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葉黃 第二十六節文憲看看眾人的臉色,沒敢說話。


    再把宇文護請迴來,他首先就要清算雲陽宮兵變之事,那麽李丹、侯莫陳、王軌、宇文神舉就要承擔叛亂的罪責,接下來就要牽連到整個李家、侯莫陳家,隴西勢力會被連根拔除。


    獨孤一係、隴西一係、關隴漢族門閥都會被宇文護趕出朝堂,如此一來,宇文氏大獲全勝,宇文護會繼續獨攬權柄,繼續推行他的新政,當然他也有可能篡僭自立。


    李氏不會束手就縛,獨孤氏和關隴漢族門閥也不會任人宰割,他們會乘著這個機會扶立幼帝,和宇文護決一死戰,大周極有可能一分為二。


    這個後果非常可怕,山東大齊、江左大陳和突厥人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們會迅速出兵,大周會亡國。


    新年之後,宇文護為了實施新政,蓄意挑起了佛道儒三教之爭,把大周引向了危機,而皇帝卻想利用這個危機奪迴權柄,不顧一切地發動了兵變,引爆了這場危機,大周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混亂,戰爭一觸即發。


    “陛下在遺詔中隻字未提宇文護篡僭一事,顯然是看到了大周即將到來的分裂和戰爭,他想挽救大周,所以打算把這件事悄無聲息地解決掉。”


    宇文盛遲疑良久,還是決定支持一下宇文憲,“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去征詢晉公的意思,假如他願意遵從陛下的遺願,不再追究這件事,那麽……”“忠城公,你是不是擔心宇文護殺人殺得太少了?”李暉譏嘲道。


    “事情到了這一步。


    宇文護如果還是菩薩心腸,姑息忍讓,他和他的家族距離亂墳崗也就近在咫尺了。


    你以為他老糊塗了?”宇文盛臉色一僵。


    知道李暉已經動了殺機,此事再難挽迴。


    皇帝忍了十年,今天敢發動兵變,背後肯定是李家的支持,以李家龐大地實力,如果下定決心要和宇文護對抗到底。


    大周不亡才是怪事。


    殺宇文護難,扳倒李家也不容易,李家除了強悍地隴西軍外,還有突厥這個後援。


    這些年,李丹在敦煌的經營早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而室點密地女兒和昭武攝政王頻繁造訪李家,也進一步證實了李丹和突厥人的關係。


    在這種時候,李家如果扯起大旗。


    突厥人勢必要傾盡全力相助,宇文護能否打贏,宇文氏能否保住國祚,都是一個疑問。


    “鴻烈。


    陛下的計策你最清楚,如今出了這種變故。


    你有何對策?”於翼看到李丹一直沒說話,試探著問了一句,“陛下臨終前,是否還有什麽交待?”李丹看看李暉。


    李暉冷目相對,對他很是不滿。


    兵變雖然成功了,皇帝也駕崩了,但皇帝駕崩的時間太錯誤,導致事態完全失控,形勢一發不可收拾。


    王軌突然咳嗽了一聲。


    眾人目光齊齊望向他。


    李丹濃眉微皺,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王軌略略猶豫了一下,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這道遺詔是李丹叫他寫的,本來沒什麽問題,但經宇文憲這麽一說,卻是大有文章,可見李丹在擬寫這道聖旨地時候,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否則不會留下這麽一個玄機。


    “你想說什麽?”尉遲迥問道。


    在這群人中,尉遲迥的輩份最長,年紀最大,威信最高,說話也最有份量。


    他這麽一問,王軌不敢不答,“按照皇帝的遺詔,皇子魯國公做太子,繼承皇統,但他年紀太小,皇帝又沒有安排輔佐大臣,未來一段時間……”他目視跪在一側低聲飲泣的弘德夫人,低聲說道,“皇後要暫時主政,夫人的話也有份量,所以……我們是不是聽一下夫人的意見?”眾人一聽大感慚愧。


    事出突然,幾位大臣措手不及,都把心思放在挽救之策上,反而把這件重要的事忘記了。


    幾位大臣慌忙跪下,施禮告罪,求問懿旨。


    弘德夫人聽說皇子宇文贇還在長安,申國公李穆正帶著衛軍宿衛皇宮,緊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但隨後聽到幾位大臣說到當前地局勢,心裏又慌了,這要是打起來,雙方各不相讓,兒子要坐穩皇位也是難上加難。


    不過在這之前李丹給她詳細分析了局勢,也提出了應對之策,但這些話李丹不能說,必須要她來說,所以她穩定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陛下臨終前,曾打算把國事托付於齊公和武泉公,但晉公的事如果不解決,他們就有性命之憂,大周也將陷入深重危機,因此這件事沒有寫進遺詔,隻待晉公的事解決好之後,再由皇後拜授。”


    齊公宇文憲是皇帝的弟弟,又是大司馬、小塚宰,他受命輔佐新帝在情理之中,而武泉公李丹成為宰輔就有些出人意外了,不過考慮到皇帝隻和他一人密議誅殺宇文護之事,可見對其地信任遠遠超過宇文憲,皇帝在這個關鍵時刻讓他輔佐新帝,也可以理解。


    “陛下臨終前曾對武泉公密授機宜。”


    弘德夫人說到這裏,目光投向李丹,眼裏露出擔心之色,“相信武泉公能完成陛下的遺願,順利解決這件事。”


    眾人驚訝不已,轉頭望向李丹。


    李丹淡然一笑,“陛下叫我把腦袋送給晉公,所以我要去一趟同州,奉上腦袋一顆。”


    同州距離雲陽宮不過一百多裏,轉瞬即至。


    同州州治在武鄉郡,李丹在武鄉城外找到了白馬堂地人。


    斷情很抱歉,雖然宇文護是來了,但事情和先前估計有太大出入,宇文護有大軍護衛,無法下手,隻能放棄,不過白馬堂殺人籌劃細密,一套方案不行還有第二套,他們決定在城內尋找機會。


    “當日你曾說過,如果宇文護進了同州,局勢將被宇文護控製…情關切地問道。


    “如今形勢如何?是否還要繼續刺“非常糟糕。


    糟糕到了絕望的地步。”


    李丹連連搖頭,神情很無奈,“城內情況如何?國公韋孝寬、陽公司馬消難、陳國公宇文純、華山公楊文紀是否到了同州?”—“沒有。”


    斷情說道。


    “幾位東線重鎮的總管、刺史都還沒有趕到同州。”


    李丹暗自籲了一口氣,急召項雲、胡雷、李天暮,“各帶五人,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見到韋孝寬、司馬消難和宇文純。”


    他從懷內逃出三份密旨,鄭重囑咐道。


    “人可以死,聖旨不能丟,一旦出現意外,首先焚毀聖旨。”


    三人躬身領命,如飛而去。


    “你要親自下手?”斷情看到李丹一副躊躇滿誌地樣子,驚訝地問道。


    “怎麽?你不願意我參加?”李丹笑道,“現在隻有我能接近宇文護,迫不得已地情況下。


    我隻好舍身相刺。”


    “你不要更改我的計策。”


    斷情當即予以否決,“我和你五次刺殺律光,五次都失敗了,但凡沒有你參加的刺殺。


    我卻都成功了。”


    “你這意思是說,刺殺斛律光失敗。


    都是因為我。”


    “當然。”


    斷情正色說道,“你每次都改我地計策,結果每次都失敗。


    此次你孤身犯險,必死無疑。


    你死了,我如何向老主公交待?”“我不會死。”


    李丹想起了西海,想起西海那雙美麗的眼睛,心裏頓時信心百倍,“去年,我在大漠上遇到了薩滿聖母……”“突厥人的神。”


    斷情驚唿道,“你遇到大漠之神了?”看到斷情的表情,李丹不禁想起自己初見西海時的窘狀,臉上不禁露出開心的笑容,“薩滿聖母說,有一天,我會帶著浩浩蕩蕩地大軍去天山娶她,所以我不會死。”


    斷情愣了一下,緊盯著李丹的臉。


    李丹的神情很認真,一本正經的樣子,臉上寫滿了憧憬和希望。


    斷情撲哧一笑,覺得李丹很滑稽,接著忍不住捧腹大笑,跟著哈哈狂笑,“你做夢吧,小子……”“真的?”李丹嚴肅地說道,“我答應過聖母,要帶她迴斷氏穀。


    哎,你不要笑了,會掉下去的。”


    “撲嗵……”斷情笑得前仰後伏,翻身掉到馬下。


    馮恕和楊素出府相迎。


    楊素一身縭服,白衣白袍,神情悲慟。


    李丹遲疑欲問,馮恕急忙說道:“剛剛接到消息,臨貞公在城病逝。”


    楊敷死了?李丹慌忙致哀,心裏卻一陣發寒,宇文護這是什麽意思?讓楊素縭服出迎,威脅我啊?馮恕把李丹送到了書房門口,轉身退下。


    李丹長長吸了一口氣,轉頭看看四周的衛士,推門走了進去。


    宇文護坐在案幾後麵,雙手托腮,呆呆地望著地圖,神情萎頓,臉色很差,額頭上的皺紋如同丘壑一般又深又黑,整個人蒼老了很多,身上地那股自信和堅韌也不翼而飛。


    看到李丹走進來,他稍稍坐直身軀,指指案幾對麵的錦墊,示意李丹坐下。


    “當年高歡神勇無敵,但太祖皇帝曆盡艱辛,最終還是擊敗了他,開創了關隴霸業。”


    宇文護的聲音裏飄蕩著幾分苦澀幾分淒楚,“侯景敗走江左後,太祖非常高興,認為山東無將,可以一統北方,可惜,壯誌未酬,撒手歸塵,把未了心願交給了我,希望我能有所作為,誰知……山東卻出了個斛律光。


    明月高照,關隴失輝,自此我大周被困大河之西,屢戰屢敗,至今更是一敗塗地。”


    “晉公……”李丹預感到什麽,急忙問道,“山東那邊……”“你難道不知道?”宇文護眼內驀然射出兩道淩厲光芒,“你敢孤身一人走進同州,倚恃什麽?還不是因為知道山東大齊的軍隊正在集結,準備西征我大周嗎?這一切,到底是你設下地陷阱,還是我們都中了律光之計?”李丹啞口無言,慚愧低頭。


    “幾十年來,大齊人做夢都想擊敗我大周,統一大河東西,今天他們距離這個夢想終於近在咫尺了。”


    宇文護仰天長歎,“我最終還是棋差一著,輸給了斛律光。”


    書房內陷入死寂。


    兩人都沉默不語。


    各自想著心思。


    “說說吧,說給我聽聽,我想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宇文護忽然仰身靠在了背後地軟墊上。


    閉上了眼睛。


    去年大漠之行,你地目地是分裂突厥汗國,給新政實施創造形勢,而突厥人、皇帝、獨孤氏和我卻秘密結盟,齊心協力要殺你。


    突厥人要殺你,是為了重開絲路。


    獲得戰爭物資以發動西征,皇帝卻是想獲得權柄。


    突厥人、大齊人、大陳人都對大周虎視眈眈,他們各有各的目的,於是聯手打造了一個讓你滿意地天下大勢。


    你在新年之後,開始實施自己的步驟。


    為了能讓新政順利推行,你需要清除朝堂上的對手,你需要我衝鋒陷陣。


    我做到了,設計了一場假刺殺。


    激化了矛盾,然後又精心編造了一個陰謀,把你的對手全部牽連了進去。


    新政損失了太多人的利益,推行的難度很大。


    各方對抗情緒很激烈,加上對手在長安推波助瀾。


    於是矛盾再度激化,流血殺戮也就開始了。


    你一旦以血腥手段鎮壓對手,你地敵人也就激增,你將失去人心,失去朋友,失去忠誠的部下,這將嚴重損害你的實力。


    這個時候,皇帝要發動一場兵變,擺脫你的控製。


    當他宣布你的罪責,下令廢除你的新政的時候,皇帝將獲得人心,獲得支持,那些利益受損的人因為皇帝地保挽迴了損失,還將獲得更大利益,他們將忠誠於皇帝這種形勢的變化將直接影響到軍隊,府軍會倒戈,府軍將領會背叛。


    皇帝已經下旨給韋孝寬、宇文純和司馬消難,他們將不會趕到同州。


    你和皇帝對峙的時間越長,形勢對你越不利,你將眾叛親離,會失去一切。


    當然了,以你的實力,以你地威望和智慧,肯定能支撐相當長一段時間,肯定要和皇帝分庭抗禮,大周將陷入巨大混亂。


    然而,我們都上當了,突厥人和吐穀渾出兵了,大陳人陳兵江南,大齊人正在殺向洛京、河陽一線,大周被包圍,危在旦夕。


    “所以……”李丹停了下來,看看閉目養神的宇文護,繼續說道,“皇帝要你地腦袋,保住大周國祚。


    晉公受太祖遺命,護衛宇文氏,堅守關隴霸業,雖粉身碎骨也在不辭,十幾年來,殫精竭慮,嘔心瀝血,今天想必也不會吝嗇一顆腦袋。”


    宇文護麵露微笑,一言不發。


    李丹沉思片刻,又說道:“晉公病逝而亡,時機很好,既沒有篡僭之罪,又得伊尹、周公輔弼之美名,更能將一場唿嘯而來的危機消弭於無形,將來晉公青史流名,子孫也能享受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相反,晉公如果對抗到底,最後必因謀逆而被誅,家族皆滅,宇文氏也會因你而墜落敗亡之深淵,大周也會因你而山河破碎生靈塗炭,晉公個人也將因此而遺臭萬年,多少年的心血努力毀於一念之間。”


    宇文護大笑,笑聲裏充滿了無盡的辛酸和悲哀。


    他忽然想起了獨孤信和侯莫陳崇,當年他們被自己逼殺在家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放聲大笑?不是因為沒有一搏之力,而是放手一搏的收益和奉送一顆腦袋的收益相差太過懸殊,已經沒有放手一搏的必要了。


    李丹從宇文護的笑聲裏聽出了結果,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說話的口氣也輕鬆了很多,“晉公一顆腦袋挽救了大周,挽救了宇文氏,可喜可賀。”


    接著他淡淡一笑,又說了一句話,“其實,今日的形勢對大周權貴來說,並不是什麽末日。


    他們在大周是權貴,投降了大齊還是權貴,一樣能享受榮華富貴,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換了一個皇帝而已,沒有任何損失。”


    宇文護驀然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散,“你還想殺多少人?”“該殺的都要殺。”


    李丹笑道,“十年來,皇帝形同虛設,今天你突然死了,他突然主政,他能鎮得住朝堂?現今大兵壓境,大周岌岌可危,宇文氏國祚搖搖欲墜,大周權貴們勢必各懷心思,竭力自保。


    這些人一旦出賣宇文氏。


    和敵人裏應外合,那時……”“好了……”宇文護坐直身軀,伸出了手。


    “把聖旨拿來,我為宇文氏做最後一件事。”


    李丹躬身拜謝,從懷裏拿出了聖旨。


    “我有一事不明。”


    宇文護把聖旨放到案幾上,聲音很平靜地問道,“陛下為什麽相信你?”李丹稍顯錯愣。


    這話不好迴答,怎不能說真正的李丹已經死了。


    自己是他的孿生弟弟,是假冒地,自己是弘德夫人地“弟弟”。


    李丹略一思索,坦然說道:“因為你不願做皇帝。”


    我不願做皇帝,所以你就背叛我?宇文護詫異地看看他,神情忽然冷肅,“你想做皇帝?”“我不能一直追隨一個不願做皇帝的人。”


    李丹笑道,“我想追隨皇帝。


    那對我的前途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所以皇帝相信你?”“這已經足夠了。”


    李丹說道,“因為陛下知道,你地確不想做皇帝。


    否則十年前你就登基稱帝了。”


    宇文護笑了起來,連連搖頭。


    “鴻烈,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你說的不錯,這話你說的不錯,今日之禍,都是我咎由自取,不過,我不後悔,如果沒有太祖,我早就死了,早就屍骨無存了。”


    李丹望著宇文護坦蕩的笑容,心裏倏然湧起一股歉意。


    不管怎麽說,他曾是哥哥的嶽丈,是大周的柱石,這樣殺了他,未免太對不起他了。


    “陪我喝點酒吧。”


    宇文護笑道,“我突然自殺,總要給他們一個原因。”


    宇文護設宴,兒子、女婿、朋友、部下,十幾個人,開懷暢飲。


    李丹說,皇帝地病越來越重,要請晉公到雲陽宮商量冊立太子的事。


    接著宇文護舉杯,說臨貞公楊敷客死山東,本不該在這個時候飲酒,但想到大周麵臨生存危機,心裏煩悶,特意聚眾而飲,排解愁苦。


    叱羅協很驚訝,不就是推行新政的事嘛,何來生存危機一說?宇文護說,楊敷在遺書說用暗語稟報了一件事,山東大齊正在調集軍隊西征關隴,下個月就要發動攻擊了。


    與此同時,隴西奏報,吐穀渾陳兵邊境,蠢蠢欲動;荊襄奏報,大陳水師正溯江而上,準備攻擊江陵。


    突厥可汗已經通過昭武攝政王正式下書,如果在三月初還不能無條件地重開絲路,將進犯邊境,侵寇河西。


    眾人無不驚駭。


    宇文護黯然垂淚,自責不已。


    我上當中計了,掉進了斛律光的陷阱,今日大周有亡國之危,都是我的罪過。


    接著他說自己不該挑起朝堂爭鬥,不該挑起佛道儒三教之爭,不該頒行限製佛道兩教之策,不該急於求成推行新政,以致於大周朝野震蕩,危機重重,無法上下齊心,合力共禦強敵。


    眾人極力勸解,宇文護又悔又恨,一邊連連狂飲,一邊大罵斛律光,然後把燕都、室點密、誇呂、陳頊、高長恭攝政王挨個罵了一遍,切齒痛恨。


    “新政不能廢棄,要堅持下去。”


    宇文護拍著李丹的肩膀,大聲說道,“皇帝不能駕馭大臣,沒關係,我幫他殺,該殺的我都把他殺了,今夜子時長安大牢裏的人就要人頭落地,相信我這一刀砍下去,沒人再敢反對新政。”


    “大周要想強大起來,除了禁絕佛道兩教以獲取財賦和人口外,還有更重要一點,那就是官製,官製必須要改。


    當初太祖仿《周禮》設六官之製,主要是迫於當時地形勢,無論是拓跋氏大魏,還是宇文氏大周,都要和建立關隴霸業的勳貴們共享權柄和財富,但形勢發展到今天,六官之製已經嚴重阻礙了大周的發展,必須要修改,要再建三省分立製,從而最大程度地集中權柄。”


    李丹知道他在交待後事,悉心聆聽。


    “大周即使能度過這次危機,也必遭重創,統一大業更是遙遙無期,但統一是大周唯一的發展之路,為此要擴建軍隊,但擴軍需要財賦支撐,而財賦增收僅靠禁絕佛道兩教遠遠不夠,需要完善均田製、賦稅製等一係列製度,修改這些製度必然要觸及絲路利益。


    絲路利益關係到中土和西土地穩定,如今西土的突厥人雖然正在分裂。


    但實力非常強大。


    假如中土陷入混戰,絲路利益蕩然無存,影響到西土人地生存。


    突厥人可能越過長城,荼毒中土,重演當年永嘉之亂地慘禍。”


    “今日一戰,或許就是中土生存之戰,隻能贏,不能輸。


    但我們贏得了嗎?”宇文護長長歎了一口氣,“我有個最大的夢想,那就是統一中土,然後沿著絲路征伐,把西土納入大周疆土,從此絲路利益即大周利益,中土、西土和平相處,百姓也就能安居樂業。


    可惜……”宇文護搖搖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可惜它隻是一個夢。”


    當晚亥時,宇文護飲鳩自殺。


    第二日淩晨子時。


    長安城裏,宇文直、宇文孝伯、獨孤善、楊堅、柳鴻漸等二十多名大臣被殺。


    關隴勢力遭到致命一擊。


    醜時,李丹離開了同州,急赴雲陽宮。


    雲陽宮。


    弘德夫人、齊國公宇文憲、蜀國公尉遲迥、魏國公李暉、常山公於翼、忠城公宇文盛、平原公王軌、清河公宇文神舉、梁國公侯莫陳聽完李丹的述說,目瞪口呆。


    誰都沒想到,李丹去了一趟同州,大周就天翻地覆了。


    宇文護死了,原因是形勢所迫,麵對從四麵八方浩浩蕩蕩殺來地各路大軍,不得不以命相救危在旦夕的大周國。


    李丹拿出了宇文護的遺書,這是他給皇帝的最後一份奏章。


    他同意冊立魯國公宇文贇為太子,並懇求皇帝繼續推行新政,這是大周國生存發展的唯一途徑,絕對不能放棄。


    幾位大臣立即商議對策。


    李丹在路上早已考慮成熟,他把自己的設想簡要說了一下。


    宇文護驚聞各路敵軍聯袂來攻,激怒攻心,突然病逝。


    這是與宇文護地家眷、中外府官吏商議好了的。


    皇帝聞此噩耗,病情陡然加重,駕崩了。


    “先帝遺體在此入殮,皇帝被弑一事不能泄漏。”


    李丹說道,“宇文護臨終前為了確保新政得以繼續實施,把長安大牢裏的人全部殺了,如今長安怨氣衝天,宇文會弑君一事一旦泄漏,必將引發血腥殺戮,新政也有可能被摧毀,而忠誠於宇文護的人不會承認這一事實,他們會憤然反擊,長安局勢必然失控。”


    “宇文護怎會做這種事?”尉遲迥難以置信,“他是不是瘋了?臨死前失去了理智?這不給皇帝惹下天大麻煩嗎?難道他知道皇帝死了?”王軌和宇文神舉互相看看,心裏發虛,神情有些不正常。


    李丹在宇文憲等大臣到來之前,寫了數道聖旨,而這道聖旨在擬定的時候,李丹曾信誓旦旦地說,這隻是拿去威脅宇文護的,不會真的送到長安,誰知李丹心狠手辣,竟然說服了宇文護,而一向寬厚的宇文護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竟然答應了。


    “晉公這些年為了新政耗盡了心血,雖然他死了,但他不希望新政也隨著他一起死,所以……”李丹解釋道,“不過這件事對於太子來說是件好事,他可以順利登基,可以赦免這些人地罪責得到人心,而新政也可以繼續實施,以緩解朝廷財賦的緊張。


    馬上就要打仗了,沒有錢怎麽行?”“那宇文會的事怎麽解釋?劉勇、侯萬壽的死怎麽解釋?雲陽宮地衛軍死屍怎麽辦?還有被你關押起來的各軍軍主、幢主怎麽辦?”尉遲迥怒聲質問道,“那天你可是拿著皇帝地聖旨,公開說宇文護陰謀篡。”


    “雲陽宮外不是有座寺院嗎?”李丹慢條斯理地說道,“因為不滿新政,寺院和尚與附近信徒聯手叛亂,圍攻雲陽宮,要挾持皇帝,柱國宇文會、大將軍劉勇、侯萬壽率軍平叛,力戰而死,數百名衛軍將士同時陣亡。”


    弘德夫人瞠目結舌,駭然心驚。


    其他人倒是神色平靜,雲陽宮兵變的事要想徹底抹幹淨,不殺人怎麽行?“鴻烈兄,那些軍主、幢主誰去殺?”侯莫陳擔心滅口的事輪到自己頭上,趕忙說道,“我信佛,我不能去焚毀寺院。”


    “我自有人手。”


    李丹不屑地看看他,然後指指守在宮內的衛士,“這些人都參予了兵變,很多人看到宇文護弑君,所以也要殺了。”


    “李鴻烈……”侯莫陳頓時叫了起來,“這都是我的手下。”


    “殺。”


    李丹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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