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簫郎君好奇心陡起,找個樵子漁人一問,才知這座山峰叫天姥山,位於東海之濱。素常他也曾聽單嬋說過天姥故事,雖然不知他的親娘史三娘被囚此處,卻隱然聞得這兒有一個叫南星元的怪人是他生父。


    他為人對於孝道一節,向來漠視,他此刻心中怦然動念的,並非想會親爹,骨肉團圓,敘其天倫。而是耳聞南星元此人武功蓋世,想會一會他,印證一下,自己的技業是否勝過老子。


    這種念頭,自是大逆不道,但在玉簫郎君說來,卻毫不在乎。玉簫郎君攜著秋娘,自天姥之南,一路慢慢往山上攀行,這一帶奇花遍地,異草叢生,山明水媚,鬱鬱蒼蒼,風光也煞是妙絕。


    玉簫郎君與秋娘兩人,觀看美麗山色,行來甚是緩慢,談談說說倒不寂寞。


    玉簫郎君和秋娘正指指點點,談論山上風光,驀然裏,眼前紅光一閃,自山腰中轉出一個紅衣少女,那少女眉目如畫,秀麗中帶著妖嬈,手中擎著一枝奇形怪狀的鞭子,那鞭子烏溜溜,光閃閃,竟有一個蛇首,蛇口舌吐紅針,煞是怪異之極!年紀不過十五六歲。


    那少女一瞥玉簫郎君,登時現出驚異神色,往後倒退兩步,手中鞭望空一揚,頓時異響雜作,宛如曆鬼夜啼,玉簫郎君與秋娘同時心頭一顫。


    鞭子一揚過後,紅衣少女喝道:“你們是什麽人,上天姥做甚,莫非就是赤城老賊派來踩踏的奸細!”


    “赤城山老賊?”玉簫覺得這名字好熟,一時卻想他不起,隻是他無暇理會,他覺得那女子手中的鞭子好怪,怎會一揚便發出攝人心魄的異聲呢?


    玉簫郎君且不答話,定睛朝當前少女一看,但覺這女孩子和秋娘相去不遠,美麗、嫵媚和充滿青春氣息!


    他是色中餓鬼,尋常一點的女孩子,他也會轉念頭,打主意,何況美色當前,豈肯放過,也不理會身旁的秋娘,一對眸子,放射出貪婪淫亂目光,直向少女身上溜動。


    這當兒,紅衣少女也和他的目光接觸,乍見這少年郎君,皓齒明眸,襯著山光,更豐神俊逸。紅衣少女乍與他的眼波一接,登時粉麵飛霞,原來這少年郎君,好生迷人,不自禁地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他笑了,笑得紅衣少女心頭癢癢難煞。他那異樣流波顧盼輾轉,如同,自撩得她心猿意馬,慌亂無主,她也如癡如呆,楞在當場。


    過得片刻,才聽那玉簫郎君對紅衣少女拱手為禮,答道:“姑娘高姓大名,在下江湖人稱玉簫郎君的便是,因慕寶山風光絕妙,前來觀賞,別無惡意!”


    他口中說著,流波轉得更快,那少女顯已著迷,給他那醉人眸子,撩亂六神,一對明眸,直跟著玉簫郎君不停轉動。


    但聽玉簫郎君朗聲說將下去:“何物赤城老賊,在下倒不曾聽說過,從姑娘口氣中,那什麽赤城老賊似乎與姑娘結下過節。姑娘就且告訴在下,待在下替你報仇!”


    “好大的口氣啊!”紅衣姑娘自迷亂中驚覺過來,心中想道,卻是給他那迷人的風姿,俊朗的神采,以及撩人靈魂的目光所困所惑,竟把口中本來要說的話,硬吞下肚子裏去。


    紅衣姑娘盈盈一笑答道:“你問我姓名嗎?好。姑娘就告訴你。姑娘叫南玲,我娘當年的名震武林,乃八荒英雄,鼎鼎大名的玄冰美人桑龍姑!”


    玉簫郎君見識雖然不多,但對玄冰美人的威名,卻不能無所耳聞,不由心頭一震,想道:“她娘是玄冰美人,這可棘手!”


    隻是玉簫郎君為人心高氣傲,連從未蒙麵的老子南星元也不放在眼底,哪會懼怕桑龍姑。但他不明白天姥山何以有這許多高手居停,除南星元,八荒英雄玄冰美人也住在這裏?


    這一節,單嬋前此因他年幼,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所以他對老子南星元的事,知之不說,桑龍姑是他老子的繼室一節,他也如在五裏霧中。


    心念一轉過後,玉簫郎君再不懼什麽玄冰美人了,拱手對南玲一揖,笑道:“久仰令堂大人之英名,如雷貫耳。哈哈,在下雖然和她緣謀一麵,但今天得與其千金見麵,也是幸會!”


    南玲給他的眼波轉得心花繚亂,半晌才找出一句話來說:“你到這兒來幹會麽,還沒有告訴姑娘呢!”


    玉簫郎君眸子一轉,說道:“姑娘說得是,我郎君不辭千裏迢迢,到天姥來,也正是為了晉謁令堂,除此之外,在下還要找尋一人!”


    南玲詫然道:“找尋什麽人?”


    玉簫郎君頓了頓,才道:“那是叫什麽塞外怪傑的南星元,南……”


    他因不知虛實,本來想說下去的是“南老前輩”四字,不料話未竟,已給南玲打斷了話柄。


    但聽南玲格格一陣嬌笑過後,幽幽道:“你要找南星元那老不死嗎,你可知道南星元是俺的什麽人?”


    玉簫郎君不由一怔,南玲這話可難猜測了,照她語氣南星元與桑龍姑一家必有深淵源,而南玲口裏親切中卻罵起老不死來,這是何故呢?


    他想著,想著,這賊子聰穎過人,一想已通,自忖道:“南星元與桑龍姑前此必是好友,後來反目,所以南玲才在親切中大罵起來!”


    “管他與桑龍姑是什麽關係,我郎君好歹弄這個雌兒到手再說!”那賊子心念團團又是一轉。


    他笑答道:“在下和南星元從未晤麵,也不知和姑娘有何關係,但願姑娘賜教!”


    南玲忽然問:“我姓甚麽,你忘記了?”


    玉簫郎君憬然一悟,失聲叫道:“姑娘莫非是南星元的……”


    竟是說不下去。南玲吃吃笑道:“你猜得對極了,那老不死正是我的親爹,隻為他對我娘不好,夫婦反目,現在已逃到江湖上去。喂,你這人還找他怎地?”


    玉簫郎君心中暗叫一聲“好險!”因為他如果直截了當,自承是南星元的兒子,則與眼前這姑娘便有血統之親,要吊膀子那就難了。但他有些莫名其妙,他老子南星元究竟多少老婆,除桑龍姑和單嬋外,還有沒有?


    這賊子果然色迷心竅,連自己同父異母之妹,也思染指,豈不謊謬至極!不過,他並不知有一生身親娘,給桑龍姑幽囚天姥之北,一線天的岩洞之中,仍以為親娘是單嬋,還以為單嬋是嫁給南星元成為夫婦的了。


    玉簫郎君暗慮一過,臉色一變,登時裝出極為難過的神情,對南玲道:“令尊令堂兩人,武林名宿,俱為在下欽仰的人,可惜他倆反目,唉,真可惜!”


    南玲性子和她娘桑龍姑極是相肖,聽他這話,卻無動於衷,但說道:“你傷心可惜什麽?那老不死假慈悲,裝道義,死了也不可惜,何況出走!”


    看不出她小小年紀,心腸如此歹毒,這正合玉簫郎君心意。他心念怦然一動,想道:“這雌兒倒乖巧,看來不難吊她上手了!”


    他想了想,忽然道:“既然桑老前輩伉儷不睦,諒來心情也不快意,在下本待晉謁,這刻隻好打消,改天才行補謁就是。”


    說著作勢拖了秋娘,朝下山之路,慢步便走,陡聽南玲叫道:“喂,喂,你要到哪兒去?”


    玉簫郎君兩隻眼珠一轉,答道:“四海飄萍,哪有定址,逛名山遊靈勝,好玩的地方都去!”


    南玲叫道:“且休走,我有話說!”


    玉簫郎君巴不得她叫停步,便也和秋娘停了下來。南玲忽然向秋娘,一指道:“她是你的什麽人呀?”


    這聲問,玉簫郎君倒為難起來,要知女人的醋勁最大,若直承自己的妻子,南玲不難拂袖而行,那時豈空挖一場心思?


    但見那賊子,兩隻眼兒轉啊轉!他在琢磨妙計,來引那姑娘入殼。半晌,才聽他答道:“她嗎,她可以算是我的妻子!”


    答得多怪,南玲乍聽之時,臉色一沉,及至一琢磨,不由皺起秀眉問:“你這話怎講?”


    這時,秋娘也為他心上人那句話感到困惑,張大眼兒直瞪著玉簫郎君。玉簫郎君迴首一顧,兩人目光接觸之下,心中微微一蕩,瞬已平複。


    他笑道:“因為我們還沒有舉行成親儀式啊!”


    玉簫郎君兩眼不斷向南玲閃動,南玲也忒聰明,一瞥已知他的意思,心念怦然一動,笑答道:“這麽說來,你們是野合姘上的?不過,既同宿同棲也算夫婦,我輩武林中人,最不講究這一套!”


    她笑將起來,笑得如一株盛開的桃花,又道:“你這人倒爽快,咦,你叫什麽郎君,唉,就叫你郎君哥哥。喂,郎君哥哥,我想和你們一起到外邊去遊山玩水,你可願意嗎?”


    玉簫郎君朗朗一笑,說道:“歡迎,歡迎,那太好了,有姑娘同行,增光不淺!”


    “不!”南玲突然叫道:“郎君哥哥,別叫我做姑娘,幹脆叫做妹子罷了,俺就認你做個親哥哥吧!”


    這小妮子分明也是迷於玉簫郎君的豐采顏色,已然步步奉承,承歡色笑了。玉簫郎君色然以喜,叫道:“承蒙垂愛,愧不敢當。恭敬不如從命。也罷,我郎君就認你做個妹妹!”


    又道:“玲妹妹,郎君哥哥姓史名炎,你以後便叫我做炎哥哥好了!好妹妹,咱趁著天色未晚,下山去吧!”


    兩人眉目傳情,打情罵俏.竟把秋娘冷落一邊,視而不見。南玲聽了玉簫郎君的話,嫣然一笑,正待說話,陡然間她放眼前望,發覺站在玉簫郎君身畔的秋娘,已然淚光瑩然,擠滿一眶。


    南玲心中不由一怔,趨步而前,格格笑道:“嫂子,啊!我既認了玉簫郎君做炎哥哥啦,你自然是我的嫂子。嫂子,你不高興嗎?不高興我和炎哥哥做兄妹?”


    秋娘自悲身世,感情本已脆弱至極,方才兩人一幕戲,她已盡瞧眼底,對個郎薄幸,已起疑念,怎不傷心。南玲一湊近,語甜言溫,她才稍稍覺得好過些。


    這其間,玉簫郎君也已覺察,不由失笑道:“秋妹妹,休要多心了,我又不是移情別戀,不過認了一個幹妹妹,唉!看你這麽大的醋勁,怎配做江湖兒女!”


    秋娘座首無語,玉簫郎君趁勢一拉,拉起她便和南玲一起下山。


    南玲因慕玉簫郎君俊俏,竟著迷了,也不告訴桑龍姑,便已癡癡迷迷,逕隨玉簫郎君下了天姥。三人繼續趕道,路上有說有笑,倒不寂寞,玉簫郎君為免使秋娘狐疑,再不敢像剛才一般,隻偷偷摸摸和南玲調笑。隻緣兩人都是武林高手,而秋娘在此時猶不諳技擊,所以也不覺察。


    這天行到晌晚時分,迴首天姥,雖然遙遙在望,但已相距百裏之遙。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歸鴉隊隊,宿鳥疾飛,夕陽西映,把大地耀得一片金黃。


    玉簫郎君忽道:“你們瞧,鳥兒也迴巢了,天將黑了,咱非找個地方安歇安歇,錯了宿頭,餐風眠露,太不好受!”


    這賊子心眼中又在轉壞念頭,他正琢磨著今晚上怎樣丟開秋娘,去和南玲偷情。這在秋娘來說,如何得知。


    玉簫郎君的話一歇,南玲秋娘不由自主,同時往前路一眺,隻見阡陌萬頃,一望無垠,盡是麥田。輕風吹處,金黃色的麥穗,起伏如浪,煞是可觀。


    隻是四野盡皆蒼翠鬱綠的樹木,全無人家,可資借宿,秋娘愁道:“像這般荒涼所在,不餐風眠露怎麽可得,今晚想來可得野宿一宵了!”


    南玲張開眼兒,隻四顧眺望,對秋娘的話,卻不理會。


    陡然間,她色然以喜,叫道:“有了,約莫在十裏之外,一定有村落,你瞧,那不是人家炊煙麽?”


    語畢,纖纖素手,向東麵一指。秋娘和玉簫郎君放眼向南玲指處一望,果見有陣陣輕煙,嫋嫋而飄,隻見那輕煙稀而且薄,料來縱有人家,也必甚孤單。


    本來一行三眾,是往西南而走,此刻為投宿安歇,隻好中途暫時折返,朝東麵急走而下。以南玲兄妹的腳程,十裏路不消半個時辰便可到達。可惜秋娘不諳武技,且蓮步姍姍,難作神行太保,因此慢慢行來,挨到薄靄沉沉,才抵達炊煙起處所在。


    哪有什麽村落人家,乃是一所剝落不堪古舊的土地廟,香火蕭條,似是失修已久。三人這時隻顧要有宿處,那管是什麽所在。玉簫郎君一馬當先,便去叩那土地廟的大門,可也怪,像這般破落祠廟,大門卻是關得緊緊地。


    敲了一會兒門,良久,才見一個蒼頭,衣衫襤褸,出來開門,那蒼頭一瞥三人,已知是過往行客,錯了宿頭要來度過一宵。


    玉簫郎君對他說道:“不錯,在下等因貪圖趕路,前程盡是荒山野嶺,所以才來叨擾老伯一宵,望施方便則個。”


    隨說隨自身上,掏出一綻碎銀子,遞給蒼頭。這蒼頭正是土地廟裏的廟祝,因為這廟野處荒山,素常沒有什麽油水可撈,乍見閃閃發亮的銀子,蒼頭笑得兩眼眯成一線,忙著稱謝,躬揖三人進廟。


    廟中昏沉沉,隻正殿上有點星火,那星火乃是供奉廟中神明的油燈。這廟也委實太破舊了,有些地方竟至坍塌,塵封土積,黴臭彌漫。


    南玲是嬌生慣養的女孩子,一進門便掩著鼻子嚷著要到外邊去,寧願露宿。秋娘雖覺地方髒些,但她久隨爹爹流落江湖,歇祠宿廟倒是習慣了,卻不感怎樣難受。


    玉簫郎君豈是過慣這般生活的人,隻見他一進門,眉頭緊皺,已知心中大不滿意。


    但這賊子心中歹毒念頭已發,他想:“今晚上正是吉日良辰,我郎君豈肯輕易放過,要是在外歇宿,秋娘必定睡不安寧,要下手可難些,廟裏雖髒,盡是溫暖些,也許會睡得甜!”


    想著,也就不覺這土地廟怎樣可厭了。不由笑道:“玲妹妹,出門人將就些,外邊風正緊,睡也睡不安穩!”


    這倒是實話,秋娘也覺有理,幫著玉簫郎君勸說南玲道:“好妹妹,過一會兒習慣了就不覺難受啦,我們占地也隻一角,就將一角打掃幹淨,胡亂過了一晚,管他這廟是好是壞!”


    玉簫郎君鼓掌稱善,叫道:“秋妹妹的見識不差!”


    這時,那蒼頭已持著一支草帚,便來給眾人在西廂地方打點。蒼頭受惠落力,理所當然,邊掃邊喃喃道:“地方雖髒些,慢待貴客,但打掃過了,勉強還可度過一宵!”


    老蒼頭似乎很怕這撥客人不住廟中般地,打掃完了,又忙不迭給搬來一些幹草,鋪在地上,以便一行人等安歇。玉簫郎君心中倒是好笑。


    收拾停當,蒼頭已自往廟後安歇去,玉簫郎君取出幹糧水汁,分給各人,吃飽了肚子,倒頭便睡上去。


    按照情理,自然是玉簫郎君與秋娘睡在一塊兒;南玲獨自睡得稍遠的一角。


    這一夜,三人久久都不入睡。秋娘隱憂在抱,情郎變誌,今早天姥之上,已經瞧得真切,想起自身淒涼身世,孤苦伶仃,一生指望,端在玉簫郎君身上,他若薄情,一生幸福,豈不斷喪?


    想到這裏,不由珠淚偷彈,暗自傷懷。幸而廟中昏黑,瞧不真切,同時在這些日子來,玉簫郎君對她已厭心日增,睡覺也不多理她。


    玉簫郎君呢?他已涉入綺思,恨不得秋娘立刻入夢,好給他去逗引南玲,越想心中越癢癢地。過了一刻,玉簫郎君假意撫慰秋娘,用手輕輕摸了秋娘,但見她身子一顫,幽然低叫:“哥哥,你怎地還沒入睡?”


    這賊子,不由咬一咬牙,恨道:“該死賤人想些什麽,怎地全無睡意!”


    但他卻絕不能強迫秋娘入睡,天下任何事物都可強迫,惟獨睡覺強迫不來。玉簫郎君心中又在打轉,暗自叫道:“有了,用這方法,哪怕她不沉沉入夢?”


    一念至此,不由心花怒放,偷偷地往身上一摸,摸出一顆彈丸來。


    這顆彈丸便是當日在荒島灘頭,暗算秦寒梅的那種奇毒無比的迷靈丹。玉簫郎君一擊出迷靈丹,暗運勁一捏,把丹丸捏成兩截,一伸手已然遞到秋娘的鼻尖,同時低聲道:“秋妹妹,你嗅嗅看,這是什麽東西!”丹丸內有縷香氣,直撲秋娘的鼻端!


    秋娘本能地一叫:“好香,這是什麽東西……”


    活未竟,經已迷惘當場,沉沉睡去了。玉簫郎君猶恐秋娘沉迷未透,又用力搖晃了她幾下,心知她已浸入黑酣鄉裏,再無知覺來理會他的邪惡行為了。


    一翻身,便向南玲那邊挪去,口裏輕輕唿道:“玲妹妹,你好睡了?”


    南玲哪裏睡得著,她與玉簫郎君一般淫邪之念,困在心頭。她生平未見過像玉簫郎君這般風流俊俏人物,芳心早已蕩漾不止,此刻睡在暖洋洋,軟綿綿的枯草上,也興綺思,懷春少女心情,加上賦性下流,難免不遭此大劫。


    乍聽唿叫,南玲低低叱道:“輕點。秋娘可睡著?”


    玉簫郎君浪聲大笑,迴道:“放心,那賤人已給我略施小計,熟睡如死!”


    南玲這才格格嬌笑起來,玉簫郎君已然挪到她的身畔求歡,他早知此女非貞烈之輩,勾搭來並不費事。他把南玲一把摟在懷裏,不絕親吻,南玲嬌喘細細,噓氣如蘭,正自享受至樂境界。


    忽地裏,南玲一把推開玉簫郎君,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玉簫郎君吃了一驚,忙問何故?南玲笑道:“我倒忘了,我娘曾說過,在廟裏不可做苟且的事,恐有瀆神明,所以,嗯,炎哥哥,我怕,你別動我!”


    玉簫郎君雙眸噴出陣陣欲焰,兀是情不自禁,給她這一推搪,不啻冷水兜頭淋下,但又無可奈何。


    正焦急間,又聽南玲那充滿淫蕩的嗓子響起:“炎哥哥,廟裏不行,我們何不到外邊去。那裏的光景太好了,青石為床天為幕,月為紅姐姐風為證見,多好!”


    這一說,倒把玉簫郎君想不開的心眼兒開朗了。隻見他抱著南玲,悄悄爬起,便自屋後,穿窗而出,到那亂石草上,幹其濮上桑間的無恥行為了。


    這對無恥男女走後,殿後忽地轉出一人,此人白發飄然,精神矍鑠,目中棱光四射,年紀已逾六旬。他手中拿著一個革製水囊。一走出來搖了搖頭輕歎一下。移步到得秋娘身旁,猛地啟了水囊的蓋子,那囊清水往秋娘臉上一撥。秋娘不由呀然大叫一聲,清醒過來。


    其實秋娘方才所中的迷靈丹,不外是一些五更雞悶香之類的麻醉藥,這類東西的解治方法,極是簡單,隻要用冷水一噴,便可悠然而醒了。


    秋娘一醒,倉卒間雙手往旁一撈,口中叫道:“炎哥哥,你哪裏去了!”


    昏黑中視物不清,秋娘但覺空蕩蕩,初時猶以為玉簫郎君偶然起身,到廁坑去小解,但一朝南玲臥處望,又是大吃一驚,原來連南玲也失了蹤跡。


    秋娘一驚之餘,陡然心念一轉,心下不由恍然,那對男女一定偷偷摸摸去了。正待直身站起,到各處去察看,找尋二人。


    陡然間,她哇然驚叫起來,原來她看到麵前一個陌生身影,裂開了嘴對著她嘻嘻地笑。


    她顫聲問:“你……是準?”


    那陌生人不答,伸手往懷裏一探,隨手擎出一顆圓圓的物事,可也奇怪,那東西一擎出,登時一廟生輝,光芒四照,那人手裏拿著的,竟是一顆夜明珠。


    這迴,她瞧得真切了,隻見當前是個白發長髯的老人,那對眸子多麽懾人心魄,棱棱閃動,好不駭人。


    秋娘又是失驚叫道:“你……啊!原來是你。”


    她瞧得千真萬確,當前這個老者,正是在鎮江城內,叱罵炎哥哥做淫賊,和炎哥打過一場的人。咦,他怎地還好端端地沒有受傷,炎哥哥不是說過他不死也要殘廢,因為中了他一下流雲飛袖。


    她既發覺玉簫郎君及南玲不知所蹤,此刻見了這老人,心中亮了一半,想來老人此來,必非無因。又見他滿臉慈祥,不像一個壞人,心中稍定,正待再發問時。


    但聽老人低低喝道:“別嚷,我是來給你報信的!”


    秋娘如墮五裏霧中,不禁又問:“報什麽信!”


    老人微微一笑,說道:“報知你,那對奸夫淫婦淫邪的事!”


    秋娘吃驚道:“你是說我的炎哥和那南玲麽?”


    老人點頭道:“不錯,這雙狗男女已然到外邊幹那不可告人之事去了,他們能瞞你,卻瞞不過老夫。嗯,姑娘你剛嗅了香氣之後,覺得渾渾噩噩,奄然欲睡麽?”


    不提起猶可,一提起秋娘便有所覺,心中想道:“怪啊!這老人怎知道得這麽清楚,像親眼瞧著般地。對啊!剛才炎哥拿了一般東西湊到我鼻尖,叫我嗅著,唉,我便這麽胡裏胡塗地睡著,莫非其中也有詭謀,否則老人怎會提起呢!”她越想越懷疑,越困惑。


    那老人已然開腔了。他道:“小妞兒,隻怪你在江湖曆練不多,誤認壞人做好人,失身匪徒,當真可惜。不瞞你說,方才你所嗅的是一種迷魂香,名叫迷靈丹,就是那賊子,為了便利和桑龍姑的女兒勾搭,才把你弄迷了。唉,南玲那孩子太像她娘了,這真是劫數!”


    秋娘心頭大亮,忍不住地哭了出來,哀叫道:“好狠心的冤家,你……”


    罵到這兒,已然語不成句,她年事太輕,怎經得起這般刺激,要不是有陌生人在旁。她當真要發狂啦!


    半晌,老人忽地裏傾耳細聽,輕輕地道:“那兩個孽障快要迴來了,他和她已經翻過前麵的小丘來,小妞兒,你如要生命,切切裝睡為要!”


    秋娘淚珠一揮,毅然道:“為什麽要裝睡,冤家淫婦迴來正好,我要跟他們算帳!”


    老人長歎一聲,搖頭道:“不行,不行,那賊子殘忍成性,如不知你已洞悉其奸,倒也罷了,若知道,恐怕他要對你下毒手啦,快點,別耽誤了生命!”


    老人對玉簫郎君和南玲,也似很忌憚,話才落已然甩身後退,隻兩下抖動,便失身影。


    果然沒有多久,隻聽得廟外有人細碎移足,低語喁喁,時在更深人靜,縱使把聲浪壓低,也是可以聽到。廟外那兩男女,不是那冤家和淫婦還有誰來?


    秋娘悚然一凜,不由自主地依了老人的話,爬上草堆上,唿唿裝睡起來。


    才睡下已然見兩條黑影,飄然到了身畔,但聽玉簫郎君悄悄問南玲道:“方才似乎有人來過,覺得嗎?”


    秋娘暗裏吃了一驚,裝睡如舊,卻聽南玲答道:“我還道你沒有瞧見,不過那人的身形好快,隻一提便已去遠,功夫和娘彷佛,瞧不真切。有沒有來過,問一問秋娘使知!”


    玉簫郎君默然不語,拿眼望秋娘一下,秋娘心如小鹿亂撞,哪敢做聲,她已誤會她與陌生老人說話,給南玲窺去。


    一驚之下,不由冷汗直淌。


    卻聽一聲冷笑,玉簫郎君說道:“好妹妹,別問什麽啦,你忘記那賤人已中了我的迷香,非至翌晨五更以後,不會醒哩。何況她又是個不諳武技的人,來人本領既這般高,即使她醒覺,也是不會知道的!”


    秋娘聽到玉簫郎君句句叫她做“賤人”,不由芳心震裂,銀牙咬碎,竟至暗彈淚珠,傷心至極。


    幸虧那賊子已認定秋娘沉睡不醒,加以和南玲餘興未泯,也不睡到她這一邊,而去和南玲調笑,共枕草上,所以始終沒有覺察。


    秋娘偶然一伸手,陡覺濕漉漉,才憶剛才老人為她噴涼水救醒,心中益是慶幸玉簫郎君不睡這邊來,否則他不會發覺嗎?


    沒有多久,玉簫郎君和南玲想來疲倦不堪,已然沉沉入夢。秋娘百感交集,如何睡得著呢,輾轉反側,好容易挨到天色破曉,至朦朧入夢。


    醒來時,玉簫郎君和南玲已經先起身了,玉簫郎君滿麵春風地對秋娘道:“秋妹妹,你昨宵睡得太好了,一直睡到現在!”


    秋娘心中在冷笑,但身在狼傍,哪敢稍露不滿之色。可是她才一抬頭,心中不由蕩漾起來。


    她的炎哥哥,那如玉樹臨風俊朗的風姿,那含情流轉的眼波,對她笑著,笑啊!


    立刻,她那滿腔怨恨,化為烏有,她隻覺世上最親最好的人還是炎哥哥,她雖知炎哥是個薄幸郎,卻是願意為他提負痛苦,任由宰割和淩辱,隻要炎哥哥不拋棄她,甚且他和南玲公開勾搭,她也可以不加幹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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