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曆代以來明君很多,昏君也不少。


    然而一生戲弄胡搞,集荒唐之能事,史不絕書的當推明武宗了。


    明武宗也就是正德,有出戲“江山美人”說的就是他與李鳳姐的故事。


    正德皇帝十五歲即位,在位十六年,在這十六年裏,他不知幹了多少讓人想不到、猜不透,更無法理解的“糗”事,給後世的小說家增添了不少的寫作材料。


    據史載這位正德皇帝有三大昏事。


    一、寵八黨:由劉瑾、馬求成、穀大用、魏彬、張永、邱聚、高鳳、羅祥等八個宦官,也是俗稱的太監,由劉瑾為首,掌司禮監,統領東西兩廠錦衣衛,幹預朝政,傾輒朝官。


    二、收義子:史實記載,正德七年,這位皇帝也不知那根筋不對了,凡是他喜歡的人,不管是販夫走卒,不管是異族奴役,他都收為螟蛉子,賜姓為朱,總計一百二十七人。


    三、遊幸:正德當了十六年皇帝,下江南數次,平日裏更喜歡微服出巡、獵豔。最讓人搞不過他的,就是他好好的皇帝名稱不用,自封“威武大將軍鎮國公朱壽”,經常統兵征剿,那已快剿平的叛亂。


    明朝正德四年冬。


    北京城南門口,天才蒙亮城門一開就從城外熙熙攘攘的湧進了許多推車的、挑擔的,趕進城裏賣菜的小販。


    “別擠,別擠,大家排好隊”


    “他奶奶的,你們這個樣子趕著去投胎啊!”


    守城門的官兵一見大家擠成一團,雞飛狗跳的,他們把軍棍一攔了。


    這下可好,前麵的人進不去,後麵的人卻硬要往前,整個城門口可熱鬧了。


    “官爺!你快放我們進去,早市一過我們生意都沒得做了。”


    “是啊!幫幫忙,你們就快點放行了吧!”


    前麵兩名小販著守門衛士哀求著。


    城門邊的崗哨中晃出來一名武官。


    他大模大樣的往城門口一站,麵對著嚷鬧不已的人們,扯著嗓子吼著:“你們大家聽好”


    他這一聲雖然不大,但卻如同閃雷一樣,震得人人一怔。


    於是喧囂的場麵立刻靜了下來。


    四下裏投視著那一張張呆愕表情的臉,那武官雙手叉腰喝道:“上頭有令,即日起凡是太陽出來以前進城的人,每人每車須繳捐一錢銀子”


    他的話一說完,等著進城的那些販夫走卒們個個傻了眼。


    一陣寂然後,人們開始鼓噪起來。


    “他媽的,這還有天理?”


    “是啊!這是什麽名堂?那有進城還要抽稅的?”


    “媽個巴子,曆朝曆代什麽稅都聽說了,就沒聽說過這麽荒唐的稅,我操他個妹子,這簡直是‘官逼民反’嘛!”


    那名武官一見群情激憤,他雙手一抬大聲道:“這不關我的事,你們有什麽不滿,可以去找劉公公理論。”


    劉公公三個字就像三聲焦雷,震得人們發焦臉黑,沒人敢哼了。


    因為劉公公就是劉瑾,皇帝跟前的大紅人,統領著東西二廠,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數千錦衣衛。


    這世上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腦袋來開玩笑。


    誰也怕一個不小心說錯了什麽話,弄得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那些菜販子、雞販子,無論是挑擔的還是推車的,他們個個噤若寒蟬,老老實實的排好隊。


    當然,他們主意還沒做,就每個人在城門旁的一隻大木箱中認捐了一錢銀子。


    那武官陰鷙著在旁監視著,因此沒有人敢打馬虎眼,也沒有人敢少給半吊錢。


    終於趕著進城做早市買賣的小販們已差不多全進城,而太陽也快冒出了頭。


    這時候一個全身襤褸、眉清目秀,大眼睛透著精靈古怪的少年,他晃頭晃腦,嘴裏哼著“妹呀妹,想呀想”的俚俗小調來到城門口。


    他對著守城的兵勇露齒一笑,大搖大擺的就要進城。


    “站住”


    一旁監視納捐的武官低聲一吼。


    少年停下了腳步,他前後左右一看身旁沒有別人。


    於是他用拇指點著鼻子,疑惑的望著那武官。


    “小兔惠子,就是你,你媽的還裝什麽糊塗”


    趕忙上前,那少年嘿嘿笑道:“官爺!您喚住小的可有什麽吩咐?”


    指了指那隻大木箱,武官道:“丟錢!”


    一臉迷惘。


    那少年皺起眉頭,他呐聲道:“官……官爺!‘丟’……丟什麽錢?”


    少年心眼頗壞,他故意把那個“丟”字加重語氣,就成了廣東話“操”的意思。


    武官是當地人,那曉得少年一開口就“幹”了自己一下。


    他怒聲道:“捐錢!即日起城門一開到日頭升起,凡是進城的都必須捐銀一錢。”


    “這……這是為什麽?”少年還第一次聽說有這種“新鮮”事,他瞪眼道。


    “為了劉公公要給皇上祝壽,而在城郊蓋一座‘娃娃宮’之用。”


    少年更迷糊了。


    他摸著腦袋道:“這……這劉公公給皇上祝壽,為什麽要我們捐錢?這種荒唐事都想得出來,難怪老百姓們要怨聲載道了。”


    武官臉色一變,他戳指道:“小王八蛋,你敢情是不要活了?廢話少說,你要進城就得捐銀,再羅嗦小心我把你丟出城外。”


    搖搖頭,少年嘀咕道:“我……我身上隻有二個銅子,這怎麽辦?”


    看看日頭快出來了,那武官仿佛也有些不耐煩,他揮手道:“那就丟兩個銅板好了。”


    不情不願的,那少年道:“這……這是咱的午餐錢呐……”


    “我管你他媽的吃不吃飯,餓死也是你的事。”


    眼睛盯著少年走到錢箱旁,武官見少年猶不肯丟錢,便叱喝道:“你還磨蹭什麽?弄毛了老子,縱然日頭出來了,我也不讓你進城。”


    聳聳肩,像割掉心頭一塊肉般,少年從身上摸了半天,才掏出二個銅板,把手伸進那隻木箱裏。


    然後飛快的,神不知鬼不覺的他丟了二個銅板,卻撈了好幾塊碎銀。


    距離稍遠,武官也根本想不到這少年有這種膽子,敢在丟錢的時候動手腳。


    於是少年嘿嘿道聲謝,三搖四擺的進了城,晨曦中他轉個彎,躲在牆角就忍不住抱著肚子笑了起來。


    他一麵笑,一麵自語道:“我靠,長那麽大隻聽說我‘小帥虎’楚楚向人要錢的,幾曾見過別人能從我身上……”


    “怎麽樣?”


    這一聲低沉的迴答,使得“小帥虎”楚楚嚇了一跳。


    當他抬頭見到是一個瘦弱、仿佛得了癆病般的青衫老者後,他差點把舌頭給咬掉。


    “師……師父……”“小帥虎”楚楚叫了一聲,慌忙肅容垂首,一付畏懼的模樣。


    冷冷迴首,育衫人道:“別叫我,我沒你這個不成材的徒弟。”


    臉上一喜,“小帥虎”楚楚叫道:“你是說要逐我出帥門,可以還我自由之身了?哇噻!太好了……太好了……謝謝!謝謝……”


    話一說完他就轉身要走。


    青衫人人影一閃,鬼魅一樣的橫在了他的麵前,抬手就在“小帥虎”楚楚的頭上敲了一個“爆栗”。


    “小帥虎”楚楚想閃都閃不了,他雙隻揉著腦袋,痛得他齜牙咧嘴,差一些眼淚都流了出來。


    歎了一聲,青衫人道:“你這小子真是沒出息,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


    青衫人開始咳嗽,愈咳愈厲害,咳到最後一張臘黃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小帥虎”楚楚慌了。


    他趕緊輕捶著青衫人的後背,結舌道:“師……師父!您該看大夫了,再這樣下去就是九條命也要坑完了啊!”


    用一方白巾擦掉嘴邊咳出來的血絲,青衫人抬眼道:“你就真的那麽討厭我?討厭武?”


    “小帥虎”楚楚低頭道:“您……您要聽好聽的還是不好聽的?”


    “什麽是好聽的?什麽又是不好聽的?”青衫人雖知道這小子鬼花樣不少,卻仍舊忍不住問。


    “好聽的是我現在正是情緒低潮,所以練起功來一點勁也沒有,倒不如休息一陣子,人家不是‘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嗎?”


    “那不好聽的呢?”


    偷覷對方一眼,“小帥虎”楚楚道:“不好聽的就是……就是我真的不適合,也不喜練武,如果……如果你能放了我,你也就不會一天到晚為我生氣,對你的身體也好,而我也可逍遙自在,豈不‘兩情相悅’,皆大歡喜?”


    神情一變,青衫人一抬手就要又敲在對方的頭上。


    但他看到“小帥虎”楚楚抱著頭,口中一歎,又放下了手。


    沉吟一會,青令人道:“楚楚,我是愛之深,責之切啊!你是隻頑禁不馴的野馬,如果不嚴厲的督促你,你又如何能成大器?我想通了,或許我的管教有瑕疵,也有不當,因此造成你心理上的排斥和反彈。現在,現在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改變我的作風,你也乖乖的跟我學藝行不!”


    從來沒見過青衫人用這麽溫和,這麽“感性”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小帥虎”楚楚呆呆的望著對方,在看到對方眼中有著期冀,以及臉上那種“動人”的表情,他不自禁的點頭。


    然後畏怯的道:“我……我可以試試看,不過您老人家可不能事事都要管,處處限製我才行。”


    世上何奇不有,“小帥虎”楚楚居然還跟師父提條件,而偏偏讓人不解的是青衫人會點頭答應。


    這是什麽樣的師徒關係?


    不明內情的人鐵定會如墜五裏霧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要想明白這“小帥虎”與青衫人的微妙關係,這話就要從頭說起。


    “小帥虎”楚楚自幼即是孤兒,他三歲死了娘,七歲又死了爹。


    家道本就貧困,於是七歲開始他就到處行乞度日,間或替大戶人家做做小工,放放牛羊,倒也無災無病的過了五、六年。


    直到有一天他在城外正與一些混混們在大樹下聚賭,因為言語上的衝突,而與一個比他魁梧的大漢幹了起來,他力敵不過,抄出家夥捅了對方一刀,結果被人告進了官,在大牢裏判了半年監。


    在牢裏他認識了青衫人,糊裏糊塗的就拜了人家為師。


    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發的那門子神經,或許是見到青衫人在牢裏還挺罩得住,一幹牢友還有獄卒們都不太敢惹他,而自己也想找個靠山。


    於是他就開始跟著青衫人練功、習字、讀書。


    牢中歲月無事,也無聊,“小帥虎”楚楚倒也能夠安心的學著一切。


    半年後他和青衫人一同出了監,他可就無法忍受了。


    畢竟野慣的他,處在這花花綠綠的大千世界,又如何能一天到晚在喝叱棍棒下沒有半點樂趣的去學枯燥無味的武功和讀書寫字。


    因此他開始作怪。


    每每趁著青衫人不在,或者有事的時候,他就溜到城裏,和以前一幹混混胡鬧、瞎搞。


    由於在青衫人的調教下,他也有了不弱的身手,很快的便闖出了名號“小帥虎”。


    好在他平性善良,小過不斷,大錯不犯,幾年下來也沒有犯下什麽滔天之禍。


    當然,對於他的動不動就失蹤,青衫人會火大。


    可是無論用什麽方法,上腳鐐手銬,都關不住楚楚一顆玩心,那怕是今天才狠狠修理了他一頓,第二天他照樣有辦法再不見人影。


    至於他的名字為什麽會叫“楚楚”,據他自己說是因為家中貧窮,老爹老娘希望生個女兒,能長得楚楚動人,將來嫁個有錢的婆家。


    誰知道名字取好了,生下來的卻是一個“帶把”的,老爹老娘失望之餘,也就懶得再花腦筋,所以他便“楚楚”的給叫了起來。


    城西。


    鐵獅子胡同。


    跟在青衫人的身後,“小帥虎”楚楚不禁上前兩步,他詫異道:“師父,這鐵獅子胡同住得可全是達官顯人,你……你帶我來這做什麽?”


    青衫人轉頭道:“找一個朋友。”


    “朋友?”“小帥虎”楚楚奇道:“我怎麽不知道你老人家還有這麽‘優秀’的朋友住在這?”


    微微一點,青衫人道:“跟了我五、六年了,你對為師的我知道多少?又了解多少?”


    “小帥虎”楚楚一下子怔住了。


    真的!跟著青衫人五、六年了,他可是一點也不了解對方,甚至於對方姓什麽叫什麽都不明白。


    在大牢裏他聽到有人稱唿他“梅先生”,然而他明白那不是他的本性,因為他是因酒醉行兇而被捕入獄的,在過堂的時候他什麽也沒說,堂上大人一怒之下便判了他一年監,而一年中他卻甘之若飴,誠心正意的在懺悔自己的罪行。


    來到一座巨大的宅子麵前,隻見門簷前掛著一方巨匾,巨匾上鐵劃銀鉤,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忠義傳世”。


    他傻了眼。


    北京城混久了,他當然明白這巨宅裏住的是什麽人。


    他扯了扯青衫人的衣袖,不由得惶聲道:“師……師父,這……這可是方老爺子的住處呐……”


    青衫人點頭道:“我知道。你上前叩門去。”


    “小帥虎”楚楚動也不動,他驚慌道:“方老爺子不但是北京城的二皇上,在江湖中更是名動九州的大人物,師……師父,你要我上前拍門,這……這不是開玩笑吧!”


    青衫人神色一凜,他道:“照我的話做,上前拍門去。”


    “小帥虎”楚楚還是沒動。


    他呐聲道:“您……您有沒有搞錯?方老爺子可不是好惹的,我……我不去……”


    的確,凡是江湖中跑跑的,不管他是名士或是痞子混混,沒有人不知道方富豪方老爺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誰要是惹上了他,最好先找顆歪脖子老樹自己吊頸,也免得將來想死都死不了。


    青衫人望了一眼“小帥虎”楚楚。


    他歎聲道:“我說過我來找朋友的,你怕什麽呢?”


    “方老爺子是您的朋友?”猶不放心,“小帥虎”楚楚再問。


    “沒錯,他是我的朋友。”青衫人仰首望天,想著什麽道。


    “小帥虎”楚楚硬起頭皮,心想:“管他的,這方老爺子雖然出了名的難纏,也總不會與我過不去吧!”


    上前拍門,很快的旁邊一扇小門開了來,一個彪形大漢走出來。


    他先望了望“小帥虎”楚楚,又看了看仰首望天的青衫人。


    然後他疑惑的問:“小子,是你拍門?”


    “小帥虎”楚楚退後一步,堆起笑臉道:“這位大哥,是……是我,不,不,不是我……”


    彪形大漢火了。


    他環目一睜,怒聲道:“他媽的,大清早你小子想找死是不?說,你拍門幹什麽?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雖然橫慣了,但“小帥虎”楚楚隻是在街上與一般不入流的混混們橫,真碰上了如此“重量級”的“豪門巨亨”他可就癟了氣,不曉得該如何應對。


    青衫人適時上前。


    他咳了一聲道:“是我要他拍的門,煩請通報一聲,我找方富豪。”


    敢直唿方老爺子名字的人不是沒有。但彪形大漢卻不相信眼前這個青衫布衣,一付落魄模樣的癆病鬼,有什麽資格敢如此。


    他嘿嘿一笑,大刺刺道:“你是不是病入膏盲了?想找我家老爺騙些銀子治病?”


    家大奴也大。


    這看門的彪形大漢還真是一付惡奴的嘴臉。


    青衫人手掌一揮,彪形大漢隻見眼前黑忽忽的一團,他想閃,卻就是閃不掉。


    隻聽清脆一聲,彪形大漢已臉上挨了一巴掌,差點牙齒都給打掉。


    “怎麽啦?發生了什麽事?”


    邊門裏衝出了二個人,身材更是壯碩。


    “老徐、老李,你……你們快去通報,有人來……來踹‘窯口’了啊!”


    叫老徐的顯然是比較穩重些。


    他濃眉一抬,看了看青衫人,然後道:“閣下是來找碴的?”


    青衫人瞄了對方一眼道:“不!我是來找方富豪的。”


    “請問你這位可有拜帖?能不能告訴我找我們老爺子可有什麽事情?”


    “自然有事,隻不過卻不方便說予你聽,你就通報說一位姓季的老朋友。”


    疑惑的,老徐輕聲對同伴道:“你們留在這,我進去告訴一聲老總。”


    “還有什麽好通報的,這二個像叫化子的人一定沒按著什麽好心,找老爺子還不是想訛詐兩個。”


    叫老李的敢情也是“狗眼看人低”,他有意阻攔老徐進去傳報。


    青衫人冷哼一聲,背著手地道:“有你們這種手下,也難怪方富豪在江湖中的聲名大不如前。”


    一聽人家語氣中管著與主人有不凡的淵源,老徐不敢再猶豫,他吩咐一聲伴當不準多說,人就扭頭就走,趕著到裏麵傳話。


    不一會,一名胖胖的,五十來歲的人三腳兩步,喘籲籲的奔了出來。


    當他眯起眼睛仔細一瞧青衫人,不由得嚇了一跳,叫了起來。


    “老天!季爺,真是你啊!”


    青衫人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點頭道:“杜總管,幾年不見,你可一點也沒變呐。”


    傻了眼,老李和那挨了一巴掌的大漢,一聽青衫人真的與主人有舊,他們登時慌了手腳。


    “季爺,您裏麵請,裏麵請……”杜總管一麵抬手讓客一麵對身旁人瞪眼道:“你們還‘杵’在那幹什麽?還不快去通報老爺子,就說季惟民季爺來了。”


    季惟民三個字在“小帥虎”楚楚的耳裏沒怎麽樣,因為他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


    但是老李還有那挨巴掌的大漢,卻不啻聽到三聲焦雷。


    他們齊皆一震,睜著大眼,一付難以置信與不可思議的樣子。


    畢竟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曾經有江湖第一神刀之稱的人,會是眼前這個癆病鬼似的家夥?


    看出了有什麽不對,杜總管疑道:“你們倆是欠修理了是不?怎麽一付活脫老婆跟人跑了的德行?”


    苦著臉,老李和那挨巴掌的大漢懾儒道:“季……季爺,小的們有眼無珠,您大人大量,千萬莫跟我們計……計較……”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杜總管奇道。


    笑了笑,青衫人道:“沒什麽,一點小誤會而已,這兩位兄弟當我是來上門找碴的。”


    看到了挨巴掌的大漢,臉上紅腫一片,杜總管明白了。


    他瞪眼道:“你們那個奴才平日裏仗勢欺人慣了,終於踢到了‘鐵板’了,也好叫你們明白‘大小眼’看人的後果。事情還沒了,稍待會我再與你們算帳,還不快去傳報。”


    “算了,杜總管。”青衫人望著那兩人一付家裏死了人的樣子,他不忍道。


    “不行!這些人氣焰太張狂了,近年來老爺子的名聲都給他們敗壞了,再不教訓,以後還會出更大的漏子。”


    那兩個大漢眼中全是哀求,樣子與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青衫人不覺道:“杜總管,看我的麵子,你總不好讓我一來就先把氣氛搞壞了吧。何況我如今的樣子,的確也容易引人誤會。”


    “還不快謝過季爺?要不是季爺說項,你們兩個樂子可就大了。”


    慌忙的,也是誠心的。


    這兩人立刻躬身垂首道著歉,然後便返身急奔而去,趕著通知宅子裏的人了。


    跟隨著杜總管與青衫人,“小帥虎”楚楚一付“劉姥姥入了大觀園”,他一路走著一路心中道:乖乖,想不到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裏,還有這麽大的宅子,這方老爺子看來不但有名,還更有錢哩。


    足足走了好一會,他們來到了一座氣派宏偉的大廳。


    大廳裏立刻迎出一個威猛的大漢,約莫六十歲左右的年紀,一張醬紫色的臉,配上獅鼻、環眼、海口,一嘴亂髭,更讓人打心眼升出一股畏懼的感覺。


    不錯,這人就是方富豪,方老爺子,跺跺腳北京城會為之亂顫的武林大亨。


    他衝下了階梯,一把抱住了青衫人,激動得全身輕顫語不成聲的道:“你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青衫人亦有著難掩的感慨,他一麵咳嗽著,一麵道:“我這不是來了嗎?”


    推開對方,方富豪見到青衫人一襲粗舊衣服,形容憔悴,他禁悲哀一歎。


    “你……你這是何苦?一個人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讓人瞧了不心疼哇……”


    苦笑著,青衫人道:“你知道的,我無法自拔……”


    陪著一歎,方富豪道:“走,咱們進去談。”


    突然發現到一旁穿著襤褸的“小帥虎”楚楚,疑惑道:“這是“我徒弟,楚楚。”青衫人轉頭“小帥虎”道:“還不見過方老爺子?”


    “小帥虎”楚楚別看他敢對青衫人吊兒郎當,對方富豪他卻隻有必恭必敬的份。


    他躬身一禮,方富豪已笑道:“好,好,還真是一表人材,一看就知道是塊習武的好料。”


    “奈何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他根本對習武沒什麽興趣,跟了我幾年了,啥玩意也沒學到。”


    “慢慢來,慢慢來,小孩子嘛,一定貪玩。”


    說話間方富豪已帶著這師徒二人來到一處花廳。


    花廳裏布置雅致,顯露出做主人的雖然財多但卻並不傖俗。


    賓主落座後,待下人奉上茶,方富豪便迫不及待的道:“這幾年你到底在什麽地方?江湖中不見你的蹤影,害我為了打探你的消息,就差一點沒發武林帖。”


    青衫人季惟民神色憂戚道:“我根本沒在江湖走動,在京裏的大牢中蹲了一年……”


    方富豪詫異道:“這……這是怎麽迴事?你怎麽會在牢裏關了一年?為什麽不通知我?


    在北京城憑我的關係保你出獄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啊!”


    苦笑著,季惟民道:“我當然知道你有那能力,但是我心已死,在裏麵我可平靜的過日子。”


    “這……唉……”


    歎了一聲,方富豪道:“為了一個女人,你這天下第一神刀竟然弄成這個樣子,值……


    值得嗎?”


    茫然的,季惟民道:“這總比我在外麵整日醉得不省人事好,我就無法控製自己,而在一次大醉後糊裏糊塗的殺傷了人,這才入了獄的。”


    方富豪感歎道:“你早已過了不惑之年,怎麽還那麽想不開,偏要鑽牛角尖呢?”


    “莫要笑我老友,你不是我,當然不明白我心中的感受。”


    方富豪有點不悅道:“鐵了心的女人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永遠也追不迴來,你再這樣子下去,一世英名毀了不說,連人都要賠了進去。”


    輕輕咳著,季惟民一臉悲戚道:“我不怪她,一點也不怪她,這……這都是我自找的。


    今天我來不是談她的事情,而是……為了楚楚。”


    “小帥虎”楚楚一怔。


    季惟民已接著道:“我想把這孩子托給你管教,我有事必須離開這一段時期。”


    方富豪道:“這不是問題,有什麽事情非得你親自去辦?交給別人不行嗎?”


    搖搖頭,季惟民道:“別人辦不了的。隻有這個孩子一向頑劣,我還可以在這有一個月的時間,一月之後就得全靠你了,我希望在最短的時間裏,把他造就成材。”


    方富豪想問原因,但是季惟民卻使了個眼色。


    於是方富豪也就沒問,弄得“小帥虎”楚楚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在玩什麽把戲。


    當然,他明白他們現在不說的理由,一定是想瞞著自己。


    他索性站起身,坐不住道:“師……師父,你們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談,我出去走走可好?”


    季惟民想了想道:“也好,等我與方老爺子談完話再找你。”


    於是告聲罪,“小帥虎”楚楚便出了花廳,在這“候門深似海”的大宅院裏逛了起來。


    亭、台、樓、榭。


    假山、流水。


    “小帥虎”楚楚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麽氣派與豪華的宅院。


    他逛了半天,心中在想大內皇宮他沒進去過,就不知與這方府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逛著逛著,他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嬌叱一聲“站住”。


    他停下了腳步,慢慢迴頭。


    隻見一個明眉皓齒,嬌豔無比,說不出來有多漂亮的女孩子,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衣服,正睜著一雙黑又亮的眼睛望著自己。


    那女孩著年紀隻有十六、七歲,她上前兩步,上下打量著“小帥虎”楚楚。


    “你這人打那冒出來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幾曾見過這麽美的女孩,“小帥虎”楚楚眼睛都直了。


    他怔了一下道:“我跟師父來的。”


    “你師父?你師父是誰?”


    好在剛才聽說了師父之名,要不然“小帥虎”楚楚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迴答人家。


    “什……什麽?你是天下第一神刀季……季叔的徒弟,我還以為你是丐幫鐵成功,鐵叔的徒弟呢。”


    實在想不透人家怎麽會把自己當成了丐幫的人。


    當“小帥虎”楚楚看到自己一身,也真和丐幫的服飾沒什麽分別後,他明白了。


    他瞪起眼,有種自尊心受辱的感覺。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外表看人更顯得自己的短視。”


    美姑娘也沒想到對方脾氣也還真“衝”。


    她稍稍一怔道:“小子,你牙尖嘴利的說些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瞧你一付‘二五八萬’的樣子,別以為你是季叔的徒弟有什麽了不起的……”


    “哼”了一聲,美姑娘掉頭就走。


    “小帥虎”楚楚無緣無故被人“糗”了一頓,他當然心有不甘。


    “慢點。”


    美姑娘迴過頭沒好氣道:“幹什麽?”


    “你是誰?”


    “怎麽?不服氣呀!”


    縱然對方是個漂亮的女人,“小帥虎”楚楚也失去了心中那“好感”。


    “我姓方,叫方琳,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服氣想和我打架的話,我樂意奉陪,隻不過輸了可不許去我爹那告狀。”


    “原來你就是方琳,人稱‘小魔女’的女霸王?難怪氣焰那麽囂張了。”


    “小帥虎”楚楚京裏待久了,他早就聽說過“小魔女”方琳的名字,也知道這個女孩行事乖張,最喜歡找人打架。要不是人人都知道她是方老爺子的女兒,處處讓著她,不敢惹她,恐怕她早就被人“做”掉了。


    “小魔女”方琳花容倏變,她嬌叱道:“小子,你敢說我囂張,來來,本姑娘倒要掂掂你,看你學了季叔幾分真傳。”


    一來是客,二來從不與女孩子打架。


    “小帥虎”楚楚搖頭道:“我不想和你較量,第一,勝之不武,第二,我怕拳腳無眼傷了你。”


    跳了起來,“小魔女”方琳最恨這種“性別歧視”。


    她杏眼圓睜道:“放屁!你這孬種,有本事縱然我讓你打死,我也不會哼一聲。”


    還是搖頭。


    “小帥虎”楚楚道:“算了,好男不跟女鬥,我怕了你行不?隨你怎麽想。”


    聳聳肩,“小帥虎”楚楚要走,“小魔女”方琳卻不由分說一招兩式,粉拳又撲麵攻來。


    對這種說打就打的女霸王,“小帥虎”楚楚心中一跳,慌亂中他一個急旋身,雖然避過這一猛擊,心中一股無名火已升了起來。


    “小魔女”方琳並未停手。


    她招式更急、更快,眨眼間又是七拳八腿,更見狠辣與霸道。


    “小帥虎”楚楚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劍眉一軒,不退反進,格臂抬腿,火氣十足的迴攻過去。


    於是刹那間這一雙少男少女已纏鬥起來。


    一個是名動江湖方老爺子的掌上明珠,一個是有天下第一神刀之稱的季惟民愛徒。


    想而見這兩個人這一架會打得多麽精采與刺激。


    但是“小帥虎”楚楚一向以來就沒好好練過功,隻知道嘻鬧胡搞,又怎會是“小魔女”


    方琳的對手?


    因此前麵十招他勉力尚可應付。


    十招一過,他可就漸漸有了敗象,而感到壓力來愈大了。


    功夫這玩意是硬碰硬的,僥幸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小魔女”方琳十招一過,已逼得對手左支右拙,她不禁得意道:“不過爾爾。小子,你等著捱揍吧!”


    汗出如漿,“小帥虎”楚楚咬著牙硬撐。


    他沒想到人家雖是女人,手下招式犀利卻比男人還兇狠。


    他凝神戒懼,連話也不敢答,拚了命的把他所會的一切功夫全使了出來。一掌如影。


    “小帥虎”楚楚在如影的掌式裏一個沒留神,但覺胸口一悶,他已捱了一掌。


    氣悶還未消失,他大腿上又被人踹了一腳。


    被女人修理,這醃-氣可讓“小帥虎”楚楚難以消受了。


    他翻腕一抽,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在手上。


    “喲喝,動家夥了?小子,你還要不要臉?”


    “小魔女”方琳急攻兩招,人已退了開去,她嗤聲皺鼻道。


    臉上一紅,“小帥虎”楚楚道:“你不是喜歡打架嗎?那我就陪你打個痛快。”


    “腦羞成怒了?!”聳聳肩,“小魔女”方琳不屑道:“你想拚命?可以,我就陪你玩……”


    “玩?!玩什麽?”突然一聲低吼傳了來,方老爺子和青衫人季惟民一同走了過來。


    方老爺子一臉怒容道:“琳兒,你一個女孩子,一天到晚在外麵惹是生非不說,怎麽?


    連在家裏也要欺負人?”


    “小魔女”方琳傻了眼。


    她叫了一聲“季叔”,然後道:“爹,我們……我們隻是切磋、切磋,我怎麽敢欺負人?雖曉得這個楞小子打不過我,竟然臉上掛不住動了家夥……”


    “小帥虎”楚楚一聽趕忙想把匕首收起,季惟民已經瞧見。


    他臉色難看道:“兔崽子,你還真有出息,一個大男人打不過一個女娃子就算了,還動起家夥,可真給我露臉啊!快給人家賠禮去。”


    偷偷笑在心底。


    “小魔女”方琳沒理占住了“理”,她連聲道:“季叔,不用,不用了,大家自己人算了,算了。”


    一肚子窩囊氣的“小帥虎”楚楚,簡直恨透了這個刁鑽蠻橫的方琳。


    方老爺子也一旁道:“既然這樣,你們兩個人便握手言和好了……”


    “小魔女”方琳得了“便宜”,她趕緊伸出手對楚楚道:“不打不相識是不?”


    “小帥虎”楚楚心中老大不是味道,卻也隻能伸出手與對方握了一下。


    “小魔女”方琳趁著雙方一握的刹那,小聲道:“小子,算你走運。”


    “小帥虎”楚楚一聽臉色變得甚為難看,心中不覺發誓,有一天一定要好好的挫挫對方的威風,要不然他一輩子在人前別想抬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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