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境。


    在張登城前二十裏處,有一個不大的村落,稀稀疏疏的十來戶人家,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子圍在這片小小村落之外,環境很幽靜,很偏僻,正是午後,陽光懶洋洋的灑在地下,有幾分令人感到舒適的暖意。


    村首一戶農家,四合院的大房子,倒也幹淨明亮,這時,有三匹駿馬拴在院中,喂,我們認識其中的一匹是叱雷,另外一乘是追日,還有一乘,就是司馬長雄的座騎了。


    廳屋門口,寒山重靜靜的依在門框上,司馬長雄卻以手支頤,坐在一張方桌旁,濃眉微皺。好像在思慮著什麽。


    過了一會,寒山重轉過頭來,低沉的道:


    “薩牧非應該迴報了,白龍門的情形不知如何?……”


    司馬長雄站了起來,朝院子外張望了一下,道:


    “院主,我們是淬襲還是明攻?”寒山重笑笑,道:


    “當然是猝襲,莫不成還打著鑼先警告他們?”


    司馬長雄向裏望了望,道:


    “夢姑娘也去麽?”


    搖搖頭,寒山重道:


    “不,我不放心她,刀掠箭舞之下,誰也不敢擔保一點也沒有失閃,如有個萬一,則大大不妙了。”


    司馬長雄正要啟口,一陣隱隱的馬蹄聲已自遠處傳來,他微一傾聽,低促的道:


    “院主,大約是薩牧非來了……”


    說著,司馬長雄已迅速閃身出去,到了院子門口。


    沒有多久,一匹黃驃駿馬已噴著白氣奔到院門之外,滿臉大麻子的二判官薩牧非未待馬停,已翻身落地。


    司馬長雄沉聲道:


    “薩兄,院主在廳門候駕。”


    薩牧非向司馬長雄抱抱拳,大步行了進來,寒山重微微一笑,安詳的道:


    “如何?”


    薩牧非抹了把汗,躬身道:


    “迴稟院主,我方人馬已照原定計劃避過張登城,繞了一個大圈子到達西澱湖隱蔽之處藏匿,白龍門中似無警兆,依然平靜如昔,防守亦十分鬆弛,由岸邊通往小靈州上的寬大石橋僅有哨卡三處,每哨兩人,其他隻有緣著岸邊的幾個了望棚,防守的白龍門弟子悠閑來往,神情消散,小靈州上但見風光如畫,一片升平,亦無異狀……”


    寒山重頷首沉吟了一會,道:


    “有沒有看見什麽礙眼人物進來?”


    薩牧非搖頭道:


    “沒有,便有出入者,亦全局白龍門中人。”


    “那麽。”寒山重道:


    “我們每個弟兄的配備武器可曾準備妥當?”


    薩牧非簡潔的道:


    “連雲弩全已上弦,箭矢上已塗抹硫磺火藥,見風即燃,十大籠鬆鼠亦已喂飽,隻待啟籠行事,刀亦磨利,戰飯已餐,隨時可以濺敵之血!”


    寒山重讚賞的點頭道:


    “好,今夜初更,痛擊白龍門!”


    他轉身行向內室,又迴過頭來道:。


    “牧非,你先休息一下,養養精神,一個時辰後我等即可啟行。”


    薩牧非躬身答應,寒山重已推門進入裏間,這是一間臥室,布置十分簡樸,但卻異常整潔,夢憶柔斜倚在一張木床上,癡癡的不知想些什麽。


    輕輕靠近她,寒山重溫柔的道:


    “億柔,在想什麽?”


    夢億柔寧靜的展開一絲微笑,移眸瞧著寒山重:


    “我在想……喂……我在想……”


    寒山重坐到她的身邊,笑道:


    “想什麽?”


    夢憶柔將麵孔情到寒山重的肩上,俏俏的道:


    “我在想,假如……假如將來有了孩子,頭一個不知是男的或是女的?不曉得像你還是像我?……”


    寒山重半側過臉,用鼻尖摩挲著她滑嫩的麵頰,低低的道:


    “一定是孿生,一個男的一個女的,而男孩子像你,女孩子像我。”


    夢憶柔“噗嗤”笑了起來,羞怯的道:


    “真不害臊,好像你已經有了這兩個孩子一樣,說得這麽肯定。”


    “當然,我寒山重敢與天命抗衡,我想有的,我都會有,而不論老天是否同意!”


    憶柔沉默了一下,幽幽的道:


    “唉,這就是你,山重,你的傲倔實在使人喜愛,但是,有的時候,卻又叫人感到恐懼,因為你太強了,而一個強者,山重,是不能忍受絲毫挫折的,越其如此,強者如不能在剛中含柔,其結果就難得有十全十美了……”


    寒山重在麵孔上現出一絲驚異,他雙目中的神色似乎微微迷朦了一下,於是,這位武林中的絕才緩緩站起,在室中往來蹀踱不停。


    夢憶柔怯怯的望著他,輕輕的道:


    “山重,你在生我的氣了?”


    寒山重驀然迴頭,臉上有一片湛然的光輝,他全身散發著一股無可言喻的大智大慧的韻息:


    “憶柔,剛才,你說得很對,或者,我也曾想到,但我卻不願這種思想盤據踞心,我一直想無敵於天下,一直想稱雄於全疆,縱然便是得到,其結果也很空洞,但卻不冤白來人間一趟,現在,憶柔,不一定我便放棄了我的作為,但是,自有了你,我卻需深深的考慮了,不錯,極剛必折!”


    夢憶柔溫柔的望著他,深深的道:


    “山重,你已是天下武林中有數的幾個霸主之一了,為什麽還不滿足呢?”


    寒山重與夢憶柔的眼睛對望著,他明白那兩道期盼的目光裏含有多少關切,有多少依戀,多少憂慮,而這些綜合起來,便是“愛”字一個,歎了一聲,他道:


    “憶柔,自今而後,我已滿足。”


    驚喜的跳了起來,夢憶柔激動的奔上去摟著他,重重的吻,熱熱的親,呢喃著道:


    “謝謝你……山重……謝謝你聽了我的勸告……山重,哦,山重……你真好,你對我太好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深摯的道:


    “此無他,小柔,因為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財富;無論是精神上的抑或是實質上的,無論在過去還是將來。”


    夢憶柔緊緊抱著寒山重,將麵頰貼著他的胸膛,祈求的道:


    “那麽,山重,今夜到小靈州,不要殺人……”


    寒山重猶豫了一下,低沉的道:


    “小柔,兩軍交鋒,隻伯無法避免……”


    夢憶柔經過了一次大場麵的血戰,當然也知道其中實情,她想了想,抬起麵龐來,懇切的道:


    “那麽,山重,答應我,盡量不要……”


    寒山重用力的點頭,道:


    “當然。”


    在他下領輕輕吻了一下,夢憶柔帶笑緊張的問:


    “什麽時候啟行?”


    寒山重目光往窗外的日影飄了一下,平靜的道:


    “三炷香的時間以後。”


    他又不舍的連連吻夢憶柔的秀發,感喟的道:


    “猝襲白龍門,並不是單純為了報那謀命之仇,憶柔,也是為了浩穆院在江湖上的威望與名聲,一個人或一個團體,並不一定需要人家畏懼才算榮耀,但是,在武林中,卻非要令人畏懼他們才會誇譽你,才會不欺你,才會給你一條活路走,所以,為了將來的日子好過,我們就必得如此做,憶柔,你能了解,我的本質並不是非常安適於殺伐中的。”


    夢憶柔深刻的點點頭,低低的道:


    “我明白,隻要你一切平安,山重,也就夠了。”


    寒山重用力親了她一下,迴身離去,在門口,他停住了一笑:


    “這家農戶不會有邪,小柔,晚上待他們送過飯來後早點休息,不要忘了拴上門,待你一覺醒來,我已在你身邊了。”


    夢憶柔依依的望著他,不舍的道:


    “或者,在夢裏你就已到我身邊了。”


    寒山重深情的向夢憶柔凝視,良久,他道:


    “小柔,我的心在這裏。”


    門,緩緩的開,又緩緩的關,在這啟合裏,寒山重那瘦削而修長的灑脫身影已消逝於那一板之後。


    司馬長雄雙手奉過斧盾,寒山重將他這珍逾生命的武器抖抖,交叉背掛背後,草草在全身上下檢視了一遍,笑道:


    “可以走了。”


    司馬長雄與薩牧非讓過一邊,跟在寒山重身後行出,上馬前,寒山重迴頭低低問司馬長雄:


    “我們的人埋伏好了?”


    司馬長雄目不斜視的道:


    “在這農家周圍,任何一個角度都有我們的弟兄,他們隱藏得很好,強弩的射角交叉密織,假如有敵人來此,將極少有機會生還。”


    寒山重迴首對門口看了一眼,滿意的認鐙上馬,微一點頭,三乘鐵騎已奔出院門,如狂風旋掠而去。


    (全書完,請看續集《血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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