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裝的目的便是待發。


    也有可能是赴死。


    當關中的百姓開始起床準備早飯的時候,他便是要為整個大周去赴死。


    ……


    洛水另一邊的蠻軍終於在此時渡過了河。


    十一路藩王終於匯聚到了一起。


    於是鳳尾營便是在也沒有了他們對抗的資本。


    鳳尾營對十一路藩王,就算他們再厲害,也無異於螳臂當車。


    但是此時他們剩下的那些軍士臉上卻是沒有絕望。


    他們隻是覺得很理所當讓。


    視死如歸,自然如歸。


    ……


    尹山河整裝完畢,他拔出了劍。


    這柄劍不知道砍過了多少人,劍鋒有些卷刃。


    他本來是想用這把劍自刎,但是他又不能幹那種事情。


    因為他的劍是用來殺敵的。


    在他的身後,鳳尾營的殘軍集結了起來。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安詳,靜靜的等待著尹山河的發話。


    尹山河平靜說道,“這是最後一次進攻。”


    天地之間風驟然嗚咽。


    仿佛在演奏一曲極為壯麗的樂曲。


    有風灌入了他的耳朵,尹山河忽然感覺到了自己仿佛迴到了十八歲的那年。


    他的手有用不完的力氣。


    他一頓能吃三碗幹飯一盆牛肉。


    他看見不喜歡的事物張口就會罵,瞧見喜歡的姑娘便是也走不動路。


    那不是年輕。


    那是少年。


    少年便是如此。


    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天高地厚。


    尹山河的手在顫抖,他忽然放聲大笑,他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他拍著馬。


    他坐下的馬的眼中忽然湧出了許多淚水。


    但是它卻是沒有退縮。


    它也不再年輕,但是卻在此時也變成了少年。


    它要帶著它主人進行最後一次衝鋒。


    ……


    ……


    關中的氣氛開始好了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蠻軍退了。


    李鳳涼站在城頭,不想下去。


    他的身體沒有顫抖,因為他已經力竭,所以抖不動了。


    周途像是丟了魂一般,他倚靠在城垛的下麵蜷縮起來,有的見了他的人甚至開始懷疑他究竟是不是一個真的皇帝。


    李鳳涼走了過來。


    他望著周途說道,“起來。”


    周途沒有動。


    李鳳涼又說了一句:


    “起來。”


    周途依舊沒有動。


    李鳳涼定了定神,然後看著周途咬牙說道,“你知道,尹山河是為了大周,所以你不能頹廢。”


    周途忽然抬頭,他看著李鳳涼喝道,“我從天朝來到這裏,我皇位沒了,我的愛妃沒了,我放棄了喜歡我的人,失去了我喜歡的人。現在到了這裏,我連這世上一個唯一能為我去死的人都失去了,你讓我怎麽辦?”


    李鳳涼平靜說道,“你說都很對,但是也不是完全對。”


    周途一愣。


    李鳳涼望著他說道,“他不是唯一一個能為你去死的人。”


    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然後說道,“他想讓你成為一個能帶給世界美好明君,所以,也許會有很多人為你去死。”


    周途愕然。


    李鳳涼繼續說道,“你剛才救了馬嵬城的百姓,如果沒有你,他們此時應該已經全死了,我也死了。”


    周途說道,“可是尹山河……”


    李鳳涼聲音驟然高了起來,他喝道,“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他是自己要去赴死。”


    周途徹底愣住了。


    李鳳涼說道,“即使鳳尾營不是蠻軍的對手,但是他自己也應該全身而退,但是他沒有退,便是說明是他自己要去死。”


    他想了想,然後繼續說道,“他明明有很多機會活下來。”


    周途低下了頭,徹底說不出話來。


    蠻軍經過這一場大戰定然是元氣大傷,沒有尹山河的領導,他們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團結。


    馬嵬關的危機,便是就這樣解除了。


    有的人為了他們死了。


    為了他們想要活的人。


    周途忽然站起了身子,他搖搖晃晃,是因為又餓又渴。


    他不想吃飯,可是他必須活下去,才能對的起那些因為他死去的人。


    他望著李鳳涼咬牙說道,“我要吃飯,我要喝粥。”


    李鳳涼平靜說道,“一起。”


    周途站起身子,然後忽然又認真問道,“你覺得他值得嗎?”


    李鳳涼沒有迴答。


    值得嗎?


    也許值得。


    ……


    ……


    寧遠將軍依舊守在城上。


    他望著遠處洛水邊的那張大旗。


    上麵寫的是一個尹字。


    那張旗在這風中搖擺,它周圍的人接連倒下,最後那杆旗子也倒了。


    寧遠將軍歎息說道,“值得嗎?”


    值得嗎?


    也許不值得。


    ……


    ……


    在那裏。


    尹山河騎著馬,在他的周圍包圍滿了蠻軍。


    他是最後一個活著的人。


    沒有一個士兵敢上前,他們看著這個王爺,就像是看到了鬼怪。


    嶽展眉在遠處盯著這裏,他知道尹山河敗了。


    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色。


    他望著那個已經被重重包圍的老王爺,不再言語。


    他聲音有些低,是惺惺相惜,也是有些不理解。


    英雄遲暮,於是便是要讓人覺得悲壯。


    他低下頭,喃喃自語,“值得嗎?”


    ……


    值得嗎?


    不知道。


    ……


    尹山河就坐在那裏。


    他麵向的是北方


    他靜靜的盯著遠處的關城。


    他的眼神異常寧靜。


    沒有對死亡的畏懼,也沒有對生的向往。


    他也開始像那些軍士一樣開始思考關內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呢?


    但是他沒有思考出來。


    因為他確實有些老了,開始有些忘了。


    他也隻是記得關內的天很藍。


    關內的地上沒有血。


    關內的人們雖然討厭,但是他們的臉上總是掛著笑臉。


    他開始想喝酒。


    不是馬尾酒,而是大周的女兒紅。


    他輕輕的舔了舔嘴唇。


    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天空之中的月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座關城終於在晨光下顯現出來。


    他伸著脖子,似乎是想要竭盡力量去看看關內的動靜。


    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的白發忽然有一根伴隨著晨風落下。


    他就這樣平靜的摔下了馬來。


    在他的胸口插著一隻羽箭。


    他沒有感覺到鮮血的流逝,隻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愉快。


    他睜著眼睛望著天空,然後和顏悅色的說道,“紅蝶,子卿,爹解脫了。”


    他又自語說道,“隻是,我太多年沒有迴到關中了,已經忘了那邊的味道。”


    關中的味道是什麽呢?


    關中能有什麽味道。


    是美好的味道嗎?


    沒有人知道。


    他問自己。


    值得嗎?


    ——


    也許確實是不值得的。


    但為君故。


    於是便成了值得。


    ……


    他的眼睛終於變成了象征著死亡的灰白色。


    血湧。


    ……


    ……


    遠處馬嵬關中飄出來了許多早飯的香味。


    肉包子的氣味最為濃鬱。


    天地之間有著血水和肉包子味道混合的氣息。


    此時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問世間何為美好。


    這便是美好。


    那肉包子的味道聞的人直流口水。


    一個大漢肉中左手拿著包子,右手端著酒杯喝了一大口濃烈的女兒紅。


    表情享受,好不快活。


    ——


    原來關中是肉包子味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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