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刁嬋吃了一驚,低聲道:“不好,這群扁毛畜牲在監視咱們,另外還有報信的去了!”


    鐵筆書生一怔,隨也恍然,歎道:“花妖本領真大,調教出來的畜牲竟是這般靈通,嗯,我看不久,花妖必到,我們還是早找個地方藏起才妙。”


    千手如來搭腔道:“既是恁地,我們還是冒險上去,省得等會兒給趕下海去,兩位意思以為如何?”


    三人再不打話,身形疾掠,便向島上趕去。這片海沙,說遠不遠,大約有二裏之遙,三人幾個起落,已經奔上島上,這兒風光妙絕,清溪翠竹,端的是個世外桃源,頭上那些兇禽乍見底下幾個人疾馳如飛,也不放過,各展雙翼緊緊躡下。


    忽地裏,有兩隻貓鷹俯衝直下,作撲擊之勢,便向三人攻襲,鐵筆書生心下一氣,大毛筆一抖,唿的蕩起一陣颯風,那貓鷹也真矯捷,爪未撲實,兩翅一翻,已然疾升半空,另外兩頭貓鷹,此起彼落,賡續攻襲,耿鶴翔叫道:“請停步,鷹貓便不會下擊了。”


    賽刁嬋與鐵筆書生聞唿止行,三人一停下,那些貓鷹當真不再下擊了,大抵也知當前這幾人並非好惹!鐵筆書生叫了聲怪啊!問道:“耿老弟,我們一不走,貓鷹怎地便不下擊,這是什麽道理?”


    耿鶴翔笑道:“這道理很淺顯,剛才咱在沙灘上時,那群扁毛畜牲不是隻在頭頂盤迴,卻不下擊,我們一挪步,它們的攻襲便連綿不絕,你說怪也不怪,依我看來,島上的貓鷹都經過那魔頭的訓練,熟知人性,我們初登荒島,那群畜牲還不知我們是敵是友,故隻臨視不攻,但也不許我們越雷池半步,似乎在待它們的主人來,我們要躲藏,首先得對付對付這群畜牲!”


    鐵筆書生呆呆不語,賽刁嬋忽道:“有了,你們去誘它們一兩隻下來,我自有法兒治它!”


    兩人信疑參半,拔腳便走,一挪動,那貓鷹又俯衝撲擊,突然間,聽賽刁嬋喝道:“別讓它逃走,快拿住它!”口裏嚷著,身子淩空一躍,雙掌倏地向前一卷,猛地裏揚走了一陣急風,便朝降下的兩隻貓鷹卷去。


    這其間,降下攻擊的貓鷹共有六頭之多,每兩頭攻襲一人。三人齊齊冷笑一聲,各各發出內家黏勁,說也奇怪,那六頭貓鷹給三人發出的掌勁陡地一卷,乖乖地便入掌握,要待掙紮,已然不及。


    六頭貓鷹一給三人抓下,頂上貓鷹哀鳴益厲,卻無一雙敢下來啄擊,盡在半空中團團急轉。賽刁嬋雙手高舉,似在示意頭上群鳥,叫道:“你這些扁毛畜牲如不快快離開,我就把你們的同伴扼死!”手上雙鷹,頓時發出哀鳴。


    頂上群鷹雖不通人語,卻熟人性,乍見賽刁嬋的示意,似已通曉,唿唿聲中,已然散開,遠盯著。


    賽刁嬋手上陡地一鬆,兩雙貓鷹拍拍雙翅,登時升空上掠,霎忽之間,已飛得無影無蹤。


    鐵筆書生驚叫道:“賽前輩,你,你怎地把它放了!”


    賽刁嬋笑道:“我們要脫身就得遵守諾言!”


    這話可怪,對畜牲講義談然諾,豈非笑話。鐵筆書生奇道:“這話從何說起?”


    賽刁嬋笑道:“你有所不知,這種貓鷹雖兇,卻是義禽,以群居為活,如其同伴有一頭給人傷了或打死,必群來攻擊,務殲敵報仇。剛才我們亮了那一手,貓鷹已知我們厲害,同伴雖遭克製,卻是不敢輕舉妄動,它們既靈通,自然看出我的示意,知道無意傷害它同伴生命,隻求它們速行離去。現在我放出兩禽,以堅其信,待得咱找到藏身之所,你們手上的貓鷹再放掉它吧!”


    兩人聞言,抬頭四顧倒也怪得很,天上貓鷹蹤影杳然,心中暗暗佩服賽刁嬋的見識廣和機智,但聽賽刁嬋又道:“幸好暴風才過,貓鷹出來不多,若在往日,麻煩可多!”


    三人翻過了一個小阜,賽刁嬋忽低聲道:“把手上的貓鷹放了吧!”同時又吆喝了一聲道:“畜牲,饒你一命,以後再敢向我們搗鬼,定然不饒!”


    尤耿兩人手上四禽,似知人意,歡叫聲中,振翼已然高飛逝去。待得四禽去遠,賽刁嬋才低唿了一聲,鑽進一處荊棘叢中,原來這兒別有天地,是一列列的小石洞,這些小洞又窄又小,隻容一至二人並坐,耿尤二人和賽刁嬋,各自擇得一處洞穴藏身,調元將息。


    鐵筆書生與耿鶴翔在小洞中靜坐片刻,運氣周天過後,勁力已複,隻是饑腸轆轆而已,兩人都不覺噓了口氣,相對半晌,鐵筆書生喟然道:“這番出海,我們仿佛做了場惡夢,隻可憐赤城老兄,以武林一派宗主,紫府宮高手,遠來中原,竟得如斯下場,葬身大海!”


    耿鶴翔安慰道:“他們也許給漂到其他地方去,這兒小島星羅棋布,遇救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願吉人天相,化險為夷!”


    鐵筆書生忽想起一事,笑問道:“耿老弟,不是我查問你,怎地你和我同船共舟,我們一點也沒覺到?”


    耿鶴翔笑道:“尤前輩,你竟忘了在船上所遇那個黃臉船夫?”


    喲地一聲,鐵筆書生叫將起來,道:“那黃臉漢子原來是你,怎地變了臉相?當時我也有點疑惑!”


    耿鶴翔點點頭道:“不錯,那黃臉漢正是晚輩,那是經過易容,難怪你老認不起。我在關內遇上史三娘,這易容術是她傳給我的,後來風暴來了,給吹下海去,經海水一浸,所易之容保不住,霎時複了原形。”


    始末如此,鐵筆書生這才明白過來,欷噓歎息才過,忽驚道:“外麵一點聲息也沒有,我們來的時間也不少,那魔頭怎地不見?”


    話聲才落,外麵忽地傳來一陣淒厲哭叫聲,那是女人的尖叫,中間夾雜著男人嗬嗬狂笑,那狂笑比那尖叫更可怕,簡直像狂人口裏叫出來的。


    耿鶴翔暗叫一聲不好:“那魔頭出現了,不知他作弄什麽人,這鬼地方何來女子的聲音?”


    忽地裏,洞外一聲輕響,但聽賽刁嬋低唿了兩人名字,道:“快出來,咱去救雪兒那孩子!”


    語出駭人,雪兒怎會在此?兩人齊齊怵然一凜,各自一長身,已到洞外,但見賽刁嬋目孕淚光,顫聲道:“快去!遲了雪兒又沒命啦!”


    鐵筆書生好生奇怪地問道:“賽前輩怎知道雪兒在此?”


    賽刁嬋此時已然騰出十來丈,旋頭叫道:“怎會不知道,是我孩子,聽那聲音已然明白,別廢話!”


    三人攀上高丘,朝聲音發出地方疾掠,看看便要趕到,忽地裏,聲音靜了下來,但聽那人狂聲笑道:“哈哈,這女娃子又暈了過去,老子要慢慢耍個夠,才把她廢了,好久沒殺女人,這女娃子竟送上門來,妙啊!讓老子樂她一樂。”


    鐵筆書生大驚失色,瞬轉為急怒攻心,想道:“天下那有如此狂人,這般歹毒,如此不知廉恥,白晝宣淫,還要把人家折磨至死。”


    這想法卻錯了,花妖為人雖歹毒,卻不好色,他所謂“樂她一樂”,是要效貓兒捉弄耗子般地淩治女人,並非涉及淫亂之事。賽刁嬋乍聞言語,五內如絞,幾乎暈了過去,腳程略緩一緩,耿尤兩人已先越過,跑到慘劇發生所在。


    當前是一片平林,樹木疏疏落落,已然影綽綽地站著一個怪人,那人長發齊腰,麵如鍋底,雙眸精光四射,身如槁木,幹瘠得如同行屍,身上沒有衣服,隻用樹葉編織遮障,兩隻又枯又瘦的長臂,留著長長的指甲,霎眼瞥去,簡直不像人,像頭怪獸!


    在怪人身畔,躺著一個已然暈去的少女,臉如死灰,遍身畔血,看情形已是奄奄一息,去死不遠。那怪人蹲在少女之旁,不住地嘻嘻冷笑,用那又長又髒的指甲,撬開了少女口,右手裏提著一碗血水,盡往少女口裏灌,少女雖昏迷不醒,卻還能喝,骨都骨都聲中,一口口鮮血,已自口中直吞到肚裏去。


    一看那情形,尤耿二人不由自主地打了會寒噤,全身不期然起著疙瘩,再看那少女,不是雪兒還有誰來,好端端的一個美兒,此刻已被弄得不成人形了。


    鐵筆書生往上衝,吆喝一聲:“好孽障,竟敢在此欺侮女人!”


    那怪人旋頭一望,咦了一聲,直起身來,傻笑了一陣!驀地一聲斷喝:“你們是什麽人,敢來闖老子的地方?”斷喝過後,忽問道:“嗯,你們什麽時候來的?有女人沒有?”


    耿鶴翔拱手道:“及仰花前輩在此寶島,咱不幸因遇風暴,勾留此處,請花前輩原諒!”


    花妖怪眼一翻,叫道:“那不成,老子不許誰踏進本島半島,姑念你等是個漢子,且不殺你,快自迴去!”


    耿鶴翔道:“咱的海船已在大風中給打得粉碎,求前輩寬容數天,待咱伐木造舟,自當離去!”


    花妖仰天打了個哈哈,叫道:“你們要到這兒來,怎地不帶禮物,沒有禮物,老子怎肯收留!”


    鐵筆書生有點不耐,問道:“誰想到這鬼地方來,你要什麽禮物?日後迴到大陸地,咱給你送來!”


    “女人!”花妖答道:“老子什麽都不要,隻要,哎喲,老子最開心便是殺女人,殺,殺,殺!把世上所有女人殺光,你們要孝敬我,送來女人好了!”


    當前此人,已然迷了心性,狂妄程度,一至於斯,豈不駭人聽聞。耿鶴翔也已怒火中燒,兀是強自按捺道:“老前輩好沒道理,要殺絕天下女人?再說,得罪你的不過一個女人,豈能要天下女人來受罪!”


    陡然間,眼前一條人影疾然飛過,登時蕩起了一陣颯風,這陣風好不淩厲,有碎金裂鋼之勁,已然撲向花妖而去。這人影正是賽刁嬋,方才她腳程緩了一緩,給尤耿二人越過,後見花妖口中胡說八道,她便在一旁暫躲起來,要看耿尤二人如何應付花妖,隻見他們越說越僵,到得最後,已然耐不住性子,才疾撲出來,攻其無備,滿以為一招排山掌便可將這魔頭收拾,口裏卻喝道:“你要人送女人?女人來了,看掌!”


    冷不提防有此一著,花妖果然給賽刁嬋的排山掌打個正著,但見他身形晃了晃,斜斜倒退兩步,咧開口笑道:“果然有點能耐,咦,你們都會武的?”卻是毫無損傷。


    三人俱各大吃一驚,當前這魔頭的身子,比鋼鐵還要硬,莫非已然煉成金剛不壞之體。要知以賽刁嬋功力之深湛,排山掌力之淩厲,無堅不摧,無固不毀,而當前這魔頭渾若無事,豈不能令人膽寒!


    花妖一怔過後,已然看清施暗襲的人正是個女人,不由喜得心花怒放,嘻嘻笑道:“妙啊!老子不愁沒有耍處了,放著兩個賤人,至少也可樂上十天八天!”這魔頭委實狂得緊,他所以不立即把雪兒殺了,也不過為了要慢慢折磨。


    笑聲才落,身形一晃,飄飄然已趕到賽刁嬋跟前,又是一折腰,騰身拔起,雙掌倏地暴伸,十指如鉤,便向賽刁嬋罩下。


    賽刁嬋功力雖遜對方,也非弱者,乍見對方那淩空撲擊之勢,冷笑一聲身形滴溜溜一轉,排山掌又發,劈空迎擊,勢如推山,硬生生把花妖震下。花妖微噫一下,返身又到。


    這時,鐵筆書生已然大毛筆陡然一卷,自左方攻到,便點花妖雙睛;耿鶴翔大袖飄飄,也亮開看家本領斷玉袖招,自右方襲來,袍袖如鋼,便向花妖要穴拂到。


    花妖以一敵三,兀然不懼,十指如鉤,上翻下撲,綿綿不絕,那招式怪異無儔,卻非中土所有,似是旁門左道技業,花妖所亮招式,正是他看家本領,“五禽拳”,五禽拳源長流遠,據說出自漢末華陀所創,花妖擅此拳法,自到兇禽島後,日常觀那貓鷹撲物之勢,更把五禽拳改得更為精妙,而且化掌拳為指爪,故一使開,龐雜精妙,詭異淩厲,兼而聯手合擊,他的功力又高,配合使用,無怪當前武林三名高手,聯手合擊,兀是奈何他不得!


    話說花妖好生了得,力拒武林三名一流高手,了無敗象;賽刁嬋、鐵筆書生和千手如來合三人之力,苦心過千招,仍占不到半點便宜,反時時給花妖五禽爪迫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賽刁嬋目睹愛女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五內有如刀割,使開的排山掌,益見淒厲威猛,三人中以她功力最深,輩份也最高,耿尤二人,唯馬首是瞻,配合攻擊,和花妖纏鬥不休,一時未到敗落。


    這其間,花妖見久戰不下,似有點煩躁,要知以他的武功之高,生平罕遇對手,今日裏偏逢這三個小輩,在力拚之下,加說稍占上風,還是不能必應手,摧敵於頃刻,不期然暴怒起來,雙眉一揚,自忖道:“這三個家夥聯手合擊,要勝他們必費一番手腳,若用逐個擊破辦法,就容易多了!”心念一定,集一生功力於掌上,唿唿便打出兩掌,勁風颯颯疾向賽刁嬋鐵筆書生二人攻到,這兩招也端的淩厲,兩人那敢硬接,身形陡地一卸,斜斜滑開丈許,就在這一慢之間,著了花妖的道兒,他原來誌不在此,隻見他倏地一長身,淩空拔起三丈多高,半空裏身子一旋,反身落下,竟是擇下三人中最弱一人,千手如來作為攻擊對手,展眼間,花妖指爪已到,耿鶴翔料不到花妖變招如此快速,心下一驚,大袖一揚,便待消去來勢,隨聽一聲裂帛,耿鶴翔那雙堅逾鋼鐵的闊袖子,已然給抓得破爛不堪,翻身便待退下,那還來得及?要知五禽拳本是古代技擊之宗,豈同凡響,再經花妖數十年來的鑽研,滲以他派武功精華,更效貓鷹天然擊物之勢,早已慰然成為武林絕學,耿鶴翔的千手掌,斷玉袖雖享威名,到底技遜一籌,況耿鶴翔功力如果花妖來比,簡直如皓月之與螢火,怎能不敗?


    在賽刁嬋與鐵筆書生齊聲驚叫中,耿鶴翔的右肩已然給花妖抓下一大塊肉,鮮血淋漓,痛澈心脾。耿鶴翔猝遇敵傷,他到也是條硬漢,哼也不哼一聲,斜身疾退,花妖得禮不饒人,已然如影附形,緊躡趕到,耿鶴翔以受傷之軀,轉動自不靈活,要避花妖追襲,實屬艱難,忽切間,咬了咬牙,兩掌齊發,拳出如風,這正是他生平所學的千手拳招,緣其雙袖已爛,斷玉臂無法使出,隻好變式應敵了。


    花妖冷笑一下,十指如鉤,便來掛耿鶴翔的雙掌,如給掛著,這兩條臂膀算是賣給他了。耿鶴翔悚然一凜,撤招還式,花妖是何等人,那容他撤?隻一晃身,耿鶴翔肩井穴又中一下,隨聽悶哼一聲,萎然頓地!


    花妖和耿鶴翔這番過招,急如電光火石,隻兩個照麵之事。給花妖迫倒丈許開外的賽刁嬋與鐵筆書生乍見耿鶴翔身陷險境,早經飛身前來救援,可惜遲來半步,耿鶴翔已給花妖打倒。


    耿鶴翔一倒下,花妖神誌立變,卻不趕盡殺絕,袖手看看,嘻嘻不住地傻笑,似乎得意非常,此刻賽刁嬋和鐵筆書生趕到,見狀不由怔了一怔,齊齊出手,便待向花妖攻去。


    花妖一旋身,怒目喝道:“你們找死?”口裏喝著,手底也不緩,乍見他雙臂暴長,隨手拔起了一株兩人合抱的大鬆樹,橫裏一掃,落葉簌簌,枝椏盡斷,花妖這一出手,端的天生神力,那株大樹少說也有百斤,經他發力疾掃,勁道何止千斤,幸好兩人輕功不弱,一瞧來勢,借勢卸式,兩人四足,齊向掃來大樹一點飛出數丈,縱開到老遠去,雖不被他掃著,也自出了一身冷汗。


    花妖一掃落空,暴怒如雷,狂吼一聲,山鳴穀應,手裏那株大樹,就如掣著一管麥草,順手一擲,朝那兩人落下之處擲去,兩人一瞥失色,急切間,使了一招燕青十八跌的輕功,就地一滾,才堪堪避過,那大樹去勢未衰,卻碰到背後的一個小峰,但聽隆隆聲中,那個大逾二十丈的山頭,給大樹一砸,已然坍塌下來,大樹也成碎片。


    鐵筆書生瞠目結舌顫聲道:“賽前輩當心,那魔頭端的不是好惹的?”


    賽刁嬋目眥欲裂,嘶聲叫道:“殺女之仇,豈容不報!”翻身又待趕上。鐵筆書生一瞧不對勁,忙一把抓著,低聲道:“賽前輩不可造次,那魔頭此刻還沒殺人之心,你瞧!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隨著鐵筆書生指處,賽刁嬋張目望去,卻見花妖此時怒氣已然平息下來,瞧了臥地暈去的千手如來,又是嘻嘻一陣傻笑。賽刁嬋皺眉道:“這魔頭喜怒無常,當真狂得厲害,似他這般能耐,我們怎能勝他!”


    鐵筆書生忽地咦了一聲道:“他在幹什麽?”


    但見花妖一陣傻笑過後,驀地囁唇一嘯,半空中一隻貓鷹疾掠而下,花妖手中一伸,便將那隻扁毛畜牲捉下,又從腰間解下一雙隻瓢,鐵筆書生可認得這隻東西,正是剛才用來盛著鮮血,喂給雪兒喝的木碗,花妖先把木瓢放在地上,一手捉牢貓鷹,一手朝他的頸上一扭,那貓鷹嘶叫一聲,頸脖上鮮血直冒,直流到木瓢裏,涓滴不益。花妖邊擠貓鷹之血,邊打頭上注視,在他坐處頭頂,乃是一叢密密麻麻樹葉,葉張如羅傘,他便是從葉蓬隙裏,向半空中窺看。


    鐵筆書生見狀,把身子略向前移,挪到賽刁嬋身邊,輕聲道:“這可怪道,那頭怎地自殺他的孫子,嗯,我可明白了,殺了他孫子又怕其他孫子瞧見,所以時時向天上窺探,這魔頭真怪!”


    賽刁嬋點點頭道:“你說得對,可別瞧輕那些貓鷹,如給他們看到殘殺他們的同類,是花妖也逃不了,所以方才我叫你們不可傷它,就是這個道理!”


    忽地裏,花妖一聲長笑,口裏叫道:“小賤人,小畜牲,你們也知扁毛畜牲的曆害,好,等老子把這兒的事做完,再給他顏色瞧瞧!”


    話一說完,突然跑到耿鶴翔的身旁,用那長長的鋼指,撬開了他的嘴,便把一碗鮮血,骨都骨都地往他的脖子裏直灌,待得灌完了血,雙手倏地一張,便在耿鶴翔身上摸索起來。


    “他在給耿老弟推血過宮,解穴道!”鐵筆書生萬分詫異地說著。又道:“打了人又替他醫治,這是什麽意思?”


    花妖又是嗬嗬一陣怪笑,叫道:“那有什麽可怕,老子殺人從來不一下子殺掉的,總要留著樂他十天八天,一下子殺掉有什麽意思,太悶人了!”


    原來這魔頭救治人家是為了把人家折磨個夠,可謂荒謬絕倫,鐵筆書生與賽刁嬋二人聞語,不由齊齊心下一剮。


    賽刁嬋淚淚滿麵,哀然叫道:“這魔頭方才血灌雪兒,原就是安了這般壞心眼,要把她救活了,再次淩辱,似此蛇蠍用心,端的可恨!”


    花妖的功力技業如何?鐵筆書生並非是不知,打又打不過人家,一時間又想不出製敵的妙計,聽了賽刁嬋言語,也自悲愴欲絕,隻急得搓手頓足,叫道:“罷了,咱就豁出性命跟這魔頭一拚!”


    陡聽嗬嗬一陣笑,花妖倏地自地上站了起來,怪聲叫道:“妙啊,我多年來沒人陪我鬆鬆骨筋,今天打了這場架,怪舒服的,難得你們也懂幾手武功,咱打了這一場,再慢慢打下去,你要豁出性命,我偏不許你死哩!”


    怪笑聲中,又聽花妖喊道:“別忙,先救活你的朋友,讓他康複了,咱們再打,光你們兩人,不是我的敵手,打來也怪乏味!”


    天下豈有如此乖謬無比的家夥,要把傷在他手裏的人救活,再將他打傷,打傷了又醫好,直至把對方折磨到奄奄一息,才下毒手,這家夥真是發狂了!不錯,花妖正是如此狂妄的家夥!


    花妖話聲一落,半眼也不去瞧當前兩人,若無其事地蹲了下去,繼續在耿鶴翔身上摸索起來,已然作了一番推血過宮功夫,看樣子,倒也認真得很!


    賽刁嬋悲憤填膺,兀是按捺不下這口惡氣,身形一動,便待趕去和花妖拚命。


    猛然間,橫裏伸出一隻手來,輕輕一把便把賽刁嬋帶住。但聽鐵筆書生低聲勸道:“賽前輩不要造次,這魔頭此刻正與耿老弟救治,別分了他的心神,待他把千手如來治好,咱們再作打算,輕舉妄動不得!”


    在鐵筆書生心意中,既然一時奈何不了花妖,索性讓他把千手如來救活,那時多了一人,縱打他不過,也是增了一分力量,勝似眼巴巴瞧著自己人慘敗當前。


    要知穴道中了五禽爪法的人,別人無法能救,非仰仗這魔頭不可,如在花妖人性已泯,敵友喜惡不分,這才肯出手相救耿鶴翔,賽刁嬋給他一擱,心念陡轉,也覺鐵筆書生言來有理,竟自強行按捺下去。


    過得半晌,忽見花妖一躍而起,欣然叫道:“好了,有救了,好小子你的同伴不會死的啦!”


    這聲調,充滿了喜悅,高興,更聽出仁慈和同情之音,卻是出自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狂人口裏。鐵筆書生劍眉一揚,尋思道:“聽說迷了心性的人也有清醒時候,莫非當前這魔頭迴複本性,他本來竟是個善良的人啊!”


    心念又是一轉,暗道:“何不乘他迴複本性之時,求一求他放我們幾個人走!”


    尋思未竟,但見僵臥地上的耿鶴翔,忽地裏把身一翻,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血來,跟著手腳抽搐一下,又自暈死過去。


    花妖喃喃自語一過,驀地囁唇一嘯,身子隨著一抖,便抖出樹陰之外,右手微微一抬,一隻大貓鷹自空際降下來,入了他的掌握。


    花妖把大貓鷹擒到手來,藏在一邊,舉目瞪了天空好一會,待得天上群鷹四散,才敢舉步,慢慢地踱迴樹蔭之下,耿鶴翔僵臥之所。


    不一刻,花妖又弄好了一瓢鮮貓鷹血,這次卻又拔了幾根草兒,放在口裏嘴嚼一迴,然後撬開耿鶴翔的牙齒,把一團嚼得稀爛的草兒,塞進耿鶴翔口裏,再將那飄貓鷹之血,骨都骨都地往喉裏直灌下去。


    就在耿鶴翔悠悠醒轉,一抬眼皮,乍見花妖站在當前,手舞足蹈,一團高興,不由氣往上衝,身子抽搐了一下,但軟綿綿,渾身乏勁,又待破口大罵,隻一斜轉眼珠,忽地把將罵出口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就在耿鶴翔斜斜眼珠一轉刹那,驀地裏見鐵筆書生站在遠處不斷閃動眼睛,心中一明白,也就不罵出口,索性瞌上眼皮,不聲不響,靜靜調息。


    “喂,好小子,你醒了,覺得好點啦?”是花妖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著,是那麽地溫和,柔軟,全沒了敵意,也令千手如來大出意料之外。


    耿鶴翔眉尖一蹙,雙眸遽張,又笑道:“不要多勞費心,要殺要宰,悉聽尊便,決不皺眉。要老子上你的當,可別想迷了心竅!”


    花妖咦了一聲道:“誰要宰你?”


    耿鶴翔道:“誰要宰我?難道你不知道,裝什麽蒜來,嘿嘿,若是真個這般好心,也不致出手弄成這個樣子!”


    “是我把你打了?”花妖喃喃自語,但見他用手獨力地抓著頭發,似在極力思索,企圖憶起前事。這魔頭倒難得這般胡塗,健忘得這般可愛。


    驀地裏,花妖狂吼一聲,叫道:“不對,你這家夥撒謊瞎說,我不恨男人,怎會把你打了,你又不是個女的?”


    似是語無倫次,其實又有點清醒樣子,這時,賽刁嬋和鐵筆書生見狀,心下已自瞧料幾分,那魔頭此刻大抵已複本性,若要治其心邪,這一機會,正合時宜,也好趁機設法,脫此險地。


    鐵筆書生心下琢磨著,不覺腳步向前挪動,賽刁嬋緊隨在後,兩人還沒跑到當前,陡見花妖環目一掃,雙眸兇光灼灼,直向賽刁嬋身上瞧去。


    繼而一聲斷喝:“別走近前,老子可不客氣啦!”花妖又是狂性複發。


    鐵筆書生心下一震,驀然一錯步,欺身又把賽刁嬋帶著,低唿道:“你瞧,那家夥的狂性又發啦!”


    賽刁嬋見狀,也是一驚,憂然止步,翻身又退。這當兒,花妖縱聲大笑起來,指著千手如來罵道:“壞小子,打傷你的事老子記起了,隻怨你勾引婆娘,到這荒島來害我,這般沒良心,縱把你打死,那能怪我?”


    這魔頭果真因恨成癇,一見女人,又發狂性,足見其對世上女人痛恨之切。


    又聽花妖那暴怒的聲音又響:“當前可恨,現在我全記起,你們這群壞家夥,朋比為奸,到來害我,嗯,又和我打了一場,哈哈,縱打不過我,我早就想過,要留你們鬆鬆筋骨,不錯,我治好你這小子,也是為了要多一人參加打架!小子,你現在還沒有氣力打架,也罷,一發成全你吧!”


    忽地裏,花妖那暴長的神態靜止下來,沉思半晌,一抬頭,看了鐵筆書生和賽刁嬋一眼,歎道:“有那小畜牲和小賤人在,難以將你這小子治好氣力,他們是會搗亂的!”邊說邊站了起來,一開步,便離開了樹蔭之處。


    鐵筆書生一瞧情形不對勁,忙顫聲叫道:“花老兒,咱不和你搗鬼便是,你做你的功課!”


    花妖已經到了露天之處,冷笑連聲道:“誰信你們的鬼話!”又指一指賽刁嬋,說道:“有這小賤人在,怎教老子能安,她本來就是個害人精,哈哈,女人都是害人精!”


    說到這兒,忽頓了一頓,指著當前兩人道:“老子記起了,不是說過要給你瞧一瞧扁毛畜牲的曆害!”


    陡然間,囁唇一聲怪嘯,隨著傑傑禽鳴雜作,那些貓鷹刷刷振翼臨至。一時間,半空裏盡是黑壓壓的扁毛畜牲,足有萬頭之譜,已然遮去半邊天。


    鐵筆書生麵如死灰,連連跌足道:“賽前輩,咱今天不料竟死在這兒!”


    賽刁嬋倒沒有他那般張惶失措,冷冷道:“要是這般便死去,倒省事,那魔頭不是還要留著活口,和他鬆什麽筋骨呢!”


    賽刁嬋這一想法倒對,花妖分明怕在他行功救治千手如來時,兩人到來搗鬼,可以令群鷹困阻兩人,原無置他們於死地之念。


    天空裏大群貓鷹,往還逡巡,遨翔頂上,沒有一隻俯衝下擊,似在等待他們主人的命令。雖未攻襲,隻聽那傑傑怪叫,已足使人膽落心悸!


    花妖抬頭望了天空一下,見群鷹齊集,也不匆忙,在樹蔭下揀了一大塊青石坐下,囁唇又怪嘯三聲,隨聽他嗬嗬笑道:“教你們知道扁毛畜牲厲害!”


    天上貓鷹傑傑之聲益噪,陡見群鷹此起彼落,已然繼續向二人攻擊,這兒地方不寬,貓鷹又多,群起群下,每一攻到,啄爪並用,全是攻向人身要害,尤其是一對招子,更是那群扁毛畜牲攻擊對象。


    兩人手忙腳亂,擲石揚掌,驅走不少貓鷹,卻是不敢認真出手。把其中一隻畜牲殺了,要知兩人都知貓鷹結隊而來曆害,若傷害其伴,自身必招致橫禍,好在那群貓鷹似已通靈,擊到即止,竟如兒戲,這分明是受了主人指使之故。


    換了好幾種武功,兀是唬不走那大群扁毛畜牲,坐在樹蔭下的花妖,笑吟吟地觀了一會,興高彩烈地叫道:“多有趣的玩意啊!像唱戲般地,唉,老子幾十年沒聽過戲,今天總算一飽眼福。”


    這魔頭以搏出殘殺為戲,鐵筆書生分心一聽,不覺皺眉,百忙中,對賽刁嬋道:“賽前輩,何不效你和我初到時的辦法?”


    賽刁嬋雙袖一齊揚,迫退了十來隻貓鷹,喘著氣迴道:“大兄弟不可造次,初來時群鷹不知我等與其人交情如何,是敵是友,故把他其中一隻製伏,又令其退下,此刻不同,這群扁毛畜牲已知咱是此島主人之敵,它們必拚死以鬥,那就更糟透!”


    這婆娘倒也熟知貓鷹之性,鐵筆書生聞言心中一冷,再不打話,大毛筆連連幌動,打到這時,已過一個時辰,兩人豈非心浮氣喘,汗流浹背,本來肚子已是餓得要命,經此一鬥,疲乏益甚,看看便要支持不住。


    驀地裏,花妖哈哈笑道:“如何?扁毛畜牲的滋味如何?要是再撒野,便把你這個小人和這小畜牲毀了!”


    囁唇一嘯,群鷹已然不再下擊,可還滯留頂上,逡巡不去,似監視,又似等其主人之命。


    兩人經此一鬥,乍覺筋疲力竭,不由齊齊頹然坐地喘息,一時間,再也說不出話來!


    花妖打量了兩人一眼,冷冷道:“老子要救好那小子啦,討死的便來搗亂!”


    一行近千手如來跟前,迴顧一下道:“就是讓你這兩人來搗鬼,諒你們也不敢!”忽地把口一張,露出一口又髒又黃的牙齒,湊近耿鶴翔的唇邊,叫道:“要想恢複了氣力,把口張開吧!”


    這魔頭此舉,竟是要以真氣灌給耿鶴翔。武學中有“度氣”之術,此與洗手伐髓和打通玄關相近。


    千手如來鶴翔醒轉已久,初時隻閉目養神,及後為了一場人鷹搏鬥,自恨自己綿綿的乏勁,不克起來助自己同伴驅逐那群扁毛畜牲,心中既愧且驚!這時花妖走近,要他張口接氣,花妖的口一開,耿鶴鶴翔但覺一股奇怪無比腔氣,直迫過來,不由惡心作嘔,抽噫不已。


    花妖雙眉一鬥,手一抬,便在耿鶴翔的天靈蓋上拍下,哇地一聲叫後,耿鶴翔已然暈死過去。花妖那長長指甲一撬,撬開了他的口,才湊了嘴巴上去,一口真氣,往耿鶴翔嘴裏直度過去。


    耿鶴翔在迷惘中,但覺丹田奇熱,暖暖四肢,霎忽之間,忽覺得渾身是勁,不再感到軟綿綿了。


    正待展開手腳試一試身上勁道,花妖已不容他試,隨聽他喝道:“迴到你同伴那兒去,再來廝打!”右手一揮,耿鶴翔那龐大軀體,直如斷線風爭,便朝鐵筆書生賽刁嬋二人站處飛去。


    賽刁嬋輕輕一帶,已然把耿鶴翔的身形穩定下來。


    耿鶴翔一下地,拳腳並伸,試運內勁,果然已是恢複,暗中叫了一聲“慚愧!”說道:“那魔頭當真是個狂人!”


    鐵筆書生忙不迭關懷地問:“耿老弟,沒事啦!”


    耿鶴翔搖頭苦笑:“還好,狂人治好我,又放迴來,待要怎地?”


    欲知耿鶴翔等三人,將來能否擺脫花妖,離開兇禽島?請看下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冤有頭債有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伴霞樓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伴霞樓主並收藏冤有頭債有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