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笛子沙心善擦了擦眼睛,又看了寒山重一會,疑惑的道:


    “寒山重,聽說你在不久前被白龍門秦潔那妮子擺了道,除了身中巨毒外又被白龍門埋伏高手多名襲殺,據一傳言,你已作了古呢……”寒山重笑了笑,道:。


    “老沙,你好象很遺憾我還活著似的,是麽?”閻王笛子沙心善連忙搖頭道:


    “你別瞎猜,我姓沙的對別人心狠手辣,對你閃星魂鈴,嘿嘿,可決沒有這種心眼,老實說,老頭子我很高興,嗬嗬,高興你還活著。”寒山重想了一下,道:


    “老沙,煩你替在下將手腕及身上縛著的牛皮索弄斷。”閻王笛子沙心善望著寒山重身上的牛皮索,並沒有立即行動,眼睛眨了兩下,詭秘的笑道:


    “寒山重,你在說笑了,憑閣下的一身能耐,莫說這區區的幾條牛皮索,便是再加粗幾倍的鋼絲繩,隻怕也難不倒你……”寒山重雙目凝注著麵前的老人,低沉的道:


    “老沙,你在想些什麽,你心裏又在動著什麽邪念頭?”“我?嗬嗬,沒有,沒有,你別誤會,我隻是奇怪。”“奇怪?奇怪我姓寒的會求你辦這麽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不,不,唉,寒山重,兩年多不見,你這火辣脾氣還是一點都沒有改,咱們老朋友了,沙老頭豈會胳膊彎子向外拗幫著別人打你主意不成?真是笑話,真是笑話……”一麵說著,閻王笛子沙心善已過來欲待為寒山重解開繩索,當他的手剛剛伸出一半,寒山重已朗朗一笑,四平八穩的伸了個懶腰,綁在他身上的牛皮索,俱已在他伸腰之際,仿佛敗絮腐綢般紛紛落地。


    閻王笛子神態一怔,麵孔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隨即嗬嗬笑道:


    “好個閃星魂鈴,竟然開起我老頭子的玩笑來了,老夫早就知道你寒山重是在故弄玄虛,尋老夫開心……”寒山重既不承認,又不否認的揚了揚眉,道:


    “老規矩,在下不問你自何來,你也莫詢在下意欲何為,現在,可願賞個臉將那兩個狗頭交給在下處置?”閻王笛子沙心善猶豫了一下,佯笑道:


    “其實,這也沒有什麽不可的,隻是,喂,老弟你知道老夫我的慣例,吹過安魂曲,便不能留一個活口……”寒山重摸了摸麵頰,語聲幽冷的道:


    “老沙,別忘了閃星魂鈴也有個慣例,在下想,在下這點麵子總不會沒有吧?”寒山重在武林之中聲威顯赫得足可列為獨霸一方的雄才大豪,他自來便是言出不二,有諾必行,閻王笛子在多年前曾與他為了細故交過一次手,而那時,寒山重時方弱冠,可是那一次的交手,卻已使這個老煞星烙印心版,終生難忘,因為,那也是他在江湖上闖蕩以來,所遇到的最強對手之一,栽幾次最大跟鬥的一次,而他的對手,又竟是如此年輕,那時,他卻已經年過六旬了。


    說穿了,閻王笛子對寒山重實在有著幾分顧忌,他雖然感激在那次交手之後,寒山重非但掌下超生,更守口如瓶,但是,他卻並不是一個氣度如何恢宏的人,因此心中也多少有著幾分懷恨與不滿,隻是在目前,他尚不敢表露出來罷了。


    撫了撫雪白的長髯,這位麵善心惡的閻王笛子嗬嗬笑道,“也罷,衝著你寒山重三個字,說什麽老夫我也得鬆鬆手,老弟,你可別多心,這兩個小輩,便交給你處置罷。”寒山重咧開嘴唇笑了笑,大步行向雙劍翻雲及千裏聞息周毅麵前,自寒山重目前的矯健看起來,他好似一點沒有傷痛的形狀,而此刻喬周兩個人早已驚懼得麵如死灰,通體顫栗,握在兩手中的四柄長劍,軟弱無力的垂觸地下,因為肢體的抖索,劍尖早將地上的塵土劃點出無數條小小的溝窪。


    於是,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齒輕輕咬咬下唇,灑脫的道:


    “二位,在下匪號閃星魂鈴,大約二位多少有個耳聞,現在,承蒙閻王笛子老沙將二位性命交由在下處置,在下也並不做那趕盡殺絕之事……”語聲未已,他雙掌候揚,幾乎令人連他的手勢都未看明,一連串“劈啪”暴響已清脆而密集的響起,幾十個大耳光早抽到喬忠及周毅的臉孔上,打得兩人東倒西歪,兵器脫手,鼻子及嘴巴鮮血狂噴,而正當兩人腳步踉蹌,眼冒金星的時候,寒山重已一手一個,分將兩人的手臂扳過了身後。“□嚓”一聲,硬生生的折斷!


    雙劍翻雲喬忠及千裏聞息周毅,喉頭窒息著痛苦嗥叫了半聲,像兩灘爛泥一樣仆倒地下,寒山重拍拍雙手,微微笑道:


    “姓喬的用左手打人,所以斷他左臂,姓周的用右手打人,所以斷你右臂,這是個小小的懲罰,因為閃星魂鈴已經準備修心養性,做個好人了。”閻王笛子站在遠處,深沉的笑笑,道:


    “寒老弟,你曾吃過這兩個角色的虧不成?”寒山重俊俏的麵孔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慘白,他急忙強自支撐,閉閉眼睛,嘴裏卻笑吟吟的道:


    “吃虧談不上,隻是被這兩個小小占了點便宜,所以,現在就要找迴來。”閻王笛子陰惻惻的哼了幾聲,嘿嘿笑道:


    “寒老弟,老夫看你好似有幾分不適,是否在白龍門的圈套下身受毒創未曾痊愈?可有需要老夫代你效勞之處?”寒山重古怪的注視閻王笛子一下,平靜的道:


    “老沙,你就試試。”閻王笛子沙心善麵色瞬息萬變,他仿佛在迅速思考著一個重大的疑難問題,半晌,這老奸巨滑堆下一臉佯笑,道:


    “寒老弟,你別又想差了,老夫我純是出自善意……”寒山重淡雅的道:


    “在下亦是如此想,你的大名原來便是心善,心善之人,豈能為惡?”閻王笛子忽然煞有介事的道:


    “寒老弟,請勿調侃老夫,老夫隻是在想,這兩年以來,你一身功力定然更有精進,老夫亦聯想到多年前你老弟挫敗老夫的那一招‘銀河星崩’絕式,這兩年來,老夫苦思對策,已想到一些端倪,寒老弟,假如老夫以‘羅旋九手’中的‘氣吞蒼宇’一招配上老夫的‘盤擊三掌’同時攻拒,老弟你是否還可以製勝,你又以哪種方式應付?”寒山重麵帶淺笑,心裏卻連稱僥幸,他迅速的道:


    “很簡單,在下以‘飛星雷鳴’作頂砸,下以‘流虹縛星’為兜截,左以‘千纏手’封你退路,右以‘大劈掌’取你老命!”閻王笛子神色大變,冷汗涔涔,他強顏笑道:


    “老弟果然功力高絕,智敏聰慧,老夫實不及你,唉,老了,老了,也罷,且從此暫別,咱們後會有期!”轉過身去,像飛鶴一隻,這老煞星帶著滿懷懊惱,流雲掣電般幾個連起連落,落荒而走。


    一直等到他的身形隱冥不見了,寒山重才長長籲了一大口氣,黃豆大的汗珠已自額際滾滾淌下,他疲乏得像散了骨頭似的坐倒在地,麵上灰敗而痛苦,不錯,他早已看出閻王笛子心存異念,為了嚇阻對方,他隻好勉強運起功力震斷繩索,再出手懲罰喬忠及周毅兩人,他十分明白,這樣做,除了更形加深自己的毒傷外,生命的裏程亦會因而越漸縮短……假如找不著他想找的那幾味奇丹靈藥的話,可是,這也總比當場與閻王笛子較手而送掉性命要好多了。


    寒山重用力搓揉著額角,喃喃的道:


    “可不是,像這樣做,最少還可以多活兩天,假如被沙老鬼看出破綻,與他硬幹起來,隻怕現在也和地下躺著的各位朋友一般無二了……”他憐惜的向四周遭巡視了一遍,搖搖頭。目光已發覺他的愛馬叱雷正在用牙齒咬嚼連在他馬身上的牛皮索,嘴裏尚在低促的嘶叫著。


    一抹安慰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他沙啞的唿喚道:


    “叱雷,你別急,待我休息一下,順過這口氣來,再為你小子解開那些繩索……”忽地,寒山重的微笑又凝集在唇邊,他皺著眉側耳聆聽了一會,深深的歎了口氣,又道:


    “叱雷,別動了,好好待在那裏,又有人來了,唉,希望不是仇家才好。”馬兒十分聽話,果然己停止了動作靜靜的呆著不動,一雙巨大的紅眸,卻骨碌碌的看著它的主人。


    沒有多久,─陣得得蹄音己遙遙傳來,這蹄聲並不急,好似馬上騎土十分悠閑似的在欣賞暮色景致。


    漸漸的,三乘騎影已在夜空中隱約的現出,片刻間已接近到五尺以內,而幾聲驚異的低唿,亦自馬上騎士口中發了出來。


    寒山重在黝黯的光線下亦看得十分清晰,但是,他卻在心裏叫起苦來,馬上騎士雖不識他,他卻全認得,而這又是幾個難惹難纏的怪物。


    這時,馬背上的三個人完全下了馬,一個尖細的嗓音怪聲怪氣的叫道:


    “娘,看這滿地的臭皮囊,臭死人,大約方才又有人在這裏幹了場事呢。”聽這尖細的口音,這裝腔作態的言詞兒,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娘們,但是,隨著語音出現的,卻是一骨瘦如柴,油頭粉麵的大男人!


    他手裏捏著一條大紅綢,放在嘴裏咬著,忸忸怩怩的東說西望了一會,一個身材臃腫,肥胖如缸的老婦人已行到他的身邊,這胖女人己五十來歲了,臉上的脂粉卻擦得有五分厚,身穿著鮮紅衣裙,頭上戴著一朵大牡丹,金釵子,玉簪子,將那叢黃疏疏的頭發裝飾得像似刀山劍林一樣,她過來看了看,哼了一下,聲如破鑼般道:


    “這些死鬼都是蠍子莊的小角色,又不知撞上什麽黴星了,蠍子莊近日來老是流年不利,剛與關外‘淩南派’拚戰了一場,又和狼山派搞得一團糟,現在再吃上人家來上一記攔路刀,可真叫慘。”,這娘娘腔的男人長長的“喲”了一聲道:


    “娘啊,咱們站在哪一邊?”胖女人搖搖頭道:


    “乖兒,咱們哪邊都不站,什麽油水都沒有,何苦去自尋麻煩?”這時,一個粗豪的叫聲自那邊傳了過來:


    “大娘,這裏還有兩個活的,叫人家打得滿臉開花,一地碎牙,連手臂都斷了,可要過來看看?”胖女人不耐煩的呸了一聲,答道:


    “看個屁,咱們與蠍子莊素無交往,井水不犯河水,不打他落水狗已是夠交情了,莫不成還幫他們照顧殘廢?真是迷糊!”娘娘腔的男人左膘右瞧了一會,忽然一扯胖女人,指著站在那邊的叱雷緊張的道:


    “娘,看,那匹馬的形態好神氣,像是傳聞中的叱雷!”胖女人忙隨手望了過去,不禁也頓時緊張了起來,低唿道:


    “不錯,是叱雷,閃星魂鈴的坐騎!”大男人疑神疑鬼的向四周搜視,嘴裏急道:


    “這小子怎會在這裏?他從來是與他的坐騎形影不離的呀,莫非這些人都是叫他殺的?娘,假如他在這裏,咱們可要與他打一場?”胖女人將嘴巴“抿”了兩下,嘿嘿笑道:


    “隻要他有興趣,老娘早就想試試他那幾手三腳貓了。”寒山重躺在地下,暗暗笑了一下,心想:


    “這江湖黑道上的‘胖大娘’焦銀花與她的寶貝兒子‘笑西施’俞俊兩個,號稱‘母子盜’,最是古怪潑辣,倒要好生應付才是……”想到這裏,他故意裝成痛苦不堪似的發出一聲呻吟,一聽到這聲音,那娘娘腔的大男人已“咦”了一聲往這邊瞧了過來,一麵道:


    “喲,這裏還有一個半死的,娘啊,孩兒過去瞧瞧。”說著,這男人已姍姍走來,行到寒山重身前,就著星光向他全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尖細的道:


    “喂,你這人倒是會說話呀,是誰將你們打成這樣子的?是寒山重那醜小於嗎?還是另有其人?”寒山重又好氣又好笑,卻連忙哼呢了兩聲,低弱的道:


    “這位英俊大俠請了……唉,在下不識得什麽寒山重,隻知道在下被蠍子莊的幾位好漢打傷擄來,要在下為他們馴馬,誰知道在半路上又碰著幾百個蒙麵大漢,他們一見麵就亂殺一通,幸而在下躲藏得快,要不然也早死在於此地了……”這男人隻聽到一句“英俊大俠”早已樂得眉開眼笑,他用火紅綢巾掩住嘴角,手指輕輕戳了寒山重額角一下,嘻嘻笑道:


    “你這個人倒是挺會奉承人的,現在你可以不用再為他們去馴馬了,哼,蠍子莊裏裏外外全是強盜一窩呀。”胖女人踏地有聲的走了過來,淡淡瞥了躺在地下的寒山重一眼,若有所思的凝注著那匹叱雷出神。


    大男人又與寒山重談了幾句話,偎到他娘懷裏,嗲聲嗲氣的道:


    “娘啊,這人是被蠍子莊的強盜擄去馴馬的,他也受了很重的內傷哩,娘啊,咱們給他醫治一下吧。我很喜歡這個人呢……”胖女人摟著兒子親了一下,轉身走到寒山重身前,粗厲的道:


    “小子,老娘有話問你,那邊有匹黑毛白鬃的駿馬是自何處而來的?要講老實話,否則我胖大娘焦銀花也一樣送你到閻羅殿上轉一遭!”寒山重心裏罵了一聲,卻故意做成畏懼之狀,抖索著道:


    “焦大……娘……胖銀花……饒命…………”胖大娘焦銀花大吼一聲,怒道:


    “什麽焦大娘胖銀花?老娘是胖大娘焦銀花,江湖黑道上的老姑奶奶!”大男人連忙拉著胖大娘的粗臂膀,細聲細氣的道:


    “娘,你老人家嚇他做甚,這人似小雞一樣嫩,又何苦對他如此吼喝嘛?”胖大娘慈祥的看了兒子一眼,語調放得緩和了不少:


    “好,你乖乖說吧,老娘不嚇唬你便是。”寒山重這時又開始覺得周身發冷,五髒如焚,滿身的骨節裏都像是有蟲蟻齧啃一樣;他憋住一口氣,孱弱的道:


    “老姑奶奶……那乘馬兒可真是珍品,不過小的也不知道他們自何處得來,他們將小的擄來之時,那匹馬兒已經在了,隻聽到他們言談間好似說到什麽……什麽白龍門……什麽星啦鈴啦,又說在一處荒野之地的腐屍旁發現了這匹馬,因為難以馴服,所以將小的強擄了來代他們賣力。”胖大娘忽然嘻開了血盆大嘴,像貓頭鷹一樣格格笑了起來,拍著手道:


    “好極了,好極了,閃星魂鈴這小白臉一向風流成性,孤芳自賞,這一下準是傳言成實,被白龍門秦潔那妮子整掉了,真是老天有眼,他這匹寶馬竟留到了咱們手裏,這是緣份啊,活該蠍子莊的角色沒有沾上邊,又白白送掉了不少人命……”大男人想了一下,低聲道:


    “娘,孩兒想……就叫這人替咱們去馴服那匹馬好不麽?順便也給他治治傷,這人也怪老實可憐的……”胖大娘搖搖頭道:


    “不行,你別忘了,咱們此行不是遊山玩水,主要是去為你訂親呀,‘哄於店’玉馬山莊那丫頭你不是成無想著她嗎?”大男人扭扭身軀,以大紅綢遮遮麵,嗲聲的道:


    “呢……娘取笑人家,人家不來了……”胖大娘嗬嗬笑了起來,連道:


    “看你這孩子,這麽大了還怕害羞,在娘麵前還有什麽害臊的嗎?那丫頭娘也挺喜歡,嗬嗬隻等著抱孫子……”寒山重眼看著這母子倆在把肉麻當有趣,腦中卻急快的分斷著自己該采取如何的措施,他想道:


    “胖大娘和笑西施母子倆個性孤僻,行事不近情理,卻也並不是天生歹毒之徒,自己目前毒創深重,若要強行奪馬衝出,隻怕不太容易,且會泄漏了身份,如今若跟了他們去,設法找個清靜地方先救救這條性命亦無不可……”正想著,笑西施俞俊已纏著胖大娘道:


    “娘,你便允了孩兒吧,家裏不正也缺少一個馬夫麽?幹脆叫這漢子去充當好了,也免得物色麻煩……”胖大娘焦銀花仔細向寒山重注視了一會,喃喃的道:


    “噫,這小子長得倒是挺俊……”寒山重忙道:


    “大娘謬獎了,小的像貌粗陋,哪裏及得上令公子十之一……”胖大娘正待開口,笑西施俞俊又滿心受用的膩著她道:


    “娘,快允了孩兒吧,你看這人的舌頭多靈巧啊,又很懂規矩……”胖大娘無可奈何的道:


    “好吧,乖兒,你叫彭老六過來招唿他。”笑西施高興的轉過身去,尖起嗓子吼叫:“彭老六,彭老六呀,你這殺千刀的老甲魚跑到哪裏去了?”一條雄偉的身影隨即出現,嘴裏一連聲的答應著奔了過來,這是個高頭大馬的彪形大漢,滿麵於思,紫頭巾配著紫衣衫,背上斜背著一個又闊又長的布袋,神態裏透著十分的沉練與粗悍。


    笑西施俞俊埋怨的道:


    “彭老六呀,你大約又去向死人身上發財去了,當心冤魂纏身呀,快,去把這位受傷的朋友抬到馬上去。”這個彭老六乃是自幼跟隨笑西施父親的,在笑西施的父親“橫目”俞喜病故之後,他一直侍奉著故主的妻子,是一個忠肝義膽的直腸人,江湖上的人提起“一把刀”彭老六,也是個名氣硬朗的角色呢。


    他這時一聲不響,一把抱起寒山重,輕若無物似的放到一匹健馬的鞍上,胖大娘向兒子招唿了一聲,四人四騎,已抖韁絕塵而去。


    一路上……


    胖大娘焦銀花嘴巴不停的與她兒子談論著做下一筆無本生意的計劃,瞧這位胖大娘那旁若無人肆無顧忌之狀,就像是天下財寶予取予求一樣的簡易。


    笑西施俞俊與他娘談了一會,忽說:


    “那匹叱雷,娘,就送給玉馬山莊的於大妹子如何?自古美人配烈馬……”胖大娘換了隻手握了馬韁,笑道:


    “兒子,你別鬧笑話,美人襯羅裳才對,像娘年輕時那樣,英雄才配烈馬,這匹叱雷,還是留給你自己用算了。”笑西施得意的笑了兩聲,又道:


    “這叱雷的主人寒山重真是可惜,聽說有不少絕色女子傾心於他呢?這一下完蛋了,齊天豔福不也永世享不到啦!”胖大娘嘿了兩聲,道:


    “其實,白龍門秦潔那丫頭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老娘就不明白姓寒的為什麽那樣死追活纏,姓寒的女人極多,像太微仙子花小怡,凝珠孫茹等等,別人想都想不到,卻都曾與他成為膩友,這小子呀,哼,用情太不專了,活該死在牡丹花下,讓他做個風流鬼算了。”寒山重後麵聽得直皺眉,他忍不住插口道:


    “大娘,說不定那姓寒的也有苦衷,不像外間傳說那般風流浪蕩吧……”胖大娘焦銀花格格一笑,又倏而沉下臉來,道:


    “你懂什麽?寒山重是你什麽人值得你來幫他講話?難道老娘知道的還比你這毛頭小於知道的少不成?”寒山重唯唯喏喏,沒有答腔,笑西施俞俊迴過頭來道:


    “寒山重是武林中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年紀輕,武藝精,非但人長得漂亮……其實比起我來也算不上什麽,而這小子的聰慧智機更屬絕才,他曾經獨自以一雙肉掌活劈了關外的荒原七鷲,一夜之間橫掃牛鳴山虎頭幫五百餘眾,用他一柄‘戟斧’力鬥少林派十二長老,更在長安鬧市中殺得六扇門的有名鷹爪頭子二十餘人狼狽逃竄,這家夥確實有兩手,就是在脂粉圈子裏混得太可惡,這一次也算栽於石榴裙下,嘻嘻。”寒山重咽了口唾沫,低沉沉的道:


    “為什麽女人會喜歡這個人呢?”笑西施俞俊愣了一下,迷惘的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他那臉盤兒生得美吧?”寒山重笑了笑,道:


    “男人同女人不一樣,就算生得俊,也不能當飯吃啊。”胖大娘凝望著前麵婉蜒黝黑的道路,忽道:


    “我一直在奇怪,那寒山重生前的死黨不少,為什麽他死了卻沒有人到白龍門去為他報仇……更且落個屍骨曝野,真是可歎……”寒山重又笑了笑,閉口沒有答腔,笑西施俞俊也呢了一聲道:


    “是呀,據孩兒知道的,那姓寒的得力臂助就有‘金刀唿浪’遲元,‘黑雲’司馬長雄等人,光憑他們幾個,哪一位也是響當當的角色,怎麽也不該如此的悶聲不出頭!”寒山重舔舔嘴唇,想說些什麽又住了口,他心中在暗暗想著:


    “遲元與司馬長雄早被我派到南疆去尋找那塊可以雕鏤‘五雄圖’的璣玉去了,此刻隻怕還不知道我已出事的消息,‘浩穆院’中其它各人亦已接到我的指渝,曉得我尚未死去,他們沒有我的同意,又怎敢輕舉妄動呢!”笑西施俞俊又與胖大娘說了幾句什麽,已忽然歡唿起來:


    “到了,到了,前麵即是南甸,娘,咱們在這裏打個尖住一宿,明早起身趕路,大約午時就可趕到洪子店與於大妹子見麵了……”胖大娘笑道:“瞧你高興得那副樣子,像小時候等著吃娘的奶一樣。”笑西施呢伊了兩聲,又做出一副嬌不勝羞的模樣,胖大娘迴頭道:


    “彭老六,你先進鎮去找個幹淨客棧,要兩間上房,叫他們準備吃的用的,咱們到了也免得多等。”一把刀彭老六在後麵答應一聲,策馬加鞭,急奔向前麵的三裏處燈火明滅不定的南甸鎮而去。


    胖大娘與笑西施、寒山重等三人四騎進入鎮裏後,笑西施望著熱鬧的街景,路上擁擠的行人,嘻嘻笑道:“這個鎮集到挺熱鬧,很有……”他說話隻說到一半,忽然又噎住了,胖大娘奇怪的轉首望著兒子,又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去,嘿,原來笑西施的一雙眼睛,正直勾勾的瞧著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穿著一身淺紫色的衣裙,柳眉兒,大眼睛,小巧的鼻子配著一.張像蘊藏著蜜汗舶的小嘴,可愛極了,尤其是,甜得膩人呢。胖大娘笑笑,拍拍兒子肩頭,道:


    “乖兒,別看了,你已快訂親啦,於家姑娘也不比這位丫頭差呀,再看看,人家丫頭好象還帶著不少心事呢。”笑西施俞俊不依的扭扭腰身,令人有些作嘔的撤賴道:


    “不,不嘛,娘,孩兒要看看那妮子,要和她做個朋友,或者她與孩兒談得攏,也不妨和於家妹妹一起收了過來。”胖大娘皺皺眉頭,胖敦敦的臉一板,道:


    “這是什麽話?你於大妹子知道了不活剝你的皮才怪,還沒娶過門已動了歪心,她肯跟你一輩子呀?”寒山重亦好笑的轉首望去,這一望,卻嚇得他一哆嗦,趕忙低下頭去,掩飾的用一隻手遮住了半邊麵孔。


    這時,那位姑娘也發覺了笑西施在垂涎欲滴的注視她,她毫不畏怯的反瞪著笑西施,一雙大眼睛卻充滿了嗔怒與不屑。


    笑西施俞俊樂得不可支的向胖大娘道:


    “快看,娘,那姑娘也在看孩兒了,晴,那雙眼珠兒多滑溜,小嘴巴多甜,唉喲,可真美啊……”一麵說著,笑西施已下了馬,像是失魂落魄般向那女孩子湊過去,他張著大嘴,擺出一臉難以言渝的怪相,女孩子哼了一聲,轉過臉去,目光一瞥,卻正好看見了寒山重遮著臉的窘態。


    那女孩子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震蕩,麵色倏忽慘白的搖晃了一下,她仔細瞧著寒山重,腳步已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動。


    笑西施還以為眼前的姑娘是迎向自己,他迴頭的向胖大娘做了一個得意的笑容,張開雙臂迎了上去,口中嗲聲道:


    “好妹妹,讓哥哥與你親熱親熱……”那女孩子仿若沒有看見,沒有聽見,就像沒有他這個人似的自笑西施身旁擦過,直奔向寒山重之前。


    笑西施俞俊傷了楞;尚未體會出這是怎麽一檔子事來,兩個紮著豹皮頭巾,身著黑色銅扣勁裝的三旬大漢,已冷漠陰森的分別站到他的兩側。


    女孩子一直奔到寒山重身前站定,冷冷的瞪著他,半晌,語聲幽恨的道:


    “姓寒的,放下你的手來。”笑西施這時向左右兩名大漢一瞧,著急的朝著那女孩子叫道:


    “喂,姑娘,我才是少爺公子,那人隻是我新雇的馬夫而已,你別搞錯了,主人是我呀,方才你瞧的人也是我……”胖大娘隔得較遠,不過她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對,剛想下馬前去問個究竟,一個駝背彎腰的兇惡老人已站到她的一旁,冷沉的道:


    “你是胖大娘焦銀花?”胖大娘打量了這個滿麵橫肉的駝背老人兩眼,格格一笑,道:


    “正是老娘,駝子莫不是‘仰天摘月’皮址!”駝背老人哼了一聲,道:


    “胖大娘,闖江湖有聞江湖的規矩,跑碼頭要有跑碼頭的道義,足下如今算是進了我的‘千梭幫’的地界,非但不拜拜碼頭,更縱容令郎對本幫幫主之妹無禮,這又是哪一門子的混法!”胖大娘氣得一張銀盆大臉一哆嗦,怒道:


    “駝子,老娘與你千梭幫不沾親,不帶故,三杆子撈不著,五鞭子抽不上,憑什麽要我來拜你個狗熊碼頭?你想找碴就擺下話來,我老娘決不含糊,少跟老娘來這一套臭道理。”駝背老人麵色一沉,轉身向他身後麵的三位粗壯大漢打了個招唿,四個人已迅速站好了方位,大有立即拔刀相向之勢。此刻,在另一邊一一寒山重咬咬牙,無奈的放下手臂,向眼前的少女強顏一笑,低澀的道:


    “唐姑娘,你好?……”少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炫然欲泣,她哽著聲道:


    “你還記得我?半年前在青岩頂上你是全在騙我,害得人家迴來稟明哥哥,什麽都準備好了,你卻不來迎娶,你……你叫我怎麽做人?你一定要羞死我才行?天下沒有良心的男人,以你為最了……”寒山重微喟了一聲,低沉的道:


    “唐姑娘,現在我實在沒有時間解釋,我隻求你暫且不要泄露我的身份,等過了這個時間,我一定把真情實話告訴你……”這女孩子這時已是淚水盈盈,抽噎著道:


    “不,我不會再受你的騙了,我要告訴哥哥與駝大哥,一定要他們洗雪我被你欺騙的恥辱,我恨你,我要報複你。”寒山重歎了口氣,深摯而柔和的道:


    “好吧,我隨便你,小蜜……”這一聲“小蜜”叫得溫柔極了,悠遠極了,又低迴極了,仿佛長絲千縷,情意萬端,那甜麗的少女不由全身一陣顫栗,淚水奪眶而出。


    此際,笑西施向他身側的兩名頭紮豹皮頭巾的大漢-了個媚眼,妖怪似的道:


    “呦……你們兩個大塊頭左右把我這麽一夾,是存的什麽心眼兒?難道就我笑西施俞俊還怕了你們兩個不成?走走走,要打架到外頭去,別在這裏張牙舞爪的惹人家笑話。”他們在大街上這麽一站,可招引了不少看熱鬧的行人,但是,這些行人剛剛朝附近一圍,眼睛一看見那駝背老人及這兩個彪形大漢,卻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紛紛閃避走開,再也不敢逗留了。


    就在這混雜的當兒,笑西施俞俊已迴過頭來叫道:


    “娘啊,有幾個朋友要砸砸孩兒的腳指頭呢……”“呢”字還在他口中拖著,笑西施的左右雙肘已閃電般向兩旁搗出,一個大轉身,雙腿又如飛般踢向迅速跳向兩側的那名大漢。


    這邊一動手,胖大娘焦銀花已格格一笑,一掌劈向駝背老人,胖大娘的身子在馬背上就勢一撲,左掌帶起一片狂□,唿啦啦的兜向其餘三名大漢,這胖大娘出手之快,力道之雄,確實非同小可!那生得甜甜蜜蜜的女孩子俏眼一膘,帶著淚珠的臉蛋兒一仰,朝眼前的人道:


    “寒山重,你現在跟我出城,我立刻要聽你的解釋。”寒山重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候而撮唇發出一聲尖銳而悠亮的口哨,在後麵踢蹄低嘶,開頭不安的叱雷已“希寧寧”的揚聲人立,快捷的奔到主人身,寒山重愛憐的摸摸它那雪白的鬃毛,朝那小甜蜜道:


    “好吧,請上馬,小蜜。”這叫小蜜的女孩子,那張甜而膩人的臉蛋上實時湧起一片喜色,她也顧不得什麽儀態了,雙手摯鞍,飛身而上。


    寒山重一騙腿已坐到自己的馬上,迴頭朝正在狠鬥的胖大娘笑了笑,雙手一抖,馬兒已如狂風般,暴衝而出。


    胖大娘不看猶可,一眼瞥見,怒氣衝上心田,她有如一隻豎毛立冠的老母雞一樣,敲破鑼似的大吼道:


    “好個死馬夫,你這小雜碎竟然敢落井下石,吃裏扒外,盜竊老娘寶馬……”笑西施俞俊連出九腿十七掌,將兩名對手逼退三步,他奮力騰身追去,一麵尖聲怪叫道:


    “小馬夫,死馬夫,你死定了,你竟敢搶去少爺的寶馬,搶去我的心上人,我要割你的肉,剝你的皮……”一邊叫著,一麵有如脫弦之矢,急迫而去,胖大娘也突出重圍,連罵帶喊的趕上,駝背老人站在當地呆了呆,又驀然中風似的跳了起來向前使跑,口中氣急敗壞的也大叫道:


    “不好了,大小姐被人擄走了……”於是,分成三撥,也不知是誰追誰,成串的往鎮外狂奔力追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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