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金鳳正待向她相謝饒恕之恩。


    驀地,隻聽得史三娘一聲厲喝,道:“苗金鳳,你可知老娘方才怎地會手下留情,不把你毀了呢?”


    苗金鳳茫然,口中卻答道:“料史前輩必念及你我相處有年之情,不忍下手!”


    苗史二人,同在一線天,幽囚逾十年,照說該有一點感情,何況當日苗金鳳在那深穀中,對史三娘百般侍奉,不敢怠慢,也算情盡義至,因是,苗金鳳才把這話答她。


    誰知,史三娘聽了,又是笑個不停,她叫道:“好個苗金鳳,你想用恩情來把老娘的心縛了?”


    苗金鳳莫名其妙,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卻聽史三娘幽幽地說下去:“我饒你一命,也非無故,你既在單嬋那賤人臨危時受命,料也同時受了本門技業秘笈,嘿嘿,否則,你何德何能,單嬋會教你掌管門戶?”


    這些事,本來也極尋常,故史三娘不用猜測便已一語道破。苗金鳳心頭一怔,尋思道:“難怪這怪婦在將得手之際,忽自行撤鏈,不想殺我,原來目的是在竊據二怪秘笈!”


    陡然間,她又想起單嬋的遺訓來,以眼前這史三娘的為人荒唐絕倫,若再把武林絕學資之,豈非應了如虎添翼的話麽?


    她遲疑一會,不由不撒謊了。


    苗金鳳佯裝不懂史三娘意思迴答道:“不瞞史前輩說,晚輩委實未受過本門半冊武學秘笈,不知史前輩提它做甚?”


    史三娘哈哈道:“苗金鳳,老娘豈是三尺之童,隨便給你誆騙得到麽?嘿嘿,不瞞你說,老娘不殺你,並非有愛於你,為的便是這樁未了的事!”


    她提高聲量,叫道:“苗金鳳,你也知老娘出身自陰陽魔宮,是你的前輩,本門武笈由尊長來接受,方是合情合理,你這小輩,膽敢竊據,不怕折殺了麽?還不快些把本門秘笈獻出,要待老娘動手嗎?”


    覬覦之誌已是昭然若揭,苗金鳳不由花容色變,本門至寶,豈容輕易移交外人之手,而實際上,她這番到寶島來,不曾把陰陽門武笈一並帶來。


    她已將史三娘看成外人了,這也難怪,史三娘不特給陰陽門祖師逐出門牆,且曾口出叛逆之言,說要自行開山立櫃,別樹一幟,這就更不容苗金鳳把武笈給她了。


    苗金鳳眼珠兒轉啊轉,正在琢磨妙計,脫出當前這個劫數。陡聽史三娘又是聲聲催迫,喝叫道:“苗金鳳,你究竟肯不肯拿出來!”


    人急生智,苗金鳳畢竟琢磨出計較來了。


    她大聲叫道:“史前輩休要著惱,聽晚輩說來!”


    史三娘不耐催道:“說罷,別阻延時候!”


    苗金鳳道:“本門秘笈,不在晚輩身上,不過,晚輩在受命之時,單師叔曾有訓示,教晚輩日後往拓本門寶物秘言,若史前輩定要這些東西的話,晚輩隻好奉告了!”


    史三娘迴心一想,尋思道:“對啊!本門秘笈一向都在老怪物手上,老怪物為人詭詐異常,豈有隨身帶著之理,居長白時,他也要找地秘藏,何況遠離老巢,看來苗金鳳之語不虛。”


    這迴史三娘卻猜岔了,事情恰恰相反,她哪裏知道,老怪物一生不但不信任人,對藏笈地方,不論如何秘密,也不放心,且恃功力蓋世,故秘笈總是隨身帶住。素常裏對人總是有意無意,佯稱把秘笈藏起,當年赤煉人魔不辭跋涉,上長白覓老怪物秘笈所見十二口偽塚,不外老怪物虛設,用以作餌,希冀一鼓殲滅天下高手而已。


    史三娘一想過後,迫問下去,道:“單嬋,教你怎生雲覓秘笈,你說!”


    苗金鳳無奈,隻好編造謊言,她對史三娘道:“本門秘笈仍藏長白山本門宮內。根據單嬋師叔說,祖師臨終曾吩咐她,克日上長白,到宮之後座,那裏有一座……”


    話猶未了,已聽得史三娘欣然叫道:“苗金鳳,這兒耳目眾多,不必說了,待會兒你給我寫在紙上。”


    史三娘頭一抬,把手向座上指去,喝道:“去罷!”


    苗金鳳放眼一望,隻見廣亭之中,筵席座位乃作拱月之形,在座最末處,有一虛席,上麵擺著文房四寶,這些東西,是給客人準備用來吟哦弄墨而設,苗金鳳默默無言走了過去。


    她想起單嬋死前叮囑她說,到了長白陰陽宮時,要把本門列位長輩虔誠供奉,那神座便是設在後宮裏近靜室的一處高閣,兩位祖師真容,將來也該擺在上麵,因此才觸動她的靈竅,輕輕把史三娘瞞過了,要不然,她一生未履關外半步,又怎會知道陰陽魔宮內的建置,因此,也就不由史三娘不信了。


    苗金鳳運筆如飛,把謊言寫在紙上,又慢慢地挪到史三娘麵前,人還未到,陡聽有人在她背後嚷道:“苗女俠留神,提防暗算!”


    聲音未落,果見史三娘柳眉隱藏殺機,身子一彈,腰鏈嘩喇喇抖開,朝著苗金鳳迎頭砸到。


    百忙中,苗金鳳滾地一卸,才堪堪避過,史三娘腰鏈落空,竟砸到一塊丈方圓的大青石上,把那石霎時打得粉碎,揚滿半天。


    苗金鳳心中哀極,猜不出當前這怪婦的心意,才好端端地又動手打人,說她瘋狂成性,當真沒有錯。


    說時遲,那時快,苗金鳳才避過史三娘這一招,第二招又到,快比星丸瀉地,而且倍見淩厲。


    這一招要閃躲可難了,苗金鳳心中一酸,閉目待死,一合上眼皮,兩滴淚珠兒已然奪眶而出,濕了胸臆。


    就在這時,史三娘陡地眼花繚亂,但覺眼前袖影如山,直迫過來,她來不及揚鐵鏈禦敵,往後一退,苗金鳳這才幸獲死裏逃生。


    一退下,史三娘破口大罵道:“我道是誰有此膽量,提醒那賤人逃命,原來是你。好!唐古老兄,別人懼你八手神功,老娘可不怕哩!”


    不錯,揚袖迫退史三娘,救苗金鳳這人正是葛衣人唐古拉鐵,但見灰影一晃,他已然影綽綽地站到史三娘與苗金鳳兩人之間了。


    葛衣人長眉掀動,叫道:“史三娘你好沒道理,苗金鳳何事把你開罪,要這般苦苦相迫?”


    史三娘三番兩次,要把苗金鳳置於死地,開始時倒還說得過去,此刻苗金鳳已百依百順,肯把本門秘笈移交,而史三娘逞兇如舊,未免有點沒有道理了。


    場中高手,心中都替苗金鳳大抱不平,齊齊喝叱起來。


    史三娘也自知理虧,一時答不上話。


    但她卻仍有歹念,不過這種歹念,實在不能宣堵口中而已。


    然而,苗金鳳卻心頭放亮,一語便把史三娘的心事戳破。她哀然指著史三娘叫道:“各位前輩有所不知,這怪人,當真歹毒,她要滅口!”


    南芝畢竟天真些,低聲問:“姑姑,那位媽媽要滅什麽口?”


    苗金鳳咬緊牙齦又叫:“本門武笈藏處,除了我知道之外,隻有她,世上更無一人能夠尋到。這歹毒的婦人,誠恐我泄漏給他人,如殺了我,便不會泄漏!”


    場中各人,這才恍然過來。史三娘一聽,隻氣得牙癢癢地,沒口叱道:“胡說,老娘豈是這樣的人,要殺你不過替本門治你一個不敬尊長之罪!”


    這句話當然是強飾遮窘,也顯得語無倫次,一忽兒不認長白陰陽門派,一忽兒又大叫起本門來了。


    隻聽得葛衣人嗬嗬大笑起來。他勸道:“史姑娘,你也太認真了,不敬師門尊長,罪不致死,頂多逐出門牆而已,何況你已立誌別樹立門戶,這不敬兩字,又從何說起呢?”


    史三娘猶未答話,葛衣人又續說下去:“其實你要滅口,也不必急在一時,金鳳此來,正事未辦,你便要置諸死地,即在場各人,也是不會答應的,好歹我們的梁子便快了結了,待把過結清理之後,你要殺要刮苗金鳳,也沒有人敢阻擋你!”


    這席話,竟然打動了史三娘的念頭。她肚裏尋思:“對啊,咱到這兒的事尚未了結,怎好冒昧殺人?再說,花老兒與陰陽二怪物已死,我的混元一氣功料在場任何一人,也難克製,到那時,我豈不變成唯我獨尊了麽;到那時,我可以叫所有的人死在我的三昧真煙啦!”


    史三娘心中一樂,臉色跟著寬了下來,她桀桀怪笑了好半晌,才幽幽地對苗金鳳叱道:“賤人,你有什麽話要說,什麽事要辦,趁早說了辦了,好來受死!”


    語罷,身形一晃,已然彈迴己座,安詳坐下。這當兒,南芝才攜了苗金鳳,慢慢地挪到席上來。


    南星元首先開腔,問到:“花前輩與陰陽門兩位尊長身沒陷船島,女俠已經說過,但他們身後,可有什麽吩咐下來,而單嬋妹妹,臨終之時又有什麽交代?”


    一想起花妖與單嬋,苗金鳳又是熱淚盈眶,她且先不答話,把背上那紅綾綢子包袱慢慢地卸了下來。


    此時眾人都不知她那包袱藏的是何物,都不約而同地拿眼緊盯,待得苗金鳳把包袱打開之後,眾人俱各大吃一驚。


    但見包袱之內,藏的竟是三顆人頭,五官清晰,宛如在生,隻是比在生之時小了許多,隻有拳頭般粗細而已。眾人吃驚之餘,又是一陣嘖嘖稱怪。


    葛衣人把長眉一掀,問道:“人死已了,苗金鳳,你還割下他們的首極,到此何為。咦,怎地都縮小了的?”


    苗金鳳泣道:“啟唐古前輩,三位尊長首極,並非晚輩擅自摘下,他們乃是單嬋師叔,遵照祖師遺囑,權摘下來,以為後輩供奉之資,至於頭顱縮小,也是遵照先人吩咐,用不敗散煉製而成!”


    葛衣人點點頭道:“我曾聽家嚴說過,陰陽門有這般怪規矩,這麽說,你是預備把你門祖師帶迴長白供奉了?”


    苗金鳳點點頭,又聽葛衣人問下去道:“那麽,花前輩的頭顱,怎地也摘下來,花門可沒有這個怪規矩啊?”


    苗金鳳不假思索地答道:“這不過是單師叔的好意罷了,單師叔說,花門弟子無多,隻有雪兒一人,遇上雪兒前輩時,可把她師傅真容轉上,以備晨昏瞻仰,也是好事!”


    雪兒大鬧唐古拉山,為紫府高手擊斃一節,陰陽二怪與單嬋其時尚遠處關外,怎能得知?不過單嬋揣料花妖師徒相依為命,這次上南星元的寶島,單嬋以為雪兒也必在內,是以才吩咐苗金鳳順便把花妖首級帶來。


    葛衣人聽了,不斷皺眉,已而道:“尊長身歿,割其首級,雖說陰陽門有此怪規矩,未免有忤常理,此舉委實不敬.難道其中另有別情?若是,則花前輩是無辜受累了!”


    這件事端的詭異無比,難怪葛衣人心中滋疑,苗金鳳垂首道:“晚輩但聽本門尊長吩咐,其餘一概不問!”


    葛衣人忽然長歎一聲,說道:“金鳳,你來遲了,雪兒姑娘已經死了!”


    苗金鳳吃了一驚,她與雪兒雖然從未謀麵,但素日裏常聽人家提起,她既是花妖徒弟,自也是武林中一名幗國豪傑,她萬料不到,雪兒竟會一念之差,命殞唐古拉山。


    不過,對於雪兒死訊,隻引起淡淡的一陣哀愁,所引為憂者,是花門唯一弟子已死,花前輩的真容,要交給何人才是恰當。


    苗金鳳想了半晌,才悵然道:“既然花門不幸,後繼無人,晚輩隻好帶迴長白,與本門二位祖師一起供奉,晨昏瞻仰就是了。”


    葛衣人暗暗讚許,暗想:“人道赤煉人魔罪大惡極,不料他也有這般出汙泥而不染的弟子,當真可愛!”


    苗金鳳出汙泥而不染一節,葛衣人非是不知,但因邪正殊途,他對苗金鳳終歸心存芥蒂,此際已然一掃而光了。


    葛衣人哈哈笑道:“多虧金鳳知尊敬前輩之道,不過,花門弟子雪兒雖死,卻非後繼無人!”


    苗金鳳抬頭望了他一眼,詫然問:“這般說,難道花前輩還有再傳弟子麽?”


    葛衣人微微點頭,答道:“也非再傳弟子,可以說是關門弟子。花前輩弟子目今尚有三人,這三人非是誰。乃老夫一雙女兒與徒弟瑩兒,她們已給你找尋令郎去了!”


    苗金鳳心中大惑不解,以堂堂紫府門嫡親女兒,怎會改投別派,豈非大出常規?


    她定眼細看葛衣人,知他並非說笑,且全無半點悵惘顏色,女兒徒弟改投別派,似是經這位武林尊長首肯的,心中益加不解,因問道:“令媛令徒,既有門派,怎會改投他人門下,這豈非……”


    葛衣人大笑道:“金鳳,我以為你受了單女俠臨終訓言所感,會開通些,誰知還是這般迂腐!”


    苗金鳳恭謹地道:“弟子愚昧,敬求前輩指點!”


    葛衣人侃侃而道:“武林一脈,門派之分,不過用來約束子弟,你既知門派並無邪正,惟人有邪正而已;可知武功之道,也無門派之分,再說,本門武功也是自前人先輩傳延而下;花前輩的技業何獨不然?天下本是一家,武林同源,投入什麽門派,不外旨在學成武功,仗義行俠。鋤奸驅惡,這與投在什麽人的門下有何關係?”


    苗金鳳聽進耳裏,心胸豁然一朗,連聲道:“前輩金石良言,使弟子茅塞頓開了!”


    南星元也在一旁挽言道:“難得唐古老兄如此豁達,可惜世上尚有許多愚頑之徒,為門派而作無謂爭端呢!”


    三人又談了一會,苗金鳳突然把花妖頭顱捧起,說道:“三位小姑娘雖然是花前輩門下,唐古前輩到底是她們業師爹爹,她們此刻不在,晚輩隻好把前輩真容交由唐古前輩轉達了!”


    說著,乃把花妖首級獻上,葛衣人也不謙讓,欣然接過,細細一看,不由引起一陣心酸,潸然淚下了。


    那首級宛如在生,陰陽門不敗散端的神妙,葛衣人一瞥眼,就如花妖在生時與他相對一般,要知他與花妖感情至篤,這怎能不教他傷心下淚呢?


    這時,南星元也同來瞻仰花妖遺容,自是一番傷悼不已,猛可裏,陡聞半空中傳來一陣急遽哀切的鶯啼,展眼之間,那三個小女孩,已先後落下筵席之前。


    她們每個人都目孕淚珠,緩緩向苗金鳳座前走來。苗金鳳一瞥,心頭大震,她眼快,已然見到三人手中,各持一件物事,那三件物事與她大有關係,已知事情不妙了。


    列位看官猜猜看,三小娃兒手中所持何物?原來姬兒,妞兒手中是一方男子漢用的英雄巾,一對穿山靴,瑩兒手中則是一方手帕,帕上血漬斑爛,似是寫上文字。


    苗金鳳一驚之餘,急急站起來,顫聲問道:“三位姑娘,可曾會見小兒方洪麽?”


    她認得清楚,那方英雄巾,那對穿山靴,正是方洪之物,如今物在人杳,想來已然是兇多吉少的了。


    姬兒妞兒哀聲應道:“方洪哥哥已然投海自殞了!”


    這話當真有如晴天霹靂,苗金鳳眼前一黑,搖搖欲墜,幾乎暈厥過去。


    她號啕大哭,叫道:“兒啊,你好苦命!”


    這兇耗,不隻這幾人悲痛莫名,座中人為震動者,也是大有人在。但見劍魔夫婦,挺身站起,冷冷地問道:“果真,方洪投海去了?”


    赤城老人一雙門人,冷漠天成,雖聞徒弟慘變,聲音仍是冷如霜雪。但卻掩不住內心焦急,故有此一問。


    秦九凝比較激動,音調諳澀,哭般地叫:“可憐的師兄啊!”


    她與方洪相處多日,雖說自幼養成冷漠性格,未免有情,此刻已然真情流露了。


    南星元本來已為花妖之死,傷悼不已,見了此情此景,益是難過,不禁跟著擠出兩滴英雄淚來。


    但聽得葛衣人對苗金鳳勸道:“金鳳且休傷心,洪兒即使蹈海,也未必便死,且聽瑩兒細說經過。”


    他的三個徒女,年事較長的要推瑩兒,所以葛衣人才教瑩兒細說。


    葛衣人話才畢,袍角一卷,便已把花妖的首級納入袖中,不教三人瞧見,免至她們見了,悲上加悲。


    瑩兒聽了師傅的話,勉抑悲懷,便把剛才找尋方洪之事說出。


    話說三人應諾了替苗金鳳找兒子方洪後,即展開輕功,失了所在。她們乃是分頭搜尋,並約定在沙灘聚會,在她們的心意中,以為方洪必定躲在島上什麽山洞之中,等待天亮,駕舟出海,離開寶島,因此,才向山中找去。


    姬兒往東,妞兒往西,瑩兒自北至南,仔細一路搜尋,不論叢蔓,陡崖峭壁,大小洞穀,皆已一一搜遍,卻是不見方洪蹤跡。


    三個女孩子雖在不同地點,卻有同樣心情,成感失望惆悵,昔非他已經連夜渡海?


    她們的心中都不由地同時惕然而感,好在事前經有約定,若找不到方洪,便返迴海灘相聚。


    人既找尋不到,三人無奈隻好遄返海灘了。當下,各自匆匆朝海灘路上走迴,瑩兒因搜得快也就返迴得快,她此際已抵島北盡頭,主意一打定,急急迴頭,展起輕功,一路疾奔,沒有多久,已然掠過廣亭,步入那綠草如茵的岔道口了。


    出得岔道,有一條筆直通路,自坡上直迫海灘,一路上雖有疏疏林木,卻還能瞧得到海灘上的一切光景。


    瑩兒一出岔路,腳程略略放慢,極目朝那一片月色溶溶浸浴下的灘上眺望,陡然間,她心中震動起來。


    但見海灘盡頭,銜接滔滔海流之處,有兩點小黑影,在那兒蠕蠕而動,在此更闌時分,除了失去蹤跡的方洪外,還有誰在海灘之旁,徜徉躊躇?


    她正怔怔間,忽然眼底彩影晃動,心中大喜,低低唿道:“師妹們,你們也到了?”


    話才落口,已然見兩個紅衣少女,翩翩而至,這兩人,不消說自然是葛衣人的一雙女兒了。


    兩人一到便輕飄飄蕩到瑩兒身畔,齊聲應道:“師妹,你可曾瞧見洪哥哥?”


    顯然她們因來得匆促,未暇見到海灘上的景象。瑩兒搖搖頭道:“我遍搜南北島上各處,並沒有發現到什麽,諒師妹也和我一樣,失望歸來,是麽?”


    姬兒頷首道:“不錯,我們姐妹也找不到他!”


    瑩兒輕歎一下,把手朝灘上一指道:“他根本就不是藏在山上,難怪咱姊妹三人全沒找到。妹妹,你們瞧,灘上那黑影可是個人?”


    醜女姊妹倆聞言,不由齊向灘頭一望,歡然高唿道:“對了,是人!唉,師姊,想不到他果然跑到海灘上來!”


    又聽姬兒驚叫道:“咦,他在幹什麽?還有,另一個又是誰人?”


    瑩兒妞兒抬頭一看,但見海灘兩黑影中之一,倏高倏低,宛似在卸下什麽東西也似的。過了一會,黑影漸漸西移,移去地方,正是一望無垠的滄滄大海。


    瑩兒來不及細想,一長身朝下坡疾然撲去,那姿勢好看極,就像一隻乳燕穿林而過。


    同時口中嚷道:“師妹隨我來,遲了他恐怕要為波臣所召!”


    可是已經遲了,要知在她姐妹三人?玖5牡胤劍距離黑點處,少說也得三裏地路途左右,紫府門輕功縱然縩危要15談係劍卻不能夠?br />


    當三人展輕功疾趕而下之時,灘上那兩黑影似有所覺,竟然往水裏一撲,滔滔海流中,頓時浪起了一陣水花,等到三人到達,隻聞得驚濤迫岸,鬆風盈耳,什麽也看不見了。


    三人在灘上呆站半晌,瑩兒長歎一聲:“完了,赤城派唯一傳人已經葬身大海!”


    語已,不由感到一陣悲愴,嚶嚶地啜泣起來。


    姬兒妞兒,生性善良,對方洪這耿直少年,心生好感,見了她師姐哭了,她們也止不住淚珠兒簌簌墜下。


    一陣哀傷過後,妞兒偶向沙上一瞥,忽哽咽自語道:“咦,那是什麽?”


    灘上原來遺下一方頭巾,一雙靴子,更有一條染滿血漬的手帕,用一塊石頭壓著。


    她俯身拾起,順手把靴子遞給姬兒,又把那方血漬斑斑的手帕交給瑩兒,說道:“這些東西,莫非就是洪哥哥的遺物?”


    瑩兒接過手帕,借著皎皎月色,略一瞥眼,又是哀然痛哭起來。


    姬兒妞兒含著淚眼,癡呆呆望瑩兒道:“那是血書?”


    瑩兒把腦袋一晃道:“不錯,是洪哥哥投海之前,嚼破指頭,書寫下來的遺書,他說他已不願做人,這封血書,以及手帕靴子,乃為留給他娘苗金鳳的!”


    姬兒望了迷蒙滄海一下,幽幽地道:“師姐,咱們也得盡了人事,到海上找去!”


    妞兒附和道:“姐姐說得對,若不到海上去尋,迴去怎對得起他的娘!”


    瑩兒眼望遠天的雲天,口中淒然應道:“師妹也別自操心了,滄海無垠,到處盡是滔天白浪,全無眉目可窺,何處尋去?”


    “何況……”她指一指西邊一朵烏雲,繼續道:“風雨就快來了,要找也不容易,看來洪哥哥是注定命殞海底了!”


    姬兒妞兒雙雙皺起眉來望去,果見西邊那一片烏雲,慢慢擴大,不消片刻,已然彌漫了半邊天了。陣陣急風迎麵刮到了,這非是風雨來臨之前奏麽?


    瑩兒拭一拭淚眼,叫道:“為今之計,咱姐妹還是趕緊迴廣亭去,將事報告苗姑姑和爹爹,再作計議!”


    當下,師姐妹三人聯袂迴到廣亭來。


    瑩兒才把話說完,亭前風雨大作,唿唿作響,風雨已降。


    葛衣人長長一聲歎息,對苗金鳳道:“人生修短有數,非人力所挽迴,金鳳也宜節哀順變,留有用之身,為未來武林著想。茲洪兒投海多時,滄海遼闊,尋覓不易,且在風雨交加之下,即駛舟張網,恐也白費氣力,你且先看看洪兒遺書,有什麽話說?”


    苗金鳳木然頷首,淒戚地對瑩兒道:“孩子,我神智已亂,不忍卒讀亡兒血書,勞你給我把它讀出!”


    瑩兒默然無言,拿起血帕,含淚朗聲讀出。


    血書上寫道:“不孝男方洪書稟娘親尊前:竊念男生逢不辰,幼罹奇禍,長曆百劫,七歲喪父,端賴娘親相拯於危難之中,複依祖父膝下,得其撫養教導成人,本該自勉自勵,以報深思大德。”


    “隻念我方門代出英豪,無不義之徒,門列正派,行事皆磊落光明。男瞻顧前人明德,何敢後人,人世以還,誠惶誠恐,行俠仗義,唯恐不逮,疾惡如仇,此皆緣身負血海深仇未報故也。”


    “茲驚聞娘親,舍正道而改途,投入盡端邪派,驚悉之餘,五內崩裂,娘親也是正道中人,何故如此?隻以娘為生我育我之人,男自不敢妄予過問,羞憤之餘,惟有出此下策,一死明誌,已贖親娘之愆耳。伏望娘親,有以諒男恕男,茲遺頭巾足靴,留為永念,或作衣冠之用,蓋果此去,已是葬身魚腹矣。”


    末了,署著:“不孝男方洪絕筆”字樣。雖在極度悲痛之下寫成,那字跡蒼遒秀勁,兼而有之,頗得乃祖鏡湖老人真傳。


    瑩兒讀罷,諸人正傷悼間,猛可裏,史三娘嘿嘿怪笑起來。


    悲愴中眾人一愕,但聽那怪婦人一陣嘿嘿怪笑過後,尖嗓大叫道:“賤人你哭什麽?你兒子能死在水裏,是他有福了。嘿嘿,你等什麽?都快要死去,還有閑心去哭別人,當真笑話!”


    怪婦人迴過頭去,雙眸一張,棱光登時奪眶而出,朝著南星元哇然怪叫道:“老不死,花老兒已經不會來了,還等什麽,你是此間主人,怎還不安排比量之事,諸般過節,越快了結越好!”


    言語之時,傲睨場中,仿佛場中無一是敵手。南星元心下一氣,昂然叫了聲:“好!”


    當下,便站了起來,朝場中各人揖一匝道:“在座各位英雄聽著,在下南星元與諸位幸聚一起,區區之心,本待為各位和解,消幹戈為玉帛,免傷武林和氣,怎料竟事不由己!”


    他指了史三娘一下道:“無奈史女英雄苦苦相迫,定欲動武,諒來也難以說動她了。諸位之中,誰和她有過節的,請站出來,了結這檔梁子!”


    若說與史三娘有過節,除了南星元自己外,要推桑龍姑與怪婦人仇怨最深,至於紫府宮,本和史三娘有恩無怨,可惜為了廢掉史炎武功,也變成仇家了。隻有赤城門下和這怪婦人並無結怨。


    南星元話語落後,久久未見迴應,座中寂座的桑龍姑,此際顏色大變,按仇恨深淺,日子長短來說,她當是第一個要下場和史三娘了結過節的人了。


    但見桑龍姑臉色倏青倏白,她的麵容,本來就冷穆之極,此刻益見如霜降雪落了。


    她咬了一下牙,陡地伸手往腰際一摸,摘下那條倚為護身之符的兵刃母蛇鞭來。這杆蛇鞭乃五金之英鑄造而成,烏溜溜地,奇大無比,要知桑龍姑練成五魔蛇陣,她與五個兒女,各執一杆,兒女們所持的比較細小,屬於子蛇鞭,她那一杆自然是母體了。


    史三娘這一協迫,桑龍姑已知非與較量不可,她本訓練用來對付赤城門的武功,此刻也隻好亮出濟急了。


    桑龍姑摘下母蛇鞭之後,低低叫道:“孩子們,跟我出來,對付那兇賤人!”


    南浩首先應了聲是,跟她娘離座,南玲南琴兩人也隨了出來,隻有南雍南芝端然不動。


    史三娘一見桑龍姑偕同兒女們挪動,身子一彈,翻身已落廣亭之前,這其間,大雨滂沱,她也不顧打濕了身不雅,就在雨中坐著等候。


    同時口中叫道:“妙啊!桑龍姑,老娘與你仇怨最深,你先出來,正是恰當,嘿嘿,來啊,你有什麽能耐,盡管使出,和幾個孽種一起來受死,更妙!”


    欲知史三娘發戒,桑龍姑鬥狠,醜女力敵混元功,八荒英雄擺出魔音陣,衣冠禽獸滿身罪孽,一死了之,美女南玲隨母輕生,苗金鳳大徹大悟,南星元撞劍自裁,唐古拉鐵怒鬥瘋婆,赤城師徒聯手製三娘,小俠方洪沒有死,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奔雷神劍誅惡賊,小俠又到傷心地,昆侖三劍瘋奪武林經,瘋婆追赤煉二女演神功,秋娘絕路逢生得寶物,白毛神猿守雪宮,手段卑鄙逼女徒,心懷鬼胎救人魔,眼冒仇火奔雷展神功……恩恩怨怨,情情仇仇,愛愛恨恨,拚拚爭爭……欲知由“冤有頭債有主”引來的更深糾葛、更精彩的高潮、更慘烈的亡局、更淋漓、更痛快的死局,母子重逢,情侶偎依,恩怨化解,大仇得報……


    請看超級現代武俠係列精品最後一集——蒼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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