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城外,樊家幫的人馬衣履鮮華,刀佩齊全,在他們大當家“鬼眼”樊盛的率領下偕一幹城中的仕紳商賈一直延伸出離城十裏之遙,今天,他們乃恭送龍尊吾與朋三省等人轉道赴晉,這等浩壯及熱烈的場麵,可謂是十分派頭了。


    龍尊吾、朋三省、唐潔、徐美媚,再加上牟遲德與梁采,一行總共是六個人,除了朋三省和唐潔騎的是樊家幫贈送的好馬之外,龍尊吾他們全乘著初來時的坐騎。現在,他們全翻身落地,這裏已是叉道口,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樊盛的氣色已較以前豐潤明朗得多,他含著一抹依戀的,帶著微微愁挹的笑容,搶上一步,分握著龍尊吾與朋三省的手,低沉曲道:“今日一別,不知要等到何時方可重逢?大哥飄萍江湖,終年遊蹤不定,龍兄又待遠赴晉境。時光易逝,韶華不在,卻是好生令為弟的難舍啊……”


    龍尊吾用兩手反握著樊盛,懇切的道:“樊兄不要憂戚,人活著,就免不了生離之苦,唯其有離,也才有聚,我們都還年青,將來時日正長,把晤之期,不愁遙遙……”


    朋三省也嗬嗬笑道:“媽的,小樊平時豪氣幹雲,磊落粗昂,怎的今天卻成了娘們了?你還怕我們不來哪?小子,你留心了,下次來我們就不走啦,非吃得你叫苦連天不可!”


    樊盛強顏笑道:“大哥,就怕你們不來,來了,想要走為弟的也不答應……”


    一傍,倘師爺撚著幾根稀落的黃胡笑道:“下次再見,說不定不是在大明城而是在藍湖海呢,當家的不要忘了,龍少兄大喜之日,就在眼前啦……”


    樊盛看了看龍尊吾身後羞得垂下頭去的一對美娘子,不由也替龍尊吾欣慰的道:“龍兄,你好福氣,在你大喜之日,無論如何都得通知於我,任涉千山萬水,我定趕到相賀,龍兄,你記著了……”


    尚師爺急道:“可別忘了老夫,這一杯喜酒,老夫也是叨擾定了的啊……”


    尚師爺身後跟隨著的尚文秀亦期盼的道:“龍大叔,晚輩也得跟著爹爹一道來……”


    一瞪眼,尚師爺斥道:“黃口小子,叔伯講話,豈有你這畜生插嘴之處?”


    朋三省與樊盛全哈哈笑了,龍尊吾忙道:“歡迎之至,到時候在下會托專人前來邀請各位勞駕觀禮,而隻要抽出閑暇,在下亦一定會盡量到樊兄處多做打擾的……”


    圈環刀朱大業從傍邊湊了上來,這位粗魯坦率的漢子苦著臉道:“龍大哥,你可別忘了大明城,別忘了樊家幫呀,你是我們大夥兒的恩人,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


    龍尊吾握住他的手,誠懇的道:“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朱兄,別再提那些使我臉紅的字眼,我們原是手足兄弟,是麽?手足之間,本應齊心合力,同舟共濟,又怎能談上恩德兩字呢?”


    一位穿著錦繡福壽團字圖長袍的肥胖老人嗬嗬笑了來,他摸著油厚的下領道:“對,還是龍少兄說得對,朱頭兒這麽一說,就成了見外啦!”


    朋三省朝那肥胖老人道:“馬員外,勞你大駕前來相送,卻是真個不好意思哪……”


    嗯,這位老人即是大明城中的首富馬員外,他隻手亂搖,連聲道:“這算什麽,這算什麽,老夫是應該的,應該的……”


    於是,龍尊吾向外站出幾步,雙手抱拳,長揖到地,清朗的道:“我龍尊吾無才無德,一個武夫,卻承蒙各位兄台賈紳相送十裏,衷心之內實覺惶然,震天高誼,永銘不忘,日後山遠水長,後會有期,倘請各位兄台多加珍重!”


    說罷,他又向樊盛及樊家幫的焦桐、朱大業、潘葦、苟望波、孫成等人再次抱拳,低沉的道:“別了,各位。”


    朋三省也一拍樊盛肩頭,笑道:“兄弟,咱們再見。”


    於是,他們各目踏鐙上馬,歡迎的浩大行列也在樊盛的長揖行禮下全部躬身致敬,龍尊吾一揮手,六人六騎已朝著大道揚塵而去。


    時光是沒有變異的、沒有形質的,但它卻似在停頓中又如流水一般往前消去,而人們,也就隨著時光的消逝而有所遷變,幼小的成長著,壯實的又趨向老大。相同的,在前一段平靜的事物曾往後一段時間湧現波瀾,因此,有些人便在光陰的流裏得到了些什麽,有些,卻又完全失去了,在人生的路途上,所經曆的遭遇是一場一場虛的景像,當穿越過去的時候,便在你異日的迴憶裏刻注了標記,當你停頓在某一場幻景中,你就隻有讓別人來迴憶你了。說起來,生活是十分玄妙的一種體驗,難就難在看不看得透,而龍尊吾卻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知道自己已經穿越了許多幻景,刻注了許多標誌,所以,他急切的想擺脫這一切,他須要把握真實的現在,隻有真實的現在,他才能獲得一些終老時幸福的泉源,換句話說,才有未來在山林水窪之傍的,悠遊迴憶……


    xxx


    晉境,東治府。


    這是一座相當繁華熱鬧的恢宏城鎮,有兩條南北大驛道自此交會而過,因方各地的商旅行腳,客賈貨販,也在此做為進入兩河地域的中途站,下甲子灣,有水路可到“伯蘭”、“石嘴”,順流而下,又能直赴“會裏”,因而無論是水路兩程,東來西往,百貨土產及交易買賣,這一帶上千裏以內全在此地作為囤積與分運之處,多少年以來,東治府也就越發顯得繁榮了。


    在城裏較為僻靜的後筒子大街尾上,轟立著一座氣派喧赫,高大宏偉的花崗石巨廈,黑漆油亮的大門鑲嵌著一對金光燦龍的獸環,九級寬大石階的兩邊蹲立著兩座威武懾人的石獅,四盞大紅燈龍分雙邊高挑了出來,襯著三丈高的花崗石牆,映著門楣上的白底金匾“紫衣為雄”幾個彷宋體巨字也就越發顯得不可一世了。嗯,這正是紫衣派的總壇所在地!


    現在,正是黃昏。


    龍尊吾等一行六人策騎緩緩來到了石階之前,鞍上,徐美媚向前微微傾身,悄然道:“尊吾,可是這裏了?”


    點點頭,龍尊吾望著徐美媚疲乏而清減的俏美麵龐,又看看唐潔那困倦而略顯樵悻的模樣,不由有些心痛的道:“叫你們不要來,偏不聽話,非跟著不可,唉,這又不是遊山玩水,是在刀尖上擺命呀,看看你們這樣子,吃不消了吧?”


    徐美媚一瞪眼,嗔道:“你少假惺惺,吃不吃得消是我們自己的事,唔,表麵上你好像是蠻體貼我們,其實呀,誰曉得你葫蘆裏是在賣什麽那藥!”


    歎了口氣龍尊吾啼笑皆非的道:“真是不識好人心,我看你們實在倦了,這一路來,受了多少顛波之苦?你們女兒家比不得我們男人”


    一皺鼻子,徐美媚“咕”的笑出聲來:“好了好了,就是你要訓我們姐妹,也得找個地方,總不成就在人家的大門前便擺出麵孔來吧?”


    傍邊的朋三省也嗬嗬笑道:“老弟,既來之則安之,好好歹歹以後再說,現在不趕快拍門進去,紫衣派恐怕連接風酒都來不及準備啦!”


    龍尊吾無可奈何的道:“好吧,我們下馬。”


    等到大家落鞍以後,龍尊吾又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老哥,名帖我們還忘了帶……”


    一例的徐美媚籲了一口氣,道:“早為你辦好啦,老爺,什麽都等著你想起來還成呀?”


    說著,他轉過頭道:“遲德,去叩門投帖。”


    牟遲德答應一聲,匆匆拾級而上,一邊走,他已自懷內摸出一封大紅灑金的名帖來捧在手上。


    湊近了些,朋三省羨慕的道:“媽的,你小子也不知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魚才修來的福份,任什麽全有人在侍候著了,兩個娘們,一個秀麗端莊,溫靜嫻淑,一個美豔聰穩,嫵媚大方。奶奶的,可真妒熬了我這孤家寡人也!”


    龍尊吾亦不覺滿心甜蜜溫暖,膩滋滋的受用十分,他忍不住露齒一笑,目注兩位未來的嬌妻美伴,雙手全搓成一團了。


    這時,牟遲德已敲開了大門,大門一開,可以看見裏麵兩側各肅立著八名紫衣功裝的彪形大漢,門後豎著一塊擋風雕花的石屏,現在,一個瘦長的紫衣漢子正接過牟遲德手中的灑金名帖,快步行向後麵。幾乎就在那瘦長漢子剛剛進去的同時,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已緊跟著傳了出來,約有五六個人像是衝一樣從雕花石屏後麵轉出,這群人的為首者不是別個,正是曾被龍尊吾救過性命的紫衣派”白玉堂“高手”五爪君子“甘壽全”!還未出門,甘壽全已朝站在檻外的牟遲德急急拱手道:“待慢待慢,借問兄台龍、朋二兄如今身在何處?”


    牟遲德文質彬彬的還禮後,伸手朝階下一揖沉聲道:“就在府前聽候接見。”


    笆壽全忙道:“罪過罪過”一麵說,一麵快步奔了出來,同時,龍尊吾與朋三省也滿麵含笑的迎了上去。


    雙方見麵之下,龍尊吾費了好大的勁才阻止了欲行大禮的甘壽全,他攙著這位紫衣派的好手又替唐潔、徐美媚、牟遲德及梁采等人一一引見了,甘壽全興奮的道:“聞說龍兄與朋兄曾在大明城協助樊家幫力挫赤玉莊狂焰,龍兄更以一己之功擊殺對方好手數十,江湖傳言,如風四揚,二位尚未抵此,那些英雄事跡在下等卻全知道了……”


    龍尊吾與朋三省跋忙客謙著,朋三省左右一望,奇道:“對了,甘兄,壺中之公易老兒呢?”


    炳哈一笑,甘壽全道:“正在裏麵預備往“金福堂”赴敝派掌門之宴,在下亦方待前去做陪,剛走到門口,即已接到二位恩兄的名帖,二位兄台,紫衣全派可真是盼二位來盼穿了眼啊……”


    龍尊吾微微一笑尚未及說話,大門裏,一條人影已飛也似的撲了出來,還隔著幾層石階,那人已扯開沙啞的嗓門大叫道:“我的老天爺,你們可算來了哇!”


    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來的老兄不是別個,正是那位西月山的酒聖“醉壺公”易欣!


    這老兒依舊是一襲襤褸不堪的士灰布衣衫,上麵沾著一層厚厚發亮的油膩,那隻酒葫蘆與四棒子卻沒有帶著,蓬散著一頭亂發,張開髒稀稀的兩隻手,一下子便將龍尊吾抱了個緊。


    龍尊吾與他親熱了一陣,笑道:“易老哥,這些天來你可舒泰得很吧?”


    朋三省哼了一聲,道:“老叫化整天吃的是鵝鴨魚肉,睡的是錦繡綾羅,那能與我們這種勞碌奔波的苦命人比呀!”


    敝叫一聲,易欣吼道:“我的朋四爺,你道老漢我在這裏過得好受哪?等你們兩個等得連人都瘋了。不錯,紫衣派的哥子確是待老漢如上賓,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勝出上房來給老漢居住,派出小來來供老漢使喚,可是,我們自己也摸得著良心想想哪,人家新遭巨變,正是悲落傷痛之際,卻又如此善待老漢,敬重老漢,設若我們不替人家分點憂,出點力,還算是江湖上跑跑的角色麽?老漢自知一人之力有所不夠,便望眼欲穿的等你們來,可叫好,一等就等到如今,假使你們再不到就憑老漢一個,也隻得跟著紫衣派的人馬去拚上一場了!”


    龍尊吾微笑道:“不要急,易老哥,我們這不是來了麽?”


    長長叮了口氣,易欣如釋重負的道:“唉,你們可是來了……”


    “五爪君子”甘壽全忽然踏上一步,低促的道:“龍兄,朋兄,本派掌門大師兄已來親迎尊駕!”


    龍尊吾與朋三省急忙抬頭看去,嗯,一位身材修長,麵如滿月的微禿老人,已雍容而沉穩的大步行下石階。


    不待甘壽全前來介紹,那位老人已雙手抱拳道:“老夫張豐帆,二位想必是龍、朋二兄了?”


    龍尊吾與朋三省也急忙還禮,邊道:“有勞大掌門足下,不才等承蒙如此抬舉,實感不安……”


    這位紫衣派的最高掌權者宏聲一笑,道:“二位客謙了,老夫聞訊稍遲,未曾派人迎出城外,這才是大大的失禮,倘望二位海涵。”


    說到這兒,他招過了一直站在傍邊的四個人物,一一指著引見道:“這位是本派首舵舵主“流虹掌”譚青……”


    譚青是個黃麵孔的中年人,相貌十分平凡,他微微躬身致意,張豐帆又介紹第二個蓄著大胡子的壯漢道:“此為本派二舵舵主“金鏢銀刀”胡海。”


    這位氣度軒昂的壯漢連忙抱拳為禮,張豐帆又一指第三個像個書生似的白淨人物,道:“這一位乃本派第四舵舵主“迴旋劍”範獨。”


    剩下那個是位濃眉大眼,身體結實的年青人,張豐帆慈藹的看著他,和祥而低沉的道:“他是老夫的叫親侄子,如今派屬“金福堂”受差遣,這孩子叫宗承祖,他自小便由老夫琢磨施教,如今也快有十個年頭了……”


    這時,該認識的也全認識了,甘壽全朝他的掌門人道:“大師兄,還沒有請各位貴客入內歇足呢,擺在金福堂的酒筵大約已在等著了……”


    輕拍腦袋,張豐帆連稱糊塗,他肅手讓客,幾經推請,才仍由他圭在前麵,一行人談笑著進入大門之內。


    走在這條被四麵迥廓圍繞著的石板道上,朋三省抽了個空挨到甘壽全身邊,悄聲問道:“甘兄,你們不是有四堂四舵麽?怎麽四個堂土完全不見?四位舵主也僅看到三個?”


    苦笑了一下,甘壽全傷感的道:“水渭集與魔胖教一戰,四位堂主戰死兩位,四舵舵主,也有一人損命,就是第三舵的楊舵主……”


    “哦”了一盤,朋三省有些抱歉的打了個哈哈,這時,他們已來在一座宏偉的大廳之前,在廳門外麵,早有兩個四句左右的中年人在恭候著了。


    張豐帆走前兩步,笑道:“牛堂土,韓堂主,且來見道龍、朋二位兄台。”


    兩個中年人迅速迎上,右邊那個麵色青白,神態冷漠的朋友拱手道:“紫衣派“白玉堂”堂主牛李常左邊這一位胖敦敦,臉圓圓,狀似好好先生的人物也長揖著笑哈哈,道:“”金福堂“堂主韓森。”


    龍尊吾和朋三省也趕忙迴了禮,對那“白玉堂”堂土牛季常,龍尊吾卻特別多加了幾分注意,他知道,白玉堂是紫衣派的首堂,也是力量最為雄厚的一堂,換句話說,白玉堂堂主的功力,該是十分的精湛與高超了……


    大廳正中,已經擺好了一桌頗為豐盛的酒席,在一番客氣後,各人紛紛落座,自然,徐美媚興唐潔是靠著龍尊吾的。


    六名紫衣弟子替大家一一斟酒後,張豐帆站了起來,雙手舉杯,沉緩而嘯穆的道:“以此杯水酒,張豐帆代我紫衣全派歡迎龍、朋二兄乃二兄貴友,飲下此酒,願我等將心連結,同赴大難!”


    於是,龍尊吾等六個人全站了起來,大家相互一敬,全然幹杯,這一抹幹盡,席上的空氣頓形熱鬧,方才的一絲絲兒生疏及拘束也一掃而光,是的從現在開始,雙方已等於結成一體了。


    席間,甘壽全站起,將唐潔和徐美媚的身份說明了,在一片稱讚聲裏,由張豐帆領頭,又各敬了她們一陣,直到酒遇三巡,兩位姑娘的俏臉兒都紅透了,才在一名老媽子的侍候下,陪著唐潔和徐美媚到後麵內宅休歇。


    就存兩位姑娘離席之後,氣氛已逐漸嚴肅起來,龍尊吾曉得,隻怕即將商談如何進攻魔眸教以雪血恥的大計了。


    首先,張豐帆沉緩的道:“龍兄及三位蒞臨本派總壇,不惜冒生命之危賜助一臂,本派自老夫以下謹向各位致最高深之謝意。”


    朋三省一仰頭子幹了杯中之酒,用手背抹去唇角酒漬,豪烈的道:“我們不是外人,既來了,大家全是把老命係在一條線上,是而彼此也用不著客套,大掌門,請開貴派好手如今還有多少?”


    淒然一笑,張豐帆道,“本派原有四堂四舵,除派中弟子八百名外,有堂主四,舵主四,堂舵之下擁有好手三十人,但是,自渭水集與魔眸教一戰之後,折了兩位堂主,一位舵主,各堂舵之下的能手也損失二十六名,如今,本派中得以稱上”好手“二字的人,把老夫算上,隻有十人左右了……”


    低沉的,龍尊吾接著道:“那麽,魔眸教方麵有多少硬把子呢?”


    略一沉思,張豐帆道:“據我們探得消息,魔眸教那邊共有”天眼“”地睛“二堂,另有”赤焰“一殿,約有高手二十五名,不過,他們的高手一般武功都比我們來得卓越,雖然在水渭集也被本派消滅了七人,如今算起來,卻有十八名之數,再加上他們的一幹手下個個狠毒,悍不畏死,乃是一批頗難應付的敵人!”


    忽然朋三省敝笑一聲道:“是了,龍老弟,上次與壺公在一道的時候,咱們不是宰殺了魔眸教兩個混小子嗎?這兩人的身手十分不弱,看情形,怕也不會是無名之輩吧?”


    笆壽全忙問道:“朋兄,那兩人左手腕上可套著一隻雕盤著“翼龍”的古怪銅鐲?”


    朋三省連連點頭道:“有,兩個家夥都戴著這玩意,看樣子是赤銅打造的,那鐲上雕刻的翼龍龍角還突了出次,尖銳得像一截小錐子……”


    一拍手,張豐帆喝彩道:“幹得好,這正是他們所謂“鐵弟子”的標誌!”


    龍尊吾有些迷茫的道:“鐵弟子?”


    笑了一聲,甘壽全解釋的道:“魔眸教的高手皆稱為“鐵弟子”,意乃他們皆為銅肌鐵骨,百摧不倒,能以承受重任之謂……”


    哼了一聲,朋三省嗤著聲道:“我操他個二舅子,他們起名字到起得巧,但真和這些王八蛋遇上了,卻大大的不是這麽迴事,一碰就倒像他媽紙做的一樣!”


    全席俱不由莞爾,甘壽全唿了口氣,笑道:“不過,這些角色卻也不可輕視呢……”


    龍尊吾淺淺的喝了口酒,又挾起一塊白切雞放在口中咀嚼了半晌,他淡淡的笑著道:“現在,對方的“鐵弟子”,隻能算十六名了。”


    說到這裏,他又麵朝張豐帆道:“大掌門,未知閣下可有如何進襲魔眸教之計劃?”


    張豐帆平靜的道:“原來,老夫預備大舉攻撲魔眸教的老巢,後來經過再三研討之下,又覺得不太妥善……”


    “為什麽?”朋三省插口問。


    低徐地,張豐帆道:“第一,魔眸教的窩巢所在地,經我們再三探查,才搞清楚了大約座落於陝境“蟒頭山”山脈一處地穴中,那蟒頭山形勢險峻,絕壁削崖,深荊幽林,異常陰秘而陰森,摸不清其中地形,極容易中伏吃虧,第二,魔眸教素以狡詭毒辣出名,在他們的巢穴內外,定然布置有十分厲害的關陷阱及重重防衛,我們如不明就裏,便往內闖,招至的損傷必將是異常慘重,第三,在經過長久而艱辛的探查之下,我們當不敢確信魔眸教的根據地所在之精密位置,大隊人馬前往撲擊,若不能一次將之消滅,而把時間浪費在尋找遊移上,這就是不智之舉了……”


    點著頭龍尊吾道:“如今大掌門可另有他計?”


    喝了口酒,張豐帆道:“有了,老夫還是想和上次在水渭集之戰一樣,約他們到某一個地方做存亡之鬥!”


    想了想,龍尊吾道:“他們會來麽?”


    張豐帆道:“一定會的,魔眸教不喜歡別的幫派看低他們,而且,老夫更有一條激將之法!”


    側位的甘壽全敬了龍尊吾一杯酒,道:“這方法異常簡單,自水渭集一戰之後,魔眸教認為本派大勢已去,無再圖重振之可能,因此,他們的勢力便十分快速的伸展入東治府左近,如今府城四周數百裏的黑道買賣,幾乎全叫他們一手包辦了,而魚肉商賈,殺殘百姓之事更唇出不窮,在往常,本派是一定要出麵阻止的,但新遭慘敗之下,本派已無力再維護正義,截此魔手,另一方麵,也就是順水推舟,裝出一付衰敗軟弱之熊,以便暗裏養精蓄銳,聚集力量,一舉滅此魅妖……”


    頓了頓,甘壽全又接著道:“是而我們若欲約戰魔眸教,隻要突然出現打掉他們一筆買賣或阻止他們一次歹行,也就足夠激起這些兇人與我們拚鬥了!”


    龍尊吾領首道:“好辦法,但約戰之地可已選好?”


    深蓄的一笑,張豐帆道:“早已選妥,乃在離東治府三十裏外的“流沙坡”,那”流沙坡“是一片長著野蘆葦的大斜坡,坡上全堆集著金黃的細沙,坡下,則是一條兩丈多寬的混沌小河,這地方偏僻荒涼,正適合做比較激烈的搏殺!”


    笆壽全抿了抿唇,低啞的道:“還有一樁,那“流沙坡”的地形,極以昔日水渭集血戰時的情景,我們要在景色相似的地方,以迥異的時間洗雪我們的羞唇!”


    閉閉眼,龍尊吾徐徐的道:“準備何時進行?”


    張豐帆慎重的道:“如若各位兄台不嫌太快,老夫想,明日開始便照預定之計逐步進行,在”流沙坡“,本派已尋好埋伏奇兵之處!”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在下完全同意,朋老哥,你呢?”


    朋三省嗬嗬笑道:“我?我當然唯你馬首是膽!”


    一直沒有說話的酵壺公易欣忽道:“這一次,可得慎密從事,要打,就要一下子完全將魔眸教打垮,不能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免得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這些混帳全是些兇盡惡極之徒,那一個也輕饒不得!”


    張豐帆點頭道:“易兄說得是,這些,老夫亦已考慮到了……”


    於是龍尊吾笑道:“大掌門可清楚魔眸教屬下的小角色尚有多少?”


    用手指著桌麵,張豐帆緩緩的道:“水渭集他們折了百多人,如今大約至少還在五百以上……”


    龍尊吾輕輕的道:“那麽,就照此數全算上了。”


    舉起杯來,張豐帆誠摯而感激的道:“老夫代表紫衣派,再敬各位兄台一杯!”


    全桌的人都舉起手中酒杯,龍尊吾深沉的道:“祝旗開得勝!”


    於是,所有的人全幹了,現在,他們開始毫無顧慮的盡情吃喝起來,當一件大事定妥之後,放在心上的,便隻有肚皮的饑飽問題了。


    酒席上隻是融洽的,親切的,也是熱鬧的,誰也不知道明天以後的日羊是兇是吉,但明天以後的那一連串日子卻終將來到,在沒有降臨之前,如今除了謀得一醉,又能做些什麽了?


    天空陰藝得像一張哭喪著的麵孔,暗沉沉的雲層堆積成一片廣闊無限卻又宛似壓在人心上的雲坳天幕,北風怒號,括在臉上似刀子在割,流沙坡的浮沙打著忽哨兜空旋舞,迷蒙蒙的,三五步以外就看不甚清晰了,這是個惡劣的天氣,可不是嗎,看樣子,就快飄雪了呢。野生的,一叢叢的白頭蘆葦,宛如在寒風中咽泣,它們傾擺著,翻動著,似在喀嗦,任淚似的白絮漫空飛揚,這景色,好不淒蒼……


    龍尊吾自是一襲銀白色的長衫,他與外罩紫袍的張豐帆並肩挺立在一堆沙丘之傍,風吹得他們的衣袂獵獵澎飛,但是,他們卻毫不稍動的站在那裏就彷佛兩尊石雕之像。約有二百名左右的紫衣大漢分成六排靜靜的盤坐地下,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一塊紫巾以避風沙,露在中外的一雙雙眸子卻是沉重的,憂戚的,他們都知道今天來此做生死之博的對象是誰,他們明白眼前即至的命運又是如何悲涼,那是血腥的,殘酷的,而暴虐的北風,撲臉生痛的沙粒,寒冽的天氣,在他們看來,竟是那般不足輕重了。紫衣派的首舵主譚青,二舵舵主胡海,四舵舵主範獨,三個人早將衣衫挾緊,盤著膝坐在那六排弟子之前,年青的宗承祖卻單獨一個人站在一叢蘆葦傍邊,目光跟隨著被狂風吹起空中的白絮發征……。


    在龍尊吾他們右側正步左近,朋三省、易欣,和牟遲德,梁采四個人湊在一起不知咕嘀著什麽,以外,,紫衣派僅存的兩位堂土牛季常與韓森卻不在,甘壽全和另三名好手也沒有露麵……。


    張豐帆抬頭看看天色,低沉的道:“好壞的天氣……”


    背著風,龍尊吾道:“是的,在感觸上也就越覺得悲涼了……”


    沉默了片刻,張豐帆又道:“龍兄,你看我們今天的運道如何?”


    淡淡的笑了笑,龍尊吾低聲道:“我想,應該可以達到我們的願望……”


    張豐帆以拳擊掌,重重的道:“派中弟子對魔眸教的仇恨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他們都切望著為上一次戰死的同門師兄弟複仇索命……龍兄,哀兵必勝,你相信這句話嗎?”


    點點頭,龍尊吾道:“當然,人不畏死,則天下無可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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