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千豪的這幾句話一出口,全場的人恨不由將目光投注在他所指明的那個人身上,嗯,“金鈴噹”賈宗成!


    這位體魄修偉,臉膛褚赤的川境第一高手,顯然是處於窘境中了,他將手中把玩著的“響鈴環”緩緩掛到腰間,搓著雙厚實的手掌,麵孔上的神色是為難又苦澀的,無可奈何的歎著氣,他一聲也沒響。


    “青城派”的大掌門淩澄道人目光銳利的瞪著他,冷森的道:“賈師弟,你果然能證明紫千豪的話麽?”


    賈宗成摸著下頷,艱辛的一笑,道:“大師兄……這個,當然他有他的說法……”


    紫千豪雙手微拱,沉和的道:“很抱歉,賈兄,因為今天你我見麵的場合不對,所以未曾在初晤之時招唿於你,但賈兄你知我紫千豪甚深,想不會為忤吧?”


    苦笑一聲,賈宗成道:“當家的,你剛才這一手,簡直是變相的剝我皮啦!”


    搖搖頭,紫千豪道:“不,我隻是要求你主持公道而且,賈兄,我方才所說的一切,真的,抑或假的,是與非之間僅得一個字,固然,我知道你的難處,因為你的宗派正在和我為敵,但卻不能為了這一點便抹煞了整個事實與道義,川境和西陲隻有一線之隔,孤竹一脈的所作所為,相信賈兄你定然有目曾睹,有耳曾聞!”


    澄徹的眼睛凝視著賈宗成,紫千豪又道:“賈兄,如果你的親兄弟與我發生了爭紛,沒有人會說你幫助你的親兄弟是不對——縱然你與我相交頗善,不過,假設你的親兄弟是個大逆不道的歹徒,你也會為了他而否認一切,替他掩飾一切麽,幫助你的親人手足乃是自然的天性,若是執意抹煞一件真正的事實,那就是欺騙、詐瞞和不誠實了,賈兄雖則身列青城派門牆。我們並不怨你替青城出力,可是,賈兄,你卻不能為了你是青城的人便也幫著他們混淆黑白,指是為非,賈兄江湖經曆多年,素以豪邁磊落聞名,想來,賈兄不會故意歪曲事實,背信棄試吧?”


    冷叱一聲,淩澄道人怒道:“紫千豪,你好一張舌上生差的利嘴!”


    紫千豪凜烈的道:“淩澄道長,我隻是在要求一個人莫要淹昧他的天良罷了!”


    銀冠微晃,淩澄道人惡狠狠的道:“任你說得天花亂墜,紫千豪,今天你也逃不了公道!”


    深悠悠的一笑,紫千豪道:“公道是要人來論的,道長,恐怕由不在我!”


    這時,凡慈道人威嚴的道:“賈施主,紫施主的話你已聽到了,怎麽樣?是否願意告訴我們他說的話真偽如何?”


    賈宗成尷尬的道:“大掌門,唉,這,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


    凡慈肅穆的道:“你錯了,賈施主,道理隻有是與非,並無其他原因的摻雜,易言之,明明一件壞事,就算你的父兄做了,那也是一件壞事,明明一件好事,使你的仇人做了,卻也是一件好事,個人的品德節操高低,往往就從這上麵看了!”


    飄逸的微拂銀髯,他又道:“再說,關於賈施主目前的問題更好解決——隻要說明紫施主方才所言是真抑假,一個字便夠,真,或假!”


    紫千豪接著道:“但賈兄,說這一個字的時候,我希望你摒除一切可能的影響,單憑良心,照事實迴答!”


    寬厚的麵頰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賈宗成的臉色便越發紅赤了,他一再的以舌潤唇,使勁握手,唿吸也隱隱加快……


    凡慈道長沉重的催促,道:“賈施主,老道以為,一個真是問心無愧的人,對這件事的決定不該這麽困難的……”


    “玄雲三子”的為首者“大真子”淩虛忽然陰沉沉的道:“賈師弟,你就琢磨著迴話吧!”


    “大羅子”淩幻世生硬的道:“反正就是那麽迴事了,賈師弟。”


    怒哼一聲,淩澄道人厲色道:“說呀,賈師弟,你不說還叫人家誤會我們在造謠中傷,歪曲事實呢!”


    淩澄道人的這幾句話暗中有刺,顯然他對凡慈道人的中規中矩,毫不苟且的公正態度包有所不滿了,當然,世故達到又精明睿智的凡慈道人是不會聽不出來的,但是,他不但不怒,和煦的一笑,道:“賈施主,公道是不潮的,無論它在水裏火裏,它總是公道,與公道同在的人,永遠不會孤寂!”


    猛一咬牙,賈宗成鐵猙獰的道:“大掌門,紫千豪所說的話是真的!”


    突然整個場子一片靜默,死樣的靜寂,賈宗成的話一出口,像是驟而將兩個人的腦袋全震得暈亂了,將每個人的脈搏全卡僵了!


    這種驚愕後的靜默隻有一刹,一刹之後,青城派方麵的人馬卻宛似被投入一大包炸藥似的驀然沸蕩起來,爆烈起來,在一片嘩嚷叫罵聲中,青城掌門淩澄道人首先猛揮袍袖,怒目跺腳道:“很好,好極了,賈宗成,你這背叛師門,數典忘祖的孽障,我看你今後尚有何麵目再歸青城?”


    “大真子”淩虛也咬牙切齒的大罵,道:“賈宗成,你蒙受本派傳業,休黛祖師恩典,更承擔青城一脈之弘法揚道大任,你你你……你就用這種叛逆的行為來報答師恩?”


    “大曇子”淩生也暴跳如雷的吼道:“反了反了,竟然當著掌門之前汙蔑本派,賈宗成,你口中還有青城,還有律法麽?”


    痛苦又窘迫的一個勁直搓手,賈宗成結結巴巴的申辯道:“掌門師兄,各位師兄弟,請大家不要誤會……我隻是就事論事,說真話而已,我保證設有一點背叛山門之心……”


    淩澄道人厲叱道:“住口,大膽狂妄,滅絕天良的畜生!”


    汗水淋淋,麵容扭曲,賈宗成大叫道:“你們要我怎的?說謊嗎?欺瞞嗎?味著良心歪曲事實嗎?紫千豪與他的孤竹幫所行所為的確如他所說啊,他們一直是做著扶危濟貧、救難解危、行善樂施、懲奸鋤惡的好事哪,他們一直用大把的銀子濟賑貧苦,用成擔的糧食周濟眾民,他們的確是扶弱小、懲奸惡,紫千豪也果然有‘小仁公’的美號呀,這不獨我一個人知道,在川境及西陲江湖道上跑的人,又有那一個能否認呢?你們總不能叫我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黑著良心說瞎話呀,我們青城派的曆代祖師可不是教我們這樣做的,祖師爺不是素來要我們坦實忠誠,不作妄語麽?我又錯在什麽地方了?我除了講真話,並沒有其他絲毫背叛行為,難道說,隻為了我講真心話便算大逆不道,滅絕天良麽?”


    賈宗成這一番道理乃是在汗水流誕,嗔目軒眉的激動情形下叫出來的,他的聲音又急又烈,又響又亮,直說得青城諸人麵麵相覷,手足失措,空有一肚皮惱火,卻發它不出了!


    好半晌,淩澄道人勉強壓住心頭怒火,冷冷的道:“不管你怎麽說,賈宗成,依的逆跡已露,不可輕饒,我隻怕你要費上一番功夫來替你今天的行動做補償了!”


    青筋暴起,雙目充血,賈宗成激烈的叫道:“為什麽?大師兄,你身為本派掌門,大權在握,難道就可以皂白不分,曲直不問心,妄下斷語,與人以罪?這這……這是專橫,這是暴虐,我不服,我完全不服!”


    淩澄道人巨目如焰,鷹鼻噏合急速,他曆烈的道:“承蒙祖師慈悲,恩傳貧道接掌青城派第六代掌門大權,貧道自即位之日,便擔有轄統全山道侶弟子之權,賈宗成,除非你正式背叛青城,脫離青城門牆。否則,隻要你在世一日,你便須接受本派律法節製,便須服信貧道諭令!”


    發捎上指。賈宗成氣湧如山,道:“這些我全知道,大師兄你無庸贅述,但你雖說貴為本派掌門,卻也不能隨心所欲,強加罪名,你總要講個道理!”


    “大真子”淩虛叱道:“賈宗成;你真實造反了竟敢頂撞掌門大師兄?”


    咆哮一聲,賈宗成吼道:“淩虛,你不用在這裏狐假虎威,裝腔作勢。你又算那一顆蔥?也不知道摸出的什麽家,幾十年了還未祛除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心胸!”


    大喝如雷,淩虛雙目突凸,暴叫道:“你往口,賈宗成,隻此悔辱師兄一端,便夠體上‘節律壇’候審了!”


    狂笑向天,賈宗成憤怒的道:“憑你還不配!”


    “大真子”淩虛麵色鐵青,唿吸粗濁,他氣得幾乎發了瘋,猛一轉身,他麵向淩澄道人,道:“大師兄,貧道要求立時拘禁賈宗成,送迴‘節律壇’以叛逆罪名審訊!”


    一雙鷹眼裏兇光閃熾,淩澄道人竟毫不考慮的道:“好,便如所請!”


    說著,他頭也不迴的叫道:“靜明靜空何在?”


    轟喏一聲,兩個施襟上繡著七條銀線的黑袍道人業已快步奔來,他兩個,嗯,便是一直坐在泥地上的那青臉皮,陰陽眼的道士與另一個猴形白麵孔的道人,青臉皮的道上是“眼前報”靜空,猴麵道人乃“白猴”靜明!


    淩虛道人一指早已氣得混身發抖的賈宗成,冷凜的道:“將他拿下!”


    靜明與靜空二人互視一眼,大步向前,分左右來在賈宗成身邊站定,靜明臉上那棱角突出的五官毫無表情,他冷冷的道:“對不住了,賈師叔。”


    唇角猛一抽搐,賈宗成突然大喉道:“我犯了什麽律條?”


    微微仰臉,淩澄道人寒森森的道:“迴到‘節律壇’之後,你自然便會知道犯了什麽律條!”


    咬著牙,賈宗成恨極大叫道:“這是冤屈,這是專橫!”


    斷叱一聲,淩澄道人喝道:“拿下!”


    靜明靜空兩人正待動手。突然一聲清雅又嚴肅的道號宣揚,道:“無量壽佛。”


    於是,這兩位在“青城派”七代弟子中素以膘悍勇猛告稱的道士也不禁立即縮手了,他們聽得出,高宣道號的人,不是別人,正乃當今執武林牛耳,在道家一流中為首等的“武當派”大掌門“非烈子”凡慈!


    銀髯飄拂,意態肅穆的凡慈道人這時緩緩走上前來,他麵對淩澄,單掌當胸問訊,道:“淩澄道友……”


    淩澄道人心知不對,但表麵上卻隻好勉強笑應,道:“可是掌門道兄有所賜示?”


    凡慈深沉的一笑,道:“老道與道友雖說是同屬道家一脈,共奉三清道祖,但也各有源流淵承,貴派中事,老道無權,亦雅不願過問,隻是,看在同屬道流,老道卻有幾句肺腑之言,不能不說。”


    幹澀的一笑,淩澄道人道:“道兄言重了,道兄有何見示,何妨明告?”


    低籲一聲,凡慈道:“淩澄道友,道友方才諭令拘押賈施主之舉,恐怕有不妥之處。”


    強笑著,淩澄道:“道兄,貧道卻看不出何處不妥?”


    嚴正的,凡慈道:“便正如賈施主所說,他犯何罪?”


    深深吸了口氣,淩澄生硬的道:“道兄,賈宗成身列本派門牆,卻反助政人作不實之證言,更當麵侮辱貧道,頂撞諸位師兄,就此數端,已足夠罪證確鑿了!”


    搖搖頭,凡慈道:“不然。”


    淩澄道人臉色陰沉的道:“敢問道兄,何以不然?”


    凡慈徐緩的道:“紫千豪曆舉事實,反駁道友你先前所加諸於他的各項指控,而更由貴派身份地位俱尊之六代弟子賈宗成親口證實紫千豪所言不虛,由此可見,紫千豪雖然淪落草莽,卻仍是一位仁恕寬厚的江湖奇人,反過來說,道友你的一番指責其中隻怕就有曲解混淆之處了,賈宗成在貴派的淵源輩位,是可列入中堅骨幹,且他之為人,老道素知磊落坦蕩,無論從那一方麵看,他也斷乎不會背叛師門淵承;自甘負上欺師忘祖的莫大罪名,他既無背叛師門之可能,便足證他站在遵義立場說公平活,老道試問,一個憑良心,說真話的人,除了他的義行可嘉之外,還有什麽罪過呢?”


    眼皮子一陣急跳,臉孔漲紅,淩澄道人氣響很的道:“但……但道兄,誰能證實他是說的真話?”


    微微一笑,凡慈道:“老道便能。”


    勃然大怒,淩澄提高了聲音,道:“如何證實?”


    凡慈平靜的道:“方才老道業已說過了,賈宗成所言必真,因為,他沒有作假證的理由,如果他作假證,對他有何好處?而他自己知道,若說了真活必將招至同門的不滿,但他卻說了,在這種情形之下,除了賈宗成有一腔道義才能激發他的良知之外,還有什麽力量來使他如此甘冒大不諱?所以,他說的定乃真言!”、


    用力搖頭,淩澄道:“即使如此,道兄,貧道也不能收迴成命!”


    凡慈怔了一下,道:“為什麽?”


    淩澄恨恨的道:“賈宗成頂撞貧道及他諸位師兄,若不加以製裁,此風一開,青城何以律眾?”


    凡慈的紅潤麵容業已失去了笑顏,他凝重的道:“依老道看來,他隻是申辯,卻非頂撞,難道說,一個人受了冤屈,連申辯全不準麽?


    況且,方才道友你反令師弟等的態度亦過於激烈衝動了些,道友,凡事都莫僅憑自家觀點來做衡量,多少也要替對方想上一想,否則,就未免稍撤武斷了!”


    冷冷的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淩澄道人凜烈的道:“道長之意,也是說貧道專橫了?”


    凡慈神色一沉,威嚴的道:“如若道友忠言逆耳,老道便隻好如此認為!”


    狂笑一聲,淩澄厲色道:“凡慈,你以為武當一脈是武林中名門大派,又是本教首尊,便可以頤使意指,不可一世了?便可以觀天下百家如無物了?恐怕事情並如此,至少,青城派便沒有這個涵養,本派家務事自由本派全權處理。任何人不能。也無權幹預,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凡慈寒瑟的道:“是這麽說嗎?道友。”


    用力點頭,淩澄蠻橫的道:“正是!”


    急匆匆的,“北刀”穀百恕再也忍不住搶了上來,他十分難堪的道:“二位掌門二位道長,唉,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且不說當著二位派下一幹弟子之前,便是孤竹幫的對頭也還在那裏呢,叫人家看咱們笑話不是太說不過去了麽?將來傳出去我們又怎生下台哪?”


    凡慈道人冷冰冰的一笑,道:“穀施主,老道與你,可謂多年方外至好,想你也明白武當一脈的傳統流風,本派素嫌殺率,重仁恕,主恬淡,忌利欲,高覺慈,厭橫暴,便是此次前來,也是看在施主你及淩澄道友的多番邀請之下,但可恥的是老道亦黨中了邪言之惑,誤信片麵之詞,幾乎便鑄成大錯,好在及時查覺,懸崖勒馬,尚猶末晚,否則,怕不為天下人指責,三教同道所非難?”


    銀髯無風自拂,這位武當派的大掌門又語聲鏗鏘的道:“出家之人,首戒七情六欲,道家一流,更宜慈悲寬和,有出世超俗之風,老道愚魯,自知跟大空之境尚遠,但,可悲的是,卻覺有同教道友比請老道更為不及者!”


    他一側臉,目光炯托的注視紫千豪,穩重的道;“紫施主,青城派‘玄雲三子’果是至你處善言勸說進諫麽?”


    紫千豪冷靜的道:“不,他們是合同“黑流隊’及‘銀壩子’的大批江湖流冦進襲本山,濫施殺虐,瘋狂傷人,而本幫與‘玄雲三子”往昔更無恩怨,他們三人之所以與那幹西陲敗類一氣攻擊本幫,乃因為他們和‘銀壩子’的首領‘白眼婆’莫玉之兄莫奇有著極深交情,受其重托之故,‘玄雲三子’以方外之人卻屢犯殺戒,更與江湖黑道匪賊來往密切他青城派非但不問不聞,反過來竟將所有不是推到我們頭上,老實說,在今天之前,我本人根本未曾與他三人見過麵,借問道長.他們又何向我進諫言?勸為善呢?”


    一聲大吼,“大真子”淩虛厲叫道:“胡說八道,一片謊言,山人等明明在幹戈之前曾經一再向你勸說……”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祁老六!”


    高聲答應,祁老六搶向前來,紫千豪緩緩的道:“老六,告訴道長,你的右眼如何失去的?”


    祁老六麵色鐵青,獨目的光芒如蛇,他一把扯下右眼的皮罩,怒睜著那隻黑窟窿似的,眼眶裏外血痕殷然肉蚯恐怖的瞎了的眼睛,充滿怨毒之色的凝視大真子,咬著牙,他血漓漓的道:“淩虛老道,這隻眼睛你還認得,是你的劍尖挑出來的哪!”


    “大真子”淩虛睹狀之下,不由有點觸目心驚,他微退一步,強自鎮定道:“胡說……貧道何時傷過你?”


    祁老六仰天狂笑,激烈的指著對方:“淩虛老道啊,你的好‘青靈劍法’,作廢掉老子隻眼,但你呢?隻怕沒占著什麽便宜吧?老子照樣給你砸斷三根肋骨!”


    冷嗤一聲,“大真子”淩虛道人不屑的脫口說道:“做你的夢!貧道見時被你砸斷三根肋骨了?隻是劃破一點腿肉麵已,你那幾手還差得遠……”


    猛然淩虛一下子噎住了口,他這才體會到上了祁老六的當,是的,祁老六故意誇大言詞,激起他的好強好勝心,但他這一自認,不就等於承托出自己果真動過手,果真刺瞎對方一隻眼睛了?如此一來,方才的推倭否認,豈非自打嘴巴?自己招供出欺騙行為來了?


    刹那間,淩虛道人的這股子窩囊尷尬可就不用提啦,他愣在那裏,老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欲說無聲,欲辯無力,甚至,連一抹掩飾的笑意也生澀到裝扮不出了……


    祁老六冷酷又惡毒的用一隻獨眼瞪著他,祁老六並沒有因為他的計謀得逞而流露出絲毫自得之色,相反的,那張瘦棱棱的麵孔上更加布上一層嚴霜般的寒森與肅然了。


    平靜的,紫千豪道:“凡慈道長,淩虛道士方才的話道長定已聽到,這種不打自招的供述,相信比任何辯論爭執都要來得確實了當!”


    頓了頓,他又道:“道長,先前青城掌門淩澄道長已經說過,他青城‘玄雲三子‘乃是到傲節山去勸諫,而‘玄雲三子”是用什麽方法勸諫我們呢?就以他們的利劍挑瞎我們的弟兄眼睛做手段麽?


    這種所得‘勸諫’,亦未免過分暴虐,未免太也殘酷不仁了,隻怕沒有多少白癡會甘心接受吧?”


    深長的歎息一聲,凡慈道人道:“紫施主,不用再說了,這一切老道全看得清楚,唉,想不到憑老道幾十年的人生,閱曆,猶險受巧言曚蔽,做出善惡不分,忠奸不辨的愚事來,天幸祖有靈,默估寸心不昧,才能及時察覺正邪,分明曲直,才不為武當失顏,為天下蒼生留笑柄,想來委實令老道慚愧不安……”


    紫千豪尊敬的道:“道長?抻棺栽穡好在事情業已分斷,是非亦已明判,這亦乃道長宅心仁厚,處論公充之實,若非道長嚴正不偏,一心堂堂,本幫上下必遭伐害不說,這不白之冤便越加難以洗17恕…?br>


    單掌當胸,凡慈道人稽首道:“真象既已大白,紫施主,老道亦無庸留下盤桓了,且從此別,施主他日若赴中土,武當山上,老道恭候施主蔽臨小遊,本山上下十二道觀,亦定將為施主大開宮門……”


    連忙躬身,紫千豪道:“道長知遇之恩,紫千豪永不忘懷,假以時日,定將專程前往中土,親謁寶山聆聽道長教誨!”


    慈祥的一笑,凡慈轉過身來,朝穀百恕道:“穀施主,今日之事,前因後果你也全看了個明白,聽了個清楚,老道忝為武當掌門。


    對這件事委實無法避命而行,非不能也,是不為也,老道如果與青城諸道友同樣皂白不分,曲直不論的用武力處聽此事,則日後武當一脈隻怕就難以麵對天下人,亦更無顏謁祖師於百年後了!”


    又急又燥又窘的穀百恕將一張焦黃臉孔都漲成了朱赤色了,他連連搓手,惶惶不寧的道:“道長,唉,道長,這又是何苦?你們這一走,不是就憑自削弱了我方威風,增加孤竹幫的氣焰了麽?道長什麽事全好商量哪,你老就平平心,息息息。委屈這一遭,成麽?”


    微微笑了,凡慈道:“穀施主,你我相交已有二十餘載了,這二十年的歲月非常漫長,老道為人如何,穀施主你多少也明白大端,因而你也該知道今日老道之退身,並非是因先前與淩澄道友之間發生的不快所使然,完全是為了此事內涵根本曲不在彼之故,人家孤竹幫並無不該不是之處,你又叫老道如何插手懲治人家?穀施主,真理公義,較之個人意氣更為重要。”


    穀百恕急切的道:“但,但道長也要給我幾分麵子呀!”


    搖搖頭,凡慈和緩的道:“你錯了,穀施主,這不是麵子問題,這是一個道理是非問題,穀施主,你我交好是事實,但卻不可因我們的交情便忽視了正義的存在,譬如說,施主依邀約老道同去做一件邪惡之事,便算施主你與老道和誼敦厚,老道亦不敢遵命,而且,若施主你硬拖老道下水,陷老道於不義之中,在施主來說,隻怕於心不安,而老道更將萬劫不複了!”


    臉上是黃中透青,穀百恕強道:“這件事,道長,不見得是件不義之事吧……”


    溫和的笑了,凡慈道:“誣良為奸,歪曲道義成邪惡,用武力去對付一批行俠樂施的血性江湖男兒,穀施主,這若不叫不義之事,什麽才叫呢?”


    一時窒著著呐響答不上話來,穀百恕又是難堪,又是氣憤,又是急燥,又是無措的僵在那裏,兩隻手都沒了個放處!


    於是,凡慈又向寒著臉站在一邊的淩澄道人稽首道:“道友今日此舉,老道不敢苟同,無力兼善,隻好獨善,老道卻有數言奉勸道友:其一,孤竹幫各位施主,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更非暴虐強橫的盜匪,他們所行所為,僅乃俠士風範,道友不宜再動幹戈;其二,貴派弟子賈宗成本性忠誠,心地坦直,有正義感,亦不宜強加以罪,使其蒙冤莫辯;老道言盡於此,取舍之間,便由道友斟酌了。”


    重重一哼,淩澄傲慢的道:“貧道心裏有數,道兄且請自便!”


    一聲“無量壽佛”,凡慈道長不再多言,他頷首座下四聖,灰抱飄揚中,五位武當羽上頭也不迴的出場自去了!


    場中,有一陣但冷又緊張的寂靜,但這寂靜卻隻有片刻,片刻之後,淩澄道人已重重的“呸”了一聲,憤怒的道:“走了好,走了好,武當的人隻不過是虛有其名而已,他們這種臨陣退縮,畏首畏尾的作風,除了說明他們的懦弱糊塗,就隻更流路出他們親有助實發為榮的慣性,可恥可卑!”


    穀百恕強笑一聲,道:“凡慈連我也教訓了一頓呢……”


    大袖猛揮,淩澄激動的道:“簡直是敵我不分,落井下石!”


    細眼眨動,穀百恕低促的道:“小聲點,掌門,不要叫對方看了笑話去!”


    淩澄強忍憤怒,卻仍然悻悻的道:“凡慈老道這樣做算是什麽?等於刮我們的臉,抽我們的腿,真正豈有此理,虧他還滿口的仁義道德,說得天花亂墜,他在說著,山人業已越聽起恨,連答腔全不願答了!”


    唿了口氣,穀百恕道:“不提也罷,今天我們兩個算是全叫他碰了一鼻子發,唉,早先就不該邀他相助的,他那種人……”


    淩澄不悅的道:“百恕,這能怪你,仰是責我?”


    搖搖手,穀百恕低聲道:“算了,如今要怎麽辦?凡慈與他的人一走。我們的力量,可就打了一個大折扣了!”


    雙目怒睜,淩澄氣湧如山:“決計不能便宜那群孤竹賊匪!”


    用黃細的手指一摸唇上稀疏的胡須,穀百恕苦笑道:“我沒意見,反正一切隨你了,掌門!”


    忽然,他又靠近了一步,又壓低一了嗓門:“賈宗成的這檔子事,你待如何處置?”


    一咬牙,淩澄恨聲道:“先押下去再說!”


    穀百恕眼珠子一轉,“嗯”了一聲,道:“不妥!”


    又火了,淩澄道:“怎的不妥?”


    湊近了點,穀百恕悄聲道:“凡慈與他武當的人一走,我們的力量業已大力削弱,賈宗成又是我們這邊的硬底子,如果你再押下他,等於更減低了我們的實力,這豈不是自找麻煩?須知孤竹幫那些人不是好對付的,我們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抽自己的腿?如今來說,我們已經夠沉重的了!”


    勉強忍住了心中氣,淩澄道人冷冷的道:“依你之意,是……”


    輕咳一聲,穀百恕的目光朝對麵嚴陣以待的孤竹群豪們溜了一陣,又低又急的道:“你過去向賈宗成說幾句比較緩和點的話,令他暫時將心中不平之氣壓一壓;然後再下令放了他,讓他參與行動——”


    淩澄不快的道:“這不是出爾反爾,空具言諭了麽?未免影響貧道威信!”


    穀百恕急道:“我的道爺,這是什麽節骨眼了,還在你的威信上斤斤計較?你就忍忍氣,讓一步結啦,如今用人正切之際,那還有過多講求的?我們自削力量已是夠傻的了,一個弄不巧逼反了賈宗成,這才更叫不上算呢,若是事情演變到那個地步,掌門,恐怕你就更沒有威信啦!”


    遲疑了好一會,淩遇道人終於十分勉強的道:“好吧,便照你的意思做!”


    穀百恕忙道:“快去吧,錯不了的!”


    皺給雙眉,淩澄道人一跺腳道:“好難為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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