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眾人啟程的時候,是悄悄的。


    沒有人去看這個小鎮之中是否還有活著或者其他的人。


    血就這樣被永遠凍結了。


    ……


    路還是很長的路。


    漫漫長路。


    沒有酒,隻有一柄劍和一把刀一把傘。


    本來有四個人,現在有五個人。


    五個人依舊也隻是一柄劍和一把刀。


    洛寧坐在馬車的車轅上,眼睛看著遠方,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沒有看遠方。


    他盯著宋芊芊的後背,沉默不語。


    他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麽。


    似乎在想這是一個麻煩,一個很大的麻煩。


    自古女人就是有很多麻煩。


    而且這是一個女孩,於是麻煩就更大,更多。


    宋芊芊不知道洛寧在看著自己,她的眼睛盯著長長的雪路,似乎還沒有從自己家人和小鎮死去的悲傷之中走出來。


    ……


    ……


    郡主的咳嗽聲更大了。


    他很愛喝酒,但是此時卻不得不喝茶,因為這是自己夫人給自己送來的茶。


    陶餘溫看著他的臉頰,有些不悅的說道,“你又跟老黃去喝酒了?”


    郡主笑了,笑容像是清晨初生的太陽。


    他笑著說道,“昨天少喝了些,你知道,我又不會醉。”


    陶餘溫怪罪說道,“你現在生了病,喝酒便是對自己身體不負責,以後不要喝了。”


    郡主微笑,“不會喝了。”


    陶餘溫拿起了旁邊盤子上的那杯茶,茶是熱的,透明的,可以見到底的。


    一杯毒茶。


    一杯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出來是毒茶的茶。


    “多喝熱茶。”


    她這樣說道。


    郡主把手伸過去,接住了這杯茶。


    他低頭,似乎是沉思了很久。


    “怎麽了?”


    陶餘溫遲疑問道,“怎麽不喝呢?”


    郡主沒有迴答她這個問題,他轉頭輕輕的看了她一眼。


    目光平靜,如同茶水。


    他一張嘴,把那杯茶倒入了口中,又重新放迴了她的手中。


    陶餘溫急道,“你這麽喝,就不怕燙到嗎?”


    她有些著急的拿起了手帕,仔仔細細的擦掉了郡主嘴邊的殘留茶水。


    賢妻良母,夫複何求?


    郡主欣慰的閉上了眼睛。


    陶餘溫有些緊張,她低下頭,沒有底氣的問道,“檀溪有消息嗎?”


    郡主想了想迴答道,“自然是沒有消息的,但是想來,她應該是和他們一起走了。”


    夫人緊張起來,“她怎麽能和那群人一起走呢?這麽危險的事情。如果有魔宗……”


    郡主望著她平靜問道,“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會有魔宗?”


    陶餘溫的臉色變化了。


    她不知道郡主為何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但是好在的是,她比較會隨機應變。


    她平靜的抬起頭,眼中就有了淚水,“我擔心檀溪,她那麽小,卻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她的演技比任何人都要高明。


    因為她的生活本來就是在演戲。


    郡主的手落了下來,落在了她那沒有任何脂粉的臉上,為她輕輕擦去了淚水。


    “沒事的,檀溪的境界實力也是很高的,她可是登雲榜第一的實力……”


    陶餘溫急道,“你能去把她找迴來嗎?”


    郡主搖了搖頭,“魔君隨時盯著南郡,我一旦離開這裏片刻,後果都不堪設想。”


    她的眼中的淚水變成了不解,“難道你就要這樣一輩子被綁在南郡嗎?”


    郡主笑了,“當然不是,我在等一個人。”


    陶餘溫問道,“是等誰?”


    郡主微笑說道,“洛寧。”


    空中的嫋嫋香氣充斥在郡主房間的每一處。


    比外麵的雪花動人,比冬的寒梅更能容易讓人入睡。


    郡主沉沉低頭,於是就睡著了。


    ……


    ……


    陶餘溫走出他的屋子之中的時候。


    她臉上的淚痕是未曾幹的。


    因為她做戲想來就很像,沒有任何破綻,沒有任何的瑕疵。


    連她自己都差點信了。


    她的眼底湧出來的是狂熱的殺氣,他在等洛寧?


    那個易水寒的弟子,來自中原的少年?


    她怎麽可能讓他等到洛寧?也許這一路去往星隕閣舊址的路上,就是那個少年最後的路了。


    沒有人能等到他。


    連應檀溪都不能。


    空氣之中的寒冷是十分僵硬的。


    很硬,很冷。


    竹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她的臉上有著疲憊之色,看來是因為連夜用靈力趕路造成的後果。


    陶餘溫的臉上這次終於出現了一些真摯的情緒。


    她著急問道,“你去魔宗了?”


    竹簾平靜迴道,“去了。”


    陶餘溫再問,“怎麽說?”


    竹簾說道,“他們知道了,不會傷害應檀溪的。”


    陶餘溫終於鬆了一口氣,她轉頭看著竹簾說道,“你去休息罷。”


    竹簾站在原地看著老夫人的身影慢慢的走遠。


    她也長長鬆了一口氣。


    她的手心的汗是冷的。


    她其實根本哪裏都沒有去。


    她隻是站在南郡宮中藏了兩天,然後釋放出了自己體內所有的靈力。


    竹簾的眼睛是猩紅的,眼底殺意無限,殺意湧動。


    她知道,如果劉成親自出手,那麽洛寧和應檀溪必死無疑,而等到郡主再死去,她便就能成了第二個應檀溪。


    空氣之中的味道很好聞。


    應該是院中那隻梅樹開花了。


    她這樣想著,腳步已經飄飄然。


    ……


    ……


    洛寧當然不知道這一切。


    他不想入地獄。


    他隻是希望能在地獄中救出洛霧霧。


    一路上,他們沒有再進入過任何小鎮,沒有再跟任何一個活人有過任何的接觸。


    很多天沒有動靜了。


    按照星隕閣那些人的說法,前麵也許再走了兩三天就能到了。


    雪原是荒蕪的。


    極為荒蕪。


    沒有人,也就自然沒有人說話。


    洛寧坐在車轅上,手中拿著半隻已經凍硬了的烤野兔。


    星隕閣那三個人的黑傘還走在最前麵。


    沒有人說話。


    洛寧忽然望著宋芊芊的背影喊道,“哎!”


    宋芊芊頭都沒迴的說道,“我不叫哎,我有名字。”


    洛寧晃著身子說道,“你來跟我說會話。”


    宋芊芊道,“說什麽話?”


    洛寧喝道,“在這雪原上走的久了,即使是一個啞巴也會想說話。”


    宋芊芊轉過頭看著他說道,“我要是你,我就會想想接下來要怎麽對付魔宗的人。”


    洛寧輕輕扶了扶腰間的柴刀,他正色說道,“對於他們來說,我做不做準備其實沒有任何區別,不過是早死一秒和晚死一秒的區別。”


    宋芊芊問道,“那麽為何你一定要早死一秒呢?”


    洛寧忽然看著她說道,“你不要總是認為你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在我認識的人裏麵,比你可憐的要有很多。”


    宋芊芊不說話。


    洛寧把那半隻野兔包好塞進了懷中,他閉上了眼睛,靠在了車廂上。


    他說道,“我要給你講個故事。”


    宋芊芊冷笑,“我沒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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