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策笑道:“賢弟請講。”


    獨孤興想了一想,含笑說道:“大悲師伯要我代他老人家囑咐大哥的隻有八個字兒,就是:”但行大義,莫矜小節!“


    獨孤策想起“括蒼山西施穀”內的荒唐舊事,不禁雙頰微燒,向東南方恭身為禮,謝過師恩。


    獨孤興繼續笑道:“我師傅則替大哥虔占休咎,認為你一生禍福,全在‘碧玉青萍’四字之中!要我叫你留心,對於一切與這四字有關之人,均須特別注意!”


    獨孤策不必尋思,便已知曉這“碧玉青萍”四字,定然指的是與自己已有合體之緣的慕容碧,“玉美人”溫冰,以及持有“青萍劍”的“綠衣幽靈”田翠翠。


    獨孤興與見狀笑道:“大哥怎的如此出神?莫非你已知道‘碧玉青萍’的其中含義了麽?”


    獨孤策搖頭苦笑答道:“其中妙諦,那有這樣容易參詳?賢弟請迴‘南海普陀’,莫要耽誤了你易筋洗髓,脫胎換骨的絕世機遇!”


    獨孤興也知機緣難再,不可耽延,遂向獨孤策恭身一禮,縱上雕背。


    但青雕剛剛飛出數丈,卻又折迴,獨孤興在雕背上高聲叫道:“大哥,你如今已無改裝必要,似乎可以把身上這件道袍脫去,恢複本來麵目了呢。”


    獨孤策聞言失笑,連連點頭,遂與獨孤興相互揮手道別,直等青雕飛遠,隱入白雲,獨孤策方對自己的今後行蹤,深加考慮。


    考慮結果,認為如今身在“雲南”,自應先往“點蒼”,探望身為“點蒼派”掌門人的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


    由“野人山”去往“點蒼”,並不太遠,尤其是獨孤策這等身負絕頂輕功之人,更複不消多日,便即趕到。


    到達“點蒼”山下,首先遇見之人,居然就是“玉斧醉樵”董百瓢!


    董百瓢忽見獨孤策,不禁高興得把住他雙肩,一陣嗬嗬大笑說道:“獨孤老弟,你怎的也會不辭風塵萬裏,作西南行?是特來探望你表姊謝仙子的麽?”


    獨孤策點頭稱是,董百瓢笑道:“謝仙子不在‘點蒼’,她今夜在‘餌海金梭島’上,與人有約!”


    獨孤策訝道:“我表姊與誰訂下約會?”


    董百瓢搖頭笑道:“謝仙子不願說出此人名姓,並不許‘點蒼’門下的任何弟子,參與此事!但聽說對方武功奇詭,身手不弱!”


    獨孤策雙眉微軒,含笑說道:“我表姊雖然不許‘點蒼’門下,參與此事,但她卻無法製止‘點蒼’門戶以外之人。”


    董百瓢笑道:“獨孤老弟,莫非想去‘洱海金梭島’,為令表姊謝仙子掠陣?”


    獨孤策點頭笑道:“我與老前輩均不是‘點蒼’門下,二來我又久慕‘洱海’風光,老前輩肯否以一葉扁舟,數壇美酒,偕同獨孤策共作波上之遊,並看看我表姊約會的,是位什麽神秘厲害對手?”


    董百瓢縱聲大笑說道:“獨孤老弟若想遊船飲酒,還不現成?來來來,我們如今便去舟中,暢敘離情,共謀一醉。”


    獨孤策一麵隨同董百瓢走往洱海岸邊,一麵含笑問道:“老前輩,我那封薦函如何?令孫是否已蒙我表姊收錄?”


    董百瓢稱謝答道:“獨孤老弟一言九鼎,小孫已蒙謝仙子收為再傳弟子!”


    獨孤策笑道:“這樣就好,晚輩便為了此事。幾乎無法再能與老前輩相見?”


    董百瓢駭然問道:“獨孤老弟,你莫非遭遇了什麽奇滅大厄?”


    獨孤策苦笑說道:“其中經過,精彩絕倫,一言難盡,且等到達舟中,我再說與老前輩聽,作為下酒妙物便了。”


    董百瓢聽他這樣說法,隻得心中暫時納悶地,先行準備酒菜,與獨孤策登舟泛棹,共遊“洱海”。


    獨孤策略眺四外波光,飲了兩杯美酒,方把與董百瓢祖孫,自“太湖”分別以後的一切經過,詳細敘述。


    董百瓢聽說獨孤策利用“鐵掌笑仙翁”尉遲景,與“九毒徐妃”丁玉霜等,活埋“金扇書生”江子奇之事,不禁撫掌讚妙,連浮大白!但聽到“野人山離魂穀”中那段奇絕險絕遭遇,又不禁暗為獨孤策,沁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獨孤策把全部經過,娓娓述完,董百瓢方長歎一聲,搖頭說道:“獨孤老弟,這趟‘野人山離魂穀’之行,幸虧是你,倘若換了是我。不知道要被這幹魔頭,糟蹋成什麽模樣?”


    獨孤策笑道:“我在那‘眾怖之門’、‘眾疑之門’之內,見了老前輩那柄玉斧,委實極為擔憂……”


    董百瓢聽到此處,忽然異常高興地,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獨孤策被他笑得奇怪起來,目注董百瓢問題:“董老前輩,你如此高興則甚?”


    董百瓢嗬嗬笑道:“老弟對我祖孫,恩比天高地厚,但卻難於相報。”


    獨孤策慌忙接口笑道:“老前輩如此說話,便不像江湖豪俠了。”


    董百瓢笑道:“江湖豪俠之中,最高明的是不受人恩,其次則受人點滴之恩,必須湧泉以報,我祖孫卻成受了老弟泉湧之恩,無法作點滴之報,故而每一念及老弟,便覺慚惶無似。”


    獨孤策皺眉說道:“董老前輩,你把這種念頭,去掉好麽?”


    董百瓢搖手笑道:“獨孤老弟,你施恩不望報,是你的豪俠胸襟,我祖孫深懷厚德,卻是我祖孫的做人道理,誰也不能對誰勉強的呢。”


    語音至此微頓,目光凝注獨孤策,舉杯飲了一口,含笑繼續說道:“我方才高興得發笑之故,就是忽然觸動靈機,想出了一個法兒,或可略對老弟,報以點滴。”


    獨孤策方自苦笑一聲,雙眉深蹙,董百瓢卻不等他開口,又複笑道:“其實這種方法,連報以點滴都淡不上,隻是可對老弟天涯遊俠,仗劍誅邪之舉,略有助益而已!”


    獨孤策看出董百瓢心意極誠,無法推脫,遂索性大大方方地,點頭笑道:“老前輩若是這等用意,獨孤策便不敢推辭,拜領嘉貺就是。”


    董百瓢笑道:“獨孤老弟,你在‘太湖馬跡山’,曾否看見我向‘金扇書生’江子奇,攻了三斧?”


    獨孤策連連點頭,並一翹左手拇指,含笑讚道:“那三招斧法,沉雄精妙,威力無儔,連‘金扇書生’江子奇那等絕世兇人。都被老前輩攻得手忙腳亂,幾乎無法招架呢!”


    董百瓢眉現得色,微笑說道:“這三招斧法,名為‘沉香救母’、‘吳剛伐桂’、及‘五丁開山’。是我年輕時砍樵深山,遇一方外的異人所傳,其中變化神奇,威力確不在小!”


    說到此處,神色極為城懇地,向獨孤策微笑說話:“如今我想把這三招斧法,傳給獨孤老弟。”


    獨孤策苦笑說道;“老前輩,我好像不慣用斧作為兵刃。”


    董百瓢失笑說道:“獨孤老弟怎的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這三招的威力,全在招術神奇,變化靈妙,又不在玉斧本身,老弟雖不慣用斧作為兵刃,難道不能以劍代斧?甚至把它化成掌法,也會不同流俗。”


    獨孤策因深知這三招精奇斧法,委實極具威力,董百瓢神態又出至誠。遂點頭微笑說道:


    “老前輩既然如此雅意殷拳,獨孤策卻之不恭,敬請賜教就是。”


    董百瓢聞言大喜,遂以箸代斧,就在舟中,把“沉香救母”、“吳剛伐桂”、“五丁開山”等三招斧法,及一切神奇變化,對獨孤策仔細傳授。


    不論文武兩途,隻要已有相當根基之後,便易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地,事半功倍。


    獨孤策身負上乘武學,遂占了莫大便宜,不到半個時辰,便將這三招變化無窮的斧法,記得滾瓜爛熟。


    董百瓢異常佩服地,讚歎說道:“當初我學這三招斧法之時,足足花費了一個月光陰,想不到獨孤老弟竟能立即領悟,看來上駟之材,與駑鈍之質,真是判若雲泥,絕難比擬!”


    獨孤策學會斧法以後,更深悉其中神妙,也自搖頭歎息說道:“創擬這三招絕學之人,委實太以高明,可惜他隻傳老前輩三招,倘有三十招之數,便可天下無敵了。”


    董百瓢笑道:“我學這三招絕學的經過,老弟要聽聽麽?”


    獨孤策因知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是夜來與人約鬥,如今日未銜山,時光尚早,遂一麵舉杯飲酒,一麵點頭笑道:“董老前輩請講,獨孤策願聞究竟。”


    董百瓢含笑說道:“我約在四十二三歲時,去往‘東洞庭’深山砍樵,突然聽得有人唿喚,見是一位駝背道人。”


    獨孤策“哦”了一聲說道:“駝背老人?近二三十年的武林之中,似乎未曾聽說過有這樣一位絕世高手?”


    董百瓢笑道:“此人生平不大與武林人物往還,故而世所罕知,他自號‘四招駝道’。”


    獨孤策揚眉笑道:“這個外號有趣,但不知‘四招’二字,是何用意?莫非他有四隻眼睛麽?”


    董百瓢搖頭笑道:“這個‘招’字,是指‘招術’,不是指‘招子’,此人把他生平所習的各門各派武學,融會貫通,精思熟慮,研創了‘四招絕學’,故而自號‘四招駝道’。”


    獨孤策微笑問道;“他既創四招絕學,為何隻傳授老前輩三招?”


    董百瓢拈須笑道:“因為我救了他的性命,故而僅僅獲傳三招,倘若不救他的性命,便可把四招,一齊學會。”


    獨孤策愕然不解問道:“這是什麽道理?”


    董百瓢笑道:“這‘四招駝道’中毒將死,見我走過,遂出聲唿喚,要把生平心血結晶的四招絕學相傳,免得隨人俱沒。”


    獨孤策點頭歎道:“這是武學名家的絕大悲哀,也是他們的必然作法。”


    董百瓢繼續說道:“我聞言之下,當然既替自己高興,又替那‘四招駝道’悲哀,但問起他中毒之由,卻隻是山行不慎,誤食毒果。”


    獨孤策雙眉微挑,含笑問道:“大概老前輩知道怎樣解除這種毒果的毒力之法?”


    董百瓢微笑說道:“我當時在聞言之後,立即告知那‘四招駝道’,且放寬心,我知道怎樣祛解毒果劇毒,包管他會安然無事。”


    獨孤策笑道:“四招駝道死中得活,來了救星,定然高興萬分,對老前輩慨傳絕藝。”


    董百瓢連連搖手地,接口說道;“此人性格,怪僻絕倫,獨孤老弟,全猜錯了!”


    獨孤策愕然問道:“他是怎樣怪法?”


    董百瓢先自連飲兩杯,舉箸夾了一塊雲南宣威火腿,入口咀嚼,然後才緩緩含笑說道:


    “這‘四招駝道’,聽說我能設法祛毒,救他一命以後,毫無驚喜之容,隻是聲明他生平從不輕受人恩,我若救他,必有報答。”


    獨孤策聽至此處,插口笑道:“這兩句話兒,尚在情理之中,並不算是怎樣怪僻。”


    董百瓢苦笑說道:“獨孤老弟別急,他的怪處,就要來了,這‘四招駝道’聲明我不救他,好處卻多,我若救他,好處反少,要我仔細考慮考慮,再作決定。”


    獨孤策點頭笑道:“確實有點怪味來了,但他這樣說法,必有相當理由。”


    董百瓢目光凝注水雲,仿佛是在迴憶往事,略略靜默片刻,方自微笑說道:“他的確有他的理由,他說倘若我不救他,他因不願使花費畢生心血所創的四招絕學,與人俱沒,從此失傳,必然對我悉心相授。”


    獨孤策舉杯飲酒,靜聽董百瓢往下敘述。


    董百瓢繼續說道:“但我若救他一命,他卻不肯把四招絕學,掃數相傳,最多隻傳三招,務須保留一手。”


    獨孤策搖頭笑道:“這種有所保留的傳技方法,不是絕代奇客的應有胸襟。”


    董百瓢笑道:“他這樣作法,有他的兩大理由。”


    獨孤策“哦”了一聲,揚眉笑道:“他還有兩大理由?這理由必然又怪!又妙!”


    董百瓢笑道:“第一點理由是:我若救他性命,則他對我傳技,隻是意在報恩,他生平僅僅研創了四招絕學,願意傳我三招,所報也不為不重。”


    獨孤策笑道:“這第一點理由,倒還說得過去。”


    董百瓢收起雙槳,任憑這條小船,隨風吹動地,飄蕩波心,一麵飲酒,一麵繼續往下說道:“第二點理由是嫌我年齡又大,根器又鈍,不是上好的傳藝之材,他既創絕學,自然希望在未死以前,能獲理想傳人,故而必須在四招之中,保留威力最強的一招,方能使他未來愛徒,不致比不過我。”


    獨孤策聽得失笑說道:“這第二點現由,雖是怪論,但這位‘四招駝道’,倒也坦白得可愛,不知老前輩在考慮之後,是怎樣答複?”


    董百瓢笑道:“我根本未加考慮,應聲答以扶危濟困,理所當然,慢說他還傳我三招絕學,便算一招不傳,也必定盡心盡力,替他祛除所中劇毒。”


    獨孤策撫掌大笑地,點頭讚道:“老前輩答對得好,一片俠念仁心,令人起敬!我若是那‘四招駝道’,定把四招絕學一齊傳你。”


    董百瓢苦笑說道:“我當時若遇老弟多好,可惜遇的是‘四招駝道’,竟在答完話後,反被他罵了一頓。”


    獨孤策放下手中酒杯,愕然問道:“老前輩所答話兒,正大光明,毫無語病,他為何反要罵你?”


    董百瓢歎息一聲,皺眉說道:“他叫我不要故裝仁義,妄圖以德感之,反正除了袖手旁觀,聽任他毒發死亡以外。休想獲傳第四招絕學。”


    獨孤策搖頭笑道:“這位‘四招駝道’,著實怪得出奇!”


    董百瓢道:“他既這樣說法,我遂不再多言,替他祛解所中劇毒以後,學得了‘沉香救母’、‘吳剛伐桂’、‘五丁開山’等三招絕學。”


    獨孤策含笑問道:“那位‘四招駝道’,如今是否還在人世?”


    董百瓢搖頭答道:“風塵瀕洞,萬事勞人,二十多年以來,我已成了滿頭白發,這位‘四招駝道’。是否健在,就料不定了。”


    獨孤策聞言,也微興感慨地,喟歎一聲,又複問道:“他曾否找到理想傳人?老前輩可知道麽?”


    董百瓢道:“我也毫無所聞,隻知道他所保留最為神奇精妙的一招絕學,名叫‘萬象迴春’。”


    獨孤策“哦”了一聲,恍然笑道:“我明白了!”


    董百瓢不解其意地。訝然問道:“獨孤老弟明白什麽?”


    獨孤策笑道:“我悟出了那位‘四招駝道’所創這四招絕學,是蘊含著春、夏、秋、冬四時的天然妙理。”


    董百瓢半疑半信地問道:“老弟是怎樣觸動靈機?”


    獨孤策頗為高興地,軒眉笑道:“當日我在‘太湖馬跡山’,暗中窺見老前輩向‘金扇書生’江子奇,施展這三招絕學之時,便已略有所感,今日再蒙仔細相傳,越發有所發現。”


    董百瓢停杯不飲,皺眉問道:“獨孤老弟,你到底有何發現?”


    “我發現老前輩所傳的第一招‘沉香救母’,宛如火傘懸空,轟雷挾雨,有些夏日炎威。”


    董百瓢想了一想,點頭說道:“老弟講得有理。”


    獨孤策笑道:“第二招‘吳剛伐桂’,宛如風搖萬葉,月冷千山,有些金秋肅殺之氣。”


    董百瓢連連點頭說道:“老弟高見,確實絲毫不錯!”


    獨孤策飲了半杯美酒,目光遙注舟外,隻見紅日即將西沉,晚霞散綺,虹彩滿天,連洱海波光,也忽金忽紫的瞬息萬變!遂在略為瀏覽這種美好景色以後,方含笑繼續說道:“第三招‘五丁開山’,則宛如朔風吹大野,霜雪滿邊關,完全是一種嚴冬冷酷境界。”


    董百瓢聽得滿麵愧色,手拈長須,搖頭長歎說道:“董百瓢仗此三招絕學,在江南道上,幸獲微名,誰知浸淫半生,竟未識透其中所蘊的機微奧妙!直到如今,方被獨孤老弟,慧眼靈心,看穿來曆,真是聞君一席話,勝用廿年功了!”


    獨孤策笑道:“我既有此發現,遂暗忖若照這種看法,為何隻有夏、秋、冬三時氣象?


    獨缺陽春妙理,好像少了一招……”


    董百瓢接口笑道:“老弟所料完全正確,‘四招駝道’便保留了一招‘萬象迴春’,未肯傳我。”


    說到此處,忽然雙眉略皺,“咦”了一聲,向獨孤策說道:“獨孤老弟,‘四招駝道’既要保留一招,似應傳頭藏尾,保留‘冬’招才對?他怎麽傳尾藏頭,卻把‘春’招秘密起來?”


    獨孤策不等董百瓢話完,便微笑說道:“武學招術,隻取四時妙理,不必照四季序列,‘四招駝道’所創這四招絕學,以夏日炎威開始,繼以金秋肅殺,嚴冬冷酷,最後才用‘萬象迴春’作結,故據獨孤策所料,他這招‘萬象迴春’,定然萬井新煙、百花宿雨、柔風暖日、小雪餘寒、溫和到了極處,也奧妙到了極處!可能比夏、秋、冬三招,全要高明,威力大出不少。”


    董百瓢點頭苦笑說道:“這招‘萬象迴春’,他既然特別保留,以待傳人,自比教給我的‘夏、秋、冬’三招,強得多了……”


    語聲甫落,忽似又想起甚事,向獨孤策說道:“獨孤老弟,那‘四招駝道’的‘萬象迴春’一招,既以‘春’名,則其餘三招,怎與‘夏、秋、冬’絲毫無關,卻叫甚麽‘五丁開山’、‘沉香救母’呢?”


    獨孤策笑道:“沉香救母、吳剛伐桂、五丁開山等三招招名,一齊與斧有關,顯係‘四招駝道’因見老前輩以斧作為兵刃,臨時所起,不是本名,本名中必然帶有‘夏,秋、冬’三字。”


    董百瓢聽得不住點頭,含笑說道:“獨孤老弟委實絕頂聰明,我懵懂了二十來年之事,不僅被你一旦點明,並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


    說到此處,舉杯飲了兩口美酒,搖頭歎道:“可惜!可惜!”


    獨弧策微笑問道:“老前輩可惜什麽?”


    董百瓢歎道:“我可惜那‘四招駝道’,如今不知是生?是死。及已否覓得理想傳人?


    因為假如老弟能夠與他相遇,以你的年齡、資質,他必會青眼特垂,把那招壓箱底的‘萬象迴春’,傳授給你。”


    獨孤策笑道:“一飲一啄,無非前定,老前輩何必為此歎息,你看夕陽在水,新月微升,洱海風光,委實佳絕,來!來!來!我們對這當前美景,暢飲三杯,也算是獨孤策借花獻佛,申謝老前輩的傳技盛意便了。”


    說完,便與董百瓢對傾了三杯美酒。


    董百瓢酒量極豪,如今與獨孤策這位夙所欽佩銘感的俊侶同舟,自然酒興更好,三杯入口以後,一陣掀髯狂笑,扣舷歌道:“自古聖賢皆寂寞,隻教飲者留名!


    萬花叢裏酒如澠,池台依舊在,歌管有新聲!


    欲識醉鄉真樂地,全勝方丈蓬瀛,是非榮辱不關情。


    百杯須痛飲,一枕拚春醒!“


    獨孤策聞歌笑道:“老前輩真好豪興,但‘百杯須痛飲’之語,卻非獨孤策微薄酒量,可以奉陪,他日若能遇著我那以酒名世的‘三奇羽士’南門師叔,方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呢!”


    董百瓢哈哈大笑說道:“獨孤老弟,你可知道,當日‘金扇書生’江子奇在‘太湖馬跡山’,說明目的,邀我參與‘寰宇九煞’之時,我曾再三考慮,幾乎應允了麽?”


    獨孤策“哦”了一聲,略覺不信地說道:“老前輩怎會有這等想法?”


    董百瓢狂笑說道:“因為對方所說之事,太以投我所好,我生平唯一大願,就是想和‘三奇羽士’南門道長,覓一無人打擾的清靜所在,痛痛快快地,對飲十日。”


    獨孤策一麵提壺替董百瓢斟酒,一麵含笑說道:“天南大會聚殲群魔以後,獨孤策負責引介我南門師叔,與老前輩盡興暢飲,使你完成心願。”


    董百瓢極為高興地笑道:“獨孤老弟如此美意,我先謝你一杯。”


    獨孤策引杯就口,一傾而盡。


    董百瓢見狀笑道:“老弟的酒量,也還過得去呢!”


    獨孤策微笑說道:“開懷遣懷,可飲十斤!但若借酒消愁,卻隻三五斤,也就醉了。”


    董百瓢搖頭說道:“這‘借酒消愁’之語,不知是誰作俑?說得委實不通。”


    獨孤策笑道:“老前輩認為這‘借酒消愁’四字,有些欠通不妥麽?”


    董百瓢說道:“不但我認為欠通,便連不少古人,也都反對這句話兒。”


    獨孤策含笑問道:“老前輩所指的是哪些古人?”


    董百瓢道:“李青蓮便說過‘舉杯消愁愁更愁’,辛稼軒更有‘愁人道酒能消解,元來酒是愁人害,對酒越思量,醉來還斷腸’的詞句。”


    獨孤策聞言笑道:“老前輩被這一位唐代大詩人,及宋代大詞人騙了,他們是從反麵落筆,越是說愁人不宜進酒,便越是認為隻有這杯中杜康,才是愁人的唯一恩物!”


    董百瓢看了獨孤策一眼,尚未及問,獨孤策便又微笑說道:“故而李太白一麵說是‘舉杯消愁愁更愁’,一麵卻又說是‘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辛棄疾也既有‘元來酒是愁人害’之語,又有‘不飲便康疆,佛壽須幹百,八十餘年入涅粲,且進杯中物’之句。”


    董百瓢點頭笑道:“老弟說得對,他們這些論調,確是有點自相矛盾。”


    獨孤策笑道:“這不是自相矛盾,這是他們這些大文學家,以自然之眼觀物,把個絕難排遺的‘愁’字,看得極為真切透徹而已!”


    董百瓢舉杯就唇,飲了一大口酒,目注獨孤策,含笑說道:“老弟對此必有高見,董百瓢願聞讜論。”


    獨孤策也飲了半杯,軒眉說道:“愁之一字,無形無質,有閑愁、窮愁、鄉愁、情愁、離愁、春愁,以及形容不出來的無那之愁等等,但大略別之,卻可分為‘可以排遣之愁’,及‘難於排遣之愁’兩類,可以排遣之愁,如‘離愁’可以‘合’排,‘閑愁’可以‘事’排,但難於排遣之愁,卻隻有杯中之物,是最理想的消愁妙藥,雖然酒入愁腸,可能化作相思之淚,舉杯消愁,可能愁上添愁,然而隻要相思之淚一滴,愁上之愁一來,那一種淒然表現,也正是把心底愁思,在逐漸發泄消解!劉伶荷鋤,阮籍猖狂,他們是著名酒徒,自不必提,即連奸雄如曹盂德者,也認為‘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六一居士’歐陽修及朱敦儒,更有‘人生何處似樽前’?暨‘天上人間酒最尊’之句。”


    董百瓢一麵注目傾聽,一麵取出空杯,不停斟酒,直等獨孤策話完,方眉飛色舞地,哈哈大笑說道:“獨孤老弟,你不僅是詩人知己,詞人知己,更是酒人知己!我這好酒之徒,定要賀你十杯。”


    獨孤策聞言,連連搖手說道:“獨孤策少時還要暗中為我表姊謝仙子掠陣,十杯之數,當不得了!”


    董百瓢拈須笑道:“一杯能變愁山色,三盞全迴冷穀春,老弟十杯入口,必然更長神威,相助謝仙子退卻強敵,董百瓢並不使老弟獨飲,我加上一倍,奉陪廿杯如何?”


    獨孤策聽他這樣說法,不便再推,隻好皺著眉頭,把十杯美酒飲盡。


    董百瓢陪飲廿杯,若無其事,但獨孤策喝到第八九杯上,便滿頰緋紅,一雙俊目之中,精芒如電地,業已有八成醉意。


    他飲完第十杯,也就是最後一杯美酒,重重放下酒杯,軒眉狂笑說道:“董老前輩,少時我若出手,便施展你適才見愛相傳的三招絕學,使它發發利市!”


    董百瓢笑道:“老弟功力湛深,神威蓋世,這三招絕學,由你施展,定然威勢更強,但最好替它改個招名,莫要再用與斧有關的‘沉香救母’、‘吳剛伐桂’、‘五丁開山’才更妥貼。”


    獨孤策因酒意已濃,便不再謙遜地,點頭笑道:“這個容易,我把它改為‘沉雷鬱夏’、‘爽氣迎秋’、及‘瑞雪飄冬’,似乎便可與那尚未獲傳的‘萬象迴春’,互相配合,不知老前輩意下如何?”


    董百瓢撫掌大笑說道:“妙極!妙極!這‘沉雷鬱夏’、‘爽氣迎秋’、及‘瑞雪飄冬’等三個招名,起得確實不錯!”


    兩人一麵談笑飲酒,一麵輕蕩小舟,等到了“金梭島”下,夜色初深,但獨孤策卻已有了十分酒意。


    離舟登陸,隻見“金梭島”上闃然無人,獨孤策劍眉雙軒,向董百瓢問道:“董老前輩,我表姊謝仙子,和相約她來此的對頭,怎的一個未見?”


    董百瓢飲得不少,也微有一二分酒意,拈須笑道;“也許時間還早,雙方均未到來……”


    話猶未了,忽然手指西南方一片林木暗影,對獨孤策含笑說道:“獨孤老弟,那邊有座小林,我們且去林中看看。”


    獨孤策點頭一笑,便與董百瓢雙雙舉步,但剛走到林邊,便聽得林中有個陰鷙口音問道。


    “林外何人?是謝逸姿來此赴約麽?”


    獨孤策酒意微醺,揚眉答道:“我表姊有事,由我代她赴約,不也一樣。”


    一麵說話。一麵走入林中,隻見早有-男一女在內。


    男的年約三十六七。身著青色勁裝,容貌頗為英俊,但右頰以上,卻有一條兩寸來長的深深劍痕。


    女的則僅二十三四,一身黃衣,生的美豔無比,但也妖冶無比!


    這黃衣美婦看見獨孤策與董百瓢走入林中,便自一陣格格嬌笑,向那頰有劍痕的男子,披了披嘴說道:“青哥,謝逸姿身為一派掌門,原來也照樣蕩檢愈閑,蓄有麵目。”


    獨孤策聞言。目中精芒電射地,注定這黃衣美婦,沉聲叱道:“賤婢何人?休要口出汙言,辱我表姊。”


    黃衣美婦“喲”了一聲,媚笑說道:“你何必假撇清呢?瞧你長得這個模樣,又與謝逸姿是表姊弟相稱,難道還會和她清清白白,設有一手?”


    獨孤策一來酒醉,二來對方所說言語,太以傷人,不禁按納不住胸中怒火,揚掌握勁,便待擊出!


    黃衣美婦搖手笑道:“你要打架,我定奉陪,但是否應該通個名兒再打?”


    獨孤策冷然笑道:“我叫獨孤策,那位是董百瓢前輩,你們兩個,叫做什麽東西?”


    黃衣美婦雙目微蹙,向獨孤策又複打量兩眼,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這人長相還不錯,為何說話卻如此不客氣?”


    說到此處,向獨孤策流波一笑,指著那麵帶劍痕的青衣男子說道:“這是我丈夫林青傑。”


    獨孤策瞥了林青傑一眼,又向黃衣美婦問道:“你呢?”


    黃衣美婦笑道:“我叫楊小桃,這個名字好麽?”


    獨孤策雙眉一挑,點頭說道:“這‘楊小桃’三字,確實起得名副其實。”


    楊小桃對她丈夫林青傑,好似絲毫不加顧忌,竟向獨孤策眉挑目語地,一陣格格蕩笑說道:“獨孤朋友,你說說看,我這名兒,怎樣名副其實?是不是我生得像楊花一樣的輕盈曼妙,像桃花一樣的豔麗嬈嬌?”


    董百瓢聽得不禁暗忖:這楊小桃究竟是何來曆?怎的如此下流無恥?


    獨孤策聽完楊小桃問話以後,忽然失聲曬笑地,軒居吟道:“一世楊花二世桃,無疑三世化人妖,不然何事太輕佻?”


    楊小桃“呀”了一聲,咬牙叫道,“你這人怎麽說我是輕佻人妖,可把我罵苦了。”


    獨孤策劍眉雙挑,傲笑說道:“我豈但罵苦了你,我還想索性把你殺掉!”


    楊小桃蕩意忽收,嬌容上深籠殺氣地,冷笑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麽來頭?你殺得了我?


    你配殺?你敢殺麽?”


    獨菰策一陣震天狂笑說道:“管你有什麽來頭?如此妖淫,便該萬死!就算你是‘五殿閻君’的獨生愛女,我也不讓你逃出三招之外!”


    楊小桃“哼‘了一聲問道:”假如我逃出三招之外呢?“獨孤策乘著酒興,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你若逃得出三招之外,我就自動去見‘五殿閻君’。”


    楊小桃麵冷如霜地,點頭說道:“你真是我生平所遇的第一狂人,好!請亮兵刃!”


    獨孤策探手肩頭,擎出長劍。


    楊小桃見他所掣出的竟是一柄木劍,不禁搖頭冷笑說道:“你也狂得太離了譜,竟用一柄木劍,作為兵刃,並還敢聲稱使我無法逃過三招?”


    獨孤策傲然笑道:“雖是一柄木劍,但在我手中施為起來,其威力之強,卻不亞於幹將莫邪,湛廬巨闕!”


    楊小桃搖了搖頭,在身邊取出一柄長約兩尺有餘的青色玉鉤!


    董百瓢看見楊小桃取出這柄青色玉鉤,忽然大吃一驚,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這時,站在一旁默然無語的林青傑,走前一步,向獨孤策問道:“獨孤朋友,你既然代表‘流雲仙子’謝逸姿,至此赴約,可曾把昔日之物帶來?”


    獨孤策根本不知對方所說的昔日之物,是件什麽東西?但卻不得不連連點頭地,應聲答道:“自然帶來,隻要楊小桃逃得出我三招之外,我便給你。”


    楊小桃聞言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以此打賭便了,我若逃得出三招以外,或者勝了你時,你便把昔日之物,還我丈夫,否則……”


    獨孤策因覺楊小桃手中那柄青色玉鉤,形式奇古,五色極潤,令人一見生愛,遂接口笑道:“否則你便把你手中的青色玉鉤留下。”


    楊小桃雙眉深蹙地,訝聲伺道:“你敢要我這柄青色玉鉤?”


    獨孤策酒意越來越濃地,揚眉狂笑說道:“我連你人都敢殺,對於一柄玉鉤。有甚不敢要呢?”-


    揚小桃無話可說,橫鉤當胸,冷然笑道:“你先莫賣狂,趕快發招,我們打過三招再說。”


    獨孤策搖頭哂道:“打過三招,你就不會再說話了!”


    語音方落,木劍已揮,果然用的是董百瓤新傳,被他改名為“沉雷鬱夏”、“爽氣迎秋”,及“瑞雪飄冬”等三式罕世絕學!


    一來獨孤策自從經過“括蒼山西施穀”那場荒唐綺夢以後,對於蕩女淫娃,無不深惡痛絕!


    二來楊小桃一見麵時,便出語辱及獨孤策一向敬重的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神情談吐,又過分蕩佚輕佻,令人生厭!


    三來獨孤策在舟中飲酒過量,如今經夜風一吹,酒意正在逐漸加深,不停上湧!


    有了這三種原因,使得一向心地寬厚的獨孤策,竟大起殺機,揮劍發招,用了全力!


    “沉雷鬱夏”、“爽氣迎秋”、“瑞雪飄冬”等三式,已是窮“四招駝道”畢生心血所研創的絕世奇招,獨孤策居然又在其中暗暗加上了師門“大悲禪功”之內,威能降龍伏虎的“羅漢勁”!


    以董百瓢的尋常功力,當初在“太湖馬跡山”,施展這三式奇招之際,尚且*得“寰宇九煞”中排行第六的“金扇書生”江子奇那等蓋代魔頭,險象橫生,難於招架,如今換了獨孤策全力施為,威勢之強,自然最少要高出三四倍以上!


    楊小桃來頭絕大,功力頗高,身邊並帶有幾件極為陰毒之物,倘若容她放手施為,獨孤策與董百瓢二人,未必能逃劫數。


    但鬼使神差,獨孤策偏偏酒後狂言,要以三招殪敵,並與對方訂下賭約,楊小桃自忖所學,以為必勝,遂不曾準備取用家傳懾世之物。


    如今忽見對方木劍才揮,丈許方圓以內,便立即布滿了森森劍影,來勢之疾,及變幻之妙,根本令人莫測高深,不知應該怎樣抗拒閃避?


    楊小桃知道不妙,但已不容自己騰出工夫,施展其他手段,隻得銀牙緊咬,舞動青色玉鉤,想以一式“幕天席地”護住身形,但能僥幸逃過三招,便不愁對方不死在自己家傳絕學之下。


    這招“幕天席地”,確實也是楊小桃家傳一式護身絕學,但對付起獨孤策,卻因倉卒施為,失了效用。


    青色玉鉤才與木劍相觸,便被木劍之上所蘊的極強真力“羅漢勁”,震得虎口崩裂,脫手墜地。


    劍光再閃,慘嚎遂起,楊小桃躲不過三絕招中的最後一招“瑞雪飄冬”,被獨孤策一劍斫中左頸。


    雖是木劍,但真力既凝,可碎金石,楊小桃血肉之軀,如何當得?何況中劍處又是左頸要害,自然應劍立斃,屍身倒地。


    董百瓢“呀”了一聲,蹙眉不語。


    獨孤策豪情百丈地,舉看手中木劍,遙指滿麵驚惶悲痛神色的林青傑,狂笑說道:“林青傑,你要不要為你妻子報仇?”


    林青傑鋼牙挫得吱吱發響,不理獨孤策的橫劍叫陣,隻縱身上前,抱起楊小桃遺屍,便欲離去。


    獨孤策一聲冷笑,揚眉叫道:“貪生怕死,無義匹夫,你不願與你妻子共作同命鴛鴦也行,但那柄五鉤,是我所贏賭注,卻須留下再走。”


    林青傑半語不答,插手拋起玉鉤,化成一道青虹,向獨孤策淩空飛到-


    獨孤策酒意亂神,已將醉倒,對於任何事物,自然均不深思,既見玉鉤飛來,便欲伸手接取。


    但左掌才伸,董百瓢突然搶前幾步,拔出腰間玉斧,把玉鉤擋得墜入草中,並向獨孤策高聲叫道:“獨孤老弟,逮柄玉鉤大有來頭,你摸它不得!”


    獨孤策步履已有些微覺蹌踉,乜斜一雙醉意十足的俊目,喃喃問道:“董……老前輩,這玉鉤有……甚來……來頭?我……我為何摸……摸它不得?”


    董百瓢苦笑說道:“這是四十年前震懾整個武林兩句話兒‘血影神針無影劍,消魂寶扇奪魂鉤’中的‘奪魂雌鉤’,鉤身淬有奇毒,除了玉鉤原主以外,他人沾手立死!”


    獨孤策共隻二十來歲,自對四十年前之事,見聞不廣,何況他恩師大悲尊者,又從未向他提過這足能震懾當時武林的“血影神針無影劍,消魂寶扇奪魂鉤”等兩句話兒,故而聞言之下,仍未在意,隻是軒眉叫道:“他……他敢淬毒?”


    口中發話,眼中精芒電射,注視抱著楊小桃遺屍,匆匆逃去的林青傑,但林青傑的青衫背影,已在林外一閃而沒!


    對方既走,獨孤策心神一懈,醉意更添,望著董百瓢,微笑說道:“老……老前輩,我……醉欲……欲眠,你……你可否再……再給我一……一杯酒喝?”


    董百瓢此時頗為悔恨自己不應使獨孤策在舟中欽酒過量,以致闖了無法收拾的大禍,聞言苦笑說道:“獨孤老弟,那塊長方青石,頗為潔淨,你無妨去睡一會,不能再喝酒了。”


    獨孤策委實覺得腦中暈眩,眼皮沉重難睜,遂蹌蹌踉踉,歪歪斜斜,走到石旁躺下。


    他一來酒醉,二來凝足“羅漢勁”,全力施展絕學,三劍誅兇,未免略覺神疲,故而才一倒在石上,便即沉沉入睡。


    董百瓢見獨孤策竟醉成這般樣兒,不禁滿麵懊喪神情地,頓足自語說道:“難道是‘酒逢知己幹杯少’,但也應略為留量,不宜過分貪杯,如今闖出了這般大禍,豈不全是我這老酒鬼一人之錯!”


    語方至此,林外忽然有人長歎一聲,接口說道:“天心如此,世劫難逃,老人家何錯之有?”


    董百瓢駭然迴身,隻見“點蒼派”掌門人“流雲仙子”謝逸姿,正臉色沉重地,自林外緩步走進。


    董百瓢愧然說道:“謝仙子,我想不到與你約會的竟是‘陰陽雙魔’之女,以致把這件事兒,弄成這等不可收拾地步……”


    謝逸姿神色漸轉緩和地,搖手含笑說道:“老人家不要難過,總算是獨孤表弟及時來此,幫了我一個大忙,因為楊小桃仗恃她父母威名,刁狠蠻橫,極不講理,倘若由我出麵應付,起先或會委曲求全,但*到不得已時,還不是終須動手一戰,楊小桃家傳絕學不弱,身邊厲害毒物又多,也許如今濺血橫屍,歸諸劫數的,是我而不是她呢!”


    董百瓢聽“流雲仙子”謝逸姿這樣說法,方始心中略安地,微笑問道:“謝仙子早來了麽?”


    謝逸姿點頭答道:“我來時,獨孤表弟正與楊小桃互訂賭約,我見狀之下,略一考慮,遂決定藏在林中掠陣,暫不出麵。”


    董百瓢含笑問道:“謝仙子這樣作法;是打算聽任獨孤老弟誅除妖女的了?”


    謝逸姿微笑答道:“我略加思慮以後,認為對於‘陰陽雙魔’這等萬惡魔頭,倘若深為忌憚,事事委曲求全,反易助長兇焰,不如索性把他們獨生愛女楊小桃除掉,借機激他出世,與我們放手-搏!”


    董百瓢撫掌讚道:“仙子此念,委實不愧是一派掌門的胸襟身份。”


    謝逸姿笑道:“我念頭雖已打定,但深知‘陰陽雙魔’,僅此獨生愛女,必對楊小桃傳以絕學,甚或把他們昔年威震八荒的‘血影神針無影劍,消魂寶扇奪魂鉤’,給她帶在身邊,也未可知?”


    董百瓢指著尚在草中的那柄青色玉鉤笑道:“仙子料得全對,這不是昔年‘七柔陰魔’楚綠珠仗以殺人無數的‘奪魂雌鉤’麽!”


    謝逸姿點頭說道:“我就是生恐楊小桃不僅功力詭辣,身邊又有這等厲害東西,才隱身林內,暗為獨孤表弟掠陣,誰知獨孤表弟別來精進,酒意助威,真在木劍三揮之下,便結果了楊小桃的一條性命!‘董百瓢看了看在青石上沉沉醉臥的獨孤策,搖頭含笑說道:“今日之事,有點僥幸,一來楊小桃過分妖淫,應遭天譴,二來確固獨孤老弟深有酒興,大發狂言,使對方既覺生疑,又頗輕敵,以致不知所措,才在糊裏糊塗之下,生生斷送!我總覺得楊小桃仿佛技不止此,隻是不及施為,便告飛魂歿命而已!”


    謝逸姿笑道:“老人家的看法。和我一致。”


    董百瓢目注謝逸姿,微笑問道:“謝仙子,請恕董百瓢冒昧動問,你是怎會與林青傑、楊小桃夫婦間結下梁子的呢?”


    謝逸姿笑道:“此事結仇是在十年之前,當時我在‘羅浮山香雪海’中賞梅,突與林青傑相遇,兩人並共同發現一方碧玉,林青傑,不僅企圖獨得碧玉,又對我舉動輕薄,雙方遂翻臉動手,林青傑的頰上,終於被我劃了一劍!”


    董百瓢,恍然笑道:“怪不得林青傑的頰上劍痕,迄今宛在。”


    謝逸姿繼續笑道:“前些日林青傑突然尋到‘點蒼’,我才知道他已與楊小桃成婚,以及楊小桃的父母‘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等兩名蓋代兇魔,尚在塵衰,未曾死去!”


    董百瓢問道:“林青傑、楊小桃夫婦此來,是否要想奪走那方碧玉?”


    謝逸姿道:“林青傑倒隻想奪迴那方碧玉,但楊小桃卻恃技逞兇,要替她丈夫報複‘羅浮香雪誨’的一劍之仇!”


    說到此處,忽又微微一笑說道:“我今日略為來晚之由,便是為了那方碧玉早已毀去,在籌思如何應付?誰料獨孤表弟拔劍逞豪,倒替我解決了一樁大難題呢!”


    董首瓢問道:“那方碧玉毀掉了麽?它僅僅價值連城,還是另有妙用?”


    謝逸姿微笑答道:“七年前,我把這方碧玉,送給溫冰姑娘,但溫姑娘取玉以後,竟不慎失手墜地而碎!”


    董百瓢“哎呀”一聲,表示惋惜地,扼腕說道:“可惜!可惜!”


    第二個“可惜”剛剛出口,謝逸姿便搖手笑道:“老人家應該把這‘可惜’二字,改為‘可賀’!”


    童百瓢訝然說道:“玉碎珠沉,屬於人間恨事,仙子怎說‘可賀’?莫非那方碧玉竟是什麽不祥之物麽?”


    謝逸姿笑道:“碧玉本身,有何吉兇?但溫冰姑娘若非失手跌壞這方碧玉,卻怎會速成了那樣一身驚人功力?”


    董百瓢恍然問道,“仙子這樣說法,是否碧玉之中,藏有寶物?”


    謝逸姿點頭笑道:“碧玉跌碎以後,方發現玉中藏了半卷‘玉屍真解’,及一瓶‘玉精靈液’,溫姑娘遂服食‘玉精靈液’,苦煉‘玉屍真解’,得成今日絕藝。”


    董百瓢問道:“謝仙子說是‘玉屍真解’隻有半卷?”


    謝逸姿笑道:“玉中所藏,隻是‘上卷’,‘下卷’則不知今在何處?這種武學秘笈,並不知是何人所留,從未聽見過它的來曆。”


    董百瓢微笑說道:“我聽獨孤老弟說過,溫姑娘功力頗高。”


    謝逸姿看了獨孤策一眼,含笑說道:“溫冰本是天生練武奇資,那瓶‘玉精靈掖’,又對她補益太大,故而如今一身功力,業已高出我們,倘再機緣巧合,讓她獲得下卷‘玉屍真解’,則不出三年,必然舉世無敵!”


    董百瓢因獨孤策醉酒入夢?醒來還早,遂向謝逸姿笑道:“謝仙子,你知不知道溫冰姑娘,現在何處?”


    謝逸姿應聲笑道:“這個好猜,她定是在海角天涯地,追尋她殺母深仇,‘白發鬼母’蕭瑛的蹤跡下落。”


    董百瓢笑道:“仙子猜得不錯,但你大概想不到溫冰姑娘,如今便在雲南境內。”


    謝逸姿果然聞言失驚地,向董耳瓢蹙眉問道:“溫姑娘既到‘雲南’,怎會不來看我?”


    董百瓢笑道:“事有緩急輕重之分,溫姑娘如今身在魔巢,哪裏能夠抽空前來探望謝仙子呢!”


    謝逸姿被董百瓢這幾句話兒中的“魔巢”二字所驚,秀眉雙挑,訝聲問道:“董老人家,你所說的‘魔巢’二字,意屬何指?”


    董百瓢笑道:“是指‘野人山寓魂穀’下!”


    謝逸姿越發吃驚地,注目間道:“董老人家是說溫姑娘已被‘寰宇九煞’擒去?”


    董百巍搖頭笑道:“不是被‘寰宇九煞’擒去,而是溫姑娘新與‘毒手天尊’祝少寬等訂盟,成了‘衰宇九煞’之中的新姊妹呢!”


    謝逸姿聽了這種答話,簡直震驚欲絕!


    董百瓢遂麵含微笑地,把獨孤策向自己所述“離魂穀”中一番驚心蕩魄經過,向謝逸姿細說一遍。


    謝逸姿靜靜聽完,指著睡臥石上的獨孤策,搖頭苦笑說道:“獨孤表弟,及冷姑娘這等年輕好手,委實目無餘子,膽大包天!換了略有江湖經驗之人,誰敢像他們這般作法?”


    說到此處,深深一歎,又向董百瓢說道:“但也真虧他們,居然不僅除掉一位‘金扇書生’江子奇,並把‘離魂穀’中,鬧得天翻地覆,探悉了不少重要虛實。”


    董百瓢蹙眉說道:“謝仙子,獨孤老弟雖已曆盡千難,僥幸脫險,但我總覺得聽任溫姑娘獨處魔巢,不是辦法。”


    謝逸姿點頭說道:“老人家這種看法,與我相同,且等獨孤表弟酒醒以後,我們互相好好商議商議。”


    董百瓢麵色深沉地,緩緩說道:“據獨孤老弟所言,‘毒手天尊’祝少寬的‘天魔血訣’功力,已極驚人;倘若‘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等夫婦,再因愛女楊小桃之仇,與‘寰宇九煞’結合,則敵勢未免太盛了呢!”


    謝逸姿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下事往往如此;不然扶持正氣,衛道降魔之舉,怎會稱為極艱巨的大業,尚幸楊叔度、楚綠珠等‘陰陽雙魔’,向來崖岸自高,不屑與任何人物合手。”


    董百瓢問道:“仙子知不知道,‘陰陽雙魔’與‘寰宇九煞’雙方,究竟哪一方比較難鬥?”


    謝逸姿想了一想答道:“衰宇九煞人多,陰陽雙魔藝高……”


    董百瓢接口說道:“謝仙子認為陰陽雙魔在武學方麵高出‘毒手天尊’祝少寬麽?”


    謝逸姿點頭說道:“祝少寬縱然煉成‘天魔血訣’,也決不會強過‘三烈陽魔’楊叔度,及‘七柔陰魔’楚綠珠去。”


    董百瓢皺眉說道:“陰陽雙魔既然如此厲害,我們似應先向他們訂一約會,才好妥議對付之策,否則若等雙魔挾怒趕來,‘點蒼’弟子,會不會遭受無辜浩劫?”


    謝逸姿苦笑說道:“陰陽雙魔遁世多年,如今才從楊小桃口中,得悉她父母未死,但隱居何處,卻無人知,怎能向他們主動訂約?”


    董百瓢憂形於色說道:“不能主動,隻好被動,我們要集結‘點蒼派’所有高手……”


    謝逸姿搖手說道;“這樣不行,楊叔度、楚綠珠是蓋代魔頭,慢說‘點蒼派’其他人物,連我也不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之敵。”


    董百瓢頓足悔恨說道:“自從楊小桃亮出‘奪魂青玉鉤’,我才知她來曆,但再想阻止獨孤老弟莫下殺手,卻已不及,這場禍事,真是闖大了!”


    謝逸姿含笑說道:“老人家不要發愁,常言道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想應付’陰陽雙魔‘,使’點蒼‘門下,免遭浩劫,並不是沒有辦法,隻似乎有欠光明一點。


    “


    董百瓢問道:“謝仙子有何妙策?”


    謝逸姿愧然說道:“隻要我設法避開,不在‘點蒼’,便無大礙。”


    董百瓢暗想“流雲仙子”謝逸姿若在“點蒼”主持一切,尚恐難敵“陰陽雙魔”,怎的設法避開,反會無礙?


    念猶未了,謝逸姿便知他有所疑惑,加以解釋說道:“楊叔度、楚綠珠雖極兇毒,但自視太高,決不會對掌門人不在的武林後輩,亂下殺手,故而我隻要及時避開,並選擇一名膽大靈巧的年輕弟子,在‘陰陽雙魔’來時,告以掌門人侯教多日未見駕臨,現因事已赴何處,留言請其趕去一會,則楊叔度、楚綠珠定然立即趕往指定地點,而不會對‘點蒼’門下,妄肆報複。”


    董百瓢撫掌道:“妙計!妙計!這怎能說是有欠光明?但不知謝仙子打算把楊叔度、楚綠珠夫婦,約往何處?”


    謝逸姿蹙眉說道:“這是一樁極關重要的大難題,處理得好,可以消滅彌劫,萬一處理得不好,卻將禍滿江湖,我無法擅自決定,且等獨孤表弟醒來,彼此仔細商議商議,看看有甚穩妥策略?”


    董百瓢聞盲,遂取出兩粒白色丹藥,畏給獨孤策服下。


    謝逸姿含笑問道:“老人家,這白色丹藥,是‘解酒丸’麽?”


    董百瓢點頭說道:“獨孤老弟這等功力之人,極不易醉,但既醉便非短時可醒,我們亟需商議要事,故而隻好給他跟上兩料‘解酒丸’了。”


    董百瓢是位大大酒徒,他所煉‘解酒丸’,自然極具靈效,獨孤策服後不久,便即酒意漸消,慢慢醒來。


    董百瓢見獨孤策已醒,便把楊小桃身份,玉鉤來曆,及即將發生的嚴重後果,向他一一說明。


    獨孤策聽完經過,便向謝逸姿愧然說道:“表姊,想不到因我醉酒逞強,竟替你惹下這大禍事;倘若楊叔度、楚綠珠夫婦為女複仇,使‘點蒼’門下,有所傷損,卻是怎好?”


    謝逸姿含笑向獨孤策安慰說道:“表弟不要難過,今夜若換了我來應付楊小桃,結果定仍相同,因為我以一派掌門身份,無法由於畏懼她父母威名,而過分委曲求全,對方又複兇驕絕世,哪裏還能免得了互相放手一戰?”


    獨孤策點頭說道:“一戰雖然難免,但我若不殺死楊小桃,情況也不會弄得如此嚴重。”


    謝逸姿搖頭笑道:“獨孤表弟你說得不對,常言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又道是’當場不讓父,舉手不留情‘!彼此業已動手,就算你不想殺死楊小桃、她那柄滿淬劇毒的奪魂青玉鉤下,又怎肯饒你?故而既遇絕世兇邪,能除便須除去,古人’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幹戈‘之訓,是絲毫不錯的呢!“


    獨孤策見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毫未嗔怪自己,並如此說法,心中方覺稍安,劍眉微蹙,向謝逸姿及董百瓢說道;”表姊及董前輩,錯既鑄成,悔亦無益,我們還是來研究研究怎樣善後才較穩妥?“


    董百瓢笑道:“獨孤老弟,在酒醉未醒之前,謝仙子便已想妥善後之策,要與老弟商議商議。”


    說完,遂把“流雲仙子”謝逸姿意欲及時避開,邀約“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


    楚綠珠夫婦,去往別處相會之策,向獨孤策細述一遍。


    獨孤策聽得連連點頭,目注謝逸姿。含笑伺道:“表姊,你這種主意,想得極高,還要與我商議什麽?”


    謝逸姿笑道:“我要和你商議的是究竟把‘陰陽雙魔’楊叔度、楚綠珠夫婦,約往何處了斷,才是上策?”


    獨孤策想了-想說道:“在決定這約會地點之前,似應先行了解‘陰陽雙魔’功力程度,方知需要何等幫手?”


    謝逸姿秀眉微蹙,點頭答道:“獨孤表弟的這種考慮極對,‘陰陽雙魔’楊叔度,楚綠珠夫婦的一身功力,既極毒辣又極高明,大概表弟和我,全力聯手施為,或可勉強抵得上她們夫婦的其中之一。”


    獨孤策知道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身為“點蒼派”掌門人,平素性情亦頗高傲,決不會“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對“陰陽雙魔”楊叔度、楚綠珠夫婦,有所高估。遂‘呀’了一聲,皺眉說道,“照表姊這樣說法,我們所選擇的與‘陰陽雙魔’約會之處,必需能有一位足與楊叔度,或楚綠珠互相抗衡的極強幫手才好。


    謝逸姿點頭笑道:“獨孤表弟分析得對,你且想想,什麽地方能合得上我們的理想條件?”


    獨孤策沉思有頃,突然跳將起來,滿麵喜色地,狂笑說道;“有了,有了,這地方委實再妙不過!”


    謝逸姿見他如此得意,不由也高興得含笑問道:“獨孤表弟快講,這是甚麽所在?”


    獨孤策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南海普陀山!”


    謝逸姿訝然叫道:“獨孤表弟,你酒意醒了沒有?把‘陰陽雙魔’楊叔度、綠珠夫婦,約往‘南海普陀山’做甚?難道你想請‘紫竹林’中的‘觀世音菩薩’來作我們的絕好幫手?”


    獨孤策失笑說道:“陰陽雙魔隻是兇人外號,並非真正妖魔,我哪裏會請觀音大士相助?”


    說完,遂把恩師大悲尊者,及師叔“三奇羽士”南門衛,現在“南海普陀”,靜參神功,並為獨孤興施展“小轉輪大法”,使其脫胎換骨,易筋洗髓等情,向謝逸姿詳加敘述。


    謝逸姿聽清經過,方知獨孤策想把“陰陽雙魔”,約往“南海普陀“之故。


    獨孤策軒眉笑道:“表姊請想,我們把楊叔度、楚綠珠夫婦,約往‘南海普陀’,使‘陰陽雙魔’惡鬥‘釋道雙絕’,豈非又是一樁武林盛事?”


    董百瓢撫掌讚道:“獨孤老弟的這個主意真妙……”


    誰知話猶未了,謝逸姿竟搖手說道:“董老人家,你再仔細想想,我獨孤表弟的這個主意,並不妙呢!”


    獨孤策大出意外地,愕然叫道:“表姊,你認為當世武林中,還能找得出比我師傅,及‘三奇羽士’南門師叔等,更高明的幫手麽?”


    謝逸姿搖頭說道:“我不是認為‘釋道雙絕’不夠高明,而是認為大悲尊者及南門道長既為‘天南大會’,特往‘南海普陀’靜參神功,又正替獨孤興施展‘小轉輪大法’,必然極忌煩擾,我們倘將‘陰陽雙魔’約去,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誤了大事?”


    獨孤策“啊呀”一聲,如夢方醒地,瞿然說道:“若不是表姊提起,我倒真未曾顧慮及此,‘南晦普陀’,去不得了。”


    謝逸姿笑道:“表弟竟會如此粗心,我罰你再想一個適宜約會‘陰陽雙魔’的理想地點。”


    獨孤策苦笑說:“地點好找,幫手難尋,當世武林中的正派高手,除了表姊以外,還不是‘崆峒’黃葉道長、‘武當’清玄真人……”


    謝逸姿不等獨孤策說完,便自搖手說道:“不行,不行,不能去找他們,‘陰陽雙魔’曾有喪門煞星之稱,‘點蒼派’既已招惹,怎可再把災禍牽連到其他門派?何況‘武當’清玄、‘崆峒’黃葉、‘少林’了塵、竹枝幫主淩霄、及‘恨天翁’公羊壽等,功力不過與你我仿佛,來必能是楊叔度、楚綠珠夫婦之中的任何一人敵手。”


    董百瓢一旁聽得雙眉深蹙地,搖頭說道:“連各大門派的掌門人物,都不合適,這位幫手,委實太難找了。”


    獨孤策默然不語,但眼珠連轉以後,突自雙目之內,射出了奇異光輝!


    謝逸姿見狀,向董百瓢微笑說道:“董老人家,我獨孤表弟是絕頂聰明人物,你看他這等神情,可能業已想出了什麽妙策?”


    茸百瓢搖頭說道:“謝仙子,常言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炊‘,我們適才業已曆數當代英雄,覺得無一適當人選,獨孤老弟便再具絕世聰明,也……“董百瓢語音未了,獨孤策即已出聲發話。


    但他並非說出什麽妙計策,卻是在喃喃自語。


    謝逸姿與董百飄好生詫異,各自凝神傾耳,隻聽獨孤策是在把“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幹戈”二語,反複誦念。


    謝逸姿蹙眉失笑說道:“獨孤表弟,你不思索妙策,卻反複誦念這兩句話兒則甚?”


    獨孤策雙目一張,神光電射地,縱聲狂笑說道:“表姊,這兩句話兒,對我的啟示力量,委實太大了呢!”


    謝逸姿聞言又驚又喜地問道:“獨孤表弟,你從這兩句話兒之中,獲得什麽啟示?”


    獨孤策微笑說道:“我恩師對我雖有‘但行大義,莫矜小節’指示,但小弟因曾讀聖賢書甚多,總覺得凡事最好莫離仁義正道,務須正大光明。”


    謝逸姿點頭說道:“在通常情形之下,表弟的這種想法,確是正人俠士胸襟……”


    獨孤策不等謝逸姿話完,便即笑道:“如今群魔亂舞,世劫方殷,是一種非常時期,一定要用能夠通權達變的非常辦法,才足與一般兇邪,勾心鬥角,衛道降魔!”


    謝逸姿微笑說道:“表弟究竟與一般讀死書的迂腐秀士不同,在這等步步危機的險惡江湖之中,哪裏能夠篤守成規,絲毫不變?”


    獨孤策笑道:“但萬變不離其宗,我們遊俠江湖的主要目的,還是在教孝教忠,行仁行義!故而我深覺‘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幹戈’二語,便是通權達變的最高原則!”


    說到此處,目光微掃董百瓢、謝逸姿二人,繼續含笑說道:“董老前輩和表姊請想,若把這兩句話兒,反過來說,遇文王若動幹戈,豈不成了亂臣賊子?逢桀紂若談禮義,也非被夏桀殷紂那等暴虐昏君,挖心炮烙,弄得肉成血水,骨化飛灰不可!”


    董百瓢點頭說道:“獨孤老弟分析得絲毫不錯。”


    謝逸姿目注獨孤策,含笑說道;“表弟,你說了半天,還不曾說出從這兩句話兒之中,獲得了什麽啟示?想出了什麽妙計?”


    獨孤策微笑迴答:“我想請表姊留話,邀約‘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於八月中秋,去往‘羅浮山冷雲峰’頭一會。”


    謝逸姿聞言,凝思有頃,垂頭苦笑說道:“獨孤表弟,我想不出‘羅浮山冷雲峰’左近,住有哪位武林高人?你要我把‘陰陽雙魔’約去,卻是想請誰做幫手?”


    獨孤策劍眉雙挑,含笑說道:“這個幫手,是位最理想的幫手,因為不僅武功極強,並還使我們不必顧慮他有無傷損。”


    謝逸姿眉峰微聚,搖頭說道:“獨孤表弟這是怎樣說話?我們既請這位高人幫場助陣,哪有不顧慮他的安危之理?”


    獨孤策笑道:“他的身份特殊,能幫我們降了‘陰陽雙魔’夫婦固在絕妙!即或他被‘陰陽雙魔’夫婦殺死,也是大快人心之事!”


    謝逸姿簡直聽得莫名其妙,急急問道;“表弟別賣關子,你所打算邀請的幫手,究竟是誰?”


    獨孤策得意笑道:“這是我從‘逢桀紂動幹戈’一語之中,啟發靈感;並更進一步想出來的妙計!因為以文王伐紂,文王若勝,自然登斯民於衽席。但文王若敗,卻生靈塗炭,不知將伊於胡底?倘能慫恿得以桀伐紂,則不論雙方誰勝誰敗,終必既除去一個暴君,並使另一個暴君元氣大傷,我們乘時趁勢地,再作湯武天人之戰,豈不事半功倍,一舉兩得?”


    董百瓢聽得連連點頭,含笑讚道:“獨孤老弟這種想法,確是無上妙策,但照你話兒聽來,你所欲邀請幫手,竟是一位黑道人物?”


    獨孤策得意笑道:“豈僅黑道有名,便白道中人,見了他也都有點心驚肉跳,她便是威震天下的‘白發鬼母’!”


    謝逸姿失聲問道:“獨孤表弟說的是‘白發鬼母’蕭瑛?她會幫我們麽?”


    獨孤策笑道:“假如我要她幫,她便會幫,因為‘白發鬼母’蕭瑛看中我了。”


    謝逸姿聽得越發愕然說道:“白發鬼母蕭瑛怎會看中表弟?”


    董百瓢大感突兀地問道:“她是看中老弟的容貌豐神,要你做她麵首?還是看中老弟的根骨姿質,要你做她徒弟?”


    獨孤策知道自己出言不慎,有了語病,遂紅著一張俊臉訕然笑道:“董老前輩全猜錯了,‘白發鬼母’蕭瑛看中了我之故,是要我娶她女兒,作她的東床快婿!”


    謝逸姿奇道,“白發鬼母蕭瑛向來孤獨,她哪裏會有女兒?”


    獨孤策微笑說道:“她把她女兒誇讚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說是美貌到了極點。”


    話完,遂把勾漏山天魔穀巧遇“白發鬼母蕭瑛”,秘練“四煞陰魂砂”、“白骨抓魂手”


    及與自己比劍百招,互訂八月中秋“羅浮山冷雲蜂”之約等事,向謝逸姿、董百瓢詳述一遍。


    董百瓢聽完以後,點頭笑道:“照獨孤老弟這樣說法,隻要你願作‘白發鬼母蕭瑛’的乘龍快婿,則蕭瑛身為丈母娘,自然非幫你對付楊叔度、楚綠珠等‘陰陽雙魔’不可。”


    獨孤策揚眉笑道:“楊叔度、楚綠珠夫婦,雖然功力無倫,並有‘血影神針無影劍,消魂寶扇奪魂鉤’等極為厲害的暗器兵刃!但‘自發鬼母’蕭瑛所煉‘白骨抓魂手’及‘四煞陰魂砂’,也是陰損毒辣無比的罕世絕學!表姊認為小弟這條利用她來以毒攻毒的計策如何?”


    謝逸姿笑道:“確實是條絕妙好計!”


    獨孤策苦笑說道:“這條計策,我也自信尚妙,但覺略為咎心……”


    董百瓢笑道:“咎心甚麽?一方是桀,一方是紂,老弟不過是先作東床,後為湯武而已,趕快照計行事。”


    獨孤策目光微注“流雲仙子‘謝逸姿,苦笑說道:”表姊,我們照計而行之後,倘若有甚不便後果,表姊卻要替我擔待擔待!“


    謝逸姿不解問道:“表弟說明白點,什麽叫做‘不便後果’?”


    獨孤策欲言又止,似乎有甚礙難,但終於囁嚅說道:“就是小弟願娶‘白發鬼母’蕭瑛之女一舉,決……決非出於自願,也不……不會成為事實,隻是一時權宜策略而已。”


    謝逸姿聽完話後,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向獨孤策笑道:“表弟,你是不是怕日後溫冰姑娘對此事,有所誤會之時,要我替你解釋?”


    獨孤策俊臉微紅,避而不作正麵答複的應聲說道:“誤會兩字,往往釀出無數禍端,我不得不預先拜托表姊,在萬一有了麻煩之時,好替我證明心跡。”


    謝逸姿點頭笑道:“可以,可以,溫姑娘和我極為投緣,這樁事兒包在我的身上便了、但表弟卻千萬不可和那位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美貌到了極處的‘白發鬼母’蕭瑛之女,弄假成真,作了鬼母之婿才行。”


    獨孤策劍眉微蹙說道:“表姊怎的對我取笑,我還有一樁事兒,久悶心中,想向表姊請教一下。”


    謝逸姿笑道:“表弟不必這樣說話,你有什疑惑,盡管發問,我們姊弟之間,哪裏還用得著‘請教’二字?”


    獨孤策目注謝逸姿,緩緩說道:“我想知道溫姑娘與‘白發鬼母’蕭瑛的結仇經過!”


    謝逸姿笑道:“表弟你算問對人了,因為這件事兒,除去他們當事雙方以外,隻有我和‘恨天翁’公羊壽,知道詳實內情。”


    獨孤策問道:“溫姑娘的母親是誰?怎會死在‘白發鬼母’蕭瑛的手內?”


    謝逸姿答道;“溫姑娘之母,是昔年威震天下的‘佛女’溫莎……”


    董百瓢聽得奇怪,插口問道:“佛女溫莎是昔年蓋代女俠,但她至死獨身,怎會有了女兒?而女兒又姓溫呢?”


    謝逸姿搖頭歎道:“拈花微笑,佛豈無情!何況溫莎不過是外貌號稱為‘佛女’,她山行遇瘴,中毒昏迷,醒來以後,方知被一俊美男子所救,但這俊美男子,因溫莎美豔天人,情不自禁,竟在為她祛解瘴毒之際,作了不可告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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