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空氣中有一股寒冽的透涼,深吸一口,肺腑之間都被那種涼沁刺激得微微顫慎,但卻是一種舒適又熨貼的顫凜。有薄霧,太陽尚未露麵,這顯然會是一個不錯的天氣。


    展若塵業已奔行在路上,打東方泛白之前,他早就開始登程了。


    沿途行來,都很順利,他預料可以照他的計劃趕迴“金家樓”,並且,那耽擱的一天也能彌補過來。


    蹄聲激揚著,一路向前滾去,展若塵想著心事,在周遭輕紗似的霧氣飄渺中,他的心境也似同霧氫相融,變得有些迷迷蒙蒙的了。


    忽然,他把奔速緩了下來,眯起雙眼向路前的一片蒙隴裏注視一一那裏似有一團黑影在蠕動,極其緩慢的蠕動,而這團黑影比諸一個人的體積要來得龐大。


    更謹慎的使坐騎換成了小碎步,展若塵戒備著朝前接近;本來,道路上發現其他的人跡乃是一樁極為平凡的事,展若塵大可不必如此慎重,然而,令他起疑的是這類似“人跡”的黑影卻來得如此龐大,更且移動得反常的緩慢。世道已經夠艱險了,江湖中的詭異變化卻益為離奇,什麽樣的花巧,什麽樣千奇百怪的名堂都有可能發生,展若塵從不對“反常”的事掉以輕心,經驗是辰光歲月的累集,也是血與淚的結晶,他知道在什麽情況下應該加意審慎,那就是他所以尚能活到現在的最大原因。


    於是,他已接近到可以看清楚那團黑影的距離之內,他停下馬來,微微有些迷惑,但是他表麵上的神情卻一片木然,冷凜的木然。


    那團黑影果然是“人”的影子,為什麽又比一般的人影來得龐大呢?說穿了有點可笑,因為那是商個人合在一起的影像。


    兩個人,一個白發蒼蒼,身腰佝僂的老頭子,一個是十八九歲的大姑娘,而大姑娘卻是背在老頭子背上,薄霧迷蒙中,看上去自然便顯得怪誕了。


    不過,這卻又解開了一項疑竇——為什麽這團影子移動得如此緩慢。


    展若塵早就練成了一種定力,掩藏內心實際感受的定力,如果他認為需要,他便永遠可以使表麵的反應截然分斷……他冷冷的凝視著這幅出現在大清早的怪異圖案——一個瘦小枯幹的老頭子,如此吃力的背負著大姑娘,猶在拖著蝸步,氣喘籲籲的往前掙紮。


    老頭子似也看見他了,在俄頃的驚愕之後,老人那張皺褶深刻的枯幹麵孔立時浮漾起欣喜又祈盼的表情,朝著這邊瞞珊走近幾步,老人喘息著沙啞的開了口:“這蒙蒙亮的一大早,遇上個人可真不容易……這位,嘔,老弟,你是待往哪裏去呀?”


    展若塵靜靜的道:“我去的地方,和你要去的地方,正是兩個相反的方向,老丈。”


    老人的神色暗了暗,又忙道:“老弟,我想求你幫我老頭子一個忙,我實在撐不住啦。”


    展若塵看了看臉孔側擱在老人肩上的那個少女,她有一頭濃黑的秀發,發絲正散亂的披垂在老人的頸肩四周,這位少女的雙目緊合,麵色出奇的蒼白,唿吸很微弱,似乎有些不妥,若不是她的背部還在隱隱的起伏,便會令人懷疑她到底是死的抑是活的!


    雙眉皺了皺,展若塵道:“什麽事,老丈?”


    又喘了口氣,老人疲累的道:“你也看見了,老弟,我背上背的是我的孫女,昨夜裏,她忽然得了急病,人就這麽暈暈沉沉的委頓著……我好不容易挨到天光,趕緊背著她往前麵的‘三合埠’去找郎中診治,這一路下來,業已背她走了十多裏地……咳,我真是不行了,就這十來裏地,幾幾乎已累散了我這一把老骨頭……”


    展若塵沒有答腔,但他已經知道老人希望他幫忙的是什麽事。


    露出一臉乞懇的神情,老人可憐兮兮的道:“老弟,我不敢指望你像我這樣承力背負我的孫女,但至少你還有匹大馬,求你用你的馬載乘著我祖孫兩個,趕早到‘三合埠’去,找個郎中給她瞧瞧……”


    展若塵道:“那‘三合埠’離此多遠路途?”。


    老人趕緊道:“不遠,老弟,隻有十五六裏……”


    展若塵未免作難,他重任在身,急著迴去複命,這是絲毫也不能耽延的事,何況實際上他業已耽延了,然而眼前這一老一少,卻又正處困境,少女更在重病之中,模樣透著十分嚴重,他若拒絕了人家的要求,不啻見死不救,休說江湖上的道義傳統不容如此,便他自己的心性為人也做不出來……他正在遲疑著,那老人又踉蹌的挪動兩步,央告著道:“老弟,求求你行行好,幫我一把……我是真個挺不下去啦,小孫女的病又誤不得,你這是在救兩條人命啊,幾步疏遠,隻要你一撥馬就到……”


    籲了口氣,展若塵道:“好吧,但話說在前麵,老丈,一待送二位到了地頭,我可不能再行耽擱,立時就得往迴趕……”


    連連點頭,老人感激無限的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老弟你一片好心,壓下自己的事不辦,先耗時光幫著我們一老一少,既到了地頭,哪能再拖累你?就這麽說,一抵‘三合埠’,我們就下馬,老弟你盡管上路……”


    展若塵拋橙落地,往旁邊一站:“老丈,你同這位姑娘先上去坐好!”


    來到馬兒跟前,老人稍一使勁,便差點跌倒,他勉強站穩後扭過頭來:漲得老臉泛赤,頗為窘迫的喘著氣道:“老弟……我委實力乏了……全身又酸又痛,我這小孫女背在背上,活像就是一座山……對不住,請你勞駕幫我扶她上去……”


    展若塵隻好走了過來,從老人背上抱下了那個少女,少女體形窈窕纖細,並不算沉,而老人卻如釋重負般,長長噓了口氣,伸展著四肢:“我的老天,這小丫頭平時看著她瘦伶伶的輕飄得很,怎的一背上身卻這麽個壓人法?這一路上來,我連氣都差點透不出一口……”


    漠然看了臂彎中仰躺著的少女一眼,展若塵發覺這少女長得相當秀麗,縱然在大病暈沉之中,麵已蒼白得近乎透青,但依舊有著那一種靈逸姣俏的韻味,他挑挑雙眉,問道:“你家裏沒有別人在了麽?老丈,為何不請個較為壯健的人前來送她?比如她的父兄之類。”


    老人停止了鬆散筋骨的動作,淒然搖了搖頭:“如果她的父母還在,哪裏用得著我老頭子來拚這個命?死了,早死了五年多嘍,可憐她爹娘就隻生下她這一個女兒,獨胎之後便雙雙撒手歸天……我們祖孫是相依為命,我業已六十多歲,一輩子受夠了孤苦貧困的折磨,這人世間的種種光景,對我來說,早膩味了,我寧肯一根繩子上吊,也不能再讓我的小孫女走在我前頭……”


    展若塵默然半晌,道:“上馬吧,老丈。”


    點點頭,老人往橙前一靠,馬兒受驚,已突的昂首立蹄,輕嘶起來,老人似乎比馬兒更怕,他急忙往後縮退,一付手足失措樣子。


    展若塵輕輕出聲,安撫著坐騎,邊道:“老丈,你從未騎過馬嗎?”


    尷尬的搓著手,老人赦然道:“老實說,不曾騎過,在鄉間,驢倒騎得不少……”


    展若塵道:“我先上吧,我坐妥之後,你再上來坐在我後麵,你的孫女我隻有打橫抱在前頭了。”


    老人哈著腰道:“你怎麽說怎麽好,老弟,麻煩你啦。”


    於是,展若塵微一偏身,懷中還抱著個人,竟已騰空而起,漂亮利落之極的穩坐鞍上,他側首對著老人,同時伸出右手道:“來,老丈,我扶你一把!”


    老人道聲謝,雙手抓緊展若塵伸出來的右手,一隻腳堪堪踏向馬鐐——變化便在這時發生了。


    老人看上極其笨拙乏力的動作,竟突然轉為矯健迅疾,他抓緊展若塵右手的那雙手立時堅硬有如鐵鈞,身形暴飛而起,將展若塵的手臂繞頭極絞,似欲生生折斷!


    幾乎不分先後,抱在展若塵懷裏,那個原本處在暈迷狀態中的少女,也驟而縮曲,一隻左手折向展若塵後領,右手翻摔,猛插展若塵胸膛——她的右手在極短的距離裏劃過一抹弧光——敢情她的右手食中二指上套著兩枚藍閃閃的三角形鋼錐,而這兩枚鋼錐之上,顯然還淬了奇毒!


    變異是如此突兀,又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其情勢之險惡無言可喻,供給展若塵思考對策的時間可以說完全沒有,在刹那間的驚愕裏,反應純憑直覺——種經驗累集的直覺,與一種心和神的連鎖動作。


    展若塵的右臂已被扭絞至頸後,老人正狠命折緊往下猛帶,少女的纖纖玉手扯著他的後領,把他騎在馬上的身體拉扯成倒仰的角度,而那兩枚套在食中二指上的淬毒鋼錐,業已眼看著插向胸來,對方這一舉動,十足表露著是要置他於死地!


    雙目暴睜,展若塵在千鈞一發中叱喝如霹靂,他右臂倏抖,袍袖中寒芒炫閃,老人首先怪叫著拋灑兩溜赤漓漓的鮮血倒翻出去,他的雙腳脫橙揚並,在少女的淬毒鋼錐將要沾衣之前,“啪”聲夾住了對方的手腕上、但是,那少女拖扯住他後領的左手倏鬆,五指斜插,居然生生透及展若塵的肩胛五分!


    如果少女不是由於姿勢受到限製的話,她這揮指插戳的動作,隻怕就要將半隻手掌全送進展若塵的背脊之內了!


    挫牙切齒的展若塵並挾住少女手腕的雙腳狠力搓扭,於是,那少女尖叫之聲,顫長的尾韻滲雜在骨骼碎裂的刺耳音響中,少女白裏透著灰的一張麵孔,這一下真正湧出了灰黃!


    猛向斜翻,展若塵頭下腳上的打橫滾動,少女被扯帶空中七尺,她掙紮著的身體尚未朝下墜落,展若塵雙腳閃彈,“吭”“吭”兩響,又將少女踢得淩空兜轉,窒悶的呻吟著手舞足蹈摔跌出老遠。


    挺立地下的展若塵麵容酷厲,深陷的雙目中煞氣畢露,他注視著剛從地下爬起的老人——老人雙臂之上,自腕至時,全被豁開了近尺長的血口子,皮肉卷裂,深可見骨!


    歪歪斜斜的拿穩了身形,老人夜果般碟碟怪笑,滿臉猙獰惡毒之色,先前那種忠厚老實而可憐可憫的模樣,那受命運撥弄的槍然,那迷茫於一片灰黯前程中的鄉氣,全已蕩然不存,如若徹頭徹尾改換了一個人!


    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個人,居然在須臾之間便產生了這般極端相反的變化,該是多麽可怕,又多麽可驚——那顆心蘊藏的內涵,竟是恁般左右著人的形象,善與惡的形象!


    展若塵覺得有些悲哀,也有些自嘲的悔恨,這算什麽呢?一番好意,竟換來了一場災難,又是幾乎要了他生命的災難。


    好人真的是不能做嗎?老天。


    這就是人心,這就是人性,蒼穹包括著的大地與萬物啊,還有比這更不易捉摸的東西麽?老人笑得唿了口氣,他咳著一指展若塵,模樣古怪的道:“姓展的……好小子,算你命大!”


    展若塵冷冷的道:“我的命大,老朋友,隻怕你的命就不長了?”


    老人驀而表情陰鷙下來,他峭銳的道:“今天既然接上了你,姓展的,我們早就有了最壞的打算,你不必得意,我們便拚了,你的命也長不久了,至多是快一點慢一步的區別而已,你這條命業已有人要買定了!”


    展若塵低沉的道:“誰對我這麽有興趣?”


    老人凜然的道:“這個你不用間,問了我們也不會說!”


    點點頭,展若塵道:“那麽,告訴我為了什麽?”


    老人狂笑一聲,道:“糊塗哪真糊塗,展若塵,你闖了這麽大的禍事,弄出如此令人痛恨的紕漏,而你自己居然尚不明白?”


    展若塵平靜的道:“我是不明白。”


    老人暴厲的道:“你便做個冤死鬼也罷!”


    不似笑的一笑,展若塵道:“未必見得!”


    老人老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榴線與榴線的間隙裏,積疊著陰影,凝固著狠毒,一雙泛赤的眸瞳透露著那等近似瘋狂的執著——他像是獻身前的信徒,帶著奉獻肉體與靈魂的癡迷和衝動:“過來殺我,展若塵,除了殺我之外,你不可能獲得你想知道的任何什麽!”


    展若塵注視著老人,緩緩的道:“老朋友,或許你可以不死。…古怪的笑了,老人道:“想以我的生命來做某一樁交易,你是這樣打算的麽?”


    展若塵陰沉的道:“不錯!”


    老人大驚道:“你犯一個大毛病,展若塵,就是你以為每一個都懼怖於死亡,是的,很多人都不願意死,卻也有極少數的例外,比如我!”


    嗅,笑著,他又接下去道:“我已活過這一大把年紀,死不為惜,大半截入土的人,對於未來還能有多少指望?生命的誘惑,對我不及你想像中那般重要,展若塵,你無須脅迫我來交換什麽,因為我不在乎生命!”


    眉睫之間飄現著隱隱的譏諷,展若塵淡淡的道:“不過,老朋友、有些死亡的方式相當痛苦,不及壽終正寢來得安詳而較自然!”


    老人的喉結顫移了幾下,他狠狠的道:“姓展的,你嚇不著我!”


    往前走近了兩步,展若塵道:“你不再考慮考慮?”


    老人也迎上兩步:“毫無必要!”


    展若塵道:“雁去留聲,人死留名,至少,老朋友,你的尊萬露一露?也好叫我瞻仰一番,知道這一慷慨赴難的人是誰?”


    老人道:“不用,遲早你總會知道。”


    展若塵微喟著道:“老朋友,你不隻是‘慷慨赴難’,‘視死如歸’,更有著對某一個人,或某一個集團的赤誠忠心,如果這都不是,便乃你的報酬收夠數了!”


    碟碟怪笑,老人道:“別想套我的口風,你將聽不到你想知道的一個字,一句話!”


    展若塵目光冷漠語聲也是冷漠的:“從開始,我源自一片善心,但我這片善心卻落入你們早已布下的生命陷餅中,你們利用我的慈悲來圖謀我,暗算我,你們否決了人性的美好,汙蔑了互助的本意,你們竟然拿著我的慈悲行為來做你們反製於人的手段,你們真卑鄙,真無恥,真邪惡!”


    老人大叫起來:“展若塵,對你這種人,可以運用任何手段來加以毀滅而不必稍有顧慮,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惡魔,一個劊子手,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者;隻要能除去你,我們將不在乎施用每一樁可行的方法,而不論這種方法的道德原則,你聽明白,我們隻問目的,不擇手段!”


    展若塵道:“我會把今天的事情弄清楚的,死了的人不說,活著的人會說!”


    頓了頓,他又深沉的瞥了老人一眼:“老朋友,你也明白,並非每個人都似你這般‘視死如歸’……”


    老人的嘴已歪扯著吼:“你是在做夢,展若塵,你永遠不會明白什麽,你到死也不會明白……”


    展若塵側首望向那個少女——她已經撐持著坐了起來,滿頭的烏絲蓬亂披拂,臉上一樣沾著沙土,而她的臉卻更是青白的,真正的青白;她坐在那裏,模樣透著異常的痛苦及驚窒,她的右腕骨業已碎裂,腰肋間挨了兩腳,此外,顯然她也知道在這次的謀殺任務失敗之後,將會遭至何等的命運,何等不敢想像的殘酷命運……是的,他們謀殺的對象正也是慣於謀殺的行家——比他們更加道行高深,而且,一旦橫下心,便是世上最狠毒的一顆心了!


    老人還在吼喝:“不用再扯些閑話,展若塵,我在等著和你搏命,等著和你決一死戰!”


    忽然,展若塵一笑,指著那個少女,他意態悠閑的道:“老朋友,你別著急,你要上道,我總會完成你的心願,那位姑娘,我想問,她實際上可真是你唯一的孫女?”


    老人略一猶豫,咬牙道:“你自己去猜吧,姓展的!”


    搓搓手,展若塵笑道:“我有一種奇怪的想法,老朋友,我說出來,或者你頗生同感!”


    老人疑惑不安的叱喝:“姓展的,你又在搞什麽鬼名堂?”


    展若塵道:“待我送了你的終——也就是給予你應得的懲罰之後,我會有根充裕的時間,用很柔和的方法來和這位正值青春年華的大姑娘談談,我相信,她還不想死,因為她還年輕,而年輕的女孩子大多有憧憬,有希望,對人生尚有著較深的詩意;老朋友,一個少女所編織的彩色繽紛的夢,據我所知,往往會超乎現實代價的比重,活著,強甚於死,而不論那種死法有多麽榮耀。”


    唿吸急促了,老人迫急的道:“展若塵,你小看她了,她和我一起,此來之前,早就做了最後的準備,最壞的打算——我們都不會向你屈服,都不會!”


    笑了笑,展若塵道:“是麽,我們要印證印證?”


    老人憤怒的道:“你任什麽也得不到——除了我和她的兩具屍體!”


    展若塵道:“老朋友,你如此深具信心?”


    老人咆哮著叫:“你得搞清楚!我們不是江湖上的三混子之流,我們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展若塵,你把我們看成了什麽貪生怕死,怯懦卑賤的窩囊廢了?”


    表情中透露著一抹不可捉摸的詭異,展若塵似是計劃已成,他安詳的道:“可惜你看不到了,老朋友,否則我倒真想叫你體會一下,你們二位到底是哪一類的人物!”


    切齒如挫,老人神色猙厲的瞪視向少女那邊。


    是的,這是一種恐懼,一種威脅,或者,在老人來說,也是一種期盼,期盼那少女和他一樣認定死亡,拋舍人生。


    但展若塵了解這中間有些難言的矛盾,矛盾出自各人的觀念、立場、環境,以及對生命的看法,並不是每個人都膩味了活下去,尤其是這麽一位豆寇青春的姑娘——她模樣長得不錯,至少,對將來總還會有著理想,有著希冀吧?這,就足夠了。


    足夠她對生命保持著熱愛。


    老人惡狠狠的叫道:“告訴他,告訴姓展的,說你決不向他屈服,說你必然拚鬥到底,不論生死存亡,你都會同他拚鬥到底,他休想以脅迫手段來達到他的卑鄙目的——你告訴他呀!”


    少女灰土上的麵容上透露著青白,展現著愴楚,帶著那種不可言狀的絕望神情,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沙啞而顫抖:“我會盡到我的本份,你無須對我一再強調……”


    老人生硬的、邪惡的笑道:“展若塵,你聽到了?”


    展若塵頷首道:“我聽到了,就因為我聽到,老朋友,我便益發相信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枯瘦的老臉上掙出一抹暴戾的褚赤,老人盯著展若塵,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你會發覺你犯了極大的錯誤,展若塵,你錯得大可笑,也太可悲……”


    展若塵極其友善的先向那少女點頭微笑,然後,他心平氣和的道:“老朋友,犯錯誤的人不是我,是你;可悲與可笑麽?不錯,你立即就會知道我們彼此之間,哪一個可悲又可笑了……”


    說著,他輕飄飄的拂動著袍袖,行向少女正坐著的方向。


    老人倏然往橫阻截,他果似豁出去了,竟是一付“泰山石敢當”的拚命架勢:“姓展的,你要到哪裏去?站住腳步。”


    展若塵平靜的一笑道:“老朋友,如果你想多活片到,還是讓到一邊的好,你這樣做,並不能達到什麽目的——除了你自己加速死亡之外。”


    老人滿臉的紋路頓時全擠疊成一堆,他“咯”“咯”有聲的咬著牙,弓背挫腰,蓄勢貫勁,大有一越雷池,即行“格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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