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打過百鞭左右,秋娘的頭垂了下來,已是暈厥當堂了。


    舉人公喝叫停手,再教人取出冷水,往秋娘臉上噴去,秋娘悠悠醒轉,低低哀吟:“我好苦命啊!”


    舉人公又是一聲獰笑,問道:“賊人,受夠了沒有?還敢不從!”


    秋娘垂首及頷,咬牙不答。這迴舉人公卻不用刑,隻見當前這貌美如花的美人兒,變成一個血人,心中也有些軟下來。


    他並非良心發現,而是怕真個迫死了秋娘,豈非欲望成空,他也有他打的主意,他若要用強,秋娘反抗得了,但這時卻非用強時候。


    他揮手叱退兩打手,行近些,伸手撫摸著秋娘,佯作憐憫之狀,說道:“可憐,你為什麽要這般倔強,不如趁早答應了,我就給你醫治,良辰美景,今宵不可虛渡了!”


    秋娘索性給他一千個不理睬,任由巧說,舉人公在她身上撫摸了一會,最後厲聲道:“賊人,你聽著!給你一夜考慮考慮,明天,我就要你答複,否則我活活把你打死!”


    舉人公狠狠地盯了秋娘一眼,陡然間,院子裏一陣喧鬧,他心中唬了一跳,想著:“難道兩賊人去而複返,要來搶救他倆的同夥!”


    想到這兒,不由一陣顫抖。要知玉簫郎君和南玲的本領如何,老賊不是不知,若兩人當真去而複返,一看到秋娘給毒打成這個模樣,恐怕一家數十口全要遭殃了。


    他往帳後一縮,忙擺手叫家丁們出去看個究竟,那些家丁也和舉人公一般想法,一時間都膽怯起來,你推我讓,誰也不敢越出房門半步。


    正推讓之間,已見一個家人裝束的漢子,踉蹌而前,直闖進房來,氣急敗壞地叫道:“老爺,小姐迴來了!”


    躲在帳後的舉人公一聽,忙問道:“一個人迴來,還是和賊人一起迴來?”


    家人稟道:“隻是小姐一人迴來了!”


    舉人公才知是場虛驚,不由心膽又壯了起來,步出帳前,喝道:“你們這班飯桶,連兩個小小賊人,也捉不住,該死!”


    一旋頭,看了那家人一眼,問:“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小姐怎樣迴來的?”


    家人囁嚅稟報,說道:“內院裏鬧著賊,小人和阿四他們緊守外院,以防賊人騷擾,誰知賊人走後不久,陡聽屋子外麵一聲銳嘯,小人便忙著打開門一看,不看猶可,一看原來是小姐給人放置門外,軟綿綿地已然失去知覺,卻不知患了什麽病症!”


    舉人公一聽大驚,要知他隻有這個寶貝女兒,既然給人放在院子門外,想來必是那少年書生所棄,若此,女兒一生幸福,定已斷喪在這賊子手上了。


    “如非始亂終棄,怎會送到院外來?”舉人公想到這兒,不由一陣心疼,但他卻不懊悔自己一生作孽深重,招來這般報應,反而埋怨起賊人來!


    舉人公心中忽地一橫,恨恨道:“好歹毒的狗賊啊!老夫也要教你的同夥不得好死!”


    他又遷怒秋娘了?他先是一喝:“把小姐抬進房來!”房門外轟雷也似地應喏一聲,頃刻之間,隻見四個家人,已然把宜君扛進房裏來。


    舉人公抬起眼皮一瞥,心中又是一陣淒然,但見自己心兒,渾身麻軟,動彈不得,宛如醉酒,又似中邪,再察看顏色,卻是粉頰酡紅,像沒有受過傷,雖然衣衫不整,卻無給賊蹂躪跡象。


    老賊心中不由滋疑:“擄去了又放迴,難道還能完壁無損?”


    別說舉人公心中最滋疑惑,展眼之間,另一個家人模樣的漢子又撲了進來,看那漢子,一臉欣然顏色,像是進來報喜。


    那漢子一個踉蹌進入,跪在地上稟道:“老爺,夫人和小姐有救了!”


    “你說什麽?”舉人公眉毛直皺,滿腹狐疑地問。


    那漢子氣噓噓地說卜去:“小姐剛抬進內不久,院子外忽來一個江湖郎中裝束的老者,初時小人們並不覺察,因為大門已然緊閉上了,後來聽到一串鈴聲!”


    說道這兒,漢子稍微透了口氣,又道:“小人們心中覺得奇怪,怎地今夜怪事這樣多,來了賊人不說,深更半夜,有江湖郎中在門外搖鈴,這可不在生意經呢!”


    “後來怎麽樣?”舉人公顯是不耐煩地問下去。


    “後來麽!”漢子繼續說道:“小人本來不去理他,可是那郎中卻似知道我們這屋裏出了事情,隻聽他大聲叫:生意來了,喂,管家的大爺們,你們屋裏可有半夜中邪昏迷不省人事的病人,我郎中會驅邪醫治暈厥之症,要醫治就快開門,否則,我郎中可沒暇呆在這兒,要走啦!”


    “小人一聽,知事有蹊蹺,急忙把大門一打開,那老郎中隻一幌,便已飄身到院子裏,身形快極了,看去似也是個會武功的人,他一進門便教小人進來稟報,好待他來救治夫人小姐!”


    “有這等怪事麽?”舉人公心猶存疑地問著。


    “人還在外麵,老爺要不要請他進來參詳一下!”漢子恭謹地答著。


    舉人公略略一思索,叫道:“罷了,就請他進來看覷夫人小姐,究竟得了個什麽怪症也好!”


    那漢子應了一聲出門去了,約摸過了盞茶光景,帶來了一個白發飄飄,精神矍鑠的老頭子。那老頭子身衣江湖郎中裝束,手中擎著一個串鈴,不住價地搖著跨步進來,那模樣,似閑適又滑稽,惹得哄室大笑起來。


    舉人公眉頭一皺,白了手下人一眼,低叱道:“有貴客到,休得無禮!”


    一時間,雜聲頓杳,室中鴉雀無嗓,唿吸皆可相聞,隻剩下江湖郎中那陣當叮亂響。


    舉人公不愧是個老奸巨猾的讀書人,他先向郎中拱手為禮,彬彬地問道:“先生尊諱怎樣稱唿?”


    江湖郎中傲睨自得,兩眼朝天,笑道:“山野小民,那有名號,隻為一生行善,知道府上有人串上急症,才趕來替其治療。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郎中這番要造十四級浮屠了!”


    舉人公心知對方必是個江湖異人,益發不敢把他得罪,恭謹地問道:“不知大駕怎會知老夫家有人中邪?”


    江湖郎中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這個你且別問,救人要緊!”


    舉人公也不敢多言語,隻好命家人把夫人和小姐扛到床上躺著,彎腰讓著江湖郎中,請他到床邊看覷自己妻女。


    這時,江湖郎中卻不忙,他笑吟吟地舉目環視四邊一下,當目光落到秋娘身上,驚疑之色,倏地掠上臉際,忽地指一指秋娘,旋頭問舉人公道:“這姑娘是尊駕何人?”


    舉人公怔一怔,陪笑答道:“她麽,是個女賊!”


    “女賊!”江湖郎中不勝惶惑地重複吟著。又究詰底蘊,舉人公隻好舉實相告,卻聽那郎中老人,凝思半晌,慢慢地說道:“依你這般說來。這姑娘未必與賊人同黨?”


    舉人公苦笑道:“這個老夫可管不著,因為她確和賊人做一路來的,是非黑白,明兒送官公斷,就會問個水落石出。


    哈、哈、哈!”


    又是一陣強笑。江湖郎中皺眉又問:“那麽,她是給什麽人打得遍體鱗傷!”


    他向前挪近兩步,驚道:“這是皮鞭撻痕啊!”


    話才落,隻聽得秋娘尖聲哀叫起來:“老丈,救救小女子一命,救命啊!”


    她已然認出當前這位郎中老者,正是在鎮江城內,陋巷之內,和玉簫郎君交過手的人,他既能和玉簫郎君交手而無恙,想來也是武林中一名高手。老人家這番來此,自己可有救了!


    她迴溯前塵,已然料到當前老人,定是一個善良長者,非玉簫郎君可比了。


    江湖郎中聞叫,笑道:“原來是你,你怎地和賊人在一起,又怎麽給人打得這個模樣兒,是什麽人打的,我老人家可要替你報仇!”


    說著,長袖向前一拂?說也怪道,秋娘身上如姆指般那堅韌異常的大麻索子,紛紛寸斷,灑滿一地,秋娘已然恢複自由。


    一鬆綁,秋娘忍著渾身疼痛,蹌踉爬前,挪到老人家的身畔,抖索了地似很畏縮,又彷佛要江湖郎中做她的護符。


    江湖郎中低低安慰她:“秋娘,別怕,萬事有老人家做主,待我辦好救人之事,就帶你脫險!”


    這其間,眾人見老頭兒亮出這手內勁,猶不知是武功,還是為在玩魔術,更有以為他會什麽法力俱各驚得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舉人公一聽他倆對話,心中益快,正待開言分辯,已聽那江湖郎中指著他罵道:“老賊,你以為我在外邊就能瞞得過我,你剛才迫奸不遂,驟施毒手,你這人,究竟是人還是禽獸?”


    話方落口,右掌微抬,倏地打出,向著室中左角那隻重逾百斤的大銅宣爐打去。但聽轟隆巨響,掌風激蕩處,那大宣爐已然給打得皺成一團,變成一個大銅球。


    因為江湖郎中掌未著實,隻憑那股罡勁!這種打法,凡夫俗子,如何能得見過,心目中還是以為江湖郎中在顯法力,像有這般法力的人,不是神仙還是什麽?


    一掌擊過,江湖郎中手中串玲搖了起來,當叮聲中,冷冷道:“若非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還不把你這老畜牲宰了!”


    這時,舉人公才知遇到異人,也自知方才所作所為,行同禽獸,誠恐當前這位異人當真動起怒來,把他殺了,不由兩膝一軟,跑到江湖郎中跟前認錯討饒。


    江湖郎中戟指大罵:“你這老禽獸當真不識好歹,你的女兒能保得清白之軀,還不是靠我解救!”


    這聲兒,舉人公才明白自己女兒被擄放迴,能保貞操,諒來全靠這位異人,以賊人武功之高,他能輕易地從賊人手中搶救女兒,看來本領端的不凡了!


    老賊那敢再言語,隻有沒口陪不是,叩頭乞饒。江湖郎中不屑地揮揮手,教舉人公站起來,吩咐道:“取碗清水來!”


    舉人公知異人已饒了自己,且有救自己妻女意思,那敢違拗,一爬起身,立即吩咐家人備碗清水來!


    這其間,江湖郎中已挪近床沿,舉目看看宜君之母一眼,對舉人公道:“你妻係給那賊點中迷穴,待我給她解穴,休息兩天,血脈如常便沒事啦!”


    “點中迷穴?”舉人公雖未曾習過武功,素常也曾聽人說過武林中有點穴一門武功,乃是上乘內功,不由唬出一身冷汗來。


    要知今晚來的人,他已知道全是武林中頂兒尖兒人物,這怎能不使老賊驚心動魄,冷汗浹背呢!


    他拿眼向江湖郎中瞥去,隻見他駢指如戟,輕輕朝宜君親娘的肩井穴一戳,陡聞一聲尖叫,這婦人已然悠悠醒轉過來!


    一醒轉,舉目四顧,不由羞愧萬分,欲待掙紮,隻覺渾身麻軟,動作不靈,隻聽得江湖郎中笑著阻止道:“別亂動,因你是個常人,又給點中穴道時間過久,雖解救了一時血脈仍未流暢複原,切勿亂動,當心弄不好變成殘廢!”


    那婦人一聽大驚失色,那敢再動,隻好乖乖依言,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了。


    江湖郎中解開那婦人穴道之後,迴首一顧,卻見舉人公親自端了一碗清水,恭恭敬敬地在一旁侍候。他歸長眉一掀,叫道:“把清水端過來!”


    舉人公不知道他在弄什麽玄虛,忙著雙手奉上,江湖郎中一接過,笑道:“你的女兒卻沒有中什麽武功,而是給迷藥迷住了而已!”


    “迷藥迷住?”秋娘霎時想起破廟中,玉簫郎君拿著一種似麝非麝,異香撲鼻的物事給她嗅後人事不省的往事來,不由自主嚷道:“那是迷靈丸啊!”


    “不錯!”老人頷首笑道:“虧你還記著,上了人家大當還跟他一路,落得如此狼狽,該死!”


    秋娘臉上一紅,俯首不語了,那郎中再也不說話,從碗子裏吸了一口清水,張口便向宜君臉上噴去。


    隻聽得“哎喲”一聲尖叫,宜君悠然醒來,一張眼口裏叫道:“唬死我了!”


    舉人公見自己女兒安然無恙,不由搶前一把摟住,噢咻道:“我女,你沒事啦!”


    宜君一疊連聲,叫道:“我怕,那書生呢?”


    舉人公皺皺眉,輕聲慰道:“這是家裏,爹爹在此,那惡賊已經這位伯伯打走了!”


    說著,做做手勢比向江湖郎中,宜君略一定神。忽地哭了起來,又看看自己身上模樣,哭得越發淒愴難禁。


    邊哭邊叫道:“我今生完了,那書生……”


    舉人公已明女兒意思,隻見他軒眉一笑,又勸慰道:“傻孩子,你沒有完,不信,待會兒問你娘去!”


    此時宜君也似已覺察到自己隻是險遭狼吻而已,尚屬完璧無疵之身,心中稍安,忽地想起她爹剛才的話,翹首問道:“爹,你說那位伯伯救了女兒!”


    舉人公朗朗聲笑,然後為宜君引見,說道:“就是這位異人伯伯,伯伯本領可大呢,連那惡賊也不是他的敵手呢!”


    宜君此際似是恍然,不由追憶前塵影事,叫道:“怪啊,當我嗅一嗅那少年書生手中一陣異香之後,立即神智昏迷起來,以後的事我也不知呢!”


    舉人公展眉一笑,口也合攏不了,問起他女兒被擄後經過,才知玉簫郎君挾持了宜君竄出以後,沿著通道一口氣奔出百花村,便在村外一個小崗上,將她放了下來。


    初時,宜君心中懼怕,極力掙紮,那惡賊也不用強,隻用言語打動了她的芳心。玉簫郎君口舌便繪,人又長得俊朗倜儻,特別是那對如磁石般的眸子,轉啊轉,不消多久,便已把宜君的芳心吸攝住了。


    宜君自動投懷送抱,任由玉簫郎君溫存,她年也有十五之齡,正是情竇初開時期,接觸男性還是破題兒第一遭,有著一種莫名其妙飄飄然的感覺。


    玉簫郎君這賊子,自命風流,一向不屑用采花手段,除非萬不得已,他乍見宜君已然乖乖就範,心中也是樂極。當下,便毛手毛腳,遞衣褪裳起來。


    到了這一重要關頭,宜君畢竟是個黃花閨女,那肯苟且從事,不由掙脫玉簫朗君,叫道:“書生哥哥,你待怎地?”


    玉簫郎君一對眸子,放射出邪惡光芒,嘻嘻笑道:“書生哥哥要和你同諧連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結連理枝,唉,妹妹啊!書生哥哥當真愛了啊!”


    一對豺狼似的眼睛,緊盯著對方,宜君心中一震,囁嚅問道:“你沒有家室?”


    玉簫郎君搖搖頭,歎道:“就因為我人才出眾,倜儻不群,擇偶實在困難呢!素常裏也不知多少大家閨秀,仰慕哥哥人才,登門求親,但全不被我瞧在眼底,今晚天賜良緣,哥哥我對妹妹倒是深愛不渝呢!”


    這小女孩那禁受得起玉簫郎君的如簧之舌,有些心動,卻問:“那麽在我隔房的兩位女眷是哥哥何人?”


    “她們麽,乃是你的小姑,哥哥的嫡親妹子!”玉簫郎君麵不改容地撒下彌天大謊。


    他邊說邊又挪進宜君,再一次地毛手毛腳,宜君在迷亂心眼忽地一亮,一把推開了他,整容道:“小妹家累代書香,爹是個德高望重的人,哥哥你若真心著愛,請遣明媒定聘,隻要小妹心肯,爹爹也阻攔不得!”


    要知那賊子,不過誌在開開心,那有與宜君結緣之意,況自今夜這一鬧,即使當真下媒求親,也是枉然。這個玉簫郎君怎會揣料不到?


    隻見他濃眉一鎖,雙眸一轉,心想:“非用那話兒不可了!”


    他佯作虔誠接受宜君婉勸,麵現愧色道:“妹妹,是哥哥我愛你太深太切,才會這般魯莽,萬望妹妹見諒便是!”


    他偷偷地探手入懷,掏出一顆丹丸來!這顆物事正是他慣用於淫行迷人的迷靈丸了。


    他略加勁一捏,疾然地遞到宜君鼻端,陰柔地一叫:“妹妹,你嗅嗅,這香味多怪!”


    一陣似麝非麝的異香,已然自碎丸裏往外直冒,衝進了宜君的鼻孔裏。但聽宜君詫然唿叫道“唉,好香啊!這是什麽香味,多怪啊!……”


    話猶未竟,已然渾渾噩噩,迷厥過去。以後的事也就不知道了!


    宜君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向江湖郎中襝衽一拜,叩謝道:“原來是老英雄及時趕到,小女子才能幸免狼吻?大德難忘,隻好圖報於異日了!”


    卻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隻聽得江湖郎中嗬嗬大笑道:“老夫有什麽本領趕走那魔頭,他那一雙流雲飛袖,老夫也未必參克製得住,是另外有高人把他嚇跑呢!”


    “高人把他嚇跑。”這高人是誰呢?連江湖郎中也不大清楚,隻聽得他侃侃描述方才救宜君經過,自從這位老人在破廟中給秋娘指點迷津,冀其在孽海茫茫中,迴頭是岸,誰知秋娘已給玉簫郎君的儀表眼波弄得意迷,自拔不得,仍舊隨在玉簫郎君左右,與南玲輪流侍候那賊子。


    老人眼見秋娘執迷不司,感歎之餘,也不失望,隻緣老人看出秋娘骨格清奇,乃天成練武胚子,有意收之在門牆之內;更憐她蒲柳弱質,孤苦伶仃。


    當下,乃一路跟綴西行入川,這天到得百花村,玉簫郎君流連不去,老人已知這賊子又起歹念,乃暗暗留神,果然給他一猜便中。


    是夜,老人已先伏在大院中潛察玉簫郎君動靜,果然二鼓以後,玉簫郎君便出現了,老人初時並不出手,隻在暗俟機而動,不料到了最後一鬧,那賊子竟挾持了宜君穿窗而出,那時老人恰好不在,才給玉簫郎君跑掉。


    原來老人目睹玉簫郎君獸行,心頭不由火起,本待出手教訓這個賊子,忽地心念一轉,自忖:這小子淫邪成性,固是可惡;但那淫婦行徑也是不端,何不如此這般,一起懲誡兩人!


    江湖郎中說到這兒,突目放精光,掃向枯坐一隅的那個婦人,婦人臉上飛霞,似有很深悔意。


    他老人家想道:“人孰無過?舉人公這大戶可謂藏汙納垢,不揭穿也罷,免得舉人公這老而不死為難那婆娘!”


    當下,乃輕描淡寫過去,他續說道:“那時,我眼見那小子穿進三姨太房中,已知不對勁,乃急趕到舉人公房中去報訊!”


    舉人公忽插嘴問道:“對了,當時老夫方朦朧,忽聞有人投石入房,取石看時,才知係有一函,函中教老夫到三姨太房中捉奸,這報訊人,原來就是老英雄!”


    江湖郎中頷首道:“不錯,正是在下,當我報完訊迴頭到三姨太房頂時,已然見一條黑影,肋下挾持一人,疾如鷹隼,望外直撲,待看清時已不知去向,心料必是那賊子遁去了。”


    “後來,我料賊子必是到村外的小崗,隻緣府上通往村外,出路隻有一條之故。待得我果到小崗時,又見遙遠處兩條影子,往遠追逐,估計路程,已落在十裏之外。無奈我隻好到各處察看,就給我發現了府上小姐,軟綿綿地躺在地上,才把她負至院外,等貴介發覺抬進屋時,再扮江湖郎中,手搖串鈴,假裝醫人,到內院來!”江湖郎中把經過說完。


    去聽舉人公又問:“老英雄剛才所說那淫賊被另一高人嚇跑之話何來!”


    江湖郎中複道:“這個就非你所知了。因為我乃武林中人,對武林中高手,了如指掌,方才不是說過麽?當我到小崗時,已見十裏外有兩人往前奔逐麽?”


    他頓了一頓,續道:“看那影子的身形步法,俱是上乘。


    一人無疑是玉簫郎君那畜牲,另一人乃遠在西域的一派宗主,那賊子天不怕地不怕,就隻怕這個人,不是他追趕玉簫郎君,還有誰來!”


    “玉簫郎君,玉簫郎君……”舉人公,宜君母女,夫妻父女三人同聲呢喃,他們三人這時才知那書生乃是在鎮江做下案件累累的江洋大盜玉簫郎君,不由唬得目瞪口呆起來。


    這兒的事已了,江湖郎中手攜秋娘,告辭而出,臨行時,把舉人公那老兒告誡一番,不許他再胡為亂作,漁肉良民,強納民女等等。


    舉人公麵對這個絕世高人,那敢違悖,隻有喏喏連聲,恭敬送這一老一少到大門外來。


    此時天色已曙,兩人一宵無眠,陡覺困頓,乃急急向前趕道,到了附近一個鎮甸,投宿落店。老人先給秋娘治療鞭傷,幸虧這些都是皮肉表麵之傷,自不費多大功夫,便已治療痊愈。


    老少男女兩人,在客寓中盤桓約摸旬日,在旬日中秋娘因感老人相救大德,先動問起老人家的名諱,才知他乃武林一派宗主,當年名震長白的塞外怪傑南星元。


    南星元這其間剛與桑龍姑反目,初至荒島創業,尚未獲得李固本寶藏,成為大富,故出門來仍是寒傖得很。


    旬日一過,南星元問起秋娘前途棲止。秋娘泣下道:“恩公在上,小女子本就孤苦無依,又為那薄情所棄,爾後天地雖大,難安蒲柳之身了!”


    說著,淚如雨下,翻身便跪倒在南星元的腳跟下,泣道:“伏懇恩公救人救澈,收留小女子,為婢為奴,在所不計,以報相救之德於萬一而已!”


    老人長眉軒動,端相了秋娘好一會,才欣然道:“罷了,我一生不曾收過徒弟,今日就收了你這個女徒就是!”


    秋娘叩頭謝了,直身站起,隻聽得老人又道:“秋娘,因你初入武林門檻,萬事不可馬虎,為師不能不先此告誡你一番。你既入我門習藝,就必須守我門規矩!”


    秋娘拜道:“師尊有何訓諭,但請賜示!”


    南星元道:“本門乃以俠義為本,任俠行義,乃我輩天職,宜謹記為是!”


    秋娘再拜,應道:“弟子謹遵師命!”


    當下,向天起誓,永不背叛師門,拜師禮義草草畢事,從此秋娘便列入南星元門牆,追隨老人迴海外孤懸那個島上修為習藝去了。


    光陰如白駒過隙,瞬眼間又渡三秋,在這三年中,秋娘得南星元悉心調教下,武功已有大成,要知老人乃一代武林怪傑,武功之高,世無幾人可以倫匹,在名師之教導下,秋娘自然進步神速了。


    同時,南星元也因得海上閻王李固本遺下財寶,頃間變成巨富,不忙於張羅衣食,對秋娘習藝,益是專心指點,這其間,那海島已給南星元給營得如同世外桃源。


    這一年,又值南星元往中原做買賣的期間到了。南星元每年總有一兩次揚帆中土,買賣貨物,買的是島上應用各物,如鹽米肉類之屬;賣的是島民在海上的漁獲物。


    那天,他正授完秋娘功課,步出海場監督島民操作之際,秋娘跟在他的身後,忽然問:“師傅,你今年什麽時候到中土去?”


    南星元心念怦然一動,自忖:“這孩子自離中土,迄今數來已滿三載,現習藝已粗有成就,隻是欠江湖經驗,趁著這番赴中土之便,不如帶同她同去練曆練曆!”


    心意一打定,乃迴首笑笑問道:“秋娘,你問這個幹嗎?”


    秋娘忸怩了一下,囁嚅道:“未知師傅可否帶徒兒前去中原走一遭!”


    說到這句話時,聲音有些諳啞,南星元心中一異,仔細瞧了她一眼,隻見秋娘淚光瑩然,奇道:“怎麽啦,你忽然傷心起來!”


    秋娘雙膝一軟,已跪落當場,哭道:“請師傅恕徒兒有此不情之請。徒兒憶起當年在鎮江客寓,爺爺遭受毒手,歸天已經三年,徒兒伏望師傅能帶我上鎮江走一遭,掃掃爺爺靈墓,下月今天,正是爺爺身歸道山之日,這怎不教徒兒想起來不傷心呢!”


    語至此,淚如雨下,南星元締視秋娘半晌,長歎一聲,點點頭道:“好,好,我帶你到鎮江去一遭便是,秋娘!別哭啦!”


    又道:“你既孝思篤厚,為師那有不依之理,況且自你武功學成以來,尚未到江湖漏臉,這番正好到中原去練曆練曆!”


    秋娘一聽大喜過望,忙不迭地謝了師傅。三天後,南星元備了一艘大紅船,帶了徒兒以及幾名粗裝島民,便揚帆赴浙東,先到鎮江拜掃秋娘爺爺之墓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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