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銜山,倦鳥歸林,農人們也自田間荷鋤而歸,與家人團聚閑話家常去了。


    這裏是大通邑,最有名的富戶即是“龍鳳閣”,它當然很大,等級分得極清楚,銀帶子之司有專屬的院落,也有幾處專供他們使用的練武廳,樓二太爺及樓九爺更是這兒的特殊人物,樓文龍特地辟了一處給他們專用,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


    天色微黑,武廳壁上插了二三十枝兒臂粗的巨燭,亮如白晝,但此時卻被陣陣唿嘯的強風吹得一明一滅。


    隻見兩條人影旋轉個不停,根本無法瞧清其麵目,兩人一式黃袍,腰間銀帶子十分耀眼,隨著旋轉,彷佛會發出一圈圈漂亮的銀光。


    向來不容外人擅入的武廳,角落裏的一張太師椅上卻有一人閑適的坐在那兒,黑衣散發,除去秦快沒有第二人作這種打扮,身旁小幾擺著幾碟幹果,他正享用不盡,偶而瞟一眼場中二人的拚門,大多數時間卻用來閉目養神吃食。


    右手一伸,取一粒紫葡萄丟入嘴裏,皮也不剝,閉著雙目似乎在享受那股滋味,陡地—


    —。


    那兩條人影宛如比翼之鳥,連魂之魄,形影相係齊齊攻向秦快,速度之疾有若流星,掌勢之勁足可開山劈石,兩人彷佛均使足功力想一舉消滅秦快。


    奇怪的是秦快死人似的沒有感覺,全身動也不動,似乎想靜待以斃,無視於猛勁攻來的兩人,嘴角甚至還泛起一絲不易為人查覺的笑意。


    兩條人影宛如被秦快的舉動怔住,又去勢已疾不易撤掌,人影乍分,將掌風一舉印向牆壁,“轟隆”二聲,牆上被震出兩個大洞,壁上燭火也受掌風波及,擊滅了十來把,室中頓時暗多了,但還算很明亮。


    秦快緩緩睜開半隻眼,吐出葡萄皮及子,懶洋洋道:“晚風拂身兮,不亦快乎!這撈什子武廳建得密不通風,簡直會將人悶死,這樣破了兩扇天窗不是舒爽多了!”


    動武的二人,一是白發如銀的老者樓思正,一是中年書生樓文懷,兩人一臉的汗,跟秦快悠悠哉哉比起來相差甚遠,樓文懷啼笑皆非道:“說什麽風涼話?為什麽不閃避或迎擊?”


    秦快搖著頭,慢條斯理道:“無能為力,兩麵夾攻無處可逃,迎擊則兩方受力大大吃虧,不如靜待其變有利。”


    樓文懷坐在另一張太師椅,笑道:“我和二叔的掌力同時落在你身上,又有什麽利可圖?”


    見牆壁的兩處大洞,秦快也不禁暗中吐舌,道:“到時就兩腿一伸,跑去跟閻王下棋喝酒,免去世間煩憂,陰間逍遙任遊哉。”


    樓思正和樓文懷哄堂大笑,樓思正笑罵道:“你小子就會賣乖,其實你早算準了我們不敢傷閣主的繼承人,任由我們出醜去。”


    “不敢,二太爺沒的冤死人,其實俺暗中捏了一把冷汗,隻是不好意思被你們知道,故作瀟灑罷了。”秦快道。


    樓思正笑了,樓文懷則不饒人的逼問秦快:“你也未免太老實了一點,當時你口中含有東西,何不將其吐出阻去我們的勁力?”


    “萬一被反震迴來,吃虧的又是誰?”秦快反問這。


    “總比坐以待斃好吧?”樓文懷道。


    環視二人一眼,秦快輕輕的道:“在下明白你們一直想逼俺動武,可惜俺總是提不起勁,閣主遂送俺來此旁觀你們比試,還是一點效也沒有,樓家武學雖深奧,無奈在下總感到格格不入,練不起勁。”


    樓二太爺樓思正沉吟道:“小兄弟,你和閣主既不是義父子,也非師徒關係,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全家上下除閣主外,無一人不迷惑,閣主又不肯多作解釋,你能否解開老夫疑竇?”


    秦快想了一會,很誠摯的道:“二太爺和文懷兄都是可信任之人,能說的話,在下早據實以告,實在是必須守口如瓶,否則將危害到另一人的性命,萬乞二人諒解。”


    樓思正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道:“你說你被人威脅?那人是誰?是不是閣……”


    老人沒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誰,秦快不置是否的道:“二位的關心,在下承情,隻是不要為在下擔誤寶貴的光陰,繼續練武吧!”


    他這一說,二人都是老練之人,知道多問無益,樓文懷打蛇隨棍上,笑嘻嘻道:“甭練了,再比十年還是贏不過二叔。”


    樓思正嗬嗬大笑,指著樓文懷笑道:“你就生了張巧嘴,雖說不是肺腑之言,還是捧得二叔心懷舒暢。”


    “二叔的功力堪稱‘龍鳳閣’一絕,小侄那兒比得上,絕不是有意捧二叔。”


    樓二太爺思正一整麵色,道:“你錯了,閣主的功夫比老夫高,老夫隻是癡長歲數。”


    “閣主的功力到底有多高?”樓文懷詫異道。


    “他接繼閣主之位時,已經和老夫不相上下,可說是練武的奇才,‘龍鳳閣’第四代弟子就以他資質最佳,嫡傳兄弟十六人以他練功最好,再下來就是你,資質、膽略均不亞於他,因他年紀最大,所以由他接位。”


    “他是老閣主親生,理應是他繼承。”


    “我老人家可不吃這一套,江湖是重實力的地方,樓姓外姓全一家,有本領才要緊。”


    說著將眼睛瞄向秦快,秦快懶懶的道:“在下本事普通,二太爺不要對俺抱太大的期望。”


    “試試如何?”樓思正道。


    秦快沉思,樓文懷激他道:“連比試的勇氣都沒有?還是怕泄了底?”


    秦快凝視著他,吃吃笑道:“雖然明知你用的是激將法,俺還是忍不住要受你一激,舍命陪君子了。”


    說著長身而起,樓思正也隨即起身,二人齊躍場中,秦快拱手道:“在下擅於兵器,二太爺不如也取出兵刃比試。”


    “好,就在兵刃上見長短。”—


    樓思正用的是一對判宮筆,江湖人封他一個外號“子午神判”,以讚揚他在判官筆上的功夫,有如閻王小子要你幾時死,絕不容你逃過一樣。


    秦快撤出短刺,然後緩緩的道:“在下還有一根長刺未出,二太爺在躍出在下短刺範圍之際,小心長刺會追隨於後。”


    “子午神判”樓思正怔了怔,道:“你為什麽要告訴老夫,是自信老夫躲不過你的襲擊?”


    “二太爺一定躲得過,隻是二太爺二根兵刃均亮相,在下隱藏長刺似乎有點卑鄙。”


    樓思正嗬嗬大笑,這位“子午神判”笑道:“你真有意思,不失光明磊落的男子漢作風。”


    “承二太爺誇獎,小子先放肆了——”


    話聲未了,秦快的短刺巳在一閃之下先到了樓思正的太陽穴邊!


    樓文懷禁不住低唿一聲,他如何想得到秦快一出手就朝人要命的地方招唿。


    猛偏身,樓思正的反應亦是快速至極,幾乎就在他偏身的同時,燦爛如銀的判官筆的光影,已跟著削出!


    秦快暴移六步,恰巧躲過了樓思正雷霆萬鈞的十二筆!


    點點頭,樓思正讚賞的露齒一笑:“反應快,的確有二下子,難怪閣主欣賞。”


    “請二太爺繼續指點——”


    秦快根本不讓對方有機會多開口,烏光的刺影,一陣密似一陣的漫天壓下,縱橫的刺影將虛實溶為一體,使真幻合成一片,動作之快,可知他平日很勤快的練武。


    樓思正卻也毫不含糊,從年少至白發如銀,見過的陣仗太多太多,令他養成一股漠然的心境,尤其對敵時,那份鎮靜就足以讓剛出道的雛兒羨煞。


    那一雙判官筆輕點慢迎,以慢打快,卻還是被秦快逼得連退數步,樓思正被激起雄心,大喝一聲,一對判官筆揮舞得疾了,此時完全是以快打快,完全在秦快計算之中。


    “這才是,二太爺,快打快攻方合在下胃口。”


    狂笑一聲,樓思正身形旋迴,七七四十九筆繞舞翩舞,他動作如電,又狂風驟雨似的九十九筆直往秦快點去!


    秦快也沒料到這老人一發起性前後差這麽多,硬被迫退數步。


    當然秦快是喜歡主動的,左手的短刺劃個圓弧,飛起翻抖,直指樓思正眉間!


    樓思正身形暴斜而起,大旋轉,雙腳齊蹴秦快胸腹!


    秦快暴退數步,長刺倏地自右掌抖出,直向樓思正雙腳卷去,端的是出沒無常,誰也沒看清他自那兒撤出長刺。


    樓思正雖曾得秦快警告,還是嚇出一身冷汗,萬一真個被秦快長刺卷住腳踝拖倒於地,那真是——掬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麵羞了。


    如今一來卻激起“子午神判”的火氣,卻冷靜如故,兩道芒刺交叉飛掠,疾速及沉穩,秦快亦驚於他的鎮定,長短兩根遊魂刺配合巧妙,有一招破一招,不搶先了。


    樓思正居然報複起秦快,道:“這才是,小兄弟,老夫喜歡慢打穩攻,因為這樣才不至於大意失荊州。”


    秦快微微一笑,十分有禮的道:“二太爺教訓的是,在下也有同感,隻是太浪費時間。”


    樓思正不悅道:“比武時那還講究時間長短,總是分出勝負才算。”


    “一定要如此麽?”


    “不錯。”


    “可是在下記得,二太爺同文懷兄對打時是一味以快打快,換了在下為何就變慢?”


    “你們個性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願聞其詳,二太爺指教。”


    “快打方能激起文懷的本能全力反搏,對你卻須慢攻,方能迫你使出全力,不知老夫說得對不對?至少老夫覺得你的勁道一次比一次強。”


    秦快臉色變了變,顯然被說中了,道:“不愧是前輩高人,見識自是不同,在下同二太爺一比,有若雲泥之別,慚愧!”


    “不須太謙,老夫在你這年紀,根本沒有你武功的七成高,你算是異數,資質不亞於閣主,說起來老夫十分殷羨於你,這是老天具來的優點,任誰也無法改變。”


    “二太爺高捧,原是想安慰在下。”


    “老夫要安慰你什麽?”樓思正瞪眼道。


    “比慢攻,在下內力不及二太爺深厚,非輸不可了。”


    “你這家夥可古怪,可是生有透視眼?”


    “在下是從二太爺漸緩的勁道中得知。”


    在一旁觀看的樓文懷可是悶氣之至,場中二人一招一式遞還,實在沒啥看頭,邊談邊打簡直將比武當兒戲,突然靈光一閃,長身而起,笑道:“二叔和秦兄弟這種比法何時了結,不如不才也加入,來個大混戰,有興趣得多?也可激起雄心萬丈。”


    樓文懷正要下場,樓思正已道:“你說得太遲了些,小兄弟不比了。”


    “怎麽不比了?”樓文懷詫異道。


    樓思正和秦快一齊躍開,樓思正盯著秦快道:“你心中有事,不比剛才專心,為什麽?”


    在這老人麵前,秦快真有無所遁形之感,道:“閣主要在下日落時去一趟,不想給二太爺看出來。”


    樓思正微微一笑,揮手道:“那你就去吧,年輕人就是這樣,心中一有事,任做什麽也難以專心。”


    秦快向二人告辭,出了武廳,直朝樓文龍的住處走去,突然有一人迎麵而來,卻是王大川,他顯然很急,見到秦快就像溺者抱住一塊木板,唿口大氣道:“我的好少主,你可瀟灑得緊,連閣主的吩咐也敢當耳邊風,閣主隻差沒生吃了我們。”


    原來秦快雖和樓文龍關係不明,但“龍鳳閣”中人依舊尊唿他“少主”,跟他較常來往的樓思正之流,就昵稱他兄弟之類的以示親近。


    秦快來這兒月餘,常有意無意的親近王大川及“神鞭”程九如,所以樓文龍遂幹脆要王大川服侍秦快,秦快做得不留痕跡,所以狡猾如樓文龍也看不出他們早就相識。


    微蹙眉,秦快不悅道:“不過慢個一刻就發火,直當在下是囚犯不得誤時。”


    王大川不敢與秦快並行,微退後半步,道:“閣主找少主可能有什麽大事要相商。”


    “不要叫俺少主,刺耳極了。”


    秦快心知樓文龍找自己不會有什麽大事,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那件事”,隻是他不好對王大川說,心中又很煩悶,隨口跟他閑談。


    王大川深不以秦快之話為然,道:“閣主既然準備將大位傳與你,你就是少主,閣主也吩咐眾人如此稱唿。”


    “你知道俺是不可能照他所說的去做。”


    “過過癮也好,而且我大川仔是絕對支持你,由你來繼承,絕不比樓九爺遜色。”


    “你們不是都喜歡他接位?”


    “話是這麽說,但咱們有師徒之情,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為你助陣了。”


    “可惜在下沒有那種才幹,會讓你失望。”


    “不,我相信你絕對可以勝任。”


    “無奈在下有三怕。”秦快聳肩道。


    “三怕?”王大川疑惑的重覆一次。


    “一怕管人,二怕被人管,三怕同娘們打交道。”


    王大川強憋住笑意,附近有不少弟子,他不敢太放肆,隻有吃吃笑道:“一怕二怕我還想像得出,第三怕我很不以為然,那二隻母老虎對你不是服服貼貼?”


    “就是這樣才糟糕。”秦快苦笑道。


    “王大川仔可給你弄迷糊了,女人服貼還不好?”


    “她們怒顏相向,俺自然可以不客氣,若是她們溫柔以待,就不好意思扳起臉,隻好任由她們擺布了。”秦快彷佛很有經驗似的感慨道。


    王大川聽了又想笑,道:“少主說得多可憐呢,人家羨慕你都來不及呢!”


    “那些人一定是瘋子。”


    “有問題的恐怕是你自己。”王大川細聲應道。


    秦快聽見了也不辯駁,走進一棟樓宇,全樓以大理石雕砌,十分宏偉雄壯,這是樓文龍的居室“臥龍居”,目下秦快也住在這兒,雖然不是他自願的。


    王大川自然沒跟進去,秦快穿過廳堂,走進一條小甬道,幾十來步,就到樓文龍的書房,秦快敲門進去,眼前的情景隻氣得他差點咬碎一口鋼牙。


    樓文龍獨自進食,椅旁卻跪著一名瘦小的漢子,那名漢子毫無抵抗力的被樓文龍以腳尖抬起下頷,本能的張開口,樓文龍口中吐出一口穢酒噴那漢子嘴裏。


    無論誰見到這副情景都會氣憤,簡直將人性尊嚴丟在地上踩,何況那名漢子,正是秦快視為如兄如父的劉通包。


    見到秦快,樓文龍才緩緩收迴腳,指著身旁椅子,道:“你一定還沒吃,坐下來一塊兒吃吧!”


    秦快拍開劉通包穴道將他扶起,怒視樓文龍道:“剛才那是什麽意思?你給俺解釋個明白。”


    “你在對誰說話?”樓文龍瞟了他一眼。


    “一個人神共憤的畜生!”


    “你不後悔說這句話。”樓文龍冷笑道。


    秦快氣憤的落座,挾起一片牛肉塞進嘴裏,道:“你也不必老是拿老劉的生死來威脅俺,今天的解藥呢?你憑什麽虐待老劉?”


    劉通包滿臉屈辱之色,強笑道:“今天的解藥服過了,少爺你別老是為我操心。”


    秦快輕歎一聲,抱歉道:“都是俺來得太晚,這老混帳才拿你出氣。”說著將劉通包按下來一塊兒吃飯。


    樓文龍氣得直瞪眼,尤其跟劉通包一塊兒同食更令他感到莫大的屈辱,更可恨劉通包沒有絲毫窘迫之態,跟秦快嘻嘻哈哈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很快就忘了剛才的受辱。


    七八道佳肴很快的被秦、劉二人掃進一大半,秦快偶爾瞟見樓文龍不肯舉箸,詫異道:


    “閣主怎麽不吃?”


    “我不餓!”樓文龍賭氣似的道。


    點點頭,秦快恍然大悟道:“說得也是,像閣主這麽尊貴的人,隨時隨地都有人準備吃的侍候,吃飯自然沒胃口了。”


    被他們一說,樓文龍倒成了饞嘴的人,卻也無話反駁,隻有幹瞪眼了。


    輕啜口酒,秦快慢條斯理道:“你侮辱老劉,所以俺也讓你受點氣,如今相欠不多,你有何指教不妨請說。”


    樓文龍暗調勻唿吸才能抑製自己不生氣,道:“等你吃飽,這厭物走了再說。”


    “閣主若想同在下談事情,言語之間最好不要辱及俺的朋友,免得大家臉色不好看。”


    秦快口氣十分不悅的道。


    劉通包感激的朝秦快笑笑,樓文龍怒道:“你一而再為這厭物惹怒老夫,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你是傻瓜、白癡,不知輕重。”


    “別人怎麽想,幹俺屁事?在下隻知憑良心做事。”


    “良心?老夫如此優厚於你,你可曾感激過?”


    “要人感激的優待,表示你另有所圖,俺隻好當作不會感受,免得被你算計。”


    “氣死老夫,你這小混帳……”


    “你愛罵就罵,可別氣壞自己。”秦快悠然道。


    “媽巴羔子!”樓文龍忍不住出口髒話,道:“你這小混帳一張嘴真能氣死人,老夫恨不得能撕爛你那張嘴,狗嘴也比你的可愛。”


    秦快環視屋裏一眼,低聲道:“還好,附近沒有本家弟子,否則閣主這副模樣給他們看見可不大好。”


    樓文龍這才驚覺失了態,又忍不住道:“碰上你這小子,老夫就難控製要發火。”


    “閣主的定力還有待加強。”秦快冷冷的道。


    “你……”樓文龍正想發火,忽然驚覺秦快一定是故意氣他好為劉通包報仇,也就不氣了,以免再上當。


    等二人吃飽,秦快要劉通包先迴房休息,他遲疑道:“少爺,你要老劉迴那個房休息?”


    “自然是俺的房間,你一定好久沒睡好吧?”


    樓文龍冷笑一聲,道:“可不能如你的意,他是老夫的重要人質,放他同你在一起,逃走了怎麽辦?”


    “閣主的毒藥不是足以控製他的行動?”秦快冷笑道。


    “話雖這麽說,有他在身邊,心裏總是踏實點,至少不用擔心你耍花樣。”


    “你不怕俺將此事告之全閣弟子?”


    “這樣一來吃虧的是貴友,老夫倒不畏懼什麽。”


    秦快凝視著樓文龍,樓文龍也不懼他的目光,道:“你鬥不過老夫的,隻因你太重感情,在沒有解藥的前提下,你不敢輕舉妄動。”


    秦快哼了哼,隻好任由樓文龍將劉通包關進書房的一間秘室裏,劉通包迴首道:“少爺,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切記!”


    秦快心中了然,劉通包在警告他不可說出駱喬鷹迫他出山的原因,他自不會說,暗道:


    “俺可不會傻得拿條繩子套在自己頸上逼自己上吊。”


    關好秘室的門,樓文龍命人收下殘食,又送上兩杯香茗,待來人走遠,才道:“你到現在還不肯認老夫作義父或師父?如此一來,老夫自然不會再拿那厭物威脅於你,隻因沒有那個必要,至時你我是父子師徒關係,任你也不敢背叛於我。”


    秦快眼盯手中端的官窯脫胎滇白蓋碗,煙氣尚在直冒,眼睛不禁朦朧起來,根本沒去注意樓文龍說些什麽。


    在樓文龍看來倒成了他不答應自己的要求,心中有氣,大喝道:“我問你,到底學不學老夫的絕學?”


    秦快望了他一眼,漠然道:“俺不肯拜你為師,你還肯獻出絕技?”


    樓文龍毫不考慮的點頭,其實他心中另有一番心思,暗忖秦快隻要學會他的功夫,依秦快重感情的個性,最後一定會補行拜師大禮,結果都一樣的。


    無奈秦快卻興趣缺缺,道:“俺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你會除去排外的心理而下令由在下繼承閣主之位,其中有些兒機關,俺不明白你怎會突然改變得這麽快?”


    “‘求才若渴’這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龍鳳閣’有的是人才,這不成理由。”


    “他們都不如你。”樓文龍搖頭道。


    “文懷兄呢?”


    “還是比不上你,你就別再固執了。”


    秦快凝視著樓文龍,樓文龍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移開目光,不悅道:“你最好將駱喬鷹的計劃告訴老夫。”


    “他有什麽計劃呢?你為何問這些?”


    “‘洗滌山莊’的態度愈來愈不友善,老夫焉能不防範著點?”樓文龍避重就輕道。


    “隻要‘龍鳳閣’沒有虧負他們,任他們再發威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有啥屁用?”秦快心中暗暗嗤笑。


    “‘龍鳳閣’自然沒做過虧心事,隻是……”樓文龍激動的道,說一半又及時收住。


    “隻是什麽?”秦快卻不放過他,逼間道:“難道你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


    “你在胡說些什麽?”樓文龍喝道:“須知我雖然欣賞你,卻也不許你出言辱及老夫,否則別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隻要你沒做,何必發這麽大的氣?”秦快冷笑道。


    哼了一聲,樓文龍突然換付笑臉,道:“姓駱的三兄妹的一身武功,都是令尊令伯所傳授,老夫說得對不對?”


    秦快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上一口似的嚇一跳,瞠目結舌,他想不出誰會將這事泄漏出去。


    樓文龍卻十分得意似的笑了,道:“老夫手下能人奇多,想探知這種事是舉手之勞。”


    “從誰口中得知?”


    “一個酒鬼。”


    秦快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也隻有他才會喝酒誤事,隻要派個人請他喝個半醉,什麽話吐不出口?”


    “你也不必怪他,酒鬼的毛病向來不少。”


    “不幹俺的事。”秦快表明立場道。


    “老夫這事卻跟你有極大關連。”


    秦快投過去一個問號的眼色,樓文龍一字字道:“你對‘合和劍法’知道多少?”


    秦快自牙縫間“嗤”的一聲笑出來,道:“俺說咧,你那會沒有條件將大位傳給外姓人,原來是這麽一同事,也難得你有耐心苦等月餘才說出,你的用意是不是等俺告訴你一切,然後再尋個借口將俺趕出?”


    喝茶潤潤口,秦快又道:“可惜你打錯了如意算盤,俺對‘合和劍法’一無所知,沒有辦法告訴你什麽。”


    “令尊二人會不將它轉授於你?”


    “實際上俺在山上練武期間,完全不知道家父二人在傳授另一家武功,他們也從不提起,俺一身所學完全是二位老人家的殺人絕學中幻化出來的。”


    “老夫卻不信會有這麽光明正大的人。”


    “閣主一身修為深不可測,難道還會有所懼?”


    “駱喬鷹不知練得如何,駱誌寒在‘合和劍法’上的修為卻已到足尊劍的祖師爺。”


    “那也是多年前的事,這些年來,在下相信閣主也一直在求進步,何懼‘合和劍法’?


    再則二位同屬白道,又是前後輩之差,難道會打在一起?”


    “你真的不知?”


    “的確不知,在下向來不擅於撒謊。”


    樓文龍像是相信了他,頓了頓,道:“如果老夫要你設法拿到‘合和劍法’的劍譜,你辦得到麽?”說著一瞬不瞬盯著他。


    秦快驚得差點將手中的茶碗摔著地,不敢置信道:“你要俺去幹這種事?你忘了你是什麽身份?”


    “你若不願做,也可到‘洗滌山莊’逼駱喬騰使出‘合和劍法’同你動手,再記住其中危險處,迴來告之老夫。”


    “你讓俺覺得白道和黑道沒啥兩樣,甚至更為卑陋,披著英雄外衣做土匪勾當。”


    “隨你說好了,老夫相信你不敢宣揚出去。”


    秦快忍不住要發火,樓文龍又道:“當然,你也不敢顧忌那厭物的安危,會乖乖照老夫的要求去做。”


    “氣死俺,總有一天俺會連本帶利要迴來。”


    “不會有那一天,至時你一定會屈服於老夫的掌下。”


    秦快此時隻有隱忍不發,冷道:“你要俺以什麽身份、什麽理由上‘洗滌山莊’?”


    “聽話的孩子才討人喜歡。”樓文龍笑道。


    “少廢話!”


    朗笑一聲,樓文龍道:“而今你是‘龍鳳閣’的少主身份,對於他們的不友善舉止,自然有義務去問一聲。”


    “這點事隻是你們這方的感覺,並無實際證明,就算要問,隨便派個人去就成,少主親自上門,沒的讓人笑話你們小題大作,成為街坊飯後的談笑資料。”秦快心中不舒服之至,口舌之間就毫不留情,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樓文龍可不這麽想,道:“你同他們是舊交,由你去自然最好,再則也可連絡兩家感情,甚至來個親上加親。”


    “你有那個侄女嫁不出去?還是侄兒娶不到老婆?”


    “駱喬馥那娃兒容貌豔麗,家世又好,當咱們少主夫人是匹配得過,而且你們早就相識,這不是親上加親?”


    “俺可不知道你們同他們是什麽親戚關係?”


    “親乃指近親,原本就親近的朋友結成夫妻,不算親上加親?”


    “俺的事不勞你操心。”秦快沒好氣的道。


    樓文龍隻是意味深長的一笑,秦快又道:“駱喬馥被你囚禁的期間,可曾向她詢問‘合和劍法’之事?”


    “‘合和劍法’必須是一個人兩個心才練得出來,也就是必須有一心兩用的本能,那對孿生子雖然資質相當,又有股奇異的心靈感應,卻無法一人兼練二種劍法,也就是說他們孿生子結合一起,‘合和劍法’的威力才會發出,單獨一人使劍同普通劍法沒啥兩樣,問了也是白饒,不如做個好人,放她一馬。”


    “對你來說自是沒啥稀奇,也幸好如此,否則去了就不好說話。”


    “好了,你該迴去準備,想帶幾個人同往?”


    “就俺一個人去,人多反而壞事。”


    沉思了一會,樓文龍方道:“就依你,隻要達到目的就可,不過,你要記住,若一無所獲,小心老夫會撕票。”右掌一握,“喀啦”一聲,手中茶碗碎成片。


    “撕票”黑話兒的意思就是殺死人質。


    秦快默然,迴到自己房裏,輾轉不能成眠,索性起身運功,運轉十周天,神台清靈,煩惱好像也一掃而空,一會見就唿唿入睡。


    次日清晨,秦快就啟程前往“洗滌山莊”,不過,他先到“財生藥店”轉了一圈,他走後半天,就有位青年書生和位俏書童也出現在往西北的官道。


    時間如白駒過隙,趕了十來天的路,秦快風塵仆仆出現在豫境地麵。


    巧幸正碰趕集的日子,鄉下人也都擠進城湊熱闌,人人磨肩而過,吵雜不堪,就算原本不認識的人,此時也有現成的話題好說,這擔鹽要多少米來換啊……


    擠來擠去,秦快被擠到一個算命攤見麵前,算命的是個瘦小老頭兒,雖然他坐在桌後椅上,給人的感覺還是瘦小,比一般斯文的南方公子更顯瘦弱。


    小老頭兒自然也想藉人多撈一筆,招唿秦快道:“客官算個命吧,不靈不要錢。”


    這種老掉牙的話根本吸引不了秦快,算命的又道:“反正現在人正多也擠不出去,就算花幾個銅板買個座位坐也不差吧!”


    秦快坐下了,因為他實在被擠得很煩,算命的又道:“公子眉宇泛憂。可是親近的人出了意外?”


    秦快怔了怔,這不起眼的小老頭真靈不成?刁難道:“不,是少爺本身有一大堆麻煩,你算錯了。”


    “我小老頭兒雖不敢自詡鐵口直斷,但江湖飯吃多了,什麽樣的人遇到什麽樣的事會有什麽樣的表情,我卻自信不會看錯,公子濃眉方耳,步履沉穩中帶著輕快,表示是個心胸開朗之人,若隻是本身煩惱理應不會放在心上,至少在人前不會現於顏色,而今眉宇泛憂,不是家中有人命在垂危就是出了意外,連帶公子也惹了一身煩惱。”


    這算命的小老頭兒一番話真個說到秦快心坎上了,他可不是為了劉通包的遭囚而招來一堆煩惱?不禁對眼前這不起眼的小老頭另眼相看。


    算命老者卻似乎不大愛讓他盯著看,輕咳道:“被我說中了是不是?其實這全是公子本身的一舉一動所顯露出來,有心人細思觀察就不難看出,所以你也不必太驚奇!請你伸出掌來,讓小老漢看看。”


    秦快好奇心已被勾起,攤開左掌於桌上,算命的似乎眼睛很差,俯身眼睛都快貼在秦快掌心看紋,如此一來,秦快卻可看見他的後頸蠻白嫩可愛的,似乎不像一個老頭子該擁有的,正欲說什麽,算命的大喝一聲打斷他的思路,有點不懷好意的道:“公子命犯桃花,不隻會娶一房妻子,齊人豔輻,你命裏該享,真是好命啊!”讚人家命好,自己卻不大高興。


    秦快立時忘了他脖子的異狀,不快道:“這種不可捉摸的事情,你信口胡吹,俺如何辯駁?總須說個現成的好令人倍服。”


    “現成?容易!”算命的又道:“小老漢說你命犯桃花你不服氣?你倒不失為君子啊,可惜你這君子是當不久,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你縱欲專情於你意中人,卻另外有二名女子令你狠不下心置之不顧,對不對?所以你心情煩亂的原因之一是怕意中人不高興,說你三心二意,是也不是?”


    秦快聽得瞠目結舌,算命的何等會察顏色,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煩心,命中如此,通常女人都會認命,唉,可憐!”


    說著不禁唏噓感慨起來,秦快詫異道:“先生如何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這是商業機密,恕不可對人言,反正小老漢沒說錯是不是?”


    將一雙清澈的目光酊著秦快臉上,秦快突然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也被他看得麵龐發熱,被人說破心事通常是很難為情的。


    “先生可謂神人,說得一點也不差。”秦快尷尬道。


    瞪了秦快一眼,算命的冷笑道:“你也不必太難為情,很多人羨慕你都來不及哩!”


    “先生何必出言譏刺,須知靠嘴吃飯的屬江湖末三流,得罪客人與你有什麽好處。”


    算命的“嘿”了一聲,上下打量秦快一會,道:“公子最近飛黃騰達,春風得意?難怪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秦快哈哈一笑,道:“說在下飛黃騰達,對了一半兒,若說春風得意,先生就該自打耳光了。”


    “怎麽說?”算命的很不服氣。


    秦快好不容易找個人解悶,拐彎抹角道:“今日來到貴寶地,不巧遇上一名開口就命中在下要害的算命老頭子,說俺心中有煩憂形之於色,後來又說俺春風得意,宛如無憂快樂,這不是自打耳光麽?”


    算命的裝作沒聽見,輕咳一聲,道:“公子想不想測個字?算算日後的前程。”


    秦快眼見人潮不退,就提起筆醮飽墨汁,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了一個大大的“快”字。


    算命的拿起紙左看右看,過了一會,喃喃道:“快嘛,這個字就是很快的意思……”


    “嗤”的一聲,秦快忍不住笑出來,算命的瞪眼道:“怎麽?我小老漢那兒說錯了?為何你笑得如此不敬?”


    秦快又發覺這算命的生起氣來反而更令他感到熟悉,隻是沒用心去想,念頭一閃即過。


    “在下失禮了,先生繼續算吧!”秦快忍笑道。


    算命的“唔”一聲,又將目光落於紙上,緩緩道來:“快本來就是很快的意思,你寫這個字表示你心中極想很快的解決煩憂對不對?”


    秦快是不想讓他難堪,但還是忍不住又笑了,道:“你這不是在廢話麽?老天爺,嗬嗬……”


    好久以來,秦快沒有如此暢笑過了,未想在此遇上一個這麽寶的神秘算命老頭兒,惹得他哈哈大笑,試問有煩惱的人誰不想很快的解決它?


    算命的倒很欣賞他的笑似的點點頭道:“年輕人就該常常大笑,清平世界會有什麽天大的事情不能解決,值得你愁眉苦臉?”


    “別他娘的倚老賣老,真正可笑!”


    “粗魯!”算命的教訓道。


    “你這做生意的倒真怪,一再開口得罪客人,你是不想混啦?”秦快詫異道。


    算命的冷冷一笑,吊兒啷當道:“小老漢身家底子厚,恰逢今日趕集,出來看熱鬧,順便找個沒事忙的解悶見。”


    的確,今日趕集,大夥兒都忙,也隻有秦快閑得坐下來算命。


    秦快好氣又好笑,又不好跟他計較,起身道:“在下該付你多少算命錢?”


    “說了你兩句,就氣得想走?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得敬老尊賢。”算命的不勝感慨道。


    “到底在下該付你多少錢?”秦快不想跟他解釋。


    算命的掐指算了好半晌,才慢吞吞道:“一文不嫌少,千金不嫌多,你就隨隨便便放下一二百兩銀子算了。”


    在當時,鄉下農家自種自耕,什麽都靠自己,所以全家人一年的用度都不必二十兩銀子,就算女兒賣給人當奴婢,一個月的工錢也不過幾百文或幾吊錢,得寵的才有一兩二兩的工錢,這輩子恐怕難得見到一整錠的十兩銀子。


    當時貧富懸殊極大,有錢人花錢極奢,江湖人四海慣了,但也從來聞所未聞算命的要求一二百兩的算命錢。


    秦快感激他讓自己心情舒暢不少,詫異的再詢問一次,聽他的要求還是那麽多,伸懷取出一張銀票給他,足兌白銀二百兩,好像付這麽多錢是理所當然,不覺得肉痛。


    小老頭兒挾起銀票看也不看就塞進懷裏,道:“瞧你的長相也不像是亂開空頭銀票的人,小老漢姑且信任你一次。”


    “你錢賺夠了,能不能說點好聽的?”秦快沒好氣道。


    算命的叫住想走的秦快,道:“看你這麽慷慨,小老漢免費透露一個先機,你將有貴人相助,煩惱會迎刃而解。”


    說著又拿出銀票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道:“說真的,小老漢隻是信口亂開價,沒想到真有傻瓜將大把銀子拱手送人。”


    秦快給他搞得啼笑皆非,臨走前丟下話來:“俺也沒想到會遇上你這麽貪婪的老混球!”


    他壓根兒不相信算命的所說的“先機”,忖道:“什麽貴人相勸?—完全一派胡言,還不是想再趁機敲詐,真是貪心不足的老混蛋。”


    他也沒想到這市集會這麽長,好像永遠走不出去,被人海所吞噬似的,隻好耐住性子慢慢熬出去,好不容易看見“海岸”,不禁加快腳步,突然傳來一聲驚唿。


    女孩兒吃痛所發出的怒氣道:“那個不長眼的冒失鬼踩痛姑娘,還不給姑娘道歉?”


    秦快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踩到人,要命的還是位姑娘,聽口氣不是好欺負之輩,不禁尷尬萬分正想致歉,不料雙方正眼一朝上,齊齊發出驚唿聲,更怪的是秦快陡地一把摟住那姑娘騰身躍出人海,不顧眾人驚異之聲。


    “天老爺,小嬙,怎麽會是你?”


    原來倒黴被踩到腳的是“妙手小如來”丁嬙,秦快見了自然驚異,放下她忍不住就問。


    丁嬙狠狠瞪了秦快一眼“報仇”,才悠悠道:“是我很不對勁?還是很失望沒有碰到你希冀的美人?”


    秦快不想丁嬙一見麵就話中帶刺兒,詫異道:“你是怎麽迴事?在下那兒得罪了你?”


    鼻尖動了動,丁嬙冷笑道:“得罪我算什麽大事?我一沒顯赫家世,二又不比人家美豔,怎敢高攀你貴公子。”


    秦快心中若有所悟,道:“你是不高興在下充當‘龍鳳閣’少主?你願該明了在下另有用意,怎麽……”


    他沒有說下去,被丁嬙的兩行淚珠嚇住了,丁嬙迴身朝人少的地方奔去,秦快隻好追上去,不過他實在被搞迷糊了,當初入身“龍鳳閣”,他就很有自信的忖道丁嬙是最諒解他的幾人之一,沒想到一碰麵就是這種場麵。


    想著不禁輕歎一聲,丁嬙停下腳步同首斥道:“你歎什麽氣?又沒人要你眼來,你緊跟著是啥意思?”


    也不讓秦快發話,轉身又跑,秦快見四處無人,十分清靜,遂閃身攔在丁嬙身前,道:


    “在下可不明白你為什麽生氣?又因何流淚?”


    丁嬙擦掉眼淚,猶帶著哽咽的聲音道:“你明知故問又出言諷刺我,我已經看穿你了,你是趨炎附勢,貪圖名利的偽君子!”


    “小嬙!”秦快大喝道:“別人這麽說在下猶可諒解,沒想到你也不了解在下的苦心,算俺看錯人了。”


    氣憤的轉身,走沒幾步又聽見丁嬙的哭聲,忖道:“不對,若隻為了俺當少主的事,小嬙縱然不了解也會詢問清楚才是,那有哭哭啼啼的道理,莫非其中還有什麽?依小嬙開朗的個性會是什麽事令她如此?”


    舉步走迴丁嬙身邊,秦快盡量放柔聲音道:“小嬙,告訴在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要讓俺再做悶葫蘆了,好不?”


    丁嬙抬起一雙淚汪汪的大眼,道:“你是迴來向我惜別?還是迴來可憐我?沒有你,我還有父母陪伴,用不著你憐憫。”


    秦快皺皺眉,以最低柔的聲音道:“在下還是不明白你說些什麽,解釋清楚點好麽?”


    丁嬙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到這時候你還裝蒜?江湖上誰人不知‘龍鳳閣’的少主秦快大俠向‘洗滌山莊’的駱喬馥小姐下聘,駱莊主說等秦快大俠上了山莊才決定兩家結不結親,到時候有誰比得上你威風?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隻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偷兒,被你丟向腦後也不算稀奇,我也死了心,正想迴家,沒想到偏偏碰上你這最令我不願再見到的人。”


    秦快聽了彷佛晴天一個霹靂,慌亂的道:“你這話是從那兒聽來的?”


    丁嬙冷笑一聲,道:“江湖上沸言傳說,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


    “當然是空穴來風!”秦快大喝一聲,道:“在下本人根本不知道有這事!”


    丁嬙一臉不信的表情,也難怪她不相信,那有人要娶媳婦居然不知道自己將做新郎官?


    秦快見丁嬙這副表情,急得捉住她手臂,道:“小嬙,你要相信在下,俺真的不知道有這種事,小嬙,你到底相不相信?”


    “相信!”丁嬙扳著臉蛋。


    秦快不料她居然轉變得這麽快,怔了怔,傻傻的道:“為什麽?”


    丁嬙破涕為笑,笑得很頑皮,道:“因為我從來沒見你這麽緊張過。”忽又扳著臉道:


    “不過,你知不知道我的手臂被你捉得泛起烏青淤血?”


    秦快連忙鬆手,像鬆了口大氣,道:“弄痛了你,很抱歉,你方才那副神情可將在下嚇得手足無措,還疼不疼?”


    秦快的緊張令丁嬙大感欣慰,道:“自然是疼,隻是心情一好也就不覺得很疼了。”


    “頑皮丫頭!”秦快笑罵道。


    兩人誤會冰釋,秦快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尋塊大石坐下,丁嬙抽迴手道:“江湖上大家都在傳言你和小貢子的事,絕不會有人故意造謠生事,你如何不知情?”


    言下之意還是有點不高興,這就叫做吃醋。


    秦快反而不介意,笑了笑,左掌伸進衣襟裏摸索,拉出一條金鎖片,這玩意兒叫“寄名鎖”,古時有能力的父母在小孩出生時都會打條金項鏈,上頭刻有嬰兒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時辰,配戴在頸上或由父母收藏,長大點再給,聽說可以避邪,保佑小孩平安長大,因為已經將小孩的姓名寄在鏈子上,閻王就算要討命也隻能取走金鏈子,不至害及小孩,這當然是荒唐的想法,但總是一片父母心,誰也不想自己的小孩夭折啊!現在有些家庭還是保有這習慣。


    丁嬙不懂秦快此舉的用意,秦快卻將它除下來,配戴在她頸上,丁嬙手捧著金鎖片十分驚異的望著秦快,她明白它對為人子女的重要性,因為它可說是父母之愛最好的保證,如今他卻將它送給她,這其中代表什麽她當然了解,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問道:“為什麽將它給我?”這是女人的通病,明知道的事都還要再問一次才放心。


    秦快拭去她的淚水,輕輕的道:“你的重要性不亞於它,所以在下將它交由你保管。”


    這等於將秦快的命見交給丁嬙了,丁嬙一字字道:“從今而後,它就跟我的命一樣重要了。”


    秦快心中感動,卻又開玩笑道:“將它套在你頸上,就注明你已經是在下的人,誰也不敢將你搶走了。”


    丁嬙“嗤”的一聲笑了,賊兮兮道:“誰敢動我的腦筋或動你的腦筋,我將他(她)偷得寸土不留,上街當乞丐。”


    秦快聽了不禁有些擔心,丁嬙著在眼裏,道:“還有那些女孩子喜歡你,最好現在從實招來,咱們還可以商量商量。”


    秦快不願欺騙她,將小貢子及應珍珠的事說了,隻見丁嬙嘴翹得高高的,冷道:“你蠻有人緣的嘛,人見人愛,本身也不怎麽無情。”


    秦快聽了直皺眉,丁嬙聰明得很,知道不能太過份,又確信秦快將大部份的愛落在她身上,又數說兩句,才道:“算了,這種事女孩子永遠倒黴,我若阻止你,你可能一輩子都會怨我,倒不如成全你們,落個大家愉快。”


    話雖這麽說,她心裏可不愉快,對男人三妻四妾這種事,沒有一個女子高興諒解的,隻是當時男權至上,女子除了認命沒有其他辦法。


    秦快真沒想到真如算命所說的,丁嬙會不跟他鬧翻天,心中不禁卸下一塊大石,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很在乎丁嬙高興與否,感激的望著丁嬙,丁嬙卻斜睨著限道:“就隻這兩個?還有沒有?”


    秦快啼笑皆非,拍著額頭道:“你道在下真的那麽風流?”


    撇撤嘴,丁嬙依然不願正視秦快,道:“依我看也不怎麽老實啦,不過,隻要不像唐伯虎企圖湊成‘九美圖’,我就燒高香,大念阿彌陀佛了。”


    “好啊,小妮子趁機損人。”


    秦快將丁嬙的臉蛋輕輕扳過來,故意扳著臉道:“在下真的那麽風流?說實話,否則要罰你。”


    “罰什麽?”丁嬙扁扁嘴道。


    “罸你以後替在下燒飯洗衣服。”


    “不害臊,相好的好幾個,那輪得到我?”丁嬙哼聲道。


    “你再說。”秦快氣結道。


    “我偏要說,敢承認就不要怕人家說,我……”


    秦快愈聽愈不順耳,幹脆用嘴堵住她的話尾,丁牆好一會才喘過氣,道:“還沒過門就受盡你的欺負,這還得了,看來我得好好聯合那兩位姊姊以便對付你。”


    秦快眼中閃出奇異的光芒,道:“你不怪在下啦,小嬙?”


    丁嬙抿嘴一笑,道:“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也不曾奢望你隻喜歡我一人,因為小貢子認識你比我先。”


    “那你剛才……”


    “我是故意嚇你的,不這樣你以為我好欺負咧,而且也可知道你是不是最喜歡我?”丁嬙眨眨眼,十分得意。


    “不得了,現在的女孩子太可怕了,心機這麽深,小小年紀就如此,俺真自歎不如。”


    “你別裝傻,真的不知‘龍鳳閣’向‘洗滌山莊’下聘?”丁嬙一臉迷惑。


    秦快怕她又氣走,握住她柔夷,道:“在下何曾欺騙過你?一定是樓文龍那老混蛋狠狠擺了在下一道。”


    秦快遂將分別後的事情略述一次,說到樓文龍交給他的任務及提起向駱喬馥求親的事,丁嬙聽了十分氣憤道:“這老混蛋真無恥,居然迫你去偷人家的劍法,算什麽白道英雄,簡直狗屁不值!”


    頓了頓,又十分不悅的道:“駱喬鷹也真太過份,居然找人向你下手,哼哼,這些人一個也不可放過。”


    秦快待她發泄過了,方道:“在下自然不會放過他們,隻是現在卻不得不受製於他們。”


    “那也未必。”丁嬙不以為然的。


    秦快詫異的望著她,丁嬙神秘兮兮道:“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


    秦快恍然大悟,道:“你說你要將老劉偷出來?”


    丁嬙點頭,秦快卻扳起臉,義正嚴詞道:“不行,‘龍鳳閣’比不得一般家庭,太危險了。”


    “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也不比一般偷兒啊!”


    “你年紀小,經驗太少,手段再好也不成,而且老劉還需要樓文龍的解藥才能活命。”


    “這簡單,順便將解藥偷迴來不就結了。”


    “說得容易,你可知解藥在那兒?”


    “自然在樓文龍身旁,找他準成。”


    “這簡直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不知死活,你自問能在他那種人麵前偷走解藥?”


    丁嬙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去買點吃的來,你等會見!”一溜煙走了。


    秦快哼了哼,跟了上去,丁嬙警覺,迴首道:“你跟來幹嘛,不放心我一個人去?”


    “阿彌陀佛,在下是不大放心,萬一你再被他捉了,俺一輩子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丁嬙見被識破鬼計,索性賴皮道:“你以為我會趁機溜去找樓文龍?哼,我那會那麽傻,去使沒有把握的事。”


    “那最好!”秦快指著前頭一間飯館,又道:“你腹饑,這兒就有賣吃的。”


    其實現在午後二個時辰了,飯館如今最閑,因為大夥兌都吃飽,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丁嬙為了圓謊,隻好走進去隨便叫吃的,可吃得愁眉苦臉,不禁暗罵:“秦大哥真會整人,完全不著痕跡,可惡!”


    秦快看在眼裏,笑在心裏,忖道:“瞧你日後還敢不敢在俺麵前亂要花樣,撒這漫天大謊,不知輕重。”


    看秦快似笑非笑的模樣,丁嬙放下碗筷,賭氣道:“我想吃的你是不是都可以幫我弄來?”


    “這時節有什麽好吃的在下並不知道,你胡亂點,叫俺上那兒給你找來?”


    丁嬙將碗飯一推,故裝悵然道:“這些東西我看了就沒胃口,不吃也罷。”


    秦快亦不想過份難為她,叫小二收下去,送來一壺香片,幾碟瓜果,道:“答應在下,不要冒險獨闖‘龍鳳閣’。”


    丁嬙靈光一閃,道:“我爹和我娘的本領你信得過吧!”


    “這個自然,隻是總不能為了這事而麻煩二老,畢竟‘龍鳳閣’是百年武林世家。”


    “你說來說去就是瞧不起我們偷兒?”


    “你們女孩兒真麻煩,俺是擔心你們呀!”


    丁嬙嫣然一笑,道:“就這麽說定了,我同爹娘夜探‘龍鳳閣’救老劉偷解藥,你上‘洗滌山莊’求親,盡量拖些時間,我們帶著老劉去和你會合,你就可放心做你的事。”


    秦快知道再爭下去會惹意中人不高興,無奈頷首,向掌櫃要來筆墨紙張,詳繪“龍鳳閣”


    格局及“臥龍居”的機關,以“傳音入密”功夫解釋清楚,將紙張由丁嬙保管。


    丁嬙很佩服秦快的功夫,道:“秦大哥,這‘傳音入密’功夫,你有空可不可以教我?


    我這徒弟資質不差吔!”


    喝口茶,秦快笑道:“這主要看內功的修為,這一點女子通常較吃虧,讓在下想想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想了半晌,突然念及仇亮節的“紫金丹”,心中已有主意,卻不說破,道:“等這事了結,在下一定讓你學會‘傳音入密’功夫。”


    丁嬙很信任的點點頭,見秦快神色古怪,詫異道:“你又想到什麽奇怪的事情?”


    秦快將算命小老頭兒的話說一次,笑道:“你大概就是在下的貴人——有你相助,很多難題就迎刃而解。”


    丁嬙聽了沉思想了想,道:“真有算命的這麽準?可能是位江湖異士。”


    “在下也是如此想,就是忘了請教他高姓大名。”


    “那種人通常都不出名,問了也沒用。”


    “可惡的是他將在下損得好慘。”秦快苦笑道。


    “也隻有你這麽好騙,居然不會討價還價。”


    “算了,瞧他日子可能過得不大好,也就沒啥好計較了。”秦快頓了頓,又道:“令尊令堂行蹤無定,你上那兒找人?”


    “前些天他們以白鴿通知我,他們就在附近,原本就打算找他們會合,不想遇見你。”


    “如今在下不算是你最不願見到的人吧!”


    “拾人牙慧,算什麽英雄好漢。”丁嬙白眼道。


    秦快朗聲一笑,結了茶飯錢,和丁嬙結伴出門,道:“在下是不是該去拜會一下二位老人家?”


    “不好,如今你鋒芒最露,被人傳進樓文龍耳裏,知道你同我一起,會影響救老劉的計劃,還是現在就分手。”


    秦快笑了笑,道:“那你自己小心,在下不送了,代問令尊舍堂好。”


    “你就不叫他們小心?”丁嬙瞪眼道。


    “在下若叫他們小心,等於瞧不起他們的本領了,而你嘛,還是小心點為妙。”


    丁嬙頓足,秦快見機不妙早溜了,要出氣已晚,恨道:“老是瞧不起我的本領,也不想想他的圓環被我不知不覺偷過好幾次,居然還狗眼看人低,可惡,下次見麵非將他身邊的美人一個個偷走不可。”


    說著忍不住好笑,其實心中是甜絲絲,秦快不露骨的關愛是很令她欣慰的,隻懂得花言巧語討好女人的自命風流人物,通常是一肚子草包,滿腦子豆腐渣,最是令丁嬙倒盡胃口,心情一好,玩心大起,往依舊熱鬧的市集走去,大概也想請那位言之必中的算命老頭子替她算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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