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病倒了。


    就在這個秋天結束的前幾天,郡主病倒了。


    人們終於開始慌張了起來。


    不光是南郡的人們,南郡周圍的那些勢力,也終於開始慌張了起來。


    因為郡主就是南郡的山。


    一座支撐起南郡整個天的山。


    有他在,南郡的天便是不會坍塌。


    可是如今他病倒了,於是這座山便是坍塌了。


    這座山倒了,沒有這座山支撐的天空還能存在多久呢?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敢去想象。


    他們想象不到沒有郡主的南郡將是怎麽樣的。


    ……


    ……


    冬風的冷已經開始吹拂的整座南疆都開始瑟瑟發抖。


    人們看著那已經近乎遍布南郡的霜花,這本來是秋季無比正常的東西,但是此時卻讓人們感覺到了無比的心寒。


    去年的秋天,郡主立於南郡門口。


    一劍送君千裏,而今年的郡主,他就倒在了那南郡宮之中。


    應檀溪死了,那麽郡主如果也倒了,魔宗來時,這世間有誰能抵擋住呢?


    ……


    ……


    易水繞城而行。


    而它的分支——檀溪,也是在這冰冷的秋風之中顯得更加寒冷。


    郡主沒有在南郡宮中養病。


    他站在檀溪的旁邊,看著這濤濤的溪水和河水,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迷離。


    易水本暖。


    因風而寒。


    他就站在這秋風之中咳嗽了起來。


    陶餘溫的毒藥就像是能要命的刀,在這些年的時間之中終於把他的身體蠶食,消耗殆盡。


    他也許做夢都不會想到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下的手。


    他更不會知道自己的另一個女兒正是竹簾。


    黃春秋跟隨在郡主的旁邊,麵色是無比的痛苦的。


    郡主如果出了事情,恐怕最難過的那人便是他。


    他已經跟在郡主後麵幾十年的時間了,也隻有他才能知道這個男人是何等的偉大,何等的英雄。


    郡主忽然笑了。


    他的笑在這秋風之中正是無比的寒的。


    他說道,“當年水寒還在的時候曾經說過,總有一天要他死去的時候整個南郡站在易水兩畔為他送行。當時我還在笑他,年紀輕輕就想著死,可是現在我卻沒有想到,我要先他一步了。”


    黃春秋低頭,咬緊了牙關,然後攥緊了拳頭。


    “你不會有事的。”


    郡主笑著拍了拍的他的肩頭,“我的身體,自然隻有我最清楚,會不會死,自然也隻有我知道……”


    他看著易水,然後無奈說道,“當年他去中原的時候,讓我在南郡等他,可是他這一去,便是十幾年再也沒有迴來過。”


    黃春秋低頭道,“易先生是為了天下大義……”


    郡主看著他,然後忽然急急喝道,“這世間哪有什麽大義?他不過是太過自負,劍斬魔君之後信了那天朝大司命的預言,為了那塊玄天神鐵這才不知所蹤……”


    黃春秋低頭說道,“依你之見,他現在還活著嗎?”


    郡主搖頭說道,“這個世界上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的人隻有一個。”


    黃春秋緊張道,“那是誰?”


    郡主看著他的眼睛然後說道,“那便是他自己。”


    黃春秋仔細的想著這句話,然後低下了頭,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著些什麽。


    遠處響起了一陣極為急促的馬蹄聲。


    一個侍衛騎著一匹馬飛騎而來。


    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他的手都在顫抖。


    果然,他到了郡主的身前,然後跳下馬急急的說道,“中原的戰事要開始了!”


    郡主在這秋風之中打起了精神,他看著這名侍衛,然後急急問道,“開始了?”


    那侍衛點頭說道,“今日,第三十六名魔王已經出了光明城,直奔玄武城而去!”


    郡主忽然笑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他的笑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們卻知道這世間也許再無太平日子了。


    他看著黃春秋然後認真問道,“中原已經危矣,南郡還會遠嗎?”


    冷冷的河風伴隨著他的這句話開始迴蕩。


    黃春秋低下頭,迴答不出。


    這個侍衛自然也迴答不出。


    郡主就笑了起來。


    “若有水寒和閣主在此,何懼魔君?何懼魔軍?”


    如同水一般冰冷的日光就灑在他的身上。


    他在問誰?


    不知道。


    也許是在問這天地,可是這天地又怎會給他迴答?


    他望著這靜謐的天空,天空之中有一隊寒鳥。


    它們此時本來應該就在那溫暖的更南方,可是不知道為何卻在此時還沒有飛走。


    ……


    ……


    天高雲淡。


    望斷南飛雁。


    易水寒風靜如煙。


    清秋冷若冰焰。


    ……


    ……


    郡主張開了手。


    他迎著這寒冷的秋風,然後招手。


    有酒來。


    冰冷的青檀酒伴隨著更加冰冷的秋風灌入了喉嚨。


    他負手站立在易水之畔。


    寬大的衣袍在這寒風之中舞動如幕。


    ……


    他看著黃春秋問道,“你知道魔宗為何不往南郡發兵?”


    黃春秋輕輕搖了搖頭,因為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郡主望著這濤濤的易水無比酣暢淋漓的笑了。


    “因為有我!”


    “哪怕我應某人已經重病在身,遠遠不及當年,可是他們卻依舊不敢!”


    “他們隻敢等待,等待到不能再等待的時刻!”


    黃春秋靜靜的看著這在秋風之中如癡如狂的郡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眼中帶著淚然後說道,“南郡無主,梁山可欺……”


    郡主忽然轉過頭看著他,“不!”


    黃春秋愣了一下。


    郡主大笑說道,“南郡即使無主,可是依然有登雲榜的後輩,即使登雲榜無用,還有南郡千萬百姓……”


    他忽然說不下去。


    但是他卻還是不得不說下去。


    他終於咬著牙說出了那最後四個字——“還有檀溪……”


    黃春秋瞪著眼看著他,“可是檀溪已經死……”


    郡主轉頭看著他然後說道,“你也相信她死了嗎?”


    黃春秋說道,“可是所有人……”


    郡主說道,“你知道什麽是英雄嗎?”


    黃春秋沉默說道,“您便是英雄。”


    郡主笑道,“當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的時候,你相信了自己並且獲得了成功,這便是成為英雄的道路。”


    他平靜而且自豪的說道,“我南郡從來不缺英雄,即使檀溪真的死了也無妨。”


    黃春秋瞪著眼睛,看著郡主的嘴,因為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終於,他開口,然後語氣沉沉的落下,他極為認真的說道,“最為重要的是,南郡還有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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