虛實實,你欺我詐的,可難說得很,目前,咱們自己如何脫困要緊,這些不相幹的事,還會暫時擱下吧!”


    杜少彬苦笑道:“依你之計就這麽樣等下去?”


    冷雪梅點點頭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杜少彬道:“如果他們我到這兒來了呢?”


    冷雪梅道:“那時候,我們再全力突圍。”


    緊接著,又聲容俱莊地接道:“你別瞧不起我這個笨辦法,我這個笨辦法,卻至少有一半的希望可以安全離去,如果照你的辦法硬闖,那我們最多隻有三成的希望,可以突圍。”


    杜少彬一軒劍眉道:“我就是不信邪!”


    冷雪梅幽幽地一歎道:“我也相信你有力量可以衝出去,事到如今,我不便再堅持,你自己請便吧!”


    杜少彬一依道:“你這是說,要我一個人去突圍?”


    “不錯。”


    “你呢?”


    冷雪梅又是一聲長歎道:“我不願連累你,你的武功比我高,你一個人衝出去,不會有甚問題,如果我們兩個一起突圍,那就很難說了。”


    這位人如其名,既冷且豔的冷雪梅,此刻,娓娓道來,居然是一付楚楚動人的可憐相。


    這情形,倒使杜少彬一時之間,為之楞住了。


    冷雪梅又是幽幽地一歎道:“我活著已是多餘的了,你別為我擔心,還是早點走吧!”


    杜少彬突然一挫鋼牙道:“好!我陪你在這兒等!”


    冷雪梅淒然一笑道:“看來,我又走錯了一步棋。”


    杜少彬蹙眉接道:“方才,你說‘活著已是多餘的了’,那是什麽意思呢?”


    冷雪梅輕輕一歎,搖了搖頭道:“現在,不談這些。”


    接著,她神色一整道:“杜公子,趁著這一段空閑,我向你說明一下碧雲山莊的情形。”


    杜少彬不由色然而喜道:“好的,小可洗耳恭聆。”


    冷雪梅白了他一眼道:“聽著就是聽著,有什麽洗耳不洗耳的!”


    杜少彬向她扮了一個鬼臉道:“堂主教訓得是。”


    冷雪梅苦笑道:“你還叫我堂主?”


    杜少彬道:“你本來就是一位堂主嘛!”


    冷雪梅道:“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碧雲山莊的人了,同時,我即將提供你的消息,是金錢所買不到的,你,將何以謝我呢?”


    杜少彬含笑反問道:“你說呢?”


    冷雪梅道:“如果要我自己說出來,那就不夠意思了。”


    杜少彬沉思著笑道:“好,一等脫圍之後,我一定……不!就是現在吧!”


    說著,已探懷取出一對鴿卵大的明珠,雙手遞了過去,並含笑接道:“不成敬意,尚請哂訥。”


    冷雪梅向那對明珠,投過深深的一瞥,才一撇櫻唇,似笑非笑地接道:“這一對明珠,委實也算是價值不貲,但我方才已經說過,我所提供的消息,不是有形的金錢所能買得到的,何況……”


    頓住話鋒,卻是美目深注地接道:“杜公子,事實上,今宵,你這條小命,還是我給你救下來的,你自己明白麽?”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我明白,如果方才那施放‘化功散’的是別人,我就隻有任憑宰割的份兒了。”


    “你自己明白就好。”冷雪梅輕歎一聲道:“那麽,我問你,方才所說的這些,是一對明珠的代價所能換取的麽?”


    杜少彬苦笑道:“你自己又不肯說,教我怎麽謝法呢?”


    冷雪梅笑了笑道:“你自己多想想吧!”


    接著,又神色一整道:“現在,我先送你一點東西,然後再提供你的消息。”


    說話間,已探懷取出一隻小玉瓶,遞給杜少彬,一麵卻正容說道:“這玉瓶中,就是‘化功散’的解藥,全部送給你,以後也許會有用得著的時候。”


    杜少彬雙手接過玉瓶,脫口笑道:“多謝冷姐姐!”


    冷雪梅美目中異彩連閃,俏臉上也掠過一片異樣的神彩。


    但這些,僅僅有若曇花一現,一下子,就被一片陰霾所取代了。


    這情形,使得杜少彬深感困惑地蹙肩問道:“是我不該叫你‘冷姐姐’麽?”


    “不!”冷雪梅苦笑道:“這正是我所希望和期待的,不過……”


    微頓話鋒,又淒然一笑道:、“最好是將那個‘冷’字去掉。”


    杜少彬連忙接道:“那麽,我叫你梅姐姐,好麽?”


    冷雪梅連連點首道:“好!好!能有你這樣的一位弟弟,我應該感到心滿意足的了。”


    杜少彬星目深注著,嘴唇牽動了一下,卻是欲言又止。


    冷雪梅黛眉微蹙道:“你好像有話要說?”杜少彬囁嚅地說道:“梅姐姐你好像有什麽心事?”


    冷雪梅幽幽地一歎道:“心事人人都有,但既稱為心事,就隻合埋藏心底了!”


    杜少彬沉思了一下之後,才目光一瞥對方鬢間的白絨花,一蹙眉峰道:“梅姐姐,你是在給誰帶孝啊?”


    冷雪梅嬌軀一顫地,忽然背轉身去,半響之後,才又幽幽地一歎道:“這些,你毋須知道。”


    杜少彬惶恐地說道:“梅姐姐,我不該惹你傷心的。”


    冷雪梅幽幽地接道:“這與你不相幹。”


    她徐徐轉過身來,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地,淒然一笑道:“我們還是談談碧雲山莊的情況吧。”


    杜少彬默然地點了點頭,冷雪梅卻神色一整道:“你知道中行老賊武功的深淺麽?”


    杜少彬苦笑道:“我隻聽說過,當今碧雲山莊的中行莊主,生平未逢敵手,至於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麽程度,卻不知道。”


    冷雪梅沉思著接道:“我舉個例子,你去揣摩一下,就不難想見一般的了。”


    接著,她才神色一整道:“據我估計,像‘銀衫令主’東方明那樣身手的人,四人聯手,也未必是他的百招之敵。”


    杜少彬“哦”了一聲道:“那麽,他的手下,除了各堂堂主,和什麽令主之外,還有些什麽厲害人物呢?”


    冷雪梅道:“還有就是各級護法,那些護法們的功力,通常都是與堂主、令主們在伯仲之間,也有些是高過堂主和令主們的。”


    杜少彬蹙眉問道:“那些護法們,一共有多少人?”


    冷雪梅道:“那些護法們,地位是超然的,除了中行老賊,誰也不能差遣,或者過問他們的事,因此,那批人究竟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


    杜少彬蹙屆接道:“梅姐姐一再唿那廝為‘中行老賊’,好像有甚仇似地,那麽,當初又……”


    冷雪梅截口接道:“弟弟,我不想提及這個問題。”


    一頓話鋒之後,才正容接道:“弟弟,我之所以要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知己知彼之後,能衡量自己的力量,而作為進退的準繩,如果自己沒有絕對的把握,最好還是乘早迴頭為是。”


    杜少彬苦笑道:“你要我放棄滅門的血恨,不去追查?”


    冷雪梅也苦笑道:“弟弟,話不是這麽說,中行老賊是否是你的滅門仇人,目前還不能確定,如果為了一個還不能確定的仇人,而送掉自己的小命,又何不暫時隱退,俟調查清楚之後,再作驚天一擊呢!”


    杜少彬正容說道:“梅姐姐所言甚是,但茲事體大,我當慎重考慮,與恩師衡量敵我情勢之後,再作決定。”


    冷雪梅嫣然一笑道:“好!你能不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我已經感到很安慰了。”


    不等對方開口,又注目接問道:“弟弟,你餓不餓?”


    杜少彬苦笑道:“晚飯還沒吃,怎能不餓哩!”


    接著,又反問道:“梅姐姐也沒用晚餐吧?”


    冷雪梅點點頭,接道:“那門房老頭,可能還有剩下的飯菜,我到上麵找找去。”


    杜少彬連忙阻止她道:“不!不要惹出麻煩來,餓頓把飯,算不了一迴事。”


    冷雪梅苦笑道:“待會,如果要廝殺時,餓著肚子,可會影響功力的啊!”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行囊中還有牛肉幹,咱們將就一點,怎麽樣……”


    他的話沒說完,忽然臉色一變,一轉話鋒道:“有人來了。”不錯,甬道內,已傳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冷雪梅也是俏臉大變地,凝神傾聽間,杜少彬又傳音問道:“會不會是自己人?”


    冷雪梅傳音答道:“不可能。”


    話聲中,她已揚掌滅了那盞菜子油燈,左手順勢提著杜少彬的健腕,傳音說道:“弟弟,跟我來。”


    黑影中,兩人手牽著手,循甬道躡足前進。


    兩人的身體,是那麽接近,對杜少彬而言,同一位綺年玉貌的少婦,耳鬢廝磨地,在黑暗中攜手同行,真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哩!


    冷雪梅身上所放射出的肉香與脂粉香氣,不斷地衝擊著他的感官,使得這位血氣方剛,而又從未與異性接觸過的杜少彬,禁不住心頭如小鹿兒亂撞似地,有點渾陶陶的感覺,連眼前置身於強敵包圍的險境,也幾乎忘去啦!


    冷雪梅邊走邊傳音說道:“弟弟,待會,如果敵勢太強時,你隻管自己突圍,不必顧慮我。”


    杜少彬連忙傳音接道:“那怎麽行。……”


    冷雪梅也連忙接道:“這是萬不得已的事,你要是顧慮我,可能我們兩個人,都會擱在這兒。”


    遠處,已出現一道燈光。


    那是一枝鬆油火把,照著兩個手持鬼頭刀的勁裝大漢,循甬道緩步而來。


    由於雙方的處境,明暗互異,因而杜少彬與冷雪梅能看到那兩個勁裝大漢,而那兩個勁裝大漢,卻看不到他們。


    冷雪梅將杜少彬拉向甬道拐角處的暗影中,傳音說道:“待會,由我出手,你準備接好火把。”


    這是,那走在前頭的勁裝大漢嘮叨著說道:“咱們王護法也真怪,明明這兒的人,早已走了,偏偏還要逼著我們,找到這個鬼地下室來。”


    後麵的一個,蹙眉說道:“誰教我們要吃上這碗飯的哩!”


    前麵的一個也蹙眉說道:“奇怪?”


    後麵的一個身軀一幌,幾乎連手中的火把也要碰熄在牆壁上地,沉聲問道:“你……你看到什麽了?”


    前麵的一個一怔道:“沒有看到什麽啊?”


    “那有什麽奇怪的!”


    “我是說,這住宅聽說是冷堂主的私邱,怎麽會窩藏敵人的哩!”


    後麵的一個啞然失笑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


    接著,又笑問道:“難道你沒聽說,咱們的冷堂主,已經反了?”


    “反了?”前麵的一個訝然接道:“身為執法堂堂主,也等於是刑堂堂士的女閻王,居然會反?”


    杜少彬傳音笑道:“梅姐姐,原來你還真有一個‘女閻王’的綽號。”


    冷雪梅傳音嬌笑道:“你看我像一個女閻王麽?”


    杜少彬傳音笑道:“現在是不像,但當你在‘王家村’處死你那個手下時的神情,卻是……”


    他的傳音未畢,那兩個邊走邊談著的勁裝大漢,已到了丈遠之內。


    冷雪梅截曰傳音道:“弟弟,準備接住火把。”


    話聲中,雙手齊揚,已用隔空點穴之術,在那兩個勁裝大漢驚唿出聲之前,將其製住,而杜少彬也及時接住那即將掉落的鬆油火把。並含笑說道:“梅姐姐,好高明的手法!”


    冷雪梅促聲說道:“別向我灌迷湯,快!將這兩個的外衣剝下,你我分別穿上,以便混他們一陣子。”


    杜少彬笑道:“這真是好辦法!”


    他順手將手中的火把向甬道中一插,一麵著手剝除那兩個勁裝漢子的外衣,一麵笑道:


    “‘女閻王’應該改為‘女諸葛’才對呀……”


    盞茶工夫之後,杜少彬,冷雪梅二人,已以勁裝漢子的身份到達甬道出口處。火把也故意弄熄了,臉上還抹上一層油煙。


    這甬道出口,就是門房中的一張寫字桌下,當他們故意嗆咳著,揚長而出時,守在出口處的一個勁裝漢子“咦”了一聲道:“二位怎麽弄成這樣子?”


    杜少彬故意沙啞著嗓音,哼了一聲道:“你老兄也不妨下去,嚐嚐那種味道看。”


    說話間,兩人已完全走出甬道,那勁裝漢子又“咦”了一聲道:“連嗓音也啞了。”


    冷雪梅拉了杜少彬一把,安詳地向門外走去。


    那勁裝漢子接道:“嗨!二位向那兒去呀?”


    杜少彬啞著嗓音說道:“向王護法覆命呀!”


    那勁裝漢子道:“王護法就在室內,你們這向那兒去?”


    杜少彬、冷雪梅二人,已經走出門外,杜少彬還是啞著嗓子說道:“啊!怎麽我們沒有看到哩!”


    門房內,忽然傳出一聲震天大喝:“石兄、麻兄,點子已經出來了,快截住他們!”


    說來真夠絕!這位王護法,是天生的沙啞嗓音,而且,由他口中的“石兄、麻兄”四字判斷,眼前這三位,可正是不久之前,在那漫長山溝上,唱著山歌,結果被一位妙齡女尼“化了善緣”的那三位。


    杜少彬、冷雪梅二人一看行藏業已敗露,已雙雙亮出兵刃,冷雪梅並嬌喝一聲:“杜公子,衝!”


    話聲中,人已當先向大門口長身飛射。


    一聲冷笑,一陣金鐵交鳴,冷雪梅的柳葉雙刃,已被雨般交剪而來的兵刃截住,那已是她的老同事石壯為與麻二虎二位護法。


    這二位,藉兩人之力,一舉將冷雪梅截住之後,石壯為冷笑一聲道:“冷堂主,現在衝,可來不及啦!”


    麻二虎卻嗬嗬大笑道:“冷堂主,眼光不錯呀!這小白臉,可委實是很討娘兒們歡喜的。”


    同時,那位王老實,卻在門房內桀桀怪笑道:“可是,小白臉已變成小黑炭啦!”


    石壯為使的是一枝長劍,麻二虎卻使鐵尺,這二位的個別功力,可能並不在冷雪梅之下。


    因此,盡管冷雪梅使盡渾身解數,拚命搶攻,卻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


    那位王老實,一直在門房內沒出來,這情形,使得緊跟在冷雪梅背後的杜少彬,一時之間,進退維穀地楞在那兒。


    冷雪梅一麵雙刀翻飛地,力戰兩個強敵,一麵揚聲喝道:“杜公子,你還不走!”


    此情此景,杜少彬能一走了之麽!


    沉吟之後,隻見他一挫鋼牙,大喝一聲:“老賊閃開!”


    叱聲中,一劍劈向石壯為,雙劍交錯時,發出一串震耳金鐵交鳴,使得石壯為當場被震退三步。


    石壯為一退,冷雪梅所受壓力大減,“唰、唰、唰”一連三刀,將麻二虎逼退,已與杜少彬雙雙衝出大門外。


    但他們二位剛剛衝出大門,麻二虎、石壯為二人也同時跟蹤飛撲,而那位一直在門房中,企圖伺機暗算的王老實,也已後發先至地,飛越他們前頭,揮刀截擊,一麵嗬嗬大笑道:


    “冷堂主,咱們親近親近……”


    也因為如此,杜少彬、冷雪梅二人,衝出大門之後,腳步還沒站穩,卻已陷入三麵包圍之中,並且,四周還有一十來個夜行怪客,也采取包圍之勢,逐漸逼攏過來。


    這情形,逼得杜少彬欲叱一聲:“擋我者死!”


    “噓”地一聲,一劍劈向迎麵而來的王老實。


    王老實一麵揮刀硬架,一麵冷笑道:“未必見得!”


    “當”地一聲,王老實手中的單刀,被震得揮向他的同伴石壯為,如非是同時也被震退一步,石壯為勢將難逃斷臂的厄運。


    但盡管如此,石壯為也同王老實一樣,驚出一身冷汗,而人自覺地退了一大步。


    也僅僅是這點緩衝工夫,杜少彬與冷雪梅二人,已雙雙長身飛射。


    那遠遠圍在外圍的人,飛起四道人影,迎頭攔截,一麵齊聲吆喝著:“那裏走!”


    人影飛閃,金鐵交鳴,慘號刺耳聲中,酒下一天血雨,那飛身攔截的四人,已是兩人斷臂,兩人慘死當場。


    但也僅僅是這刹那之間的耽擱,那石壯為、王老實、麻二虎等三人,又飛射圍了上來。


    而且,他們這同改變了戰術,隻是避實就虛地,實行遊鬥,而避免硬接,看倩形,好像是旨在纏住杜少彬、冷雪梅二人,以待後援。


    冷雪梅自然明白對方的企圖,對目前的危機,也看得最透徹,當下,她一蹙眉峰,促聲怒叱道:“杜少彬,敵方大批高手,即將趕到,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杜少彬縱聲狂笑道:“走!我走!”


    話聲中,他的長劍上,忽然冒出尺許長的煞芒,一式“橫掃千軍”,疾揮而出,使得距離最近的石壯為,首當其衝地,被腰斬當場,王老實、麻二虎二人,也一傷左臂,一傷腰間,不過這二位,卻隻是一點皮肉之傷而已。


    幾乎是在此同時,三道人影,有如匹練模空似地,射落當場,將正待騰身飛射的杜少彬與冷雪梅二人截住,其中一人,並沉聲喝道:“冷堂主聽我一言!”


    這說話的是杜少彬曾經見過的銀衫令主“千手太歲”東方明,另兩位則為一位虯髯壯漢,與一位身材瘦小的青衫文士。


    青衫文士緊接著東方明的話鋒道:“冷堂主,莊主待你不薄啊!”


    那虯髯漢子卻長歎一聲道:“冷堂主是聰明人,卻奈何有此愚行。”


    冷雪梅目光在對方三人臉上一掃,漠然地問道:“諸位還有甚高論麽?”


    東方明正容接道:“冷堂主,咱們都是多年同事了,希望你迷途知返,以往的一切,由我們三人在莊主麵前,聯名擔保,當不致有甚問題。”


    冷雪梅長歎一聲道:“諸位盛情可感,但冷雪梅卻隻能心領,而另有不情之請。”


    東方明微微一怔道:“冷堂主請說出來試試看?”


    冷雪梅正容說道:“如果三位,真有同僚的情份,那麽,冷雪梅敬請諸位高抬貴手,放我同杜公子離去。”


    東方明不由麵有難色地,接道:“這個……”


    冷雪梅冷笑一聲道:“想不到諸位的盛情,竟如此經不起考驗。”


    東方明神色一整道:“冷堂主自己執掌刑堂當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我們三人徇私賣放……”


    冷雪梅截口一歎道:“東方今主不必為難,冷雪梅並無勉強諸位徇私賣放之意……”


    那虯髯漢子截口問道:“冷堂主,你如此作法,想必有其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冷雪梅“唔”了一聲道:“不錯。”


    東方明“哦”了一聲道:“對了,冷堂主能否請將這原因說明一下?”


    冷雪梅幽幽地一歎道:“諸位知道先夫席天虹是如何死去的麽?”


    那虹髯漢子不由一怔道:“難道席堂主之死因,還有甚蹊蹺不成?”


    此時,杜少彬才明白冷雪梅是一位新寡文君,因而一時之間,不由為之暗中慨歎不已。


    冷雪梅一挫銀牙道:“先夫之死,有無蹊蹺,目前我還在暗中探查之中,但我提供諸位一個線索,則蛛絲馬跡,也就不難想見了。”


    東方明注目問道:“不知冷堂主所要提供的,是那一方麵的線索?”


    冷雪梅一挫銀牙道:“自先夫遇難之後,我會接連受到強大壓力,迫我改嫁,此情,我一直隱藏心中,此刻,我才在三位麵前透露出來。”


    東方明蹙眉問道:“那是誰啊?”


    冷雪梅苦笑道:“諸位請想想看,碧雲山莊中,有誰夠資格向我施壓力的呢?”


    東方明向其餘二人作了一個苦笑,沒接腔。


    青衫文士訕然一笑道:“其實,冷堂主年紀輕輕,又沒有子女,如果就這麽苦守下去,也不是辦法!”


    冷雪梅截口一聲怒叱:“住口!”


    青衫文士尷尬地一笑道:“冷堂主,在下可是一番好意。”


    冷雪梅冷哼一聲道:“由你這番好意中,更使我確定先夫之死,不是一件意外了。”


    東方明一驚道:“冷堂主懷疑席堂主之死,是出於謀殺?”


    冷雪梅長歎一聲道:“東方令主能想出更好的解釋來麽?”


    東方明正容說道:“冷堂主,茲事體大,沒有證據,是不可輕易栽誣別人的。”


    冷雪梅一挫銀牙道:“我已經十分肯定,隻是一時之間,苦於找不到證據而已。”


    接著,又神色一整道:“諸位如果不能高抬貴手,冷雪梅可要放肆了!”


    扭頭向杜少彬沉聲喝道:“杜公子,咱們衝!”


    東方明連忙雙手齊搖地,沉聲說道:“冷堂主,你是聰明人,眼前局麵,動起手來,對你可沒好處!”


    冷雪梅冷笑一聲道:“想要我束手受縛,可沒這麽簡單!”


    接著扭頭向杜少彬說道:“另外二位是‘碧雪山莊’的‘玄武堂主’朱賓和‘朱雀堂主’章達。”


    說著,並分別向那虯髯漢子與青衫文士一指,才正容接道:“都是‘碧雪山莊’中的一流高手,你可得打點精神來應付!”


    杜少彬正容說道:“小弟知道了。”


    一旁的麻二虎與王老實二人,才已被杜少彬方才大奮神威一劍殺掉石壯為而嚇破了苦膽,此刻,因己方實力大增,居然又神氣起來,他一見雙方已經說僵,立即揚聲說道:“東方令主,這小雜種方才殺死了石護法,小弟請命,替石護法複仇!”


    東方明點點頭道:“可是,麻兄得多加小心!”


    冷雪梅大喝一聲:“杜公子,衝啊!”


    喝聲中,一揮雙刀,飛身而起,但她的身形才起,已被東方明截住,當她的柳葉雙刀與東方明的鐵尺相觸時,發出一串震耳金鐵交鳴之聲,東方明並沉聲喝道:“冷堂主,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冷雪梅一麵雙刀翻飛,展開一串舍死忘生的搶攻,一麵冷笑道:“咱們之間,已沒甚可說的了!”


    刹那之間,兩人已都是以快製快地,互拚了八招。


    同時,另一邊的杜少彬,也已與麻二虎、王老實二人重行交上了手。


    杜少彬已明了眼前的危機,因而一上手,就是大奮神威地,殺手連施。


    王老實與麻二虎,位居“碧雲山莊”中護法,功力方麵,雖然趕不上東方明與冷雪梅等人,卻也不致相差太遠,但他們此刻,雙戰杜少彬,卻仍然被迫得連連後退。


    冷雪梅與東方明這一組,雖然也殺得無比激烈,但一時之間,卻難分高下。


    冷雪梅一見杜少彬已占優勢,不由揚聲說道:“杜公子,你先走,我隨後就來!”


    杜少彬也揚聲說道:“不……咱們一齊走!”


    一旁的“朱雀堂主”章達,一振手中喪門劍,飛身加入戰圈,一麵嗬嗬大笑道:“小雜種,現在你想走也來不及啦!”


    加上一個章達,已算是暫時穩住了劣勢,但圍在核心的杜少彬,卻仍然有若生龍活虎地,攻多於守,並冷笑一聲道:“小爺要走,誰也攔不了!”


    緊接著,大喝一聲:“擋我者死!”


    寒芒問處,慘號隨傳,麻二虎被削掉半邊腦袋,慘死當場。


    杜少彬一招得手,順勢一招“夜戰八方”,將王老實與章達迫退三步,向冷雪梅身邊飛撲,一麵震聲大喝道:“梅姐姐,我來幫你……”


    話聲中,人如天馬行空似地,淩空一劍,向東方明兜頭下擊。


    這時,“玄武堂主”朱賓,已橫裏攔截過來,卻被杜少彬一記劈空掌,震得淩空一個筋鬥,倒飛丈外。


    這同時,東方明一麵與冷雪梅周旋,一麵冷笑一聲:“小狗找死!”


    身形橫閃,避過杜少彬的銳鋒,左手大袖抖處,一蓬寒星,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向杜少彬罩射而下。


    杜少彬劍掌兼施,所有暗器,一半被他的長劍擊落,一半被他的掌風震得倒射而迴,反而迫得東方明一陣手忙腳亂。


    而杜少彬卻已乘這刹那間的緩衝,與冷雪梅二人雙雙騰身飛射。


    但“碧雲山莊”方麵的人,實在太多了。


    杜少彬、冷雪梅二人的身形才起,正麵與左右兩側,立即各有四五道人影,采取分進合擊之勢,包圍攔截,在杜少彬、冷雪梅二人砍瓜切菜似的衝殺,血光迸射,慘號連連中,東方明、朱賓、章達、王老實等四人,又包圍上來。


    於是,一場更激烈的惡鬥,於焉展開。


    杜少彬有如一隻出柙之虎,銳不可當,他的身手之高,連冷雪梅也大感驚訝。


    當然,與他並肩衝殺的冷雪梅,也是奮不顧身,全力衝殺。


    但敵方的實力,委實太強了。


    那些悍不畏死前仆後繼地,圍攻上來的人,一批比一批強,身手一個比一個高,而以東方明為首的四位高級人員,也似乎深知眼前情況的嚴重,一個個奮不顧身地全力攔截。


    因此,盡管杜少彬、冷雪梅二人,都是放手衝殺,卻始終沒法衝出敵人的包圍。


    這情形,使得冷雪梅不能不再向杜少彬施壓力了,她,一麵雙刃翻飛地,奪力衝殺,一麵向杜少彬沉聲喝道:“杜公子,你先行衝出去!”


    杜少彬毅然答道:“不!咱們一起衝!”


    冷雪梅怒聲道:“你再不聽話,我立即橫刀自刎!”


    杜少彬笑道:“梅姐姐請放心,隻要我杜少彬還活著,你也決不會死,同時,我不妨坦白告訴你,家師也在‘太原’城中,他老人家一定會來增援我們的。”


    他這一段話,對冷雪梅有了鎮靜作用,但卻使東方明暗中起了恐慌。


    可不是麽!徒弟已是如此了得,那他的師傅的高明,就更不難想見啦!


    但事實上,可真是天曉得,杜少彬的師傅,目前在什麽地方,恐怕隻有他師傅自己知道啦!


    杜少彬之所以要撒下這個瞞天大謊,其用意就是安撫冷雪梅,同時也給敵人以精神威脅,然後自己好乘機給敵人以製命的打擊。


    如今,他這一精神攻勢,已收到了預期的效果,隻見東方明沉聲問道:“你師傅是不是吳伯同?”


    杜少彬怒叱一聲:“你管不著!”


    話聲一落,一劍削掉章達的頭巾,連發髻也貼著頭皮削去,如非是章達本身功力高,反應又快,那條老命,就已經報銷啦!


    原來經過這一陣衝殺之後,杜少彬與冷雪梅二人,已取得了默契,那就是冷雪梅對付其餘的高手,杜少彬則專門對付以東方明為首的四位高級人員。


    這一分工合作的戰術,果然收到了實效,一開始就使那位“朱雀堂主”章達,亡魂俱冒地,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章達方自發出一聲驚唿,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頭頂,杜少彬卻朗聲大笑道:


    “不用摸,章大堂主,腦袋還在你自己的脖子上……”


    話聲中,“唰、唰、唰”一連三劍,迫得對方的包圍圈也擴大了不少。


    這情形,可使東方明的老臉,實在掛不住了。


    試想:憑他的身份和地位,又率領若恁多高手,如果連一個年紀輕輕的後生小輩都收拾不了,他以後還能在江湖上混麽!


    因此,他不能不咬著牙根拚老命了。杜少彬話聲一落,他並立還顏色,口中並大喝一聲:


    “杜少彬,你死在目前,還能神氣些什麽!”


    但他話聲才落,“唰”地一聲過處,長衫下擺已被削去一角,杜少彬並連聲歡笑道:


    “令主大人,失禮!失禮!”


    丈遠外,忽然傳來一個蒼勁語聲道:“東方令主,請對付冷雪梅,杜家這小子,由我來對付。”


    東方明連忙揚聲答道:“小弟遵命。”


    那蒼勁語聲又接道:“冷雪梅這個人,莊主要的是活口,也不許傷了她,最好是能勸她自動休戰。”


    “是!”


    東方明又恭應一聲之後,立即全力向冷雪梅進攻。


    杜少彬在明知對方的企圖之下,自不然會放鬆對東方明的攔截。


    尤其是,杜少彬剛剛因改變戰術,而略占優勢,如果就這麽被人家分開,而各個擊破,他自然不會甘心。


    因此,他這一全力對付東方明,東方明不但不能完成心願,連本身也被對方的瘋狂攻勢,弄得手忙腳亂地,狼狽不堪。


    一道人影,疾射當場。


    寒芒閃處,發出“嗆”然大震,杜少彬被一位淩空射落的生力軍給截住了。


    那是一位顯然是戴著人皮麵具的灰衫老者,此人功力之高,算是杜少彬自出道以來所僅見。


    那灰衫老者,不但功力奇高,所使兵刃,也是武林中極少見到的“子母金環”。


    因此,雙方兵刃相觸,“嗆”然震響聲中,雙方都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咦”。杜少彬那銳不可當的瘋狂攻勢,立即被遏製住了。


    當然,他們的那一聲驚“咦”,都是震驚於對方的功力,遠出自己的想像之外而發出的。


    那灰衫老者一舉將杜少彬截住之後,立即冷笑一聲道:“娃兒,你該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


    他,口中說著,手上的“子母金環”,卻是毫不留情地,展開一串搶攻,刹時之間,使得本已在東方明手中占了優勢的杜少彬,感到壓力奇重,而不得不采取守勢了。


    但他雖然被迫而采取守勢,口中卻是毫不退讓地,反唇相譏:“老賊!如果小爺有你一半的年紀,三招之內,我準會叫你爬下來,像你目前這點本領,有什麽值得自豪的!”


    灰衫老者嗬嗬大笑道:“小雜種,可惜你再也活不到老夫這樣的年紀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日哩……”


    話聲中,“唿、唿、唿”一連三記絕招,將杜少彬迫退了五步。


    杜少彬一挫鋼牙,也盡提全力地立還顏色,居然將對方迫退三步,並冷笑一聲道:“老賊!你也不過如此!”


    灰衫老者縱聲狂笑道:“你小子可真不止隻有一兩下子,可惜的是,你不該跟著吳伯同,更不該生在杜家,現在,你隻有乖乖地認命了吧!”


    話落,招式也隨之一變,勁風唿嘯中,那“子母金環”上還發出一串懾人心魂的怪嘯,迫得杜少彬不得不連連後退。


    這時,冷雪梅也在東方明、章逵、朱賓等三人的聯合攻勢之下,鋒芒盡斂,如非對方三人奉命不能殺她,也不能傷她,那後果早就不堪設想了。


    但她絕不為對方的威勢所屈服了,仍然是銀牙緊咬地在拚命搶攻,但她這種搶攻,卻有如凍蠅鑽窗,發生不了作用了。


    當然,由於她自己沒有生命的危險,因而盡管她是處於極端劣勢之中,卻還能分神去注意杜少彬的遭遇,當她看到杜少彬,在灰衫老者的強大壓力之下,被迫而連連後退時,禁不住震聲大喝道:“杜少彬,別管我的事了,快點走!”


    東方明嗬嗬大笑道:“冷堂主,那小子還能走得了麽!”


    杜少彬可能委實是感到壓力太重了,對冷雪梅的話,居然沒有答覆。


    東方明含笑接道:“冷堂主,你是聰明人,當知道螳臂怎能當車哩!”


    冷雪梅哼了一聲,沒接腔。


    東方明笑了笑道:“冷堂主,過去,你我同是一殿之臣,今後,咱們仍然是好朋友……”


    冷雪梅怒叱一聲:“住口!”


    東方明笑道:“好!不說就不說,且等你累得精疲力竭時,咱們再檢個現成的便宜。”


    章達嗬嗬一笑道:“我說,冷堂主,你千萬別那麽死心眼兒,難得莊主能看上你,這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呀!”


    朱賓也附和著笑道:“是啊!以後,還得請冷堂主多多提攜哩!”


    忽然,杜少彬傳來一聲驚唿,隻聽那灰衫老者嗬嗬大笑道:“小雜種,以後的五十招之內,老夫如不能叫你躺在這兒,老夫立即舉環自盡!”


    冷雪梅目光微掃之下,隻見杜少彬左臂上鮮血涔涔而下,顯然已受了傷。


    這情形,使得她一挫銀牙,震聲大喝道:“胡師爺住手!我有話說。”


    那灰衫老者笑道:“有話,咱們邊打邊談。”


    冷雪梅道:“你放杜公子離去,我跟你們走!”


    灰衫老者嗬嗬大笑道:“冷雪梅,你這如意算盤,是打不通的,你自己最是明白不過,咱們莊主,對你這位美人兒,固然是不能放過,同時,對杜家的這個孽種,也決不容許他活著離開的。”


    這情形,使得冷雪梅悲聲說道:“杜公子,咱們隻好豁出去了,但臨死之前總得撈點本錢迴來!”


    東方明連忙含笑接道:“不!冷堂主,這想法使不得!”


    那灰衫老者此時,竟以靈貓戲鼠的態度,向杜少彬笑道:“杜公子,方才老夫聽你說過,令師馬上就會來的,怎麽還沒消息呢?”


    杜少彬一麵咬牙苦撐,一麵冷笑道:“你等著瞧吧!”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我不能不提醒你,方才,我自動延展的五十招,已過去大半了哩!”


    就當此時,一陣清晰的木魚聲,忽然隨風傳來。


    這木魚聲,一如杜少彬前此在那漫長的山溝中所聽到的一樣,是那麽清晰,那麽祥和,使人乍聞之下,不但塵念盡消,連惡鬥中的正邪雙方,都感到鬥誌盡消,而懶洋洋地自行停止下來,可是,這木魚聲,卻又晃悠悠地,不知其所自來。


    杜少彬心頭一動之間,灰衫老者卻是一蹙眉峰,向王老實沉聲問道:“王護法,你上次聽到的木魚聲,是否同現在所聽到的一樣?”


    王老實點首答道:“是的,完全一樣。”


    灰衫老者目注杜少彬問道:“杜公子,可是你師傅麽?”


    杜少彬冷哼一聲道:“你不配問。”


    這時,因為有了強有力的後掩杜少彬與冷雪梅二人,都已寬心大放地鎮定下來了,冷雪梅並緩步走向杜少彬身旁,替他包紮左臂的傷口,並低聲問道:“不嚴重麽?”


    也許她是因為在這種場合,不便叫“弟弟”,所以,先前是叫“杜公子”,此刻,卻是沒頭沒腦地,什麽稱唿都不用了。


    杜少彬笑了笑道:“一點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麽!”


    冷雪梅蹙眉說道:“傷口深達寸餘,還說不算了什麽……”


    灰衫老者卻是嗬嗬一笑道:“威震天下的碧雲山莊,我都可以當一半的家,竟然會不配問你的師傅,我看你小子,是神智有點昏迷了吧!”


    緊接著,震聲喝問道:“何方高人,請現身一見?”


    他不問,倒也罷了,這一問,卻連木魚聲也沒有了,代之的是一聲幽幽長歎。


    不過,誰都可以分辨得出來,這一聲幽幽長歎,是出自一位女人之口。


    灰衫老者眉峰一蹙之間,奇事又起。一縷蒼勁歌聲,忽然劃空傳來:


    世事紛紛無已時,


    勸君杯到不須辭,


    但能爛醉三千日,


    楚漢興亡兩不知。


    不過,這蒼勁歌聲,卻是誰都可以分辨得出,那是出自他們搏鬥處十五六丈外的一株古柏之下。


    而且,歌聲一落,人影也隨之出現,沉沉夜色之中,隻見一道幽靈似的人影,踉蹌踉蹌地,向著灰衫老者身前走來。


    杜少彬一聲歡唿道:“師傅,您來得正好。”


    來人是一位醉態可掬的青衫老者,五短身材,麵色青慘,花白長髯垂胸,尤其是那一襲青衫,長得拖到地麵,令人發噱。


    他,在灰衫老者麵前丈遠處停下之後,卻向杜少彬白了一眼道:“我老人家也算是及時救你一命,當然是來得好,可是,你卻耽擱了我的大事哩!”


    杜少彬一怔道:“什麽事啊!”


    青衫老人卻聽如未聞似地,逕行轉向灰衫老者,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裂嘴一笑道:


    “我,就是這娃兒的師傅,不知你這位師爺大人,有何見教?”


    灰衫老者蹙眉問道:“你不是吳伯同?”


    青衫老人笑問道:“你看我像吳伯同麽?”


    灰衫老者接問道:“方才那木魚聲,當不是你吧?”


    青衫老人笑道:“眼前我這個糟老頭,你都未必能應付得了,你還希望那個敲木魚的人,也來湊熱鬧。”


    接著,又輕輕一歎道:“不過,你盡管放心,那個敲木魚的人,已經走了,縱然還沒走,也不致難為你。”


    灰衫老者注目問道:“你知道那尼姑是誰?”


    青衫老人道:“胡月古,你連眼前的我是誰,都管不著,還管得那麽遠!”


    灰衫老者身軀一震道:“你竟知道我的來曆?”


    青衫老人笑了笑道:“這有什麽稀奇,都是無極派的老同事嘛!”


    胡月古注目問道:“你知道的事情,很不少啊!”


    青衫老人笑道:“你怎麽說,就怎麽算吧!”


    胡月古冷笑道:“知道得太多了,對你自己可不利!”


    青衫老人拈須笑道:“是麽!我老人家還沒說明來意,你卻先對我實行威脅起來。”


    “來意?”胡月古冷笑著接道:“好!先說你的來意吧?”


    青衫老人笑了笑道:“說來很簡單,那就是請你這位師爺大人,高抬貴手,放過這位冷女俠和小徒。”


    胡月古哼了一聲道:“就憑你這句話?”


    青衫老人笑道:“如果你一定要見過真章,我老人家也隻好舍命奉陪啦!”


    接著,又淡然一笑道:“不過,我不能不提醒你一聲,以你目前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如果敗在我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糟老頭手中,可就劃不來啦!”


    “我不在乎!”胡月古冷笑一聲,一擺手中“子母金環”,沉聲接道:“亮兵刃!”


    青衫老人笑道:“我老人家的兵刃,就是這個。”


    說著,雙手握拳,晃了一晃之後,又神色一整道:“師爺大人,咱們先小人後君子,話先說明白,如果你打敗了,可怎麽辦?”


    胡月古冷然接道:“這問題,老夫毋須考慮!”


    青衫老人笑了笑道:“口氣可夠氣派的!好,我老人家先給點顏色你瞧瞧!”


    “唿”地一聲,一拳當胸搗出。


    這兩位,相距約莫丈許,青衫老人身形未動,這當胸一拳,當然是淩空搗出,但那拳風所發出的破空銳嘯,卻是懾人心魂,使得那目空一切的胡月古,也不由為之臉色一變地,飛身橫移三尺。


    由於拳風未受阻礙,“砰”地一聲,擊中胡月古背後丈許處的磚牆,塵土迷漫中,磚牆上出現一個尺許方圓的大窟窿。


    相距幾達二丈,這淩空一拳,居然能有偌大威力,因而一時之間,使得現場中的人,包括杜少彬在內,都一齊怔住了。


    但那青衫老人,卻是若無其事地,目注胡月古,含笑問道:“這一拳,夠不夠份量叫你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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