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詭異的笑了笑,這位“金家樓主”接著道:


    “有很多時候,展若塵,我覺得你的詞鋒銳利,而且,見解精卓老到,對事理的剖析深入又中肯,能言及人所不能言。”


    展若塵道:“一向魯拙,乃是樓主所抬愛了。”


    金申無痕笑道:“比如說吧——在你開始整治郝成錦之前,你即曾向他詳細闡述有關‘痛苦’的定義,以及人們對痛苦的感受反應,你已經下了結論,認為他難以堅持到底,事實證明你完全正確,每一項過程與每一種後果,皆在你預料之中,我們的古人對你這般的角色早有句現成的詞兒形容:‘洞燭機先。”


    展若塵道:“主要是我清楚我將施田的手法,具有何等折磨力量之故。”


    金申無痕道,“或者,你也看透了郝成錦並不是一條真正的漢子?”


    側首望了望仍在半暈迷狀態中的郝成錦,展若塵低聲道:“是這樣的,樓主,我並沒有告訴他解脫痛苦有一個最簡便而快捷的法子,我想摟主也明白這是個什麽樣的法子……”


    金申無痕道:“他也該明白才是!”


    展若塵道:“問題就在這裏,摟主,這人間世上,悟得透生死限的人並不很多,好好歹歹,能活的人會湊合著活下去,不到真正絕望時,誰也舍不下這付臭皮囊,此外,自盡亦非是一樁容易的事,那和被殺之間有極大的差別。”


    頓了頓,他又道:“就算自盡吧,姓郝的甚至連選擇方式的餘地都沒有,對他而言,眼前苟延殘喘,才是唯一可行之途。現實與將來,不管遠近,總還隔著一層……”


    低唱著,金申無痕道:“連死也難啊……”


    展若塵道:“是的,樓主,有時候的確連死都不易……”


    金申無痕道:“那麽,務必使他了解到這一點,他越知道得深刻,便越會招供得徹底……”


    轉迴身去,展若塵向著氣息奄奄的郝成錦聲調柔和的道:“歇息得差不多了吧?郝朋友,這一次,希望我們彼此之間的合作能以令大家滿意。”


    沉寂半晌,郝成錦艱辛的將頭抬起-隻此片刻的前後,他形態之委頓憔悴,已宛苦陡然蒼老了十年,在苦難與折磨中蒼老了十年。


    展若塵平靜的又道:“我的話,相信你已經聽得非常清楚,郝朋友,我並沒有興趣再來一次方才的手段,不過,這還得要看你的意願而定,如果你存心敷衍或是推諉,你很明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那樣的把戲玩起來很容易,在我而言隻是舉手之勞,然則,在你而言怕就益加不堪消受了!”


    麵頰的肌肉抖動了幾下,郝成錦低弱的開了口:“我說……你無須恐嚇……我……我說便是……”


    展若塵道:“識時務者之所以被稱為‘俊傑’乃在於明白利害,知曉為與不為的分別,郝朋友,好漢哪有淨揀眼前虧吃的?”


    咬咬牙,郝成錦提著氣道:“你……問話吧!”


    展若塵走近一步,沉聲道:“好,讓我們再接續到剛才的不愉快之前——郝朋友,你們這個陰謀集團的最後企圖是什麽?”


    唇角微微痙攣,郝成錦哺哺的道:“革弊振興……接管‘金家樓’……”使這個組合更加發揚光大……”


    大圈椅上,金申無痕麵無表情,但卻嚴酷得仿佛敷上一層青霜!


    展若塵繼續問道:“你們的首腦及重要組成份子都是哪些人?”


    郝成錦苦澀的道“我不知道……”


    展若塵笑了笑,道,“真不知道麽?”


    郝成錦神色惶驚的道:“我沒有騙你……展若塵,我是真的不曉得他們都是些什麽人……”


    展若塵迴頭看了金申無痕一眼,後者依然冷漠如故,也沒有任何表示。


    於是,展若塵接著道:“那麽,把你所知道的某些人說一說吧。”


    突凸的喉結在忽上忽下的行動著,郝成錦的模樣顯得相當困窘,相當慌亂,他似是在和什麽東西——看不見的某些禁製——掙紮,聲同蚊納:“有一個人……也如同我向魯胖子聯絡一樣,直接和我聯絡……”


    展若塵安詳的道:“那人是誰?”


    郝成錦的聲音更細微了,若不凝神靜聽,幾乎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麽:“‘電’宇級的五把頭,‘隱槍’白錫侯……”


    展若塵道:“沒有錯麽?”


    郝成錦容顏慘淡的道:“我人還在你們手裏,死,我倒不怕,豁開去也就是了,但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零碎折磨,我不會傻到再自找罪受……”


    展若塵道:“這才是聰明的盤算,郝朋友,現在請告訴我除了白錫侯以外的人還有哪些?”


    咽了口唾沫,郝成錦呐呐的道:“以外的人,我……我……”


    展若塵雙目冷銳的盯著對方,輕輕的道:“不要說白錫侯以外的人你全不知道,郝朋友,在這個謀反集團裏,你不同謝寶善或魯胖子此等的外圍龍套角色,你比他們份量重得多,因此,你所知道的事情也就必然較他們來得多,你明白一點,我們也明白,所以,郝朋友,何妨落檻些,好圖個大家痛快?”


    郝成錦非常牽強的說道:“我們的習慣,向來隻有縱的聯係,除了頂頭的傳渝者之外,橫的方麵並無往來,但……但因我所負的責任稍重,偶而也會多參予一些情況,據我所知,‘電’宇級的三把頭‘小張飛’周秀也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郝朋友,但願你說的都是實話,否則一朝被我們查覺你在嫁禍栽誣於人,對你來說,後果可就不堪想像了……”


    郝成錦吸了口氣,道:“我說的句句是實!’


    展若塵緊迫著問:“如今你已點出兩個人來,其餘的呢?”


    郝成錦暗啞的道:“我隻曉得這兩個人,其餘的我是真不知道……”古怪的一笑,展若塵道:


    “是誰授意你殺害謝寶善滅口的?你本身有這個權力麽?”


    韓成錦沙啞的道:“我個人沒有這個權力,但自錫侯有……”


    展著塵道:“你的意思是,交待你除掉謝寶善的人,就是白錫侯了?”郝成錦低聲道:


    “是他……我在得到魯胖子來報,說謝寶善有不穩的趨向時,即叫魯胖子在我住處稍候,我立時趕到白錫侯那裏向他請示,他考慮了一會,便要我趕去除掉謝寶善,以絕後患……”


    被扣在一邊的謝寶善,聞言之下,不由矚目切齒,索索發抖的叫聲:“你們這群豺狼虎豹,好狠的心啊,我是瞎了眼、才會和你們混在一堆……”


    簡叔寶往上一湊,惡狠狠的低叱:“謝老二,你還不閉上你那張臭嘴!”


    謝寶善收縮著脖子,帶著哭腔道:“我冤枉啊,他們坑死我了……”


    沒有理睬謝寶善的喊叫,屣若塵轉向金申無痕,以征詢的語氣問:“樓主……”


    金申無痕目光下垂,緩緩的道:“問問他老三的事!’


    展若塵眉梢上插,斜跟著郝成錦道:“郝朋友,你聽到樓主的話了?可要照實迴稟,判定真偽的辰光就在不遠了……”


    遲疑著,郝成錦道:“三當家……他……他……”


    臉色一沉,展若塵道:“若是你想誣陷三當家,郝朋友,你就算走了一步大大的錯著!”


    郝成錦垂下頭,沉沉的道:“以我所知……三當家和我們並無牽連…”


    展若塵暗中鬆了口氣,他又道:“你的這種行為,三當家也必是全然不知的了?”


    郝成錦陰晦的道:“是的……我一直瞞得很好……”


    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什麽事,展若塵道:“郝朋友,在你的感覺或判斷裏,是否有什麽特異的情況將要發生?我是說你們的集團,在最近這段日子裏?”


    郝成錦吞吞吐吐的道:“最近……比較緊張,他們的行動似乎更為積極,交待的各項任務也繁雜了不得;我聽白錫侯說,大日子快要到了……”


    展若塵道:“哪一天?”


    眼下的肌肉抽動了幾次,郝成錦道:“這就不曉得了,我看連白錫侯恐怕也不清楚……”


    這時,金申無痕從大圈椅上站了起來,她的神色極為沉痛:“郝成錦,你也算‘金家樓’的老人,在‘金家樓’混了好多年,乎日裏,‘金家樓’幾曾虧待過你們?衣祿食住,般般齊全,‘金家樓’嗬護你們,照顧你們,關懷你們,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就算丟開江湖的道義,主從的規矩不談,人與人之間的情份總不該一筆抹消,即使養的是一群狗,這些年的眷顧愛惜,它也不至於反咬一日;何況你們更是些有形有體的活人?你們如此反叛我、謀害我,天良何在?人心何在?你們就不伯報應,不怕四海的唾棄?”


    郝成錦低首閉目,一言不發,實際上,他又能說什麽呢?


    展若塵靜靜的道:“樓主不必難過,更無須憤激,這些話,他們隻怕聽不入耳了,如果他們想得到摟主所說的種種般般,便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不幸發生,他們既已不義,樓主何由行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除奸做妄的最佳手段!”


    金申無痕幽冷的道:“自這些事才現端倪,我已有這樣的打算,他們膽敢謀反行逆,圖此大不道之舉,便是天人井憤,罪無可赦的結局,我要一個個生剮了他們,剜出他們的心肝以祭‘忠義’二宇!”


    展若塵凜然道:“樓主,事情緊急,不容延緩,尚請即時下令展開行動,掃蕩叛逆。”


    金申無痕額首道:“他們逃不了,我將交待‘飛龍十衛’直接動手拿人!”


    指著被扣在石壁上的這三位.展若塵低聲道:“他們三個人,樓主,我建議暫緩處置!”


    金申無痕道:“為什麽?”


    展若塵道:“求的是個對證,樓主。”


    想了想,金申無痕道:“好吧,諒他三個也跑不出去!”


    展若塵又道:“就如今已知的叛逆份子,先行逮捕,我打算親自參予行動!”


    金申無痕道:“不必,殺雞焉用牛刀?白錫侯與周秀幾個的本事我曉得,十衛的力量足以應付,你留在我身邊,另有重托!”


    屣若塵道:“全憑樓主調遣。”


    金申無痕再也不向扣在石室中的三個叛徒看上一眼,她一邊轉身,邊冷冷的道:“我們上去吧,這裏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


    於是,展若塵、簡叔寶與馮正淵緊跟在金申無痕身後離開了石室,冷清森寒的燈光,映眩著仍被扣套在石室中的這三張人脆,三張人臉透現的卻是一樣的氣色,灰白而慘淡,有如那麻石牆壁的反照……


    “金家樓“的右側方,在兩排挺拔的黑鬆樹拱護的中間,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顯陰幽的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青石砌造的屋宇,廣闊深沉,門庭肅穆,靜靜的紅磚道由兩捧黑鬱鬱的鬆蔭之中伸展到九級青石階之前,栗木鑲嵌銅角的雙扉雖在夜晚,仍然四張大開,照門牆上浮雕著隱約的旭日出雲圖,而門循上的一方橫匾,卻是黑底白宇四個鬥大篆體:“公正嚴明。”


    不錯,這是“金家樓”的刑堂所在,也是掌握這一龐大江湖組合紀律的樞要之地。


    已是四更三點的辰光了,拂曉之前,而在拂曉之前的這一段時間裏,夜色更濃,光度更暗,黑漆漆的似稠得化不開。


    唯一的光源,來自刑堂門角上的那盞“氣死風燈”,青黃泛綠的暈瞪一團,隻能依稀映照著門據上“公正嚴明”那四個宇,而那團暈黃猶在淒風冷露中顫擦似的搖晃著,明暗閃爍裏,情景蕭煞又寥落。


    氣溫很服,有股子透肌刺骨的寒意,偶而一陣風起,打著唿嘯貼地卷飛,枯葉沙塵,漫空飛舞,就越發顯得一片蒼涼了…….


    三十多條人影便有如鬼腿也似,從左右兩排深鬱沉暗的黑鬆幹間閃出,鬆枝在呻吟繚晃著,他們的動作也宛若配合著枝丫的擺搖而隱現.


    這三十多個舉止詭異的怪客,模樣全透著無比的緊張與謹慎,而他們的穿扮也頗堪玩味——並非“金家樓”傳統的製式服裝,如果細細辨認,將可約略看出他們衣飾雜異,各自不同,然則卻大多屬於深色的一類,這是較適合夜間活動的色澤.


    從他們的身手、形態,及熟練老到的行動看來,這都是些功力甚高的江湖老手,可是他們仍不免個個神色忐忑,表情疑重,似乎他們將要進行的計劃,對他們乃是一樁極為巨大的負擔……


    這些人當中,有一個像是引領帶路的朋友,他體形魁,五官粗獷,額下一把如朝的濃黑短胡,卻也是一襲紫色的緊身衣靠。


    掩進刑堂的大門,三十多人立即貓般矯健的散隱向黯暗的各個角落中,隻有這位額蓄黑胡的朋友,夥同另外三個形色陰酷的人物,直向天井那端的正屋走去。


    正屋的窗口內,燈光明亮,顯然還有人沒睡,隨同黑胡子一起的這三位,迅速避向兩側。


    於是,黑胡子朋友,踏步走到門前,剛剛舉手欲待叩門,約莫是他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裏的人,一個冷厲的嗓調已突然從裏麵傳了出來:


    “誰?”


    黑胡於低咳一聲,幹笑道:“我是周秀,裏頭是哪一位老兄在值班呀?”


    一陣拖動椅子的音響後,屋門隨即啟動,當門而立者,是一位黑巾黑衣,胸前兩排白色密扣的瘦長中年人,他的穿著也是“金家樓”一貫的服裝,稍微有別的,是他左右肩袖相連之處,各綴縫著一條寸餘寬的鮮豔紅帶,這乃表示,他為“刑堂”所屬的執律者身份。


    冷肅的麵孔上浮起一抹迷惑的神色,這位刑堂所屬打量著周秀,詫異的道:“原來是周三哥,這個辰光,你來刑堂莫非有什麽要緊之事?”


    周秀暗笑道:“是許哥兒當班?對不住,我也是剛剛察覺了一樁十分嚴重的陰謀事件,不敢耽擱,立時趕來渴見大司律,將有機密下情麵票,還煩許哥兒通報一聲……”


    被稱為“許哥兒”的這位不禁麵有難包,他皺起兩道長眉,輕輕搖頭:“大司律受了風寒,這幾日一直身子不適,臥病在床,若無重大事故,我們實在不敢驚擾他,周三哥,這樣吧,有什麽事能不能先告訴我?再由我傳報右護法或是左護法定奪……


    周秀巧妙的朝屋裏窺探著,一邊故意猶豫不決的道:“茲事體大,責任非輕,許哥兒,不是我不肯先向你透露,實是怕你裁奪不下來,沒得又耽誤了辰光……我看還是這樣吧,就由你帶我去見兩位護法,容我當麵呈稟各情……


    屋裏那位沉吟片刻、方才無可奈何的跨出了房門,一麵迴身將門扉掩住,一麵吸著氣道:“兩位護法就住在左右廂屋裏,你是想見哪一位……。


    “位”字還在他的舌尖上打轉,斜刺裏,一枚黑皮圈套已閃電般勒住了他的脖頸,當他本能的上身後仰,一聲悶嗥尚未及出口,一柄三尖兩刃刀,一對短柄鋼叉,已同時插進了他的要害!


    一把推開門,周秀往旁側閃,低促的道:“先拖進屋裏!”


    那三個跟隨周秀掩進的人物,也就是方才動手宰人的狠貨,他們一擁進門,姓許的屍體便仍被勒在脖頸上的黑皮套圈了進來.


    這是一間正堂,左有尚有側室,現在,屋門都是關著的,周秀向他麵前的三個伴當努努嘴,其中兩個躡足摸向左邊,他自己偕同另一個悄然逼近右側,在推門之前,周秀的手裏巳亮出他的家夥——兩隻長刃短把子蛇矛!


    於是,兩側的門同時棱椎開,四個人同時閃入,幾乎是緊接著,兩邊屋裏連續傳出了窒噎的慘嚎與痛苦的嘶叫,須臾間,他們四個又旋身而出——四個人仿佛隻這片刻,已變成了四尊煞神,都是滿頭滿身的鮮血,赤斑斑的猩紅,襯著他們惡毒狠酷的表情,模樣猙獰至極!


    周秀邊昭衣袖擦拭臉上的血漬.一麵問道:“這房裏睡著三個,你們那邊呢?”


    左手倒攢著那對沉重的短刃,這人空出右手伸出兩隻指頭:“兩個!”


    那手拽黑皮田套,腰插鏈子斧的大漢朝地下吐了口唾液,輕蔑的道:“這就是‘金家樓’的刑堂英雄?娘的,簡直是些豬玀,早知這幹人徒負虛名,窩囊到此等地步,我說周老兄,你們早就該反了才是!”


    周秀哼了哼,沉下臉道:“可別小看了他們,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加上又有內應,方才這麽順手,皮圈子,我們千萬輕忽不得,紮手的主兒還在後頭!”


    這“皮圈子”嘿嘿冷笑,黑皮圈套在手上忽大忽小的收縮著,邊做然道:“就憑這等架勢,任他再是紮手,也他娘紮不到哪裏去,周老兄,我們等著吃現成的吧i”


    周秀尚不待迴話,屋外,已要地響起了兩聲重物落地的音響,更連著兩聲長叫,屋裏的四人甫始一怔,在隨起的門窗破裂聲中,又有三聲尖長淒厲的慘叫停來!


    四個人飛快撲向門口,天井中的形勢,業已是一片大亂了。


    一個五旬上下的高瘦人物,與一個四旬左右的矮胖中年人,率領著四名“金家樓”刑堂所屬,正背靠背的圍成一個小圓,麵對著周遭三十餘名侵襲者,地下,橫豎躺著五個人,卻沒有一個是活的,也沒有一個是“金家樓”刑堂的人!


    那“皮圈子”睹狀之下,先是一楞,繼則惡狠狠地咒罵起來:“真正一群酒囊飯袋,近三十個人卻對付不了人家三雙,抑且打的是偷襲故,‘十二鋼人’‘飛星三傑’‘豹尾棍’‘沙坪七梟’‘流波刀’再加上中士來的‘奪魂腿’馬修乎,說起來都是響叮當的龜色,怎的辦出這麽個狗屎場麵來?丟人現跟事小,誤了大局可真怎麽得了?”


    周秀冷冷的道:“我早就說過事情不會有你想像中那麽容易,皮圈子,場子裏那商高瘦瘦的一個乃是刑堂右護法‘二判官’易爾寬,矮矮胖胖的那個便是左護法‘矮土地’翁有方,別說他們還有四名‘執刑手’幫場,隻他一雙,也就夠打發的了!”


    握著一柄三尖兩刃刀的仁兄,不由恨聲道:“奶奶個熊,他們這多人卻是在搞的什麽名堂?原是說好了隻等我們這邊廂一動手放倒刑堂值班的人,他們那裏便向兩側廂屋發難,明擺著手到擒來的事,他們卻弄砸了,眼下業已穿了幫,想悶著幹怕是不行的了,這接著的一步,卻該是如何個走法?”


    周秀陰沉的道:“仍照原定計劃行事!”


    這一位聞言之下吃驚不小:“仍照原定計劃行事?周兄,原來計劃是把刑堂前麵的人幹掉之後,大夥一起圍攻後院的大司律費雲,如今前頭已經出了紙漏,把我們的人都牽扯任了,光憑我們四個,如何吃得住姓費的?何況他手下尚有六名‘執刑手’在!”


    周秀粗聲道:“這沒有辦法,今夜大舉起事,乃經過周詳策劃,全盤計議,行動是一個完密又嚴謹的整體,我們是整體的一部分,如果為了我們這一部分的失誤而影響了整個大局,因而功敗垂成,林濤,我們可就連亡命的地方都沒有了,‘金家樓’不會饒過我們,我們的人也一樣放不過我們!”


    叫林濤的這位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呢,可是事實的困難亦不能不顧慮呀……”


    “皮圈子”突然發狠道:“就憑我們四個,好歹也夠和姓費的拚上一場,勝負不說,至少他也圓固不了,況且他目前抱病在床,算他是金剛羅漢吧,也能叫那場風寒磨軟了他!”


    林濤忙道:“但,他還有六名‘執刑手’呀!”


    周秀陰側側的一笑:“便老實告訴你們吧,那六名‘執刑手’裏,有兩個是我們的人!”


    林濤不禁笑了:“這是稍微有點希望,周兄,你們也真叫神通廣大啊!”


    又朝天井中對持的雙方看了看,周秀低聲道:“我們這就得當機立斷,不能再猶豫了,萬一為了我們這邊的情勢而遲滯了全盤計劃的進行,後果便大大不妙啦!


    林濤,你和‘皮圈子’潘慶春兩個跟我到後頭姓費的住處埋伏,章立,你加入這邊接應馬修平等人,事成之後,馬上到後麵協助我們……”


    掂了掂手上的雙叉,叫章立的這位一點頭:“你放心,我們會盡速結束這裏的場麵!”


    一揮手,周秀偕同林濤、潘慶春等三個人,匆匆通過正堂摸向了後院,而章立候而虎跳出門,雙叉揮處,石破天驚的大吼:“弟兄們不田磨蹭啦,豁開來並肩子宰殺,‘金家樓’刑堂大司律費雲業已授首,十多名‘執刑手’也一個不剩,全部遭戮,隻有眼前這些敗兵殘將,猶不殲除,更等何時?”


    也不知章立所說的是真是假,但其中的煽動性卻是無可否認的,包圍四周的侵襲者立時精神抖擻,士氣大增,紛紛吼喝著往上逼攏,而“金家樓”刑堂這邊的六位,卻個個形色慘淡,驚疑不安,然則,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雖在沮喪失望之下,卻決沒有投降或歸服的打算!


    一個身材矮小,滿臉煙容的人物,便在此刻首先發難——他粹騰空中,在身形的翻滾旋迴裏,三十六腿有如風卷電掣般暴踢“二判官”易爾寬等六人!


    六個人同時分散,易爾寬當仁不讓,正麵反襲,一條特粗並包嵌銅頭的大號三節棍,幻熔出鑰舞縱橫的棍影,似驟雨並凝,山勢急聚,眼麵前便把對方逼了迴去i


    於是,又一場血淋淋的拚殺序幕拉開了,四個牛高馬大的巨漢揮動著四對三尺鋼人,唿嘯著瘋虎似的衝人,另一個方向,兩名動作矯健的青年撲地攻進,而一把削薄細長的雙刃刀,則神出鬼沒的飄忽在每一寸攻阻之外的空間。


    猛一個斜旋,一名刑堂‘執刑手”的雙刃斧斬向那兩個青年中的一個,這青年手中的樸刀橫截,卻在橫刀的瞬息,抖手七枚淬毒十字星射出,在如此接近的距離裏,七枚十字星竟完全釘進了這名“執刑手’身上,但他卻似豁上了,悶不吭聲連人帶斧撞了過去,卻被青年反揮刀背、拍滾在地!


    那名“執刑手”仆跌在地的身體還在抽搐,青年反拍的刀背尚未及收,另一名“執刑手”的角柄短刀已流虹似的飛插入這青年的胸膛,當這青年捂著入胸的刀柄跟跪後退之際,那拋刀的“執刑手”已被四具沉香鋼人砸了個血肉模糊!


    “二判官”易爾寬神色冷硬,毫無表情,他甫始閃過那瘦小漢子的一輪快腿,身形騰挪間,棍飛如杆,“當”“當”頂開了兩具銅人,合身側滾,棍尾狠迴,恁般圓鈍的棍尾,居然生生洞穿了那手執一雙銅人的巨漢心窩。


    鮮血跡濺,映熔起赤漓漓的點滴晶瑩,而人的唿號便似由胸肺間擠壓出來,慘怖得不似些人聲了,“矮土地”翁有方暴彈三尺下,堪堪以他一對“鐵虎爪”的右手扣翻了章立一個大跟頭,那把削薄的雙刃刀恍同來自虛無,“吸’的一聲切下了他肩頭上一大片血肉!


    翁有方雙目凸瞪如鈐,切齒似挫,他狂吼半聲,扭腰旋步,一雙虎爪帶起爪尖的點點寒芒,往後迴飛,卻與對方那柄利刃撞擊正著,“鏗鏘’一響,火花四濺,對方刀鋒候顫,在一沉之下竟然沉胸刺到!


    “狗雜碎!”怒吼著,翁有方不退反進,挺前掠刀,雙爪閃翻互並,猛擊敵人兩邊“太陽穴”!


    使這把刀的人,是個三十不到的光頭角色,滿麵精悍狠酷之氣,他也絲毫不讓,墊步偏身,更加速了刀的去勢。


    就在這時,三節棍的棍影“嘩啦啦”暴響著砸向光頭,另兩輪環光,一抹側芒,也急罩翁有方——拚命中的兩人被迫改式挨招,卻在血光蓬散裏各自翻跌,他們未能玉石皆焚,但落了個兩敗俱傷,那光頭的一刀削掉了翁有方當胸以下的右手,翁有方的左虎爪嵌搶進光頭的左小臂,連肉帶骨都給對方扭絞成血糊一團。


    一名“執刑手”軀體長降著連連在空中翻滾,使他翻滾的是那瘦小人物如飛彈賦的雙腿,易爾寬舞棍似丈人之矛,打著急勁的盤旋猛攻那瘦小人物,而三個各使雙鉤、銀蒼、短劍的敵人又自兩旁夾攻截擊!


    四名“執刑手”中的最後一個,在與圍攻他的三名敵人力拚不殆的刹那,他的左耳連著大片頰肉被一個手使“大彎鍘”的仁兄狠狠削落,這名“執刑手”像是也活膩味了,他掄斧旋砍,竟跟著搶揮的斧勢一頭撞進那削掉他耳朵的敵人懷中,自然,“大彎鍘”透過他胸膛,突出在背脊之外,但是,他的角柄短刀,也一樣幾乎連柄沒人了對方的小腹之內!


    這邊,易爾寬汗透重衣,混身浴血,但是他的形態依舊冷硬如故,仿佛他的肉體折磨與他的精神感受毫無關連似的——那瘦小人物在一次奇妙的,由斜橫角度飛展的彈腿中,易爾寬被踢得打了三轉,然而,他的三節棍也沾著對方,帶得那懷有絕窪腿功的瘦小人物跌了個溜地滾!


    周遭的敵人全都圍了上來,易爾寬撲地翻騰——在他騰起的時候,肩上已扛著暈迷不醒的“矮土地’翁有方,十多般兵刃狂猛急集的交罩下來,他在三節棍繞飛如漩渦巨流的層層勁勢裏,勇不可當的直向大門衝去i


    偷侵者之中,不知是誰在呐喊:


    “不要放過了姓易的——”


    自肩至背,四道深可見骨的傷,還在那裏抽搐顫動,章立痛得滿頭冷汗,他強撐著身子,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別追啦,裏頭還等著咱們支持哪,他們的大司律費雲猶尚活蹦亂跳的沒挺屍,姓費的才是正主兒,一幹蝦兵蟹將犯不著耗這等功夫……”


    這群血戰之後僥幸餘生的侵襲者,不由麵麵相覷,做聲不得,到這時,他們方才明白,艱難的路途,眼下才隻是開始呢……——


    陽春白雪掃描,陽春白雪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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