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尉遲鵬幾乎每一天,都在這個時候,守候在這裏,偷偷地看著沈雁容騎馬而過!


    她總是在這個時候準時出現。


    騎在胭脂馬上,披著長披風,人馬是一色的紅。


    那麽美妙的姿色,像是夢裏的情人一樣,這麽長久的時間,他一直都像是賊似地偷看著她,直到他認為時機成熟時,他才有勇氣向她投出了第一封書信!


    書信投出以來,他每一天都在這裏等候著,直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帶著一絲苦澀的笑,他站起身子來。


    “不用說,她是不會來了!”


    他轉過身子,由石亭裏步出!


    正當他要騰身縱出離開的一瞬間,忽然.他聽見了一陣清脆嘹亮的銀鈴聲響!


    雪原上現出了一個紅點,像是往常一樣,以著他所熟悉的姿態和速度,正自向這邊奔馳過來!


    尉遲鵬先是一怔,繼之一陣狂喜。


    他很快繞迴到亭子裏,坐下來!


    心跳得那麽厲害,緊緊握著兩隻手,目光眨也不眨地看著。


    心上人終於來了。


    和平常一樣的,她仍然穿著那襲紅色的短裙子,披著那襲火紅色的皮裘,皮裘一角長長地垂下來,看起來幾乎都要垂到了地麵!


    速度是那麽快!


    不過是交睫的當兒,一人一騎已來到了近前!


    在平常,她總是像一陣風似地飄了過去,今天似乎也沒什麽兩樣!


    尉遲鵬幾乎已經失望了。


    因為,馬的速度並沒有慢下來,像是一片紅雲似的,“唿”地由穀前飄了過去!


    尉遲鵬臉色變了一下。


    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之感,侵蝕著他,他沮喪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還未結束之前,穀前卻傳出了嘹亮的一聲馬嘶,緊接著紅影閃爍,人馬已來到穀前。


    殘陽把人馬的影子拉得那麽長——


    馬上佳人,飄著那麽柔細的一蓬黑發,人馬在嬌麗的夕陽下,背襯著白皚皚的大片雪景,真有說不出的清麗出塵之感!


    尉遲鵬忍不住由位子上站起來,他喉結咽動了一下,一顆心幾乎要由嘴裏跳了出來!


    她遠遠地注視著他,那雙烏溜溜的大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雙方無言地對看著!


    胭脂馬不甘寂寞地立起前啼唏聿聿地長嘯一聲,遂即緩緩向前走來!


    一直走到了亭子前麵。


    尉遲鵬緊張地站起來,向著馬上的沈雁容點了一下頭。


    “沈姑娘……”


    聲音很小,好像隻是叫給他自己聽似的。


    紅衣姑娘微微笑了一下,她那張清秀的臉,似乎較以前瘦了一些,那雙像是會說話的大眼睛裏,也似乎相對地顯現出一些憂鬱!


    “你來了很久?”


    “我……沒有……才來不久!”


    “你的信我看見了!”


    “是……謝謝你!”


    這聲“謝謝”說得好沒有來由,不知道怎麽迴事,竟然會順口溜了出來!


    沈雁容微微一笑!


    女孩子總是較男孩子要鎮定得多。


    “本來前幾天我就應該來赴你的約會!”


    她收斂了一下笑容,淡淡道:“隻是我病了!”


    “你病了?”


    “嗯!”


    她微微點了一下頭,偏過頭來,在馬上打量著他。


    “什麽……病?現在好了沒有?”


    “好些了!”


    她笑笑,說道:“要不然我怎麽會來這裏?你怎麽知道今天我會來?”


    “我不知道!”


    他呐呐道:“反正我每天都在這裏等你!”


    “噢?”


    她笑得那麽甜,道:“為什麽呢?你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說著,她翻身下馬,輕飄飄地落在亭子裏!


    “尉遲姐姐可好?”


    “你說的是我妹妹?”


    “當然是她啦!”


    “她很好!”


    尉遲鵬緊張地接著又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為什麽不來?”


    說著她解開了領間的繩扣,把身上的長披風脫下來,在石凳上坐下。


    她那雙清澈的眸子,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那麽直直地瞧著他,目光裏透著過人的機智。


    尉遲鵬立即又顯出了不自在的表情。


    “好像很久沒看見你了。”


    她呐呐道:“這些日子你可好?”


    “我……還好!”


    他總算想到了一句話:“你剛才說你病了?”


    “小毛病!”


    她很灑脫地道:“心裏不舒服,光想睡覺,夜裏又著了點涼,有點發燒,就是這些病!”


    “你為什麽心裏不舒服?”


    “為什麽?”她笑了一下,覺得對方問得很滑稽。


    她抬起一隻腳,打量著自己的腳尖,臉有些兒泛紅,也許尉遲鵬這一問,正好問在了她的心眼兒裏,女孩子家總難免有些兒私事!哪能毫無遮攔就這麽坦白地告訴人家?


    她沒有說話!


    他也沒說話!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病好了沒有?”


    “好一點兒了……”


    她笑笑道:“謝謝你!”


    雙方又沉默了。


    “噢!”


    她說:“對啦,我想問問你,嶽懷冰住在你們那兒是吧?”


    “不錯!姑娘有什麽……”


    “沒什麽!”


    她冷冷笑了一下,道:“我隻是隨便問問,他還好吧?”


    “他很好。”


    尉遲鵬笑說道:“他真是好造化,剛剛得了一口劍,又得……”


    忽然心裏一動,把到口的話吞住,暗裏盤算著這些話到底當講不當講。


    沈雁容還在留意傾聽!


    “又怎麽樣?”


    她臉上作出一番笑容,忍不住問道:“幹嘛講一半就不講?”


    尉遲鵬窘笑道:“沒什麽……”


    沈雁容瞄著他道:“是不是有什麽話不想讓我知道?那就別告訴我算了!”


    一麵說,她撇了一下嘴,就把臉轉到了一旁。


    尉遲鵬登時著慌道:“姑娘不要誤會……實在是……”


    沈雁容把身子又轉迴來,揚了一下眉毛,說道:“我可不勉強你告訴我……你要是認為我靠不住,就什麽也別說!隨便你!”


    尉遲鵬呆了一下。


    沈雁容那雙清澈的眸子還在注意著他,意思還在等待著他最後決定。


    尉遲鵬終於軟了下來。


    “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


    “那我就等著聽。”


    把兩隻細白的手反過來,用手背的一麵支著頭,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尉遲鵬頓了一下,道:“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嶽兄弟在鐵筆峰得了一口仙劍,又幸運地被一位隱居數百年的老仙師收為門下,傳授他劍法。現在他功力一日千裏,已經能運施飛劍了!”


    “真的?”


    沈雁容顯然吃了一驚!


    “那位老仙師叫什麽名字?”


    “叫……鐵筆太歲!”


    “鐵筆大歲?”她搖頭表示沒聽過!


    尉遲鵬道:“你當然是沒聽過。”


    沈雁容呆了一會兒,黯然笑了笑,道:“也許我不該問這些,不過是你自己說出來罷了。”


    說到這裏,她的臉又紅了一下,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把散在前額的幾縷秀發掠了掠。


    沈雁容道:“尉遲姐姐是不是跟嶽懷冰很談得來?”


    尉遲鵬一笑,道:“他們豈止是談得來!”


    “他們很要好?”


    尉遲鵬點點頭,含笑道:“你怎麽知道?”


    沈雁容故作出一副笑容,道:“我隻是這麽猜想而已!”


    尉遲鵬道:“這件事早在我爺爺飛升以前,就算定了,他老人家留下的碧簡金批裏就提過!”


    “提過什麽?”


    “他們兩個人是三生的愛侶,卻到今世才可望團圓!”


    沈雁容頓時臉上一陣發白!


    她長長地唿吸了一下,站起身子來,走向亭子那一邊。


    如此一來,尉遲鵬就看不見她的臉!


    “三生愛侶?”


    她的聲音幾乎有點發抖:“這是你爺爺尉遲真人說的?”


    “是我爺爺留下的遺言裏麵說的!”


    “遺言裏提到了嶽懷冰的名字?”


    “那倒沒有!”


    “那你們怎麽知道這個人會是他?”


    “因為蒼須奴查對了嶽兄弟的生辰年月日時,跟爺爺預言的一般無二!”


    “那也許隻是碰巧了!”


    “不!”


    尉遲鵬道:“這件事絕對錯不了,爺爺真靈已經顯現過了——”


    “哦?”


    她迴過頭,用著那雙噙著了淚,無比冷酷的眼睛看著他道:“你爺爺管的事還真不少呢,連小輩談情說愛的事他也管!”


    尉遲鵬竟然聽不出她話中尖銳的醋意,一本正經地道:


    “那一天,爺爺真是顯現放出了玉匣飛刀,證明嶽懷冰確是他碧簡金批中所注明的人;而且顯示出嶽懷冰是我們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繼承正統的傳人!”


    沈雁容不自然地笑了笑,打量著他道:“你呢?”


    “我……怎麽樣?”


    沈雁容含挑撥的語氣道:“你是尉遲家門唯一的子嗣,天一門的道統怎麽說也該由你繼承,怎麽現在卻讓給了嶽懷冰?”


    “這個……”


    尉遲鵬微微一笑道:“我的塵緣未盡,又能怪誰?”


    “塵緣未盡?”


    沈雁容淒慘地笑道:“再怎麽說,這件事都顯然是不公平!”


    “那也沒什麽!”


    “你倒認為沒什麽?”


    沈雁容冷笑了一聲,道:“我都替你不平,你自己好像還不在乎!”


    尉遲鵬呆了呆,沒說什麽!


    他從來不曾想過這件事,這時忽然被沈雁容提起來,倒使他心裏有些不自在!


    漸漸他漲紅了臉,低下頭來!


    沈雁容見狀微微一笑,她姍姍走近到他身前。


    “怎麽你心裏不舒服了?”


    “那倒沒有!”


    尉遲鵬看著她微微一笑!


    沈雁容道:“其實我隻是隨便說說罷了,你可用不著當真!”


    “不會……不會……”


    他似乎就是這種個性,說忘就忘。


    沈雁容看著他輕輕一歎,在他身邊一張石凳上坐下來,道:“尉遲大哥,你為什麽約我出來?”


    “我……”這才談到正題上。


    尉遲鵬一張臉,頓時比紅布還要紅。


    他呐呐道:“我……我隻是想跟你作個朋友!”


    “還有呢?”


    “還有……”他忽然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才好。


    她一直注視著他,看起來她比他冷靜細心多了!


    尉遲鵬終於大著膽子道:“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你了!”


    “多久以前?”


    “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說完,他紅著臉低下頭!


    一絲微妙的表情,由她臉上閃過!


    她微微一笑,伸出了那隻細白的嫩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撫弄了一下!


    尉遲鵬頓時唿吸緊促,眸子裏顯現出一種原始的衝動,他忽然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雁……姑娘……”


    他緊緊地把她那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握在掌裏,臉上迸現著渴望的衝動。


    出乎意外的沈雁容並沒有立時把手抽迴去。


    尉遲鵬臉上大生感激,可是當他激動地想低下頭來去親吻那隻手時,沈雁容卻巧妙地抽了迴來。


    “不許這樣。”


    她微微嗔道:“再這個樣我可就馬上走了!”


    “不……不要走!”


    他那張俊臉靦腆著一時變得更紅,真好像求她不要走似的!


    沈雁容明銳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一笑道:“那就坐好,規矩一點!”


    尉遲鵬依言坐正了。


    “對了,這才乖!”


    說了這一句,她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聲,卻又把臉繃住!


    尉遲鵬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眸子裏流露出一種渴望的情焰!


    “你幹嘛這麽看我?”她斜過眼睛看著他。


    尉遲鵬待機又握住了她的手。


    沈雁容用力地掙著,道:“你這是幹什麽?”


    她站起來,又道:“再這樣我真走了!”


    “我……”


    尉遲鵬仍然握著她的手,一麵涎著臉道:“我隻是太想你了……”


    沈雁容歎息一聲,嗔道:“放手!”


    尉遲鵬道:“好妹妹,讓我握一會兒吧!”


    沈雁容左右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道:“要是給人家看見怎麽好?”


    “這裏沒有人!”


    “我真把你沒辦法。”


    沈雁容一雙瞳子,靈活地在他身上轉著:“你真的這麽喜歡我?”


    “我可以對天發誓!”


    “那倒是用不著!”


    她微微皺了一下眉毛道:“隻是我以前怎麽不知道?”


    尉遲鵬笑道:“以前我不敢!”


    “現在你就學壞了!”


    尉遲鵬無言以對,隻是細細鑒賞著她那隻柔荑般的玉手。


    沈雁容臉上帶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隻是沒有被尉遲鵬發覺罷了。


    “我跟你說……”


    她把手一下子抽了迴來,然後交叉著抱在前胸,道:“我問你,你是願意跟我做長久的朋友呢,還是隻做一天的朋友?”


    尉遲鵬怔了一下道:“當然願意做長久的朋友!”


    “好!那你就要聽我說。”


    “我一定聽你的話!”


    沈雁容笑了一下,道:“真的?”


    尉遲鵬像是著迷似地看著她,連連點著頭。


    沈雁容歎息了一聲,忽然像是要流淚的樣子道:


    “我真的太高興了,尉遲大哥,自從我爹爹跟尉遲姐姐那一次鬧翻了以後,我以為你們不會理我了,誰知道你還是對我這麽好……我真是太感動了!”


    尉遲鵬呐呐道:“我對你一直都好……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


    沈雁容微微一笑,嬌聲道:“你真的這麽想?”


    “當然真的!”


    他笑說:“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理我,雁妹妹……你太好了!”


    沈雁容冷冷一笑,道:“如果你妹妹不許你跟我好,還理不理我了?”


    “她憑什麽管我的事?”


    “好!”


    沈雁容道:“要是嶽懷冰也反對呢?”


    “他……他不會的。”


    “你怎麽知道?”


    “因為……因為,我告訴過他我喜歡你。”


    “你告訴他了?”


    她頓時顯得很緊張的樣子道:“他怎麽說?”


    “他沒有反對……”


    “哼!他怎麽說?”


    “他說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好像很希望我們好的樣子!”


    “哼!”


    沈雁容冷冷一笑,也不知道她心裏是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道:“很久沒到你們後山去玩了!”


    “你怎麽不來?”


    “還說呢!”


    她眼睛瞧著他,道:“前幾天我隻隨便走走,差一點觸動了你們設的仙法禁製,冒了好多火,差點把我嚇死了!”


    “啊,對了!”


    尉遲鵬道:“最近我妹妹要蒼須奴設了很多新的禁製,難怪你不知道!”


    沈雁容偏過頭,嫵媚地看著他道:“你可以告訴我麽?”


    尉遲鵬一怔,道:“以後我們可以天天在這裏見麵!”


    沈雁容站起來,背過身子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還說對我好呢!”


    尉遲鵬頓時現出很為難的樣子!


    沈雁容笑了笑,卻轉過身子握住了他的手,半撒嬌地道:“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決不告訴別的人。有時候想到你的時候,我可以偷偷去找你!”


    後半句頓時使得尉遲鵬心裏一動,他低下頭想了一下,毅然說道:“好吧!我告訴你。”


    說完,就由身上拿出來一個白色的石頭圈子,石圈上密密麻麻地雕刻著許多花紋。


    沈雁容一怔道:“這是什麽?”


    尉遲鵬道:“有了這個東西,你就可以順利通過後山的禁製!”


    沈雁容接過來仔細看著道:“怎麽用法呢?”


    尉遲鵬認真傳了她用法口訣,又關照她道:“你千萬記住隻能你自己用,不可以借給別人!”


    沈雁容把石圈子遞還道:“你不相信就還給你好了!”


    尉遲鵬又賠說了許多好話,沈雁容才欣然收下。


    她看看尉遲鵬道:“你給了我,你自己呢?”


    尉遲鵬笑道:“我自然有辦法,隻是如果萬一被我妹妹看見了,你不要說我給你的,隻說你自己揀到的就好了!”


    沈雁容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她向著尉遲鵬甜甜一笑道:“謝謝你,還是你對我好!”


    尉遲鵬剛想去拉她的手,沈雁容已經站了起來。


    “你要……走了?”


    尉遲鵬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沈雁容輕輕在他臉上拍了一下,笑道:


    “我出來已經很久了,要迴去了,要不然師父和爹爹又要問東問西,我也不知道怎麽迴答他們!”


    尉遲鵬一怔道:“你師父?你師父是誰?”


    沈雁容很神氣地笑了笑道:“你還不知道?”


    一麵說她已步出亭外,尉遲鵬跟在她身子後麵。


    沈雁容翻身上了馬,尉遲鵬忽然想起來道:“哦,莫非‘玄都仙子’郭彩雲郭仙姑是你師父?”


    沈雁容很得意地笑了笑,道:“你猜得不錯!我走了!”


    說著一抖繩韁,胯下胭脂馬長嘶一聲奔出。


    尉遲鵬忙追上一步道:“喂!我們什麽時候再見麵?喂、喂……”


    沈雁容在馬上迴頭道:“明天,老地方老時間!”


    說完這句話,人馬飛似地去了。


    尉遲鵬臉上帶出一種欣慰的表情揮手作別!


    傍晚時候,嶽懷冰在閣前練劍。


    數日來,他已由鐵筆太歲處承教修為,加以他心智敏悟,人又勤奮向學,是以功力大進!


    此刻,他正運施著新得的那一口“蒼鷹”劍,化為一條烏龍般的,與蒼須奴的那一口“太白清風”劍纏在一塊!


    蒼須奴已有近百年的劍術根底,功力當然不弱;然而他在敵對嶽懷冰這口“蒼鷹”


    劍時,顯然不是敵手!


    不消一刻工夫,他的那口“太白清風”幻化成的一道白光,已吃蒼鷹劍上那道墨綠光華緊緊裹住!


    就像上次與“美芙蓉”葛少華峰頂比鬥的情形一樣,蒼須奴頓時顯現出不敵的樣子!


    蒼須奴運用玄功,陡地把劍縮小了,由墨綠光華緊緊包裹的空隙裏抽了出來。


    可是蒼鷹劍頓時化為一片墨綠色的劍雲,直向著蒼須奴頭頂上壓下來。


    蒼須奴大喝一聲,道:“嶽少主!留意!”


    他雙手同時向上一伸,由兩掌裏推出了十道白光,正是他畢生苦練劍炁之氣。


    十道劍炁一出手,迅速幻為一片白色的光牆,霍地向上迎去!


    這樣,才勉強抵擋住嶽懷冰強而有力的劍陣!


    蒼須奴待機將飛劍向嶽懷冰身後驅去,嶽懷冰手指當空墨綠劍陣,頓時分出了一道光華,毒蛇出穴般地已反迎上去!


    兩劍一較之下,蒼須奴仍然不敵。


    隻見他雙手力托著本身劍炁幻成的一片祥光白雲,目光卻注視著另一邊的那道劍光,一張大醜臉逼漲得又紅又紫,滿頭亂發就像刺蝟般地分支開來。大頭上蒸發起一片白霧,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臉往下直滴不已!


    “不行啦。”


    他大聲喘息著道:“嶽少主你快收劍吧……好厲害……”


    嶽懷冰正要將劍收迴,卻見牆外人影一飄,現出尉遲青幽窈窕的倩影。


    她乍一現身,即笑聲道:“蒼須奴不要怕,我助你一臂之力!”


    話聲一落,手指處,匹練般飛出了一道白光,聯同著蒼須奴的那口“太白清風”,雙雙敵向“蒼鷹”劍幻出的一支劍光。


    饒是如此,雙方才拉了個平手!


    蒼須奴似乎略微鬆了口氣道:“小姐,快幫忙……我可真是累極了!”


    尉遲青幽清叱一聲,雙肩搖處,長虹經天般地一連飛出了兩道青光。


    這兩道青光乃係當年尉遲真人老年在洪荒山上所得的一雙前古奇珍,名喚“青龍雙刃”。因其威力至大,真人頒贈時,曾再三告誡,不可輕易施用!


    是以此刻,尉遲青幽一經展出,果見其威力無匹!


    兩股青光,有如雙龍出海般地向著正麵蒼須奴手托之處迎了上去,登時就把“蒼鷹”


    劍幻成的大片光幕擋住,蒼須奴立時大見輕鬆,慌不迭地收迴了劍炁,奔向一旁!


    尉遲青幽笑道:“嶽二哥,你不要得意,看我不贏你才怪!”


    說時玉手朝空連指了兩下,“青龍雙刀”頓時幻成了大片光牆,力迎住“蒼鷹”劍幻成的大片墨光。


    蒼鷹劍固是不世奇出的前古至寶仙劍,可惜目前嶽懷冰卻隻能發揮出該劍功力之六成左右!


    反之尉遲青幽的“青龍雙刀”,卻能發揮出十成的功力,是以一經交接,頓時成為雙方拉平之勢!


    尉遲青幽身形側轉,翻到了另一個角度,雙手齊出,十指尖上發出了十道純青劍炁,分向著蒼鷹劍後抓了過去,嶽懷冰登時身形大大地震動了一下!


    在滿天青色光華錯綜交織之下,蒼鷹神劍的一片墨綠光華頓有不支之勢!


    尉遲青幽越加地賣力施展,眼看著墨綠光華漸有下落之勢,嶽懷冰頓時感覺出丹田內氣遭遇到極大的壓力,一時之間雙腳打顫,幾乎站立挺持不住!


    這時他才知道何以在學習劍術之前,必欲要以內功元氣為根底!


    他一向是要強慣了,盡管是比鬥練習著玩,果真要是輸在尉遲青幽手下,遭她取笑,也是臉上無光。


    心裏越急,意念越是不能歸一。


    眼看著那大片墨紫光華,又被對方全力施展之下的一天青白光華壓得離著頭頂不及兩丈距離。


    嶽懷冰亦累得頻頻喘息,汗下如雨。


    卻聽得尉遲青幽嬌聲笑道:


    “怎麽樣?嶽二哥,你可服輸了?你隻要討饒說上一句好話,我就饒了你,要不然非要把你累得半死我才罷手!”


    嶽懷冰心裏越急,卻是一聲不哼!


    尉遲青幽哪裏知道對方和自己一般的要強個性,見狀得意地笑道:“怎麽樣?苦還沒有吃夠麽?”


    說時雙手向空用力一托,青光益盛,嶽懷冰頓時挺立不住,噗通!坐倒在地!


    可是他運力之下,又再站了起來!


    “你還不服輸麽?”


    說話時她似乎已窺出了嶽懷冰臉色有異,同時心中有些不忍,正想收迴“青龍雙刀”,驀地忽見對方嘴皮微動,空中墨綠光華,陡地大為興盛!


    尉遲青幽略一分神之下,隻覺得心頭大震,自己幻化的一天青光劍陣,登時在墨綠光華反擊之下,迅速地被逼退了兩支!


    這一驚,使得她大為緊張。


    原來正當嶽懷冰無力招架之時,耳邊卻響起了一絲人聲,細聽之下,隻覺得其聲如蚊,道:“蒼鷹劍天下無敵,不可敗陣,速念‘風雷口訣’一遍!”


    嶽懷冰才知傳話者竟是鐵筆太歲,“風雷口訣”乃是鐵筆太歲昨日才傳授自己的一套三十六字真言口訣,由於鐵筆大歲當時並未告訴他是催使劍法之用,是以未曾想到應用!


    這時他猝聞之下,忙自依言,不想三十六字口訣方自念出一半,當空形勢已自扭轉過來。


    等到他三十六字念完之後,隻聽得空中一聲霹靂,那口蒼鷹劍幻化成的一片光牆,陡地變成了水缸粗細般的一道巨大墨綠光華,隻是一掙一挺,已把尉遲青幽的大片青光逼得退出十丈以外!


    尉遲青幽忙自就空一指,所有青光,變成一道和黑光差不多粗細的巨大光柱。


    一黑一青兩道光華,頓時如闖空神龍般地糾纏在了一起!


    嶽懷冰心中正自驚喜,耳邊卻又自響起了“鐵筆太歲”的聲音,道:“再念一遍!”


    他依言又念了一遍!


    刹時間那道墨綠光華,平空裏卻似加粗了一倍,在霹靂一聲雷震裏,光華大盛,隻見它圍繞著青色光柱絞了一絞,空中登時冒出了一天火星!


    尉遲青幽大吃一驚,慌不迭大聲喊道:“快收下你的劍來!”


    說著雙手連抬,青白光華連閃之下,所放出的飛劍以及“青龍雙刀”,一並都收了迴來!


    嶽懷冰見狀急忙也施展仙法,將蒼鷹劍收迴!


    他因為當空火星四射,料必雙方飛劍,必有傷損,隻當是自己的蒼鷹劍負傷,心中好不驚乍,當時一收迴後,即忙自驗著。


    還好,蒼鷹劍一如往常模樣,劍上光華流顫,像是一流黑泉!


    另一麵,尉遲青幽驗視著她的“青龍雙刀”,還好並無損傷。


    她再驗著自己那口“聚瑩”仙劍,才發覺劍峰上竟然多了半粒米大小的一點缺口!


    這口劍她素日愛逾性命,想不到因此受損,一時間臉色大變!


    嶽懷冰隻見她看著手中劍,模樣兒發呆,不由心中一愣,忙自上前道:“青妹,怎麽啦?”


    尉遲青幽賭氣地把臉仰了一下,倏地轉身自去。


    嶽懷冰追上去,一連叫了兩聲,尉遲青幽足下卻更加快,理也不理自己去了。


    蒼須奴這時由後麵走上笑道:“嶽少主不必介意,我家小姐是小性子,過一半天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嶽懷冰長歎了一聲,道:“我實在也是不知道,這口劍竟然這般厲害,要是知道厲害也不會……”


    蒼須奴笑道:“老奴知道。恭喜少主得了這柄前古奇珍仙劍,不怕少主見笑,老奴活到這般歲數,今天還是第一次得見。”


    說到這裏,長歎一聲,又道:“也許是我們天一門真個有救了……嶽少主好自為之吧!”


    嶽懷冰心中卻是記著尉遲青幽生氣的事,蒼須奴見狀一笑道:“小姐必是心痛她的仙劍受傷了!”


    “這可怎麽是好?”


    嶽懷冰急道:“我這就找她去!”


    蒼須怒忽然攔住他笑道:“少主現在去反而不好!”


    “為什麽?”


    蒼須奴道:“小姐此刻正在生氣頭上,少主去豈不自討無趣?”


    嶽懷冰歎息了一聲。


    蒼須奴道:“這是小事一件,明天她自己想通了,少主再相機進言,她也就沒氣了!”


    嶽懷冰想一想,似乎有理,點點頭,悵然轉迴身子向冷香閣步迴!


    他記得在他出來的時候,室內點著一盞燈。


    可是現在,卻是黑黝黝的。


    由長幾上摸著了火熠子,“唿”的一下打著了火,把燈點著了。


    火光乍亮,卻使他大吃了一驚!


    原來,不知在什麽時候,就在自己房內一邊的大理石幾上,坐著一個長發少女。


    她身上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長衣,細若春柳一般的腰身上,紮著一根彩色短絛,由於麵部向內,看不見她的臉,也就不知這到底是誰?


    這一猝然的發現,使得嶽懷冰大吃一驚!


    “你是誰?”


    等到他完全鎮定之後,才冒出了這麽一句。


    長發少女頓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來。


    嶽懷冰頓時更為吃驚,麵色一變道:“沈……是你?”


    “沈雁容!”


    來人自報姓名,微微笑道:“總算還認得我,沒把我忘了!”


    嶽懷冰愣了一下,含笑道:“我們是很久不見了,你一向可好?”


    “我還好。”


    臉上帶著淡淡的一種憂鬱,她把那雙含蓄著鋒銳精光的一雙眼睛瞟向他,淺笑了一下,道:“當然沒有你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還要我說?”


    她含笑道:“哥哥妹妹的,好親熱!”


    “原來你來了很久了!”


    “有一會兒了!”


    “你是怎麽來的?”


    “我就這麽來了!”


    嶽懷冰甚是不明地道:“這後山通處,都設有仙法禁製,你怎麽會進來?”


    “哼!”


    沈雁容冷笑道:“尉遲兄妹和蒼須奴從來就沒管過我,我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怎麽?現在你這個新主人來了,是不是看我不順眼,不許我來了?”


    嶽懷冰怔了一下,道:“無論如何,這裏不是你隨便可以進來的!”


    “怎麽,人家能來,我就不能?”


    “你……你太胡鬧了!”


    嶽懷冰麵色一沉,手指窗外,說道:“你最好現在就走!”


    “我當然要走,可是不是現在!”


    “你……打算幹什麽?”


    “有幾句話,想當麵問問你!”


    “有話要問我?”


    嶽懷冰點點頭,坐下來道:“好吧,請問!”


    沈雁容一雙剪水瞳子盯著他,本是盛怒的表情,不知怎麽忽然轉為傷感!


    大眼睛開合之間,兩顆淚珠,已滑腮落下。


    她冷冷笑道:“我隻問你,我爹爹跟你當真有這麽大的仇?”


    “這還用說!”嶽懷冰脫口而出。


    “是我爹爹親手用刀殺死你爹和你娘的?”


    “那倒不是。”


    “還是我爹殺了你家裏別的人?”


    “那也不是!”


    “那就對了!”


    她挑著一雙蛾眉道:“大丈夫要恩怨分明,既然都不是,你幹嘛像對仇人一樣地對付我們?”


    嶽懷冰忍著怒火,冷冷道:“姑娘應知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這句話。我和令尊之間結仇之事,前些時候已經告訴姑娘了!至於姑娘你本人,在下從未以仇人視之,否則我……”


    他頓了一下,淒然道:“隻怕現在早已不是這般態度來對付姑娘了!”


    沈雁容神色一變,黯然道:“好吧,那麽我們暫時撇開我爹爹不談,我隻問你打算怎麽對我?”


    “你?”


    “不錯!”


    她說著由位子上站起來,眸子裏的淚珠,閃閃有光:“我是個直性子人,有什麽說什麽,你也用不著拐彎抹角,就給我一句痛快話吧!”


    嶽懷冰道:“我還不明白姑娘你的意思……”


    沈雁容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嶽懷冰苦笑不已。


    沈雁容忽然歎息了一聲,淒然道:“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


    嶽懷冰猝然接口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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