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左少白哽咽道:“是姊姊麽?”


    那女子突然放聲大哭,嘶聲喊道:“弟弟……”


    撲身向左少白奔去。


    左少白奔上一步,將那女子擁在懷中,相抱大哭。


    黃榮、高光等,久聞左少白有個姊姊,名叫左文娟,昔在那生死橋前,被追殺左氏一家的仇人擄去,一直下落不明,想不到竟是威震江湖的“仇恨之劍”的主人。


    他姊弟二人劫後重逢,相抱痛哭,眾人耳聞那悲痛的哭聲,不禁為之鼻酸,那幾名黑衣少女,皆是左文娟的心腹侍女,這時也都在一旁垂泣。


    隻聽左文娟哭道:“‘弟弟,爹爹和大哥死得好慘,咱們要替他們報仇申冤啊!”


    左少白哭道:“姊姊放心,小弟……”


    想起慘遭殺害的父親,左少白泣不成聲,連話也講不出來。


    這是一副淒涼悲慘的畫麵,旁觀之人,無不感到,俱都為之心酸不已。


    忽見生死判萬良走了過來,雙手抱拳道:“眼下江湖鼎沸,人心動蕩,正是大有作為之際,盟主理該節哀順變,把握時機,亟圖進取才是。”


    左文娟聞言,突然精神一振,道:“這位老英雄說的很對。”


    握住左少白的手臂,接道:“弟弟,眼前正是咱們報仇雪恨的大好時機,咱們要趁時而起,幹萬不能錯過這大好的機會。”


    左少白點頭道:“血海深仇,小弟豈敢忘懷。”


    左文娟一顧萬良道:“尚未請教,這位老英雄是姓大名?”


    萬良雙手抱拳道:“老朽萬良,現為金刀門護法。”


    左文娟道:“原來是生死判萬老英雄,舍弟年幼,承蒙老英雄仗義扶持,左文娟不勝感激之至。”


    萬良躬身道:“姑娘客氣了。”


    左文娟秀目一轉,朝黃榮、高光望去。


    左少白急忙說道:“這兩位是黃榮、高光,都是小弟的把兄弟。”


    左文娟一點頭,道:“原來是黃兄、高兄。”


    黃榮、高光齊齊躬身道:“我等皆是金刀門屬下,姑娘不必客氣。”


    左文娟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羊脂玉瓶,傾出五粒藥丸,道:“諸位速服解藥,不知之罪,尚請原諒。”


    左少自接過藥粒,自己吞食一粒,其餘四粒,分於萬良與四戒大師等人服下。


    這藥丸為褐黃色,大如黃豆,與宇文清等人服用的那種完全不同,左少白大惑不解,道:“‘姊姊,這解藥是另外一種麽?”


    左文娟破涕一笑,試去臉上的淚痕道:“聖宮神君的屬下,全是我左家的仇人,我好不容易安排巧計,將彼等騙來此地,除之唯恐不盡,豈有賜與解藥,任其逃生之理?”


    左少白凜然一驚,道:“那麽……”


    左文娟道:“那種藥丸,非但不是解藥,且有激使體內的潛毒提早發作之效,幸喜四戒大師未曾服下,姊姊罪過不小。”


    左少白臉色一變,道:“姊姊,你……”


    左文娟秀眉一蹙,道:“弟弟是怪我心腸狠毒,殺心太重麽?”


    左少白囁嚅道:“小弟豈敢責怪姊姊,隻是覺得殺戳過重,有傷天和,非……”


    忽見左文娟雙目之內,熱淚泉湧,連忙往口不言。


    左文娟垂淚道:“弟弟,你知道‘仇恨之劍’的事麽?”


    右少白點頭道:“小弟早知江湖上有個秘密幫會,專以一種刻著‘仇恨之劍’四字的小金劍,刺殺九大派、四門、三會兩大幫的人物,不過,以前不知姊姊與這幫會有關。”


    左文娟淚流不上,道:“豈上有關,這幫會即是姊姊一手創立,姊姊就是這幫會的首腦。”


    左少白與四戒大師等,想她以一女流之輩,竟能創設出如此轟動江湖的大事,不禁大為敬佩,感歎不已。


    隻聽左文娟道:“弟弟是否知道,所謂‘仇恨之劍’,那仇恨二字,指的是什麽?”


    左少白不勝惶恐,道:“想來那仇恨兩字,指的是我左家的血海深仇了。”


    左文娟熱淚泉湧,道:“是啊!我白鶴堡一百餘口,死無噍類,這不白之冤,血海深仇,豈能不加報複。”


    左少白垂首道:“報仇伸冤,理所當然之事,否則如何對得起爹爹與大哥在天之靈。”


    左文娟含笑道:“血債血償,理所當然,我白鶴堡百餘條性命的血債,理應一一素還,姊姊報仇迄今,‘仇恨之劍’名震江湖,卻還沒有殺戳百人,豈能謂之殺戳過重,有傷天和?”


    左少白惶聲道:“姊姊息怒,兄弟年幼無知,言語冒犯,姊姊不要見怪。”


    左文娟淒然一笑,道:“我左氏一家,慘遭殺害,隻剩下你我二人,你縱有天大的過失,姊姊也不忍責怪於你。”


    沉沉歎息一聲,接道:“弟弟,當日爹爹與大哥慘死之狀,你親眼見到麽?”


    左少白慘然道:“當時,一家人拚死阻擋敵人。保護我一人逃生,爹爹與大哥慘死之狀。我並未親眼見到。”


    左文娟噙淚道:“你未曾親眼見到,姊姊卻是親目所睹,我親眼看到爹爹和大哥慘死敵人手下。屍體倒臥於血泊中;那慘痛的景像,為姊的畢生難忘,時至今日,猶曆曆在日,每一想到血海深仇,至今猶未報雪,為姊的痛不欲生;恨不得……”


    左少白哽咽道:“姊姊不要講了。”


    左文娟滿臉悲憤之色,道:“姊姊講這些話,是怕你忘了白鶴堡的血海冤仇,對報仇雪恨之事。不盡全力,違背人子之道。”


    左少白淚流滿麵,道:“小弟雖然不才,也不敢忘記父兄大仇。”


    左文娟深深歎息一聲,道:“弟弟能夠不忘父兄之仇,時時以報仇為念,爹爹與大哥在天之靈,也足以告慰了。”


    四戒大師暗暗付道:“這左文娟誌切父仇,滿懷悲憤,報仇手段如此激烈,我若勸她隻誅元兇,放過從犯,她定然不依,怎生想個法子,令她寬大為懷,少傷人命才是。”


    隻見那左文娟目光電射,環顧四外一眼,峻聲道:這一位左少白乃本座嫡親兄弟,爾等先行見過。”


    環立四外那數十名黑衣背劍人,齊齊躬身道:“參見左大俠。”


    在少白雙手抱拳道:“兄弟年輕,諸位多多指教。”


    左文娟揚聲道:“本座這位兄弟,現為金刀門盟主,爾等業已見過他的武功,其餘的事,本座也不多講了。”


    她平日馭下甚嚴,手下之人恭聆訓示,大氣也不敢出,左少白等目睹那整齊的行列,嚴肅的氣勢,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四戒大師久在佛門,慈悲心腸,積久成習,想到一清大師等數十條性命,終是放心不下,


    當下合掌當胸,肅容說道:“左姑娘,適才那卅餘人,都已毒發身死麽”?


    主義娟秀眉一軒,雙目之內,煞氣畢露道:“老禪師如此關心那批人,不知是欲其生,或是欲其死?”


    左少白見姊姊神色冷峻,大有一言不合,反臉成仇之事,不禁大急,插口說道:“少林寺失了重寶,那批人都有關連,老禪師恐彼等盡皆死去,再無線索可尋。”


    在文娟冷然道:“目前尚未死去。”


    左少白聞說一清大師等尚未死去,頓時話鋒一轉,道:“姊姊既是‘仇恨之劍”的主人,何以又是聖宮青龍堂的堂主?”


    左文娟淡然一笑,道:“我這青龍堂堂主,乃是一時權宜之計,冒用他人的身份。”


    喟然長歎一聲,接道:“為了報我白鶴堡血海大仇,愚姊一麵擴充實力,一麵打擊敵人,千方百計,費盡心機,但卻始終無法查出那元的是誰,直到最近,始才被我察出一件極大的機密。”


    左少白道:“什麽機密?”


    左文娟秀目之內,淚光浮動,但悲慘的身世,使她養成了一種超乎常人的堅強性格,這時強忍淚下,冷冰冰說道:“這機密涉及我左家的聲譽,說來話長,改日我慢慢講給你聽。”


    左少白聞言,知道有外人在一旁,姊姊不願講出,當下下再追間,但覺自己身為男子,對家門大仇所作的努力,反不如身為女子的姊姊,一時間,既慚且愧,眼中進出兩行熱淚。


    隻聽左文娟道:“我查出那元兇禍首,是聖宮神君之後,就全力探查對方的巢穴所在,直到前兩日,無意之間,擒住了一個名叫許紅褚的人,獲悉了少林和尚叛變的事。”


    左少白道:“許紅褚是誰?”


    萬良插口道:“四門三會中,鐵掌門的掌門人姓許名紅褚。”


    左文娟道:“萬老英雄說的不錯,許紅褚乃是鐵掌門的掌門人,當我發現那許紅褚時,卻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左少白訝然道:“為何吃驚?”


    左文娟道:“半月之前,我在江州一帶,探查聖宮的所在,那許紅褚卻在追查我這‘仇恨之劍’的主人,我兩人狹路相逢,動起手來,許紅褚不敵,業已死在我的金劍之下。”


    她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因為我已查出爹爹和大哥,隨是死在九大門派與四門三會,兩大幫的人物手中,但幕後主持人卻是那聖宮神君,為了便於報仇,減少無謂的阻力,我殺死許紅褚後,暗暗掩埋了屍體,此事尚未揭露;連鐵掌門人也不知許紅褚已死,事隔半月,誰知又遇上了一個活生生的許紅褚。”


    左少白雙眉一蹙,道:“那聖宮神君擅長易容之術,能將一人改造成另外一人,麵貌酷肖,真假難辨,此事一定是他的傑作。”


    左文娟道:“當時我驚疑不定,隱身暗中,觀察那許紅褚的行動,發覺他下令給鐵掌門的弟子,令彼等戴上黑色頭罩,趕往嵩山。接應反出少林的一癡。”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如此講來,天下武林,都是中了聖宮神君的詭計,受其愚弄。莫名其妙的被他驅策,並非甘心受他指揮了。”


    左文娟冷然道:“也不盡然。”


    左少白道:“為什麽?”


    左文娟道:“九大門派及四門、三會、兩大幫中,有很多重要人物,早已降順聖宮,如少林一癡,武當悟因子,峨嵋法正,崆峒時尚興,早在十年以前,就已歸降至宮了。”


    左少白蹙眉道:“這四人同是掌門之尊,想不到都已降順聖宮了。”


    左文娟道:“煙雲峰事件,即是那聖宮神君在幕後策劃,由這四個動手,謀害各人的師尊,換句話說,這四人是聖宮派出的奸細,聖宮神君協助四人,取得掌門人的地泣,為他日統一天下武林,布置下幾支伏兵。”


    四戒大師臉色蒼白,道:“姑娘從什麽地方探出這機密!”


    左文娟冷然道:“大師不相信麽?”


    四戒大師赧然道:“老衲完全相信,隻是覺得此事過於驚人,令人難以置信。”


    左文娟冷笑一聲,道:“貴寺那一癡方丈席卷家私,反出少林之事,難道還不夠驚人?


    但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人不相信。”


    左少白見姊姊言詞之間,咄咄逼人,心頭過意不去,插口道:“不知別的門派中,是否也混有聖宮的奸細?”


    左文娟道:“這就無法盡悉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不過,對於沒有埋伏奸細,不能完全掌握的門派,那聖宮神君會製造出一個假的掌門人來,假傳號令,支使和派人物為其效力,這一點也夠厲害了。”


    驀地,一個陰沉的聲音傳入大殿,道:“左文娟,你知道的隱密不少啊!”


    左少白凜然一驚,身形一幌,待向殿外撲去,卻被左文娟一把抓住。


    隻聽左文娟冷冷問道:“什麽人?”


    那陰沉的聲音自空而降,不知來自何方,道:“你姊弟二人,不是矢誌為父兄報仇麽?”


    左文娟冷冰冰道:“聖宮神君?”


    那陰沉的聲音道:“正是本座。”


    左少白一聽殺父仇人,不禁百脈賁張,欲待掙脫手臂,向殿外撲去。


    左文娟鎮靜逾恆,右手緊緊扣住左少白的手腕,緩緩說道:“既是聖宮神君駕臨,何不現身?”


    隻聽那陰沉的聲音緩緩說道:“本座有事在身,暫時不與你妹弟見麵,你們勤練武功,靜待相見之日吧!”


    左少白雙目血紅,道:“姊姊放手,我……”


    但聽那陰沉的聲音道:“你武功雖然不差,卻還不是本座的對手,後會有期,稍安勿躁。”


    那語聲愈來愈遠,說到稍安勿躁時,業已幽幽蕩蕩,細若蚊鳴,顯然人已遠去,追趕不及了。


    左少白激憤填膺,氣的混身發抖,眼淚直往下流。


    左文娟容色之間,似有憐惜之意,但隻一瞬,重又現出她那冷漠之色,道:“此人功力,遠在你我之上。”


    左少白忽然道:“縱然不敵,也不能任他離去。”


    左文娟冷笑道:“這不是爭強鬥勝之事,血氣之勇,無濟於事。”


    四戒大師沉沉歎息一聲,道:“適才老衲也想衝出殿去,迫他現出身來,但始終未能辨出他所處方位。”


    左文娟似是心有不忍,柔聲道:“弟弟忍耐一時,報仇雪恨,理該我們去尋他。”


    轉麵一顧身後那黑衣少女,道:“去往後殿瞧瞧,看那宇文清還在不在?”


    那黑衣少女道:“遵命。”


    疾步行去。


    萬良心中暗道:“這左文娟頭腦冷靜,心思細密,果有領袖群倫之才。”


    須臾,那黑衣少女奔了迴來,氣急敗壞道:“啟稟小姐,所有的俘虜,全已斃命。”


    四名大漢隨後奔入殿中,齊齊跪了下去,四人臉上,滿布惶恐之色。”左文娟目光一掃那四人,陰森森道:“是你四人負責守護後殿麽?”


    四名大漢麵色如土,齊齊俯首,口稱死罪。


    左少自見姊姊眉宇之間,煞氣畢露,似有處死那四人之意,急忙插口道:“那批人是毒發斃命麽?”


    左文娟冷然道:“豈有毒發斃命之理,想是那聖宮神君無暇解救,又不願讓人落在我的手中,因而下手弄死。”


    四戒大師心驚,口中不住的誦著佛號,隻恐左文娟再傷人命,急聲道:“那聖宮神君何等身手,我等也留他不住,諒這四人,如何看守得了。”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宇文清和許紅褚怎樣?”


    那黑衣少女躬身道:“婢子檢查過,三十九個俘虜,屍體全在,一個不少。”


    四戒大師憤然道:“阿彌陀佛,此人如此嗜殺,那是萬萬容不得了。”


    左文娟那冷漠的目光,在四戒大師臉上一掃,神色之間,泛起一片譏哂之色,隨即向那四名黑衣大漢揮一揮手,那四名黑衣大漢大喜過望,謝過不殺之恩,齊齊退去。


    左少白道:“姊姊一向在這廟中落足麽?”


    左文娟哂然道:“我幹的是暗殺的勾當,隨處流徙,沒有固定的停留之處。”


    目光一轉,道:“萬老英雄。”


    萬良一抱拳,道:“姑娘有何見教?”


    左文娟道:“那聖宮神君言道有事在身,老英雄可知那是何事?”


    萬良想了一想,道:“老朽猜想,也許是那一癡的事吧!”


    左文娟頷首道:“我與老英雄同感,想來那聖宮神君尚未取得少林寺的寶物。”


    左少白道:“少林僧侶傾寺而出,追得那一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聖宮神君想要取得寶物,亦非易事。”


    左文娟秀眉一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少林失寶已成無主之物,咱們理該竭盡心力,將那批秘笈謀奪過來。”


    她公然表示,要謀奪少林派失去的寶物,完全不將四戒大師放在眼內,使得四戒大師有無地自容之感,左少白也大為尷尬。


    左文娟見眾人不表示意見,頓時冷冷一笑,道:“弟弟。”


    左少白道:“姊姊有何見教?”


    左文娟道:“當年迫害我家的仇人,其中有少林僧人,你是知道的了。”


    左少白輕輕歎息一聲,道:“那是少林逆徒一癡的罪過,咱們不能因為一個一癡,怨恨少林上千名僧人。”


    左文娟冷哼一聲道:“一癡和尚既是咱們的仇人,又是少林派的叛徒,咱們去抓他,那是於理無虧了。”


    左少白道:“那是當然。”


    左文娟陰沉沉一笑,隨即傳下號令,命手下之人分道而行,嵩山腳下取齊,那數十名黑衣劍士得了令諭,立刻分作七隊,奔出寺院,分道而去。


    此時朝陽初上,左文娟率領那四名白衣侍婢,與左少白、四戒大師、萬良、黃榮、高光等人隨後下山,踏上官道,朝北奔去。


    左少白與四戒大師一樣心思,覺得擒捕一癡,乃是求之不得的事,至於劫奪少林失寶,說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因之,兩人都不以為意,抱著騎馬找馬,邊走邊找的打算。


    那左文娟尖銳剛愎,眾人對她,都懷著幾分畏懼之心,左少白對這位姊姊,更是敬畏無比。


    行路中,左文娟問起這數年中左少白的遭遇,左少白乃將如何拜見姬侗、向敖、習天劍、霸刀,左少白如何遇上黃榮、高光與萬良,得正義老人遺寶,成立金刀門,以及訪範仲明,得範雪君、範雪儀二女相助的經過,從頭到尾,詳細講了一遍。


    左文娟道:“我與那範氏雙姝,曾有一麵之緣。”


    幽幽一歎,接道:“二女才慧,可惜天不作美。”


    左少白道:“兩位姑娘才智卓絕,雖天生殘疾,不掩其美。”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貪夫為時死,烈士為道殉,兩個青春少女,你焉知人家追求什麽,她們內心的苦痛,非你所能想像。”


    左少白臉上一紅,赧然道:“這些年來,姊姊的遭遇,定然……”


    左文娟冷冰冰道:“可歌可泣。”


    左少白訕訕的道:“兄弟身為男子,未能力任艱巨,致令姊姊飽經苦難,小凝慚愧的很。”


    左文娟疾然道:“你年紀小,這也不能怪你。”


    輕輕歎息一聲,接道:“你不知道,‘仇恨之劍’何以能夠震動江湖,使武林中人聞名喪膽?”


    左少白微微一怔,不知如何迴答。


    左文娟漠然道:“我手上共有七名劍主,是我指身懸賞,答應下嫁那功勞最大之人,因之那七人拚死立功,不避艱危,每人都想多立功勳,捷足先得。”


    四大戒師聽的心驚肉跳,暗道:“這左文娟為了替父兄報仇,已至不擇手段的地步了。”


    左少白熱淚盈眶,道:“姊姊……”


    左文娟截口道:“愚姊雲英未嫁,依然故我。”


    左少白如釋重負,道:“姊姊快取消這辦法,報仇之事,兄弟一力承擔,暫頭瀝血,在所不辭。”


    左文娟漠然一笑,道:“你不用擔心,當初我勢孤力弱,行此拙計,如今已有馭下之力,這辦法早已不用了。”


    忽見一名黑衣劍士,疾若飄風,迎麵奔來。


    左文娟秀眉一蹩,喝道:“五劍主何事稟報?”


    那五劍主年約四句,輕功造詣甚高,奔至近處,抱拳為禮道:“屬下剛才得著探子迴報,反出少林的和尚忽得奧援,突出重圍,向東逸去。”


    左文娟道:“可曾發現那一癡的蹤跡?”


    那五劍主道:“尚未發現一癡。”


    語聲微頓,接道:“今日淩晨,續有大批蒙麵人趕到,少林弟子糾纏不舍,雙方時戰時走,似乎都在尋找一癡的下落。”


    左文娟沉吟片刻,道:“傳令下去,一齊戴上頭罩,情勢有變,速即來報。”


    那五劍主恭喏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左少白一顧左文娟,道:“姊姊是否打算向東追去?”


    左文娟搖首道:“我等先奔嵩山。”


    左少白訝然道:“到嵩山去幹什麽?”


    左文娟道:“當然是趁人打劫,謀奪少林派失去的寶物。”


    左少白含笑道:“少林弟子傾巢而出,為的就是追捕一癡,奪迴寶物,姊姊反而撲向嵩山,是何道理!”


    左文娟冷然道:“到此時為止,始終無人發現一癡的蹤影,那聖宮神君顯然也未找著一癡,否則他已取得寶物,大可縱容對付咱們和少林弟子,用不著來去倉促,顯得那麽匆忙了。”


    左少白楞了一楞,道:“那麽,姊姊認為,那一癡……”


    左文娟道:“那一癡和尚,尚未離開嵩山。”


    四戒大師隨在二人身後,靜聽兩人談話,聞得此言,不禁大吃一驚,道:“姑娘根據什麽,斷定一癡那孽障尚未離開?”


    左文娟冷聲道:“根據我八九年來,逃亡天涯的經驗。”


    四戒大師微微一怔,聽她言詞之間,充滿了仇恨之意,知道她對少林弟子懷有很深的成見,欲待追問,卻感到不便啟齒。


    左少白連忙接口道:“姊姊作此判斷,其中定有道理,隻有兄弟愚笨,一時還想不透其中的關鍵。”


    左文娟施展輕功,奔行不停,口中緩緩說道:“那一癡靠陰謀起家,自非全無計謀之人,既掌少林門戶,定知少林派實力強大,想要逃過追捕,乃是極為困難之事。”


    左少白道:“姊姊說的甚為有理,那一癡要想擺脫追兵,勢必要出奇計。”


    左文娟道:“縱有奇計,亦非萬全之策,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金蟬脫殼,獨自一人,深藏於嵩山附近,等追兵過去之後,再衡量情勢,徐謀逃遁之策。”


    左少白想了一想,道:“正是,如果追兵向南,他就改裝易容,向北逃走,那是萬無被擒之理了。”


    四戒大師聽二人談論,心頭直冒涼氣,忍不住插口道:“那一癡孽障早已降順聖宮,反出少林後,勢必投向聖宮,以求庇護。”


    左文娟冷冷道:“那也未必。”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降順聖宮,乃是早年之事,近九年來執掌少林門戶,大權在握,威福無比,也許性情改變,不再甘心居人下了。”


    她自經家難,顛沛流離,長久的苦難,使她性情日趨偏激,對人對事,盡往劣的一麵去想,左少白和四戒大師都是胸懷坦蕩之人,對於這種罪惡心理的揣摩,實是差的太遠了。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姊姊認為,那一癡有背叛聖宮神君之心麽?”


    左文娟冷然道:“權柄這東西,從不沾染,倒也可有可無,一旦把持過,就會上癮,以我自已來講,當初創這‘仇恨之劍’,目的僅在私仇,但時日一久,作威作福已成習慣,如今若要我解除大權,飄然一身,那就不免有寂寞淒涼,孤獨失勢之感了。”


    左少白道:“兄弟倒是覺得,閑雲野鶴,悠遊自在,比起那作繭自縛,身受勒絆之人舒適得多了。”


    左文娟冷笑一聲,道:“你金刀門共有多少屬下?”


    左少白含笑道:“六七個人,與其謂屬下,不如說是兄弟朋友的好。”


    左文娟道:“那麽你是無從體驗權勢的好處了。”


    左少白道:“兄弟確是不知。”


    左文娟道:“如果很多的人生死、榮辱、歡樂、悲愁,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仰承你的鼻息,為你赴湯蹈火,甘舍性命,那麽你就感到自己不同凡響,肩頭另有責任,至於那一唿百諾,愛之令其生,惡之欲其死,頓一頓腳,天地皆顫,更是給你一種莫大的享受。”


    左少白心中暗道:“姊姊定是逃亡江湖,吃了太多苦頭,才會養成這種熱衷權勢,淩駕他人的思想。”


    隻聽左文娟歎息一聲,道:“左家隻有你一個男子,姊姊不日將手下之人歸並到你金刀門下,全力輔佐你,使你成為武林巨頭,與那聖宮神君抗衡。”


    左少白道:“兄弟隻想早報大仇,其餘的事,都在其次。”


    左文娟冷冰冰說道:“聖宮爪牙遍天下,那聖宮神君能統率如此眾多的屬下,其本人武功定然了得,你一人一劍,如何報此大仇?”


    左少白訕訕一笑,話鋒一轉,道:“姊姊判斷,那一癡尚在嵩山附近麽?”


    左文娟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也不過猜想而已。”


    頓了一頓;接道:“那一癡攜帶重寶逃亡,極可能見寶起意,背叛聖宮神君。”


    四戒大師突然插口道:“一癡若再背叛聖宮神君,腹背受敵,天下雖大,隻怕沒有他容身之地了。”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天下之大,何處不能藏身,我若是他,就選一鬧市,改裝易容,隱居下來,閉門家居,苦練絕藝,不須三五年,絕藝練成,再迴嵩山,收服九長老,取迴掌門大權,再與聖宮神君爭奪天下,惟我獨尊,亦非難事。”


    左少白道:“兄弟與九大長老動過手,九位高僧,各有驚人的藝業,一癡和尚要想擊敗九大長老,那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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