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張床鍘進壁裏,好端端的牆壁又立即關閉得天衣無縫。


    於誌敏藝高膽大,心細如發,俊目流盼,早把啟閉牆壁的機關記牢,但整張床仍然直往下降。


    約經十息之久,忽見側麵現出一條黑黝黝的隧道,那張大床一震之下,也立即停止。


    於誌敏知已落到地底,掏出一顆鰻珠,向四壁仔細審察即向隧道走去。


    隧道盡頭,是一間極大的石室。於誌敏進去一看,但見東倒西歪,七橫八豎,盡是勇士裝束的健夫,有的麵色變成熏黑,有的略為灰敗,看樣子已有半數被死神招去。


    於誌敏不禁慨歎一聲,急將未死的人救醒。


    其中一名健壯漢子向於誌敏審視片刻忽然“呀”一聲叫道:“小可汗!我叫做兀瑪,在都魯山見過你。哎!也先丞相不知在那裏,脫脫不花死了,巴烏拉也死了!”


    於誌敏聽說也先失蹤,國王身死,不禁吃了一驚,但兀瑪與其他同夥餓了幾天,並被別人用一種狠毒的製血法使他不能動彈多時,已是有氣無力,隻好說一聲“先住外麵再說罷!”


    兀瑪詫道:“我們在什麽地方?”


    於誌敏道:“丞相府的地下,你不知道?”


    “哦我頭都搞昏了,咱們走!”兀瑪先帶路,打開另一處隧道,迴到丞相府的大廳。


    這些幸運的生還者,大多數是丞相府中的衛士,對於府中各處十分熟悉,餓了幾天,此時迫不及待,各湧進廚房,整治饌食,僅剩兀瑪一人陪著於誌敏弟兄在廳上說明詳情。


    原來幾天前,丞相府忽然來了三位不速之客求見也先,當即由巴烏拉先迎入賓館以便說明來意。那知巴烏拉一去不迴,旋而十幾位武功高強的漢子,湧進丞相府,與各衛士發生格鬥。


    各衛士人數雖然不少,依然被來人殺得七零八落。在危急時刻,又有二三十人湧到,其中一位萬夫長裝束的人高叫:“丞相已將脫脫不花殺死!”


    各衛士微愕問,一條黑影迅如閃電般射入衛士群中,但見黑影一到,衛士就如巨斧伐木,逐個倒地。


    於誌敏問出這段情由,忙道:“賓館是不是也有地下機關!”


    兀瑪道:“機關是有的,但平時尚未使用過。”


    “那些機關是何人設計”


    “聽說都是北方請來的人!”


    “丞相和脫脫不花是否有仇怨?”


    “脫脫不花為人懦弱,雖然被尊為韃靼可汗,但他反而畏怯也先丞相幾分,不致於要造叛,而且,就算丞相造叛,那能不用我們參加?”


    於是,於誌敏推論到也先定被人挾製,而挾製也先的人又必是喬裝演技的人,至於何人挾製也先,待阿爾搭兒審過俘婦,便知曉的,接著又問一聲:“你對於國內的萬夫長是不是都能認識?”


    兀瑪笑道:“我們當衛士的人,最重要是本身的忠心和武藝,其次就是認人的眼力,休說隻有幾個萬夫長,甚至於百夫長以上的人,我也能夠背誦得出來。”


    於誌敏笑說一聲:“那就行了。萬夫長裏麵,有沒有人名喚掃古不花?”


    “有”


    於誌敏一怔,旋道:“他長相甚麽樣子?”


    “高大的身軀,長長的臉孔,凹目塌鼻……”


    “不對!是個高鼻子!”於誌強立即加以糾正。


    兀瑪跟隨巴烏拉到過都魯山,也認得於誌強身份,笑道:“兀瑪沒有錯,掃古不花確是塌鼻子,他年輕時和人廝打,被打斷了鼻梁,長大後仍然高不起來。”


    於誌敏微笑道:“我相信你就是。你說的是真掃古不花,我們見的是假掃古不花。”


    “假掃古不花在那裏?”


    “跑了!”於誌敏接著把所見的事,對兀瑪說了一遍,忽聽一聲:“阿敏!”錢孔方和秦玉鸞同時到達。


    秦玉鸞未待於誌敏發問,叫一聲:“和我們救人去!”


    “救誰?”


    “也先!”


    “在那裏?”


    “都魯山!”


    兀瑪聽說也先陷在都魯,急得跳起來道:“小可汗快和我去!”


    於誌敏從容道:“不忙!往都魯山需要很多人馬,你們還未吃飯,怎可去得?”


    兀瑪急得亂轉,連說:“怎麽好?……”


    於誌敏道:“都魯山由我們先去,你則與同伴飽餐後,往皇宮各處尋找還有多少勇士再集結大批人馬前往。”


    兀瑪點頭答應。


    四小俠離開丞相府。以最快的速度,與阿爾搭兒諸女會合。


    阿爾搭兒一見麵就歎道:“敏郎!這場禍事,是我們遺下來的禍根呀!”


    於誌敏道:“這話怎講?”


    “你說那佝倭老人是誰?原來他正是被我們斷臂逃走的玄冰老魅……”


    “哦”於誌敏歎了一聲。又不解問道:“他那斷臂怎地又重合了?”


    “他削下別人的手臂裝在自己的傷處,用藥連接起來,據說還能夠動作,隻是失去那臂上的武功。”


    於誌敏不禁歎息一聲,續道:“餘下幾人都問出來曆沒有?”


    “萬夫長是鄂克老賊,還有個牛祥明,而且裏麵有我們兩位熟人哩!”


    於誌敏一驚道:“是誰?”


    阿爾搭兒笑了一笑道:“你先猜猜看!”


    於誌敏想了半晌,苦笑道:“這怎能猜得著?”


    阿莎笑道:“在這裏!”她一閃身軀,於誌敏即見那俘婦躺在地上,近前一看,赫然是在冰原走失的嵇孔小,不禁大吃一驚:“這是怎麽一迴事?”


    丁瑾姑年紀較長,雖是姬妾身份,但阿爾搭兒幾位正房並未把她當作下人,見諸婦難於啟齒,喊一聲:“阿敏!”接著道:“總算是惡有惡報,淫有淫報罷,她兩人當時離我們不久,便遇上魔窟中八大行者的四位,廝殺之下,失手被擒,受了多少折磨,恰遇上老魅逃出,強帶她兩人來瓦刺,先殺死到過都魯山的巴烏拉和比較著名的瓦刺英雄,擄了也先,殺了脫脫不花,本來要擁也先侵掠州,也先還未決定,我們隨即到達,臨時變卦,要誘殺我們,現在喬孔大已跌下煤毒窟中死了,你瞧這個應該怎樣辦?”


    於誌敏不勝慨歎,問一聲:“她還清醒麽?”


    張惠雅道:“本來她已服過魔宮的迷性藥,被我們救醒,但救醒之後,一切又是茫然,隻能再給她服迷藥,給她受點苦頭……”


    於誌敏的目光不覺移向錢孔方和刁孔扁身上。


    錢孔方道:“你休望我,我和嫂嫂俱不認她為同門,你該對她怎樣便怎樣,就有一樣不準!”


    “那一樣不準?”


    “呸!你又不是傻瓜,她兩人為甚麽出走的?”


    於誌敏俊臉一紅,卻又不能不答,沉吟道:“這事該是魚兄才好處置,誰也不便越殂代皰,眼前還是要她帶路去救人要緊!”


    錢孔方“晤”一聲道:“你還不算迷糊,快走!”


    二男十女各施輕功向都魯山飛奔,遙見龐大的山影橫在眼前,但山影下似有幾個黑影向東疾奔。於誌敏輕叱一聲道:“若非魔頭,有誰在這裏走動?你們帶嵇姑娘跟後來,錢妹,張妹,秦妹,搭兒妹跟我走。”


    話聲一落,五少俠加足功勁電擊而去。


    於誌敏輕功最快,並事先消除頭前的罡氣,飛縱時並未引起嘯聲,相距尚有半裏,即看影下的人,身上背有重物,心說:“不好,莫非魔頭欲將也先挾走?”


    他知道也先是瓦刺的主腦人物,若果被玄冰老魅帶走,用迷藥迷失心智,任由老魅指使,將來中原的北疆便永無寧日。


    因此方向略斜,迎頭趕去。


    那夥人果然是玄冰老魅一行,原以為能暗襲成功,於誌敏弟兄一死,餘人即不足畏。不料下手的結果,隻傷了一個於誌強,老魅和鄂克逃出大廳,伏身暗處,自然看得清楚。


    他眼看四大行者一個也未逃出,情知已落在諸小俠手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發動機關,要將諸小俠和自己人全陷於毒氣裏麵。那知結果又僅白白犧牲十幾位武藝的高手,諸小俠又奪門而出,並還擄去嵇孔小。


    這時,老魅才感孤掌難鳴,雖有若幹手下人冒充兵士,那些連七八流都算不上的角色,怎能挽迴這場慘敗?於是,他與鄂克帶了操縱秘密機關的兇徒,急急轉迴都魯山,幾經計議,終而決定將也先藏往他處,以免嵇孔小泄密。


    那知都魯山原有地道入口,多被於誌敏炸毀,雖存有幾處未曾炸到,但一進裏麵,卻是十分逼厭,不經搜尋,定被找到,附近除了都魯山,匝往難到再找山洞,隻好在盆河岸尋找。


    但他們一再耽擱,於誌敏一行也及時趕到。


    老魅重傷之後,功力雖打了折扣,仍不失為第一流高手,遙見幾十丈外,一道黑影飛來,已明白是怎樣一迴事,急命鄂克帶了也先避過一邊。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閃到,朗笑道:“老魅!鄂克老兒!久違了,老朋友見麵,正要盤桓盤桓,何必說走?”


    玄冰老魅見僅於誌敏一人,不覺怪笑幾聲道:“你道我真個怕你不成?”那知話聲方落,空中幾聲輕嘯處過,四道影子破空而下。


    他這時明知逃跑不了,反而桀桀狂笑道:“姓於的!你休得恃強,我們先說個條件再打?”


    玄冰老魅道:“你們這次追來,大不了得想要也先迴國,所以我們就有條件可講!”


    於誌敏暗道:“這魔頭倒是厲害。”隨意應一聲:“清說!”


    “要想也先活命,就隻準你一人送我們離境,否則,我先教鄂克把他殺死,再和你拚個兩敗俱傷。”玄冰老魅得意忘形,竟自己泄漏也先在誰手中,也許認為始終要拚一場,有他在場,於誌敏一時也無法將人奪去。


    於誌敏一陣大笑道:“老魅!你想錯了!我已利用成吉思汗的寶弓,傳令大漠各族另立新可汗,也先生死,與我何幹?”


    玄冰老魅聞言不覺一怔。


    於誌敏乘老魅一怔的瞬間,厲喝一聲:“滾!”身如電發,右擊老魅,左襲鄂克。


    阿爾搭兒四女也同時發動,八掌齊出,一陣狂風驟卷,幾名戈薩克的魔黨俱被打飛十丈開外。


    玄冰老魅發覺上當已經太遲,剛動得掌形打算硬接於誌敏的一掌,阿爾搭兒力重萬鈞已達麵前,隻得一躍避開丈許。


    於誌敏由老魅身側一閃而過,疾取鄂克路克。


    鄂克路克身背一個大皮袋,轉側不便,他本是於誌敏手下敗將,豈敢接招?滴溜溜一轉身軀,將背上的也先迎向掌勢。


    怎知於誌敏眼明手快,“頓!”地一個耳刮,打得他半邊臉孔發麻,一把已將皮袋奪下,再飛起一腳,踢得他連滾幾滾。


    於誌敏奪得皮袋,一聲:“休放老魅走了!”順手一撕,將皮袋撕作兩半,果見也先昏昏若死,一瞥間,看出他隻是驚嚇過甚,忙交給剛趕到的於誌強,一晃身軀,奔向老魅,喝一聲:“對付你這兇殘魔魅,本不須講甚麽道義,但我仍願給你一個公平,來,來!你我各憑之藝業勝!”


    阿爾搭兒說一聲“讓給你!”另追一名薩克魔黨玄冰老魅明知難敵於誌敏,卻打算搶一兩個女的也好撈迴本錢,厲笑一聲,身形向阿萄一罩,雙掌如輪,當頭罩落。


    阿萄正恨沒有機會出手,見老魅到來,“哧”一聲笑,盡力發出一掌,“蓬”一聲響處,老魅被震出後退三步,她自己所站的地而陷下三尺。


    於誌敏笑說一聲“老賊!你盡管打好如意算盤,不一定要找我打”


    玄冰老魅巴不得於誌敏不出手,見自己方才一掌,似稍勝那少女半籌,不覺麵呈喜色,“嘿”一聲奸笑,正要再度發掌。


    那知一聲嬌叱,另一條身影挾著勁風當頭罩下。


    玄冰老魅隻好雙掌向上一迎。


    “蓬”那條身影倒退丈餘,老魅站處陷下三尺。


    卻聽阿菩笑道:“阿莎!這迴輪到你啦!”原來她恐怕阿萄內力不繼,搶先上來和老魅換了一掌。


    玄冰老魅被阿菩淩空一掌,打得他氣血翻騰,這才知道所有女的也不好惹,急忙氣納丹田,力運雙臂。


    阿莎一閃腰肢,站在老臉麵前三尺,笑說一聲:“休得偷跑,先接姑奶奶一掌”話聲落處,雙掌齊發。


    玄冰老魅怒吼一聲,奮力一揮,兩股狂風卷射。


    那知阿莎忽然一歪身軀,雙掌一合,斜劈右肩。玄冰老魅意忘他的右臂是舊傷甫愈,急急向上一迎,猛覺萬鈞重力一壓。“頓”一聲脆響,右臂已被打斷,痛得他慘嗥一聲,躍起三丈有餘,卻見嵇孔小茫然站在另一少女身側,心想:“要不是這賤婢,怎引來這大難?”


    他一狠心腸,淩空射到,左掌盡力向嵇孔小劈去。


    站在嵇孔小一側的是丁瑾姑,她藝業比起阿萄三女猶勝一籌,見老魅飛來,靈機一動,身子一撥,讓過老魅掌力,雙掌向老魅身軀劈去。


    就在同一時間,兩聲慘唿響起,老魅被打飛五六丈,像殞星般向地麵墜落,嵇孔小也被老魅掌力掃飛丈餘,玉殞香消,委頓地上。


    丁瑾姑假籍老魅之手殺死嵇孔小,瞞得過諸女,卻瞞不過於誌敏,阿爾搭兒和錢孔方。


    於誌敏暗道:“雖然是狠心了些,但也省得麻煩。”


    錢孔方認為嵇孔小已肯叛,就算是敵人,死了卻也省事。


    阿爾塔兒心腸最軟,見狀不禁驚叫一聲“瑾姐!你不該用冷月飛星一招!”身隨聲到,抱著嵇孔小的屍體啜泣。


    錢孔方、刁孔扁覺她這位同門可恨,但人已死了,十數年同門之誼,也不禁黯然墮淚。


    丁瑾姑被阿爾塔兒一說,也帶著幾分內疚的心情,撫屍道:“嵇姑娘!是我害了你!”


    於誌敏黯然道:“人已死了,還有什麽好哭的,她有我們這麽多人送葬,已超過受辱多了!”


    略慰幾句,將敵人所背皮袋打開,原來裏麵盡是也先的姬妾。


    救傷葬死,鬧了半夜,遙見一條火龍由瓦刺都城婉蜒而來。於誌敏道:“定是兀瑪帶來人迎老丞相迴都了,我們慢慢走罷!”


    也先愴然道:“我已無麵目再見族人,於大汗諸……”


    於誌敏正色道:“你若稱我為於小俠,我可以不理你們瓦刺的事,你稱我為大汗,便得聽從我的命令!”


    也先恭應一聲:“是!”


    於誌敏道:“你知道是就好了,脫脫不花已死,你不迴都,誰能製理瓦刺?你已往妄圖挾外自重,以致國破王死,正當竭盡餘力,好好恢複舊觀才是。


    “是!”


    “就跟我們走!”


    也先被於誌敏正義言詞,訓斥一頓,又愧又感道:“稟大汗,我想另由族中選出一人,繼承脫脫王位,可能使得?”


    “是日後的事,眼前是還都要緊!”


    “是”


    諸小俠與也先一行緩緩走向火把,不需多時,兩方相遇,兀瑪一聲:“遠相迴來了!”


    瓦刺群雄紛紛下馬,就地俯伏下拜。


    也先慌忙避過一邊,高唿:“你們先拜新可汗!”


    於誌敏道:“不必多禮了,快迴去商議大事為好!”


    群雄拜畢起身。也先走往一位將官麵前,叫一聲:“掃古不花!這幾天你在那裏?”


    “丞相!我和九位千夫長全被你拘禁了,直到兀瑪找到,我才知真象,脫脫國王可是你殺的?”


    “於可汗告訴我才知道脫脫已死,誰說是我殺的?”


    劫後相逢,感慨的話也說不盡。掃古不花命部眾讓出幾匹駿馬給也先一行,也先又轉請諸小俠上馬,願意徒步跟隨。


    於誌敏笑道:“我們走的比馬還快,要馬作甚?先往賓館等你!”揮手作別,與諸俠飛奔而去。


    阿爾搭兒走了一程,看見都城已近,心有所感,幽幽道:“敏郎!難道瓦刺在等待也先迴來?”


    於誌敏笑道:“我又不想當大可汗,等他迴來幹嗎?”


    “尋啊!”阿爾搭兒臉上浮起歡悅的笑容,“在我族裏當個小可汗也好,別和他們搶什麽的?”


    錢孔方笑道:“你這丫頭好不自私,還想獨占哩!”


    “碎!你那塊木片還在敏郎身上啊!”


    錢孔方粉臉一紅,諸女一陣好笑。


    於誌敏笑笑道:“你們不說,我反而忘記了,也該留個信息給也先才好!”


    秦玉鸞道:“不勞大駕,我替你寄東留刀!”


    張惠雅笑道:“寄東倒是可以,為甚要留起刀來,難道要把他殺了?”


    “倘若他再受人挑弄,與大明為敵,殺他又有何難?”


    於誌敏心想:“你也聰明得多了。”隨口說一聲:“那就去罷,措詞要和緩些。”


    “哼!這也要你說?”秦玉鸞扮個鬼臉,徑向瓦刺都城奔去。


    這一行小俠抱著愉快心情,路上毫無耽擱,直達阿爾搭兒的部落,小住幾天,又複登城,經過賀蘭關,神木關,雁門關,迴到河澗府故居,果見偌大一座莊院,空無一人,成群鳥雀,自庭中飛起,蛇鼠成離,鳥糞積堆寸許。


    錢孔方知道這份荒涼的景象,是自己師徒所造成,麵帶愧色,對於誌敏道:“你見景傷情,恨我不恨?”


    於誌敏黯然道:“你當時維護我兄嫂,感謝還來不及,怎能恨你?”


    錢孔方甜甜一笑,自與諸女除糞打掃。


    於誌強億及當年匆忙出走,紅姑也許未及通知蟬兒,她很可能還在林中練藝,趁著諸女忙著打掃,將情由悄悄對於誌敏一說,並道:“你打不打算與我蟬師姐相見?”


    於誌敏愴然道:“若不打算見她,我何必再迴這裏?但我卻要分派你做一份差事。”


    “什麽差事?”


    “你往府城多買一點吃的東西迴來。”


    “這不算難事,你打算住多少天?”


    “三天也就夠了,但你得往謁見府尊一趟。”


    “為什麽?”


    “將我們往北方的經過對他說,請他將情由詳報上去,使英宗安心做他的皇帝,並封也先為王,但千萬別在府城耽擱,也請府尊休來。”


    “若是他堅持要來見你呢?”


    “你不懂得說可能會有廝殺?做官的人一聽說廝殺,還不把他膽子嚇破?”


    這一夜,於誌敏將諸女分班歇息,卻把蠟炬燈火點得通明。


    他料定蟬兒若不在近處則罷,若在近處,看見這間封閉將有兩年的莊院,忽有燈光透出,定要迴來偷窺,於是,不難和她相見。


    那知他這“安排香餌釣金鼇”的計策,空等了一夜,除了風過成音,根本不聞人聲。


    阿爾搭兒睡眼惺惺地跑出中廳,一聲:“敏郎!”把打噸的於誌敏喚醒,卻在他臉頰上親了親,柔聲道:“你住房裏歇歇罷,蟬姊姊不會來了!”


    於誌敏見她那份神情,知她也是一夜未睡,憐恤道:“你不好好睡覺,替我擔甚麽心?”


    “擔心是真的,但不全是為你,我一想起蟬姊姊那樣可憐,怎還睡得著覺?我還打算和錢丫頭幾人,白天往樹林裏搜她一搜哩!”


    “不好!她不認得你們,休鬧出誤會來!”


    “正因為不認得我們,才好故意引她現身。”


    於誌敏心想。這確也隻一條計策,蟬兒除了認識一個秦玉鸞,全未與諸女見過,若果諸女往林裏打打鬧鬧,犯了她的性子,真要出麵幹涉,那時自己和秦玉鸞立刻現身,她還能往那裏跑?唯一擔心的是,諸女藝高人多,生怕對嚇得她近走高飛,更無尋處。沉吟片刻,額首道:“這樣也好,但別過分顯露武藝,省得把她嚇得不敢出來,須知她這時的藝業,比你們任何一個也上不了哩。”


    “好了,人家自然懂得,你可去睡了,要不,我就把你抱給秦丫頭。”阿爾搭兒淺淺地笑著。


    “碎!”秦玉鸞由屏風後麵轉了過來,俏罵一聲:“浪蹄子!人家才不像你哩,我要他嗎?”


    阿爾搭兒笑道:“摸壁鬼!我早知你擰手擰腳走來了,不給你,給誰?”


    秦玉鸞粉臉微紅,推於誌敏一把,笑道:“我們幾個全起來了,你找阿莎去!”


    屏風後“噗”一聲笑,阿莎閃身走出,“唷!我的鸞姊呀!單是你一個起來了哩!”話聲方落,瑾姑、阿菩、阿萄、惠雅、錢孔方相繼來到。


    錢孔方笑道:“你再不進去睡,可要我八姊妹抬你?”


    於誌敏雖覺有幾分煩惱,到底也被這幾位嬌妻美妾惹笑了,說一聲:“你們抬抬也好!”


    瑾姑笑說一聲:“來呀!”向女伴含笑招手。


    於誌敏一聲長笑,騰躍而去,身後卻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待他半睡半醒,似覺有一種柔軟的東酉輕拂臉頰,睜眼一看,原來是秦玉鸞伏在床沿,額前劉海的柔發,正拂在他臉頰上,詫道:“怎的你還未去?”


    秦玉鸞笑道:“我再去,誰來伴你?”


    於誌敏聽得心神一蕩,趁機挽她上床溫存一番,然後問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這時已過了晌午,你說睡了多久?”


    於誌敏“呀”一聲,躍身而起,匆忙穿了衣服,梳洗完畢,飄然上屋。


    秦玉鸞見他恁地匆忙,問一聲:“你去那裏?”


    於誌敏道:“去找她們!”


    “死人!她們都在前廳!”


    “找到蟬姐沒有?”


    “你自己問去!”


    於誌敏略一躬身,越過兩進正屋,一進前廳,即見於誌強和諸女愁眉不展,急問一聲:


    “出了甚麽事?”


    張惠雅道:“你怎麽這時才出來?”


    於誌敏驟憶方才旖旎風光,深覺不可為外人道也,微微怔道:“你們先說!”


    諸女相顧一笑。


    阿爾搭兒道:“蟬姊姊敢情是走了我們沒找到她。”


    “可找到她居住的雜木樹叢?”


    阿爾搭兒點一點頭,又道:“那樹叢裏麵,收拾雖還齊整,但被褥衣物全無,好像很久以前,就沒有人住了。”


    於誌敏道:“誰帶我去看看?”


    阿爾搭兒道:“大伯已買菜迴來,我們要張羅吃的,瑾丫頭秦丫頭一和你去罷!沒有去過,也該去看一看!”


    秦玉鸞緩步而出,見諸女伴以一種神秘眼光看她,不覺嫩臉微紅,強笑道:“你們看我有甚出奇!”


    這真是欲蓋彌彰,於誌強也看出有異,拉實的臉孔,說一聲:“你們說說笑罷!”徑自蹬往後院,他後腳剛過屏風,身後已起了一陣嬌笑。


    於誌敏,秦玉鸞由丁瑾姑帶路,疾撲蟬兒隱居的樹林,毫不費事找到那幾十株糾結在一起的雜樹。


    樹葉茂密的心蓋。枝杆交結如盤,確是天然的大木屋,木屋下有個空洞,距地約有二丈,雖可供人上落,若武藝不精,同樣不能上去。


    於誌敏真氣一提,已進木盤裏麵,取出鰻珠仔細察看,即見樹枝縫隙塞有一小卷,一小卷的發團,料是梳頭時脫落的頭發,被塞進樹隙裏麵。


    他取下發團-一驗看,知是同屬人所有,但那些柔發油盡去,梳下的時間最少也在半年以上,可見最近半年並沒有人在這裏梳頭。


    這座奇異的木屋,因為四壁不透風,也透出一股黴氣,足證明久無人居。


    蟬兒既然隱居在這間木屋,半年前她又往那裏去了?她曾經答應紅姑守候在這裏,若非出了大事,決不會離開,但自己在兩年前,給哥哥的秘笈已轉到她手中,她靜靜練一年半,功力上雖未能登峰造極,藝業早應比原來加強十倍以上,還能有何樣兇險?”


    於誌敏思索多時,死難解答。


    秦、丁二婦見檀郎入巢已久,並無聲息,也相距躍了上去,於誌敏思索正緊,毫無所覺。


    秦玉駕好笑道:“這人瘋了,我們快拖他下去。”


    她一開口出聲,於誌敏立即迴頭苦笑。


    秦玉鸞看他手裏還握幾團亂發,笑道:“這些可是蟬姐留給你作表記的?”


    丁瑾姑道:“方才我們上來,怎沒見這些亂發!”


    “你們一大堆人上來亂叫亂蹦,怎能看得見東西?”


    知妻莫若夫,於誌敏說的真正對了,他這八位妻妾,除了阿爾搭兒和錢孔方比較精細之外,能餘六人俱是因人成事,時時顯出依賴的性格;在喧嘩鬧嚷中過生活,但於誌敏這樣直說,二婦怎肯服氣?”


    丁、秦二人同時在鼻裏“嗤”了一聲。


    秦玉鸞接口便道:“你除了找到幾根亂發,另外又找到什麽了?”


    於誌敏目光觸及一顆木釘下麵,一塊樹皮已被剝去,但上麵已長了不少苔莓,靈機一動,笑道:“你兩人上來這麽久,隻顧對我嚼舌,可曾看見那個?”


    “哼!早就見了!”


    “哼!誰不看見?”


    於誌敏對她兩人一喝一和,並不在意,移步上前,輕輕拂去苔莓,即隱約看出一行娟秀的字跡,不禁驚喜道:“霜妹先已來過,蟬姐走是跟她南下了。”


    舊時雙枕痕何在,昨夜孤燈夢未全。……字跡確是王紫霜所寫,隻有王紫霜那樣情深義重的人,才寫得出極富感情的詩句,可惜下麵幾句被蛐蜒蛀蝕,已無法辨認。也隻有王紫霜先找到蟬兒,告知於冕失蹤那椿大事,才可使蟬兒認可而南下。


    二婦至此,佩服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秦玉鸞才幽幽道:“她們既已走了,我們還呆在這裏作甚?”


    於誌敏心事一鬆,急忙和二婦迴莊,將事對阿爾搭兒諸女說了。


    錢孔方笑道:“亂發和那樹皮空白,搭兒和我都曾看到,但說那亂發,我們那一早上起來,不梳下一小撮,樹皮空白上麵有個木撅,本是掛鏡子的地方,不知道你卻由糞土裏招出寶貝來!”


    各人飽食一餐,睡足半天,星夜離莊南下,打算先與王紫霜會合,才好分配搜尋於冕的工作,不料甫過長江,即見半空中紅影一閃。


    阿爾搭兒失聲道:“那隻可是閔丫頭的萬年蝠?”——


    舊雨樓掃描,神龍天帝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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