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此,葛衣人屢受戲弄,並不動怒,原是念及故舊恩義淵源,不欲和一個後輩計較,但一提女兒之事,他豈能當做等閑。


    他心下尋思:“果然與女兒失蹤有關!”


    隻是他並不明白,和花妖這一派隻有交厚之誼,卻無半點過節,兀是猜不透雪兒為什麽要擄其女兒,使他丟臉難堪。這個時候,他對一雙女兒安全,反而放下心來,他料如女兒在雪兒手中,必不致死,他是個沉毅的人,絕不會立刻動手,和雪兒拚命。


    卻聽雪兒格格一陣笑過後,說道:“素聞紫府宮技業非凡,前此年稚,雖曾目睹,不甚了了。兩月前偶至鎮江,本欲一訪前輩高人,討教幾招,不意老前輩已經出門,幸令媛在家。哈,聞名不如見麵,紫府宮技業,不過爾爾!”


    說到他一雙女兒時,竟是言語模糊,葛衣人心中一氣,叱喝道:“這麽說來,小女是在姑娘手上啦,不知姑娘這般做法,意欲如何?”


    雪兒笑道:“隻想激老前輩前來賜教而已。我若不請令媛羈留幾天,料老前輩必不屑與我過招!”


    “來!”雪兒叫道:“要女兒的上來!”


    葛衣人氣極而笑,哈哈一聲長笑,身形一飄,已沿陡壁冉冉而升,口中說:“若不教訓教訓你這晚輩,還道我紫府宮可欺哩。罷了!日後若有機緣見了花前輩,他也必會體諒老夫苦衷!”


    大約不過半盞茶光景,葛衣人已然登上陡壁,陡壁暮雲沉沉,一片灰黑。雪兒在他登上之時,已然疾退到陡壁場中。


    葛衣人放眼四望,好半晌,才開口:“雪兒,你一定要邀老夫比劃!”


    他的耐性可到達驚人程度。雪兒答道:“不比劃我何必費這心思請老前輩抵此!”


    葛衣人咬了一下牙,長歎一聲:“你既苦苦相迫,老夫隻好奉陪了,不過……”


    他仰首向雪兒望去,突然目中精光激射,臉色一沉,陡喝一聲:“你把我的女兒藏在那裏,快說!”


    雪兒嘻嘻笑道:“反正死不了,我也沒有虧待她們,你愁什麽?”


    這時,葛衣人已微微動怒,眼神暴射,彷如閃電,咬牙道:“好,你這丫頭,目無尊長,欺負上門喇,休怪老夫手下無情!”


    語已,又問:“雪兒,你想比量什麽,勝了敗了又怎樣?你說!”


    雪兒胸有成竹,立刻接上了腔道:“久仰貴門以內功精純,八手神功妙不可測,小女子要討教的正是這般技業。老前輩若能在我手裏勝了,自把令媛交還,包保毫發無損,否則,請老前輩克日返迴唐古拉山,永遠不許足履中土半步。”


    雪兒傲慢無倫,絕不把當前這位高人放在眼裏,抑且事情大出意外,葛衣人委實猜不透自己與花派有何過不去的恩怨,致使雪兒如此做法。


    隻見他氣往上衝,仰天打了個哈哈,叫道:“好,老夫倒要領教領教!”


    跨進兩步,一聲斷喝:“丫頭,你來吧!”


    雪兒麵無懼色,一長身也已到了葛衣人跟前,葛衣人身為前輩,不好意思先動手,冷冷道:“你就進招吧!”


    雪兒在吃吃笑中,已然欺身疾上,用的掌法平常,正是花派的起碼功夫。


    葛衣人心中一異,來者不善,他也不敢怠慢,當下緩緩的推出雙掌,冷笑一聲:“教你見識見識紫府門的八手神功!”


    兩袖飄飄,八手神功己然亮出。


    但見掌影如網,宛如有十六隻手齊動,分向雪兒身上十六道要穴同時拂到。


    要知迷宗技業,乃集萬功之宗,且妙在詭異迅速,每有使對手措手不及之感。再說,以葛衣人的功力,使開自然倍形淩厲,銳不可當。


    這時葛衣人用的隻有五成真力,他因真相未明,故不欲驟下殺手,心意中想把當前這女子擒了,再細細詰問,誰知他的八手神功招式才發實,對方的掌式也是一變。


    葛衣人心中一震,看對方那招式,簡單極了,就這麽三招,首尾銜接,卻是滴溜之極,任是葛衣人的袖招詭異淩厲,舉匹無儔,卻是無暇可擊。


    雪兒隻守不攻,團團一陣轉動,葛衣人的八手神功,八八六十四招精妙袖式已然使完,仍未能把對方製服。


    葛衣人心中大驚:“暌違不過二十五載!這丫頭恁地功力如此精進,這三招掌式是出自何門派呢?”


    他琢磨未已,陡聽雪兒已然桀桀地笑了出來。她怪叫道:“紫府號稱萬功之宗,不過爾爾,我倒見識了!”


    她又叫:“老前輩,你可知我使的是什麽掌,哈,它正是貴派八手神功的死對頭,名堂叫‘無相神掌’,就隻這麽三招,天招地招人招,也有人稱它做‘三才掌’,你見識啦?”


    她的叫聲方落,葛衣人鬥然大震,要知他乃武林中各門各派,無不滾瓜爛熟,對於“無相掌法”也自然知道。


    他心下尋思:“無相掌法是佛門至寶,乃達摩祖師當年一葦渡江,在嵩山初祖庵中悟出來的一套武功,聞失傳已久,怎地這丫頭卻會?”


    葛衣人想的一點也沒有錯。達摩祖師乃武林之聖,所創武功,曆傳不衰,無相掌法,顧名思義,乃是一種以靜製動的柔功,無相兩字,大可放之須彌,小可藏諸芥子,這種掌法,極其妙用。


    兩下裏又過了百招左右,葛衣人兀是無法取得半點便宜,饒他是修養極深的武林前輩,此際感到有點焦躁,一來今晚上屢受雪兒百般戲弄,心中已經不快,二來又因愛女下落不明,若勝不了對方,豈非要迴唐古拉山,一生不能與女兒相會?


    一念及此,豈有不心急之理,早才他以前輩身份,心存相讓,並無用盡功勁去和對方周旋,這其間久戰無功,豈容他再事托大。急運一身真力於兩袖上,嘩喇喇八手神功一展開,但覺山搖地動,木石紛飛,竟然把對方迫得手忙腳亂,步步倒退。


    要知雪兒的無相掌法,雖得前人心法真傳,莫奈本身功力不及對方甚遠,且她對這種掌法鑽研不久,未臻登堂入室之境,和葛衣人的家傳衣缽相比,自然又須打一折扣,方才所以支持得住,麵麵俱圓,全緣葛衣人沒有盡其全力而已。


    葛衣人一瞥對方亂了章法,心中狂喜,袖招益緊,一時間已把雪兒罩在一片掌影之內,雪兒不由大驚失色,這女子自大於前,心悸於後,暗自切齒道:“紫府門技業,能夠威震武林,果然名不虛傳,這番是俺錯了!”


    這當兒,無相掌法在葛衣人目中何異兒戲,他已瞧破雪兒技業實止於此而已,但他也暗自詫然忖道:“雪兒能在他強攻豪擊之下,保得性命,也是奇數!”


    若以當前這武林宗師技業,江湖上能在他袖下走上十招的已是聊聊可數,何況在他運盡功力,勢如狂飆般暴擊之下,能支撐上數百招,委實難能可貴了。


    一想起這個,他忽萌愛惜之念,袖招雖緊,但也隻揀牽製,封閉等來使,在他心意中,實不願因一時氣憤而致對方於死地,他要把她活捉了,審問一番,救迴女兒,再把她交迴花派宗師,懲示其非為亂作之罪。


    雪兒驟遇強敵,看看自以為可與紫府宮一爭長短的無相掌法已失神效,心驚之餘,不由想起遁走一途,她想:“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打他不過,不如跑掉,女兒也不還他,把這老兒誘至兇禽島,再排貓鷹陣來製伏他,諒紫府門技業雖俊,哪能敵得過漫天無數的兇禽群襲?”


    心意打定,雪兒急強攝神誌,小心應付,由倉皇失措而為優容應對。


    其實雪兒能再支持下去,亦端緣對方不肯連施殺手,隻顧製伏她,才能夠幸免。雪兒連使幾種身法,左右胡闖,企圖脫身,不料葛衣人的袖招緊緊纏著,宛如附骨之蛆,一時間也難跑得了。


    兩下裏又過了百招左右,雪兒漸漸感到心餘力拙,險象環生,心中愈驚,隻見她銀牙偷咬,呀地一響遞出了一掌,便向葛衣人袖上拍去。


    這一招正是“無相掌法”中的“天”招,罡勁無比,和葛衣人的八手神功,恰是強烈對比。


    葛衣人微微一怔,要知雪兒這一招乃苦肉計,她也早瞧破當前這位武林高人,不願用殺手傷她性命,而天招使出,不止空門大露,抑且一與他的袖招碰實,勢非折腕殘身不可。


    葛衣人一怔過後,急切間卸步一甩,袖尖斜斜一拂,改劈為點,這便是紫府門獨步心法,亦即作書人前所述過,耿鶴翔對唐古拉鐵的功力做到“能發能收”,大加讚賞的緣故。


    在這位武林高人的心念中,並不知對方用的是苦肉計,滿以為把她點倒,再俘了她。誰料他這一變式,緩了一緩,雪兒已身如遊魚,嗖地便在葛衣人袖緣閃過。


    葛衣人因一念之慈,失製先機,竟給對方從容遁掉。袖尖點空,已知錯著,睜眼一望,但見雪兒身影,如燕子投林,頃刻間已下峭壁,向著平林漠漠,暮煙沉沉之處沒入。


    當前這位武林高人,哪肯就此罷手不趕,腳下三爻六變,迷蹤步便已馭下,緊跟在後而來。


    若論兩人技業,相去何止一倍,不消片刻,葛衣人已趕至叢林之所。可是雪兒已不知去向,遍尋全山,也是不見,葛衣人神色沮喪,須明他並非因不能製伏那女子而覺顏麵無光,他胸懷浩大如海,豈有記恨這等小事,惟心中良以女兒安危為念,他誠恐雪兒因不敵而遷怒於自己的後人,傷及一雙愛女,但一時間又找那個丫頭不到。


    無可奈何中,他想出了計較:“這丫頭既是花派中人,若找到了她本門尊長,事情就好辦了!”


    新的主意一定,乃急急向山下奔跑,星夜趕道,依著山東一路而來,他終到了渤海口,再雇舟出海,到兇禽島去覓花妖。


    花妖洗心革麵的事,他早經耳聞,事隔二十多年,諒花妖雲台必更空明,可能成為海外一代宗匠,與關外陰陽二怪分庭抗禮了。


    曉行夜宿,葛衣人不敢耽誤時刻,一路朝著山東境界急趕,走了十來天,這天已抵邊界,來到一處鎮甸,這鎮甸雖不大,卻是風光絕俗,雖無紅牆綠瓦之豪奢,卻有竹籬茅舍之雅韻。


    葛衣人不禁為了這清幽的景致所吸引,他本心中焦極急極,已不得即趕到兇禽島去一晤花派祖師,解決這宗懸下末了的梁子和救出兩個女兒。


    然而,這村莊似比他的心事更具魅力,他信步直進村內,途中花紅柳綠,修竹處處,伴以芳草精舍,一望使他想起了桃花源,他沿南往北,一路欣賞,路上雖有行人卻是尋常人物。他想:“這兒必有德高望重的人棲止!”


    在此心焦意煩中,他竟然有這閑心附庸起風雅來,期望一晤世外高士,稍舒胸臆鬱悃。


    不遠處有條小溪,一泓清水,其澄澈宛似一麵鏡子,在流水潺潺聲中,當前這一代宗師,百感交集,心潮起伏,一忽兒憶起愛女安危,愴然莫禁,不由老淚飄灑衣襟,一忽兒想起與花派交厚淵源,落得成為仇故,不由悵然嗟歎。


    正在這個時候,遠遠傳來一聲微噫,隨著有人說話,那人詫然叫道:“前麵清溪站著的朋友,可是紫宮府的唐古拉鐵老弟?”


    是熟人了,聲音極熟。葛衣人不由一怔,喜出望外,急展眼朝聲音發出之處望去,但見那邊修竹叢篁之下,已然影綽綽地站著一人,此人身穿大麻袍子,長長指甲,枯槁有如蠟戶,雙眸卻是精光激射,可怪的是披發及肩,全是怪人模樣,看樣子,年已百歲以上。


    不見猶可,一見可使葛衣人開心極了,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當前這個陰陽怪氣的老怪物,不是花妖還有誰來?


    驚喜之餘,葛衣人心中又起疑慮,因為雪兒是此人門徒,正是他的死對頭,豈容不加深思熟慮?


    不過,他的心念想得快也轉得快,方才花妖親切向他打如唿,那聲音全無半點矯揉造作,似是對他門人與葛衣人的過節,全無知悉的樣子。


    葛衣人一念及此,急忙迴禮,嗬嗬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花前輩,不知花老前輩何時駕臨中土,怎會在此相遇?”


    花妖似是瞧出葛衣人顏色不對,笑聲勉強,不由目光上移,迫視葛衣人良久,才問:“唐古老弟何事不快?看你麵帶憂容,可否向在下一說!”


    這席話不啻顯示出他對雪兒乖謬行徑並無所知,葛衣人心中一陣慚愧,他乃是個響叮當的漢子,恩怨分明,隻緣昔年花妖力救群雄性命,挽迴紫府宮重墜會譽,今日他的徒弟雖可惡,不知不罪,花妖若不知底蘊的話,怎能遽爾見怪?


    他囁嚅了一陳,終於走到叢竹修篁之處,擇了一塊大青石,攜了花妖之手道:“這事說來話長,花前輩請坐下,待晚輩為你說因由。”


    花妖齜牙笑了一笑,便和葛衣人並坐石上。葛衣人沉吟半晌,終於說:“寒門不幸,罹了大難,晚輩自恨勢單力薄,莫奈何對方,正擬前赴貴島請援,不料老前輩竟先來了,倒是晚輩之幸!”


    花妖詫然道:“紫府宮代出英豪,且處邊陲,和誰結了仇怨,對手是何等人物,敢於招惹足下?這事又與老夫何幹,要勞老弟遠涉海洋!”


    這怪老人已洞悉先機,知如非他有些幹係,紫府門中人斷斷不會冒昧赴兇禽島去找他的。葛衣人支頤凝思,半晌苦笑道:“不瞞前輩,這事確與貴派有些關係,晚輩一雙女兒,便是貴派人中人擄去無蹤!”


    花妖吃了一驚,急切問道:“唐古老弟,你的話可是當真?”


    葛衣人點了點頭,說道:“逢真人不說假話,何況茲事非屬尋常,晚輩怎好含血噴人,誣及貴派!”


    花妖沉吟再三,喃喃說道:“本門下一輩的人不多,除去妙真、雪兒外,餘無別人,妙真早已去世,莫非這事是雪兒那丫頭幹的?”


    “不錯!”葛衣人答道:“正是令徒雪兒姑娘做的,在荒山之所,晚輩還曾與她交過手呢!使晚輩大惑不解者,本門遠處西陲,與中原武林罕有往還,況貴派乃屬本門恩人!這般嫌隙,委實不知從何結起!”


    “有這等事麽?”花妖長眉掀動,氣籲籲地罵:“唉,這逆徒越來越猖狂啦,膽敢胡為妄作,那還了得,要是給我找到,哼……”


    花妖詞摯意真,葛衣人為之動容,反而為雪兒說項緩頰,他對花妖道:“花前輩休惱,凡事必有因由。晚輩以為雪兒姑娘這次如此所為,必定有因,可比受人利用,誤交匪人,使她來與晚輩為難等等,總之其中必有緣故!”


    花妖怒氣稍平,想了良久,忽問:“那丫頭與老弟過招時用的是哪一種武功!”


    此一問並非無因,葛衣人也自揣料得到。他略一怔神,隨答道:“對於這件事,我心中也覺奇怪貴門戶技業,晚輩雖然愚蠢,還能瞧料得出,但她使的武功,卻大大的令人出乎意外!”


    話未已,卻聽花妖冷冷地道:“那丫頭與老弟過招,使的莫非是‘無相神掌’的功夫?”


    葛衣人答:“不錯,老前輩猜的正對,我就驚疑她不知自何處得此不世秘功?”


    花妖淡淡地道:“是老夫傳授給她!”


    已而又道:“紫府宮技業非同小可,老夫也料那丫頭必使此一技業,方能和老弟周旋幾招!”


    這話說得有理,葛衣人早已明白,他想了想,大惑不解地又問:“那麽,她為什麽要拿這門武功來為難晚輩,莫非誌在炫耀?”


    花妖笑道:“這大抵是原因之一,不過,誌在弦耀盡可以找老弟較量,又何必為難人家後人?”


    葛衣人陪著笑道:“晚輩覺得奇怪的也正是這一點!”


    忽地,花妖雙眸發亮,問道:“唐古老弟,那丫頭除了使無相掌法外,可曾用過別種技業?”


    葛衣人吃了一驚,不答他話,卻反問道:“這般說來,雪兒姑娘還有比無相掌法的絕技尚未展出?”


    “對!”花妖緩慢地說:“這無相掌法雖然是武林絕傳之寶,不過尚有一種絕世武功,老夫也曾傳她,幸而她隻學了一半,便遽爾離開兇禽島了!”


    葛衣人道:“雪兒姑娘好端端地為什麽要跑到中原來?”


    花妖答道:“這事我不明白,老夫前來中土,還不是為了尋覓那丫頭!”


    葛衣人道:“她曾對晚輩親口說過,這次離開兇禽島,偕行者正是老前輩!”


    “胡扯!”花妖緊皺眉頭,說道:“我發現失去了她,才趕來中原尋覓,怎會和她做一道走路。再說,和她做一道也必不許她隨便胡為,壞了我們清譽,想來她必料老夫也會前來中原找她,所以才有信口胡謅之語!”


    花妖說到這裏,似有無限感喟,一轉腔又道:“唐古老弟,不是老夫小覷貴派技藝,那丫頭新學到的一種絕世武功,委實不容輕視,她和你過招時沒有亮出,也許她有自知之明,因為她學的不全啊!”


    他幽幽地說下去:“以目前的功力和新學武功的火候論,雖未必能勝紫府門累代磨練傳下的技業,但老弟你要勝她,也必費一番手腳!”


    他隻管說了一大堆廢話,畫龍而不點睛,葛衣人心有點急,乃問:“究竟是哪門武功,值得花前輩如此激賞!”


    花妖哈哈笑道:“說起這門不世之功,和無相神掌倒有血緣關係。它就是叫做‘純陰大法’!”


    “純陰大法,純陰大法!”葛衣人呢喃不已:“這不也是達摩祖師當年創下,已成絕傳的兩大武學之一麽?”


    花妖先打了個哈哈,再翹起了姆指,讚道:“唐古老弟不愧名門子弟,見博識廣,純陰大法這武功,另外有個名堂,江湖上人叫它做‘冷功’,以冷克敵,武林中實未之前見,但卻不假,這玩意一使用,十丈之內,初時如寒潮驟至,及後竟是像在冰天雪地裏,這還不算厲害,因為武功俊的人最耐寒,冰天雪地的地方如關外,如西陲,如天山等處,多的是。厲害的是所發出的寒潮,竟如水銀瀉地般,有孔必鑽,對手若碰上,防不勝防,若給打了一掌,勢必寒風內侵,血凝氣枯,僵死當場,你說厲害不?”


    這席話在葛衣人聽來宛如神話,聞所未聞,口中雖稱:“好厲害!”心中卻有點不相信。


    葛衣人想道:“恁地有此厲害武功,即使隻學到五成,也足製敵死命,雪兒那丫頭怎地不使出來和我對敵?”


    武功深邃的人,心境靈台也聰穎空明,洞悉機微,花妖以一代宗祖,一瞧葛衣人顏色,便知當前紫府門這位高手,對自己的話尚有存疑,不由笑笑說:“唐古老弟如不置信,老夫可以使開幾招試試!”


    葛衣人不由叫道:“對啊!老前輩就亮一招半式,好教晚輩見識見識!”


    花妖不答,在大青石上站了起來,向四周端相了好半晌,喟然道:“煮鶴焚琴,當真大煞風景,這兒有如世外桃源,毀了豈不可惜!”


    葛衣人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自忖:“我輩武林中人交手,武功再強,不過勁風吹襲,這兒景致不錯,頂多折斷些花木,怎地有煮鶴焚琴之事?”


    他狐疑的顏色又再一次流露到臉上,花妖長歎一聲:“罷了,這兒的生靈也是合該塗炭!”


    他慢慢地走前幾步,然後對葛衣人說:“唐古老弟,請你到對溪之上站著觀看,這兒太近,傷了你不好!”


    葛衣人心中有點不願,他委實不信世上有如此曆害的武功,普通人倒也罷了,而自己乃是一代宗師,又不是交手過招,隻站一邊觀看也會傷了!


    但葛衣人為了要看究竟,不能不聽花妖的話,隻好退到溪邊,大袖一扇,飛身已過五六丈寬的溪麵。


    這身法美妙極了,去勢緩慢而瞬眼已過,紫府宮的迷宗,當真名不虛傳,連這絕世高人的花妖,也嘖嘖讚賞:“好俊的輕功啊!”


    待得葛衣人渡過清溪,站定之後,花妖又到大青石上坐下,先是盤膝閃目,運氣行功,宛如老僧入定。大約過了兩盞茶光景。花妖忽地從大青石上一躍而起,大麻袍一甩兩掌已然亮開,唿唿聲便演起式來。


    葛衣人定睛細看,心中不由詫異,因為花妖所使用的掌法平平無奇,乃是花妖本門紮基的功夫,他不禁想起目前在聚龍墟外荒山上,雪兒起手式不也這般掌法嗎?


    他不知其中竅奧,須知“純陰大法”乃是一種內功心法,並非有形拳掌,不過要將純陰大法使出來,傳諸外,就非借重有形之拳掌不可,所以任何一種拳與掌,隻要是內家心法的,純陰大法都可以借屍還魂的,花派乃脫胎自古代的十三勢拳,與刻下太極門極是相近,故此恰好是純陰大法最好的橋梁。


    鬥然間,葛衣人打了個寒噤,陡覺寒意漸增,看看花妖所引發掌勢,慢如蟻蛭遊行,卻是內蘊陰勁,不絕如縷,陣陣發出。


    葛衣人心下怙掇:“隻看這開始,已知這門技業不凡!”


    漸漸寒意濃了起,時值炎夏,卻如步入初冬,瞬間朔風大起,竟是嚴寒天氣。


    再過頓飯功夫,已入冰天雪地氣象中!這時,葛衣人也已覺出自對溪吹送而來的冷流,確比尋常有異,那些冷流到處分竄。


    葛衣人本能地運功抵禦,因他內力精純,稍稍行功,已不覺怎樣。


    他偶然朝清溪一看,不由心頭大震,那條流水潺潺的活溪流,竟給花妖所發出的寒氣所凝固,結起冰來,而四周土地,龜裂斑斑,草木枯萎,心中想:“多厲害的純陰大法,無怪花前輩要我遠離行功之所!”


    隻看花妖自己演式,已然觸目驚心,何況和他對掌,若給他碰了一碰,當真是會立即血脈凝固身死,這話看來不虛了。


    約摸又過半頓飯光景,花妖已然收式還坐石上,運起氣來,霎忽間隻見他頂上結成一轉氤氳,映著太陽光,幻成七彩光霞,煞是好看。


    葛衣人心知花妖的“純陰大法”已經使完,現在自行運功調息內元,也正是為抵禦自己運出的冷氣之故。


    不久,天上降下毛毛微雨。啊!那不是雨,是花妖發出的冷流遇到原來天氣的熱潮,結為水珠,簌簌墜下而已。但見到處濕轆轆,如南風迴暖的季節。葛衣人心猶有感,在炎夏之際,純陰大法尚且如此曆害,假若是在寒冬,那還了得!


    時氣溫已複正常葛衣人拍拍方才給降下沾衣的水珠,正想飛身跨過小溪,但,花妖已先他到了對岸。


    溪流恢複潺潺清響,有如低哼小調,葛衣人無意地俯視水麵,又是赫然一震。


    原來綠水之上,浮現了許多僵死水族,魚啊蝦啊!就這麽地一大堆,遂波流下,不消說,這些水族死因,乃係受花妖純陰大法活生生冷死凍死。


    花妖一跨過清溪,一臉掛著笑容,問道:“唐古老弟,這純陰大法如何,可堪寓尊目?”


    葛衣人衷心一叫:“果然名不虛傳,好厲害的純陰大法,簡直不是武功,是仙術啊!似此卓絕技業,到江湖上何敵不摧,何敵不破。隻是晚輩不明花前輩也忒有緣,得此絕世之學!”


    花妖嗬嗬一陣朗笑過後,說道:“我得這兩種奇功也是偶然得很,而一得此兩般技業之後,我心中已有計較,未來可救武林一場大劫!”


    葛衣人一怔,問道:“花前輩此語何來?”


    花妖歎了一口氣道:“老弟,你也知道目前武林恩怨重重,絕非數十年可比。以前,武林中邪正分明,要了過節解梁子也容易得很,正邪來個大比劃,勝負立即分明。可是現在情形複雜,殊非昔日可比,正派與正派間也是恩怨萬千,倘鬥將起來,必致引來武林一場大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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