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的燈光,原本就頗為幽暗,那一抹暈暈的蒼黃,反映得金申無痕背光的這邊麵頰益發顯得森冷而陰寒,她低沉的道:“展若塵,這件事我就完全交托給你了,記得要幹淨利落,半點蛛絲馬跡不能留在旁人眼裏。”


    展若塵道:“我很汗顏的向樓主稟告——半生以來,我一事無成,隻就這類性質的行當,還堪可稱上是我的老本行……”


    陰森的麵容上綻現出一絲笑意,金申無痕道:“你的長處很多,不止是這一樣,但無疑的是,我煩你去辦的這檔子事,卻乃你最大的長處之一,我不令圈子裏的人去動手,一則怕走了消息,二則,在經驗及技巧上,他們也極少有比你更高明的了……”


    展若塵靜靜的道:“是樓主抬舉。”


    金申無痕道:“不必客氣了,展若塵,這件事你費心去辦,千萬要辦妥了它……”


    微微俯欠上身,展著塵尊重的道:“若然事敗,便以性命向樓主謝罪!”


    雙目的光芒閃亮,金申無痕凜烈的道:“用不著,趙雙福的這條狗命還不值得拖累上你,總之,你盡力就得了!”


    展若塵道:“是,樓主,姓趙的跑不了。”


    金申無痕道:“那個皮貨商人名叫石宗和,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胖子,左下巴上有顆毛病,很好認,但你知道此人的外貌之後,用來辨識他則可,卻別叫他看清了你;石宗和住在離此來去四百餘裏處的‘九槐莊’,很偏僻的一個所在、他是那裏最大的一戶人家,隻有他的宅居前砌有石階雕座,門上有獸環鑲嵌,趙雙福便住在他家西側的廂房裏,你一旦潛入,便會尋及……”


    點點頭,展若塵道:“樓主,那趙雙福是個什麽生像?”


    金申無痕道:“黑得透亮的一條壯漢,四十一歲,突額吊眼,獅鼻厚唇,一眼就能認出。”


    默記了一下,展若塵又問:“這姓趙的武功修為如何?”


    淡然笑笑,金申無痕道:“能夠攀到‘金家樓’‘雷字級’的三把頭了,本事會差嗎?不過,這也要看由誰的眼光來判定,他比你,大概仍然遜上一截,但你最好全力施為,莫存輕敵之念,以免疏失之下,弄了個不可收拾。”


    展若塵道:“我不會輕敵,樓主,一向不會,那就是我所以還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金申無痕道:“這樣最好;趙雙福擅使一條‘白鏈錐錘’,動作純熟而快捷,拳腿方麵的火候也不弱,你都要記著了……”


    展若塵道:“事完之後,可要帶迴點什麽來做證物?”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不必,石宗和會詳細告訴我的。”


    展若塵似有所思的道:“樓主,如今隻有趙雙福獨自一人匿居在石宗和那裏?”


    金申無痕沉吟著道:“照石宗和所說,隻有他一個人,但是否會臨時起了變化,卻未能逆料,我們希望在你進行此事的時間、不會有第三者在場。”


    展若塵道:“如果另外有人和趙雙福攪混在一處呢?”


    金申無痕不似笑的一笑,道:“一並滅口。”


    展若塵道:“是,一並滅口。”


    注視著對麵的這位金家霸主,他又道:“請示樓主,我該何時起程?”


    金申無痕早已成竹在胸般爽落的道:“今晚,就在離開這裏之後。”


    展若塵道:“我迴去收拾妥了,即使上道。”


    金申無痕道:“不用再迴住處了,你的衣物及一應物件,皆已為你備妥,隨時可以啟程;我想,你的兵刃是隨時攜帶不離的吧?”


    展若塵道:“正在身上。”


    雙手互疊於幾麵,金申無痕帶著幾分歉然意味的道:“展若塵,但願你不會埋怨我。”


    微微昂臉,展若塵道:“樓主為何忽出此言?”


    金申無痕道:“我是說,叫你走得這麽急迫……”


    展若塵坦率的道:“我認為這是應該的,樓主,因為這不是一樁適於延宕的事。”


    金申無痕又道:“還有一我在未曾征得你同意之前,便已預先做了各項似已承你允諾的準備,你會不會把我看得太霸道,大專橫?”


    笑了,展若塵道:“樓主和我同樣明白,但有所用,我是斷不推辭的!”


    寬慰的連連頷首,金申無痕道:“你能如此了解我的心意,我就一切釋然了,展若塵,我沒有白賞識你!”


    展若塵嚴肅的道:“多承樓主垂愛,展若塵萬死不辭!”


    金申無痕沉穩的道:“很好;等一會,你從北角的密徑出去,易永寬會為你引路,離開‘金家樓’十裏之外,再行登騎——”


    展若塵點點頭,沒有接腔。


    金申無痕解釋的道、


    “我們必須隱密,不露任何痕跡,展若塵,你迴來的時候也要一樣隱藏形蹤,你和我都明白,‘金家樓’裏有著趙雙福的同路人,也就是包庇他,袒護他的那些人!”


    展若塵道:“我知道,否則樓主前往查究那趙雙福的劣跡時,他的措施及行動就不會如此快速靈便了。”


    歎喟一聲,金申無痕道:“待此事過去之後,‘金家樓’內外上下,少不得要整頓一番,幾十年來積習大深,該要徹底振作了。”


    展若塵又沉默著沒有迴答,涉及人家組合內部的問題時,他一個局外人最佳的態度就是置身事外,作壁上觀,當然,那是說如果他不曾受到委托的話。


    金申無痕撫撫額角,輕輕揉了幾下,表情轉變得十分慈祥親切,似一位母親在向兒子說話:“這次在我迴來之後,嘉嘉告訴了我一件事——展若塵,你曾在山上救了她的命?”


    展若塵忙道:“沒有這麽嚴重,樓主,那隻是一條蛇……”


    金申無痕道:“我知道那隻是一條蛇、一條本地最毒的‘烏赤斑蛇’,而嘉嘉又未習武功,在蛇吻之前,毫無自保的能力,這樣一來,展若塵,情形就完全不同了,碰著那條毒蛇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金家樓’任何一個藝業在身的人,卻是我可憐的小嘉嘉,而那條毒蛇乃是毒得足以致命的。”


    展若塵搓著手,道:“樓主,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當時隻是適逢其會。”


    凝視著他,金申無痕緩緩的道:“施恩不望報嗎,你?”


    展若塵正色道:“然則樓主續命重生之德我又該如何?”


    金申無痕感動的道:“你真是個好孩子,展若塵,我不會虧待你的……”


    展若塵懇切的道:“樓主對我恩重如山,有生之年,皆樓主所賜,實不敢再有奢求……”


    金申無痕道:“嘉嘉說,你已願意留在我身邊了!”


    咽了口唾沫,展若塵顯得有些吃力的道:“我的意思是……樓主,我是說,既蒙樓主高看,複承關愛有加,我願盡量多做盤桓,奉侍左右,待樓主心情開朗之後,再行辭別——”


    金申無痕“哦”了一聲,語氣頗為失望:“遲早之間,你還是要走的了?”


    舐潤著嘴唇,展若塵小心的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樓主,哪怕一生相聚,也總是要走的,差別的隻是個早走與晚走……”


    金申無痕重重的道:“那你就給我晚走,越晚越好,最好莫過於我先走了你再走,屆時,海闊天空,就再也不會有人強留你,嘮叨你了!”


    展若塵惶然不安的道:“樓主言重——”


    金申無痕似也發覺自己稍嫌激動了點,她吸了口氣,態度較為和悅的道:“我隻是覺得你特別順我的心,如我的意,怎麽看怎麽好……這,大概也是一種緣分吧?似乎,在你身上,能夠找到我業已失落的一些什麽……”


    展若塵噤聲不語,他怕又說錯了什麽。


    片刻,金申無痕沉沉的道:“可惜我的兒子已經死了一我那可憐的孩子…他如活著,一定會和你相處得很好,你們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都那麽孤傲、倔強,也都那麽剛毅、灑脫,一付天塌下來也能使腦袋頂住的不在乎勁……”


    隻有一樣不同,展若塵想著——那顆明辯是非,分論善惡的心!


    默然良久,金申無痕抬起頭來,笑得十分淒涼:“我說得大多了,展著塵,你去吧。”


    展若塵謹慎的道:“樓主沒有什麽不適吧?”


    雙目是迷茫的,浮著一層薄薄的,盈盈的晶幕,金申無痕似是異常疲倦的再度緩緩垂下頭臉,一邊沉重的朝外揮了揮手。於是——


    展若塵輕輕站起,向金申無痕抱拳施禮,微欠著身,躡著腳步悄無聲息的走向門扉之外。


    中宵的風,吹得有些蕭索,夜根深,透著寒意,一種令人感到落寞又孤寂的寒意……。


    景況又似恢複昔往的歲月了,獨自飄零於莽莽大荒中,天穹是帳幕,沙塵是席墊,追著落月,迎著朝陽,那種消遙卻無定的日子,很苦,也很自在,但隱隱裏總是覺得缺了些什麽……


    騎在這匹高大強健的駿馬上,不徐不緩的往前奔馳著,缺了些什麽呢?展若塵在想——一條根,一個窩麽?抑或是精神上無所依托的空虛感?半生業已浪擲在江湖上了,現在才顧慮到這些、是不是嫌遲了點?


    以往,他很少有過這等近乎傷感的想法,慕孺親情;天倫之歡,似是隔著他十分遙遠,好像不是他這輩子應該企盼的事,然而,為什麽又會生有恁般的感觸呢?莫非是居住在“金家樓”這段辰光以來所受的影響!


    搖搖頭,他不禁自嘲的笑了,這算什麽呢?盡管金申無痕對他這麽好,實際上““金家樓”又豈是宜乎他久居之處?


    迎著夜風,他深長的吸了口氣,決定不再去尋思這個問題,他目前需要全神貫注的乃是金申無良交付給他的這個任務——暗中狙殺那趙雙福的任務。


    按說,他接受了這樁委托,便等於卷進了“金家樓”內部的爭鬥漩渦裏去了,他的本意是極不願涉人他人是非目的,然而,這件事卻不容他推拒,甚至稍有遲疑;因為委托他的人,乃是曾施大恩幹他的人,天下再沒有比救命之恩更浩大的了,生死的扭轉,何啻性命的重造?活著的一切,也就該因循圖報,何況,他對施恩者還負有如此深沉的歉疚?


    仰著臉、展若塵向漆黑的夜空呢喃:“大師兄,這一次,不知你認為我是在積德還是作孽?”


    幽冥的曠野裏,似是對他的呢喃有了迴應一展若塵聽到一種不屬於寂寥大地的音響,隱隱約約的向這邊傳了過來!


    嗯,馬蹄聲,是他的坐騎馳行之外的馬蹄聲。


    迴頭望了望,來路上一片黑暗,看不見什麽,但是,他可以斷定是兩乘健騎,正在以全力奔跑,仿佛在追趕著前麵的什麽。


    莫非追的是自己麽?他搖搖頭,自己沒有被人追趕的理由,至少,目前是沒有。


    將馬兒側行靠邊,展若塵心中坦然,他有意讓路,好叫後麵的奔騎搶道先走。


    於是,來騎近了,果然是兩匹馬,兩匹毛色深暗的駿馬,鞍上騎士,約略看得出身形也都相當高大魁梧。


    展若塵隻瞥了一眼,便將視線收口,他不想招惹什麽麻煩,而盯著不相識的人注視太久,在江湖上的習慣來說,往往便是輕蔑挑畔的表現,他有什麽理由去無端生事呢?


    他將坐騎讓向一邊,但是,後麵的雙騎竟不超越,不但不超越,更且把奔速緩了下來——極為突兀的緩了下來。


    心裏有些納悶,也立即生起警惕,展若塵沒有迴頭,依舊以原來的速度不快不慢的靠邊前行,他已覺得情勢不對了!


    後麵的兩騎眼綴了一會,驀的略微逼近,其中有個沉渾穩定的聲音響了起來:“展朋友,且請稍住。”


    輕勒韁繩停在路邊,展若塵扭過身體,夜暗裏、那兩匹馬也停了下來,約莫和展若塵相距十步,同時,展若塵亦發現那兩個不速之客隻這須臾功夫,竟已俱皆以頭巾蒙住了半張麵孔!


    靜靜的一笑,展若塵道:“是在叫我麽?”


    馬頭較前的一位騎士拱拱手道:“正是招唿尊駕。”


    展若塵端詳著對方,道:“我們曾是相識的麽?”


    那人搖搖頭道:“不曾相識。”


    “哦”了一聲,展若塵道:“以前不曾相識,往後可能有見麵的機會,否則,二位何昔如此顧忌。不肯以本來麵目相示?隻怕二位心懷有異吧?”


    那人沉聲道:“我們宴有難言之隱,失禮之處,尚盼尊駕包涵。”


    展若塵淡淡的道:“二位找我,有何見教?”


    對方緩緩的道:“請問尊駕,夜來金婆婆秘密相召尊駕至‘白石精舍’,所談何事?”


    不覺暗自吃驚,展若塵表麵上卻極為安洋的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人道:“我們的底蘊不便泄知於尊駕,祈能見諒;方才請教的事——”


    展若塵忽道:“二位也是‘金家樓’所屬麽?”


    兩個騎士互望一眼,仍由那原先說話的人迴答:“不,我們不是!”


    笑笑,展若塵道:“二位並非‘金家樓’所屬,卻對‘金家樓’的事了若指掌,神機妙算,倒令我佩服之至!”


    那人的語調不禁透著尷尬:“展朋友,我們此來並無惡意,隻是要向尊駕詢問一樁對尊駕毫無損失的身外之事,但求能以賜告,則感激不盡!”


    搖搖頭,展若塵道:“非常抱歉,金樓主與我談話的內容我在道義上有保密的責任,不能告訴二位,違命之處,也請二位多多體諒。”


    兩人又互視一眼,仍由這一個說道:“希望尊駕再加考慮——”


    展若塵溫和但卻堅決的道。


    “不用再考慮了,我是無可奉告!”


    僵窒了半晌,那人低沉的道:“展朋友,尊駕既不願相示,也就罷了,但我們鬥膽,卻有幾句忠言要向尊駕奉告……”


    展若塵道:“我在洗耳恭聽。”


    那人清了清喉嚨,神色顯得極其凝重的道:“尊駕與‘金家樓’毫無淵源可言,這次因為金婆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施恩於尊駕,並延至‘金家樓’盤桓一時,關係僅此而已,身體上,尊駕仍屬局外之人,我們敢請尊駕以局外之人,切莫涉入‘金家樓’內部的是非之內,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展若塵故作迷惘的道:“我不大懂你的話,這位兄台,在‘金家樓’我也住了將近兩個月,這段辰光裏,我似乎並未覺得‘金家樓’有什麽‘是非’在醞釀,或者有什麽‘暗潮’在滋長,而我整日賦閑療養,更不曾涉入某項‘金家樓’的私務之內,兄台忽作此言,實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眼神中似乎掠過一抹憤怒的光焰,但那人卻忍耐著道:“尊駕如能置身事外,不牽扯於‘金家樓’某些糾紛之內,自是最好不過,但是這尚不屬上佳之策——”


    展若塵道:“什麽才是你所謂的‘上佳之策’呢?”


    那人略略提高了聲音道:“為求尊駕徹底脫離牽連或避免可能遭受牽連,我們誠懇的向尊駕建議——請尊駕即時離開”金家樓’,永莫返迴——”


    笑了,展若塵道:“兄台是以什麽立場來向我作這種‘建議’?‘金家樓’的一份子呢,抑或‘金家樓’的敵對者!”


    那人窒了窒,嗓門已有些生硬:“我是以什麽立場來忠告尊駕,尊駕不必深問!總之,我們是一番好意,尊駕四海消遙,五嶽飛鶴,實不須憑空自招煩惱!”


    展若塵頷首道:“當然,我記住就是。”


    另一個從頭開始就未曾啟言的朋友,驀地出了聲——火辣而暴烈:“展若塵,你現在要到哪裏去?去做什麽?”


    展若塵不溫不怒的道:“去拜訪一位朋友,向他查問一件事;這個答複,你還滿意麽?”


    這一位的火性不小,他厲聲道:“去看誰?查問什麽事?”


    盯視著對方的眼睛,展若塵似笑非笑的以左手拇指點點自己的腦門,故意慢條斯理的道:“你要問的一切內涵,都蘊藏在我的腦子裏,這位兄台,你有興趣,何妨設法剖開來看看?”


    那人雙目倏睜如鈴,煞氣畢露:“你當我不敢?”


    展若塵一曬:“不是不敢,怕你是不能!”


    “咯崩”咬牙,那人悍野的叫:“給你抬舉你不愛,展若塵,你以為憑你就能橫過遼北這塊地麵?”


    展若塵心平氣和的道:“也橫過這許多年了,仍然活到如今,可不是?”


    那人叱喝:“他娘的——”


    他的同伴急忙伸手攔阻,邊向展若塵陪笑道:“尊駕見諒,尊駕見諒,我這伴當就是心直口快,脾氣急躁了些,尚請尊駕莫予計較……”


    展若塵安詳的道:“好說,二位肯抬高手放我一馬,業已感激不盡,我又哪裏敢向二位有所計較呢?”


    這比較深沉的一位忙道:“尊駕言重了,好在我早經表明在先,我們此來,絲毫未存惡意……”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相信,否則二位早就把我放倒了,嚴刑逼供,還怕我隱諱不招麽?”


    那人幹笑一聲,道:“展朋友,言盡於此,取舍之間,尚請善自斟酌——”


    展若塵和悅的道:“且慢,二位。”


    對方眼神一硬,形色狐疑,雖仍在笑,卻笑得有些牽強了:“什麽意思,展朋友?”


    展若塵道:“在二位到來之前,我曾聆聽蹄聲,知道隻有雙騎,換句話說,似乎除了二位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了——當然我是指二位的同黨而言!”


    那人吸了口氣,道:“你想幹什麽?”


    展若塵道:“老實說,我在考慮,能不能把二位大駕留下來?”


    另一個勃然大怒:“你試試看!”


    擺擺手,這一位冷森的道:“以你的本領來說,展朋友,或許可能——雖然你將經過一番周折,但我勸你不必嚐試,因為你會發覺此舉隻是徒勞無功。”


    展若塵道:“怎麽說?”


    那人陰幽幽的道:“來此之前,我們業已考慮到這一層上,固然我們的目的不是狙擊於你,但我們對你的各項可能仍做了周詳的防備;第一,我們二人的坐騎都是從千百良駒中挑揀出來的,腳力極健,起步的衝勢尤為猛捷,我想你已注意到我們與你之間的空隙,那是十步,待你稍有動作,我們會在你撲臨以前奔出兩倍於此的距離,盡你全力追趕,你亦將發現越迫越遠,永不可能有接近的機會——”


    展若塵道:“不見得,我的馬兒或許不及你們的快,但我個人的動作卻相當迅速——”


    那人冷笑道:“我們相信你很快,展朋友,然而你不要忘記,當你可以接觸到我們的時候,卻難保證一擊奏效,我們隻要有一次招架的餘地,便有足夠的機會遠逸——我想,至少我們能夠招架一次!”


    想了想,展若塵道:“不知你們的坐騎是否有你說的那樣神駿法?”


    那人凜然道:“我們會讓你看到——其二,我們兩人此來,都有著不可被俘的誓言,所以,我們全在事先預服了一種潛延性的劇毒,隻要天亮之前不能返迴服下解藥,便將毒發身死;展朋友,我們也是道上稱字號的人物,萬一落入你手,不敢說是如何硬朗的英雄,起碼熬上一兩個時辰的自信還有!”


    展若塵慢慢的道:“二位倒挺看得開,豁得上,聽你如此一說,大有‘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氣概,悲烈得緊……”


    那人僵木的道:“現在,你可以照照你的心意行事了!”


    沉吟片刻,展若塵道:“也罷,二位請迴一但我要預先聲明,如果二位的坐騎不似你們形容的那般快法——也就是我可以追得上的話,我即將截留二位,而且不再相信二位預服毒藥之說,因為你們在第一項對策上騙我,我就沒有理由再相信二位那第二項對策——”


    兩人猛的唿哨出聲,齊齊帶韁,他們胯下的坐騎倏而人立長嘶,但人立之後並不似平常的馬兒那樣再行落地,卻借著前蹄揚抬之勢,旋風般迴轉衝刺,但見雙騎昂嘯,業已消失在黑暗中——蹄聲狂驟,仿若連串的密雷一路響去!


    不錯,他們並沒有誇大,這的確是兩匹其快如飆,其疾似箭的好馬!展若塵沒有追,以他的坐騎性能而言,是決然追不上人家那匹馬的,而他本人也不見得有把握一招之內擺平對方——設若對方要逃,不錯,他隻有一招的下手機會。


    怔忡了片刻,他終於歎了口氣,策騎上道。


    一路上他在想:這兩個不速之和會是什麽身份的人物!他們的消息怎麽如此靈通?又是受了誰的指使而來?他們的確實目的何在?


    不管怎麽樣,展若塵至少體會到一點——從此,“金家樓”怕是要動蕩不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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