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以魔製魔,以毒攻毒的最高妙用,群魔畏懼這枝血焰劍,因而屈於淫威,受老魁指使,連到身家性命,也置之不顧,老魅雖死,血焰劍餘威還存在他們心底,這時以火焰劍脅迫他們醒悟,然後加以誘導,自然事半功倍。


    邱處機看得妙趣橫生,嗬嗬大笑道:“小友真善於以矛攻盾了。”


    於誌敏笑道:“還是道長洪福,否則一時也處之不盡。”


    “小友這話怎說?”邱處機感到有點愕然。


    於誌敏道:“若非道長洪福,怎能迅速完成七七四十九天的功德?”


    邱處機知道他提的是超度冤魂的事,不禁朗聲大笑。


    忽不赤此時真把於誌敏當作天人,趨前一拜道:“請劍聖指示今後行止。”


    於誌敏楞了一楞,旋道:“北地魔氣盡靖,但老魅斷臂而逃,隻怕又起風波,幸有老英雄與貴壇各英雄將玄冰穀徹底摧毀,縱使老魁有心重建,也不是百年內的事。此地苦寒乏食,駐留不易,還是迴完達山聯合各族,銳意防魔為上策,至於這百多名俘虜,既已痛改前非,不便當作俘虜看待,完達山到天王莊一帶,地廣人稀,合宜開發,由忽不赤英雄帶去,指令他們各自謀生便了!”


    忽不赤見於誌敏分拔得井井有條,歎服再拜,就地曉諭群魔,清點人數,細查身份,果然的男女老少都有,都是魔宮著名人物,但此時覺悟之後,馴著羔羊,當下歡天喜地,作別率眾而去。


    於誌敏送走忽不赤一行,立將血焰劍捧到邱處機身前,笑道:“此劍不但請道長倫去冤魂,並請道長收了。”


    邱處機連說幾句“使不得。”連著又道:“貧道代化冤魂是份內的事,至於說收此寶劍,貧道無功受祿,實不敢當。”


    諸女也覺偌好一枝寶劍,輕易送給別人,不禁相顧愕然。


    於誌敏依舊滿麵容風道:“這劍非得道長收下不可!”


    “原因何在?”


    “晚輩必須迴南尋親,不能再往遼東,此劍能鎮壓群魔,還請道長收下為是。”


    丘處機沉吟片刻,才說一聲:“也罷!貧道暫且收下,將來再命軒兒送去好了。”迴顧周明軒道:“軒兒帶你媳婦兒隨我去罷!”


    彭新民嘴唇一動,卻望著於誌敏不敢作聲。


    丘處機笑道:“彭賢侄想是也要東歸,卻愁令師戒律是不!”


    彭新民俊臉一紅,低頭不語。


    丘處機笑道:“一切包在我身上,令師若果不容,大不了再和他打一架。”


    諸女想起前情,不禁全笑出聲來。


    於誌敏道:“彭兄迴去見令師一麵也好,小弟還有信函托彭兄帶去麵呈。”


    彭新民自知與諸俠同行,不見得怎樣光彩,也就頷首答應,好在同行多時,已學得不少藝業,總算有個交代了。


    於誌敏取出紙筆正要書信,忽然“啊呀”一聲,一縱身軀,向忽不赤等人追去。


    張惠雅愕然道:“他這人真是瘋了,好端端又來嚇人。”


    阿爾搭兒道:“雅丫頭難道不知他要問那駱伯伯的消息?”


    要知阿爾搭兒終日記掛他敏郎,於誌敏大事小事無不被記在她心上。張惠雅卻白她一眼,“呀”一聲道:“就是你知道,人家全不知道哩!”


    阿爾搭兒對女伴可不怕拌嘴,且她與張惠雅情份不淺,眉毛一挑,“哼”一聲道:“知道就別問人家啦!”


    “鬼才問你哪!”張惠雅力迴敬一句,忽見邱處機笑吟吟望她兩人拌嘴,不覺粉臉一紅,腳尖勾起一塊碎冰,並把它踢開老遠,對錢孔方道:“咱們幫你把今師下葬!”


    彭新民、周明軒、魚孝,抬起女貞子的屍體躍下冰窟放好,接著是錢孔方、竺孔圓、刁孔扁,將男貞子的屍體下葬,張惠雅諸女幫忙將碎冰推下,善良?罪惡?一時難以分別的天王莊二老就此長埋。


    約有炊許時光,於誌敏笑吟吟攜了一大圍熊皮迴到,一見冰墳已經築成,點頭道:“這樣也好,不過有點可惜!”


    錢孔方詫道:“你說什麽可惜?”


    “你們曾經拿海豹皮作為老人家殮衣麽?”


    錢孔方被檀郎反問,不由怔了一怔,下葬必先收殮,是不可少的禮儀,卻沒有人想到這個,原因是當時也沒有可供埋葬的物品。


    然而,她們一看於誌敏抗了一大圍海豹皮迴來,不禁思到自己草率大意。


    邱處機總算練達,諮嗟道:“小友果然心細如發,這事連貧道都未想到,但人死入上為安,既然葬下也就算了;你趕快寫信罷!”


    於誌敏將熊皮放在營頂,隨對阿爾搭兒道:“你們整治點吃的,也好算作送別道長和彭、周二隻的離筵。”


    彭新民見於誌敏單說他和周明軒,不覺望魚孝一眼道:“魚兄今後行止如何?”


    “家師早命小弟追隨於師兄!”


    邱處機縱大笑道:“你師父號作機衡,果然名實相接,這方麵我竟輸了一著。”


    彭新民因魚孝追隨於誌敏南下,不免麵呈愧色,暗自懊悔,但話已說過,不便再請求同行,隻好默默無言。


    於誌敏雖在埋頭寫信,但各人的對答全聽進他耳裏,各人的神情,也投進他的眼簾。他邊寫邊想,也有了一個決定。片刻,書信寫畢,繼續寫下一頁“導引奇術訣要”交給彭新民道:“此函代呈令師,對吾兄自然不過分苛責,另一紙導引訣訣要,為小弟贈與吾兄之物,用誌不忘,請吾兄一並收下。”


    彭新民唯唯從命,恰見阿爾搭兒自前宿的方向奔來,於誌敏道:“她們真快,信寫好了,吃的也弄好了。”


    搭兒相距還有幾十丈,就揚聲高叫:“敏郎!快請道長過來呀!”


    這一席雖說是離筵,但除了竺孔圓與她同門兩姐妹有點黯然,彭、周、魚三人頻訂後會之約,餘人盡是高聲談笑,冰屋之內,充滿歡樂氣氛。


    極地冰原無分晝夜,也不知吃了多久時間,吃畢即行,各走他該走的方向。


    這是一個清朗的天氣,一隊一隊大雕在天空翱翔,尋找它們的獵物。廣漠無邊的原野,不但積雪已融,並已顯得十分幹燥。


    在這廣漠的原野,不時看到柳葉樹林和小小的溪流。但是,那麽廣大的原野,隻有於誌敏一行在上麵蠕動。


    他們從不分晝夜,四時嚴寒的極地冰原,依賴天頂的星宿經緯,走了好幾個月,終而進入分晝夜的地區,漸漸看到大雕的身影。


    照說這一行小俠長征玄冰穀,獲得決定性的勝利,理當興高采烈,談笑風生才對。但是,這一行人的領袖於誌敏似是心事重重,俊秀的臉上,不時掠過一絲愁苦。


    難道是“近鄉情更怯”,也還是另有事使他擔憂?因為於誌敏是這般神情,引得這一行小俠個個沒精打采,互相說話的聲音,也低到彼此僅聞。


    阿爾搭兒向天空上一隊大雕看了又看,忽然叫起來道:“你看!那一隊大雕是瓦刺來的!”


    張惠雅笑道:“你這丫頭最會胡說,怎知它是由瓦刺來的?”


    阿爾搭兒朝於誌敏身上呶呶小嘴,又道:“看呀!我決不騙你!”


    張雅惠這才知她要逗檀郎喜歡,也附和說一聲:“好像是哩,這一對雕參是白頭班翅。”


    於是,瑾姑、孔扁、孔方、阿萄、阿莎、阿菩、玉鸞以及於誌強、魚孝等人俱隨聲附和。


    但附和由他附和,於誌敏仍是愁眉不展,淡淡地望各人一眼,又默默邁步。


    這是一種無言的緘默,阿爾搭兒首先就感到不耐,玉掌輕拍檀郎肩尖道:“敏郎,你心頭想的甚麽,可是擔心駱伯伯自己一人,不能由奴兒幹迴到中原?”


    於誌敏搖一搖頭。


    “那就是久不見王姐姐和閔丫頭。”


    於誌敏又搖一搖頭。


    “這迴我猜得準對,一定是擔心迴去找不到公公。”阿爾搭兒自以為一定猜得對,不料看到的又是檀郎腦袋一晃,恨得她把於誌敏肩尖亂搖一陣道:“你不會晃晃肩膀麽?”


    於誌敏被她鬧得沒法,隻好笑笑。


    各人也笑了。


    笑聲幾乎傳出十裏之外,這是進入草原後,各人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歡笑,嚇得天空上的大雕飛得更高,更遠。


    魚孝隨眾笑了一陣,叢容道:“如果小弟猜得不錯,於師兄擔心的可能還是因為彭兄。”


    於誌敏點點頭道:“魚兄猜得不錯,但事尚未僅此。我奇怪的是將到達天山莊時,那一老一少往那裏去了,由她們能用火器一事看來,該與玄冰穀同黨,但在冰穀卻未遇上。再則鄂克老賊,和牛祥明也沒有再見,休又被玄冰老魅偶爾遇上,結伴擾亂中原。


    諸女見檀郎連親父生死未卜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擔憂朝廷大事,直覺得杞人憂天,大大不值。


    但魚孝卻大為歎服道:“於師兄這份悲天憫人,公爾忘私的襟懷,小弟不知幾時才能做到?”


    秦玉鸞接口道:“魚兄既能猜中阿敏心事,要沒有同感,怎能辦到,可見也是不弱哩!”


    魚孝不知秦玉鸞話裏有刺,仍然遜謝不迭。


    於誌敏卻聽出嬌妻語氣不滿,不覺把頭一擺。


    阿爾搭兒笑道:“敏郎為了老魅擾亂中原而擔心,尚有話說,至彭新民已隨邱道長遠去遼東,擔心他作甚?”


    於誌敏歎一口氣道:“敢情我已把事做差了,他戾氣來除,真不該給他一張引導訣要。”


    張惠雅“哼”一聲道:“他敢誤入歧途,自有張道長清理門戶,理他作甚?”


    於誌敏臉上掠過一絲憂色,歎道:“我隻望他不越走越偏,若待他入了歧途,縱使張道長清理門戶又有何益?”


    他感慨係之歎息幾聲,忽對魚孝道:“小弟欲請魚兄代辦一事,不知可使得?”


    魚孝忙道:“師兄之命,小弟赴湯蹈火而不辭!”


    於誌敏道:“言重了,其實這事也不是太難,因為小弟一家已遷往瓊崖,日後難得在中原行走,魚兄眼前藝業不下子彭兄,但他性情露骨,製服卻不容易……”


    魚孝道:“師兄的意思是要小弟設法擒他迴來?”


    於誌敏搖搖頭,說一聲:“不是!”接著又道:“彭兄雖然比較接傲,但也肯服正理,隻怕他羞返師門,被壞人引誘,小弟想請魚兄日後若能與他相遇,不如同行風同止,時加規勸。”


    魚孝笑道:“朋友交誼,理當如此,師兄何必叮囑?”


    於誌敏道:“此事遲了就怕有變,小弟擬請魚兄於一二日內專程迴遼東,明訪暗探彭見是否已返師門,若依然未返,請即在江湖查訪,好在由這一帶到遼東地廣人稀,彭兄那樣的人物不難尋找得到。”


    魚孝麵顯難色道:“著他不聽勸解,又將如何?”


    於誌敏道:“諒不至頑冥不靈,縱令他意圖越軌,但須顯出一二手絕藝,他自然心服。


    因此,小弟意欲以瑜伽奇術,使魚兄增進十年功力,不知意下如何?”


    魚孝大喜道:“但憑師兄教導。”


    於誌敏見魚孝答允這事,心頭上輕鬆許多,談笑風生,直到架帳住宿。


    這一夜起,於誌敏費了一夜和全日的功夫,在魚孝身上施展瑜瑜奇術。次日傍晚,魚孝平空增進十年功力,並還學了不少絕藝。


    雖除留下阿爾搭兒、錢孔方、秦玉鸞、張惠雅四人守護於誌敏行功之外,於誌強夫婦便與諸女四散打獵,弄來不少野獸,當夜開懷大嚼。


    第三天清晨,魚孝與諸小俠作別,徑奔遼東。於誌敏一行,繼續南下,曉行暮宿不覺將達瓦刺都城。


    阿爾搭兒記起年前戲弄也先,冤他花了三倍價錢賣馬一事,不覺笑臉盈盈道:“妙啊!


    我們又迴來了,再冤也先請客!”


    張惠雅好笑道:“諸葛亮的空城計也隻演一迴,要是演第二迴,定被司馬義捉了,我看算了罷,體去自討沒趣。”


    阿爾搭兒“哼”一聲道:“我們替他除了魔頭,破了玄冰穀,難道不值得擾他一餐?”


    於誌敏笑道:“值,倒是值得。但人家不請,難道強迫他請麽?我搜了老魅不少珠寶,敢情可把兩個瓦刺買了下來,我們自己吃還要痛快得多,誰耐煩和他那些王兒官在一起拘束。”


    阿爾搭兒見檀郎也表示反對,立即改口道:“是呀!人家不過說說罷,雅丫頭就愛認真。”


    刁孔扁因與錢孔方誼屬同門,自視出身地位決不在別人之下,見阿爾搭兒順從夫意,不覺笑道:“搭兒丫頭端的夫唱妻隨了!”


    卻不知阿爾搭兒冰雪聰明,對於刁孔扁事事逞強,不大理會,但瑾姑諸女已深感不滿,此時“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錢方笑道:“四師姊!你若逗得搭兒丫頭說一句話,我就不再姓錢。”


    習孔扁碰了阿爾搭兒一個軟釘子,自己不禁,再被錢孔方一激,不由得冷冷道:“你姓不姓錢,於我甚事?”


    於誌敏認為她師姊妹拌嘴乃是常事,於誌敏卻由這位嫂嫂語氣,語音中,聽出不太簡單,不覺眉頭一皺,但也隻好放在心裏。


    諸小俠兒語聲喧,不覺已到城門,守門的兵士瞥見來的這幹少年男女,人人帶有刀劍,微微色變,雙戈立即交叉封攔城門,喝一聲:“且慢進城。”


    於誌敏抱拳一揖道:“我們上迴曾經來過,不是外人。”


    敢情攻打都督的事曾經轟傳瓦刺全國,守門兵士立即收戈肅立,其中一名連忙陪笑道:


    “小哥可是龍卷風於小俠?”


    於誌敏含笑答了一聲。那兵上忙道:“小俠情稍待一會,待小的通報再來迎接!”


    於誌敏見說要國王親來,忙道:“不必驚動可汗,我們是過境岡園,不必,不必……”


    那兵士笑道:“可汗早有令下,小的自當如此。”向他的同伴呶呶嘴道:“你快通報上去!”另一兵士立即迴身。


    這時城門隻有一名兵士。自然擋不住諸小俠的行動,但對方既以禮教羈糜,隻好望門鵠候。


    錢孔方向阿爾塔兒笑笑道:“我們口福不淺,果然是挑他一餐,而且還是可汗宴客,那怕不比也先丞相的還勝幾分。”


    諸小俠聽她兩人又在議論吃的,全都會意而笑。


    那知經過很久的時間,暮色已經沉西,才聽到城內吹起姿厲的號角。


    阿爾搭兒是韃靼人,一聽角聲,臉色微微一變,說一聲:“敏郎!可汗宴客難道要集中兵馬?”


    於誌敏也不知其然。


    刁孔扁笑道:“隻怕是列隊迎賓吧?”


    忽然,幾匹快馬由城裏飛馳而出,馬上一位萬夫長裝束的將官南出城門,一躍下馬,自報名號道:“瓦刺國萬夫長掃古不花奉命恭迎俠駕。”


    於誌敏兄弟急欠身作揖道:“怎敢當萬夫長降步?”


    彼此謙遜幾句,攜手走進城門。


    阿爾搭兒偕諸妯娌緊跟在於誌敏弟兄身後,滿心不是滋味,暗想:“好大架子的,可汗既不能親迎,也先該出來才是,隻遣一個萬夫長,分明是瞧不起人。”


    掃古不花引領諸小俠達賓館,分賓主坐下,才說出可汗脫脫不花和丞相也先前幾天已經遠行,國中諸事,由他暫代。


    以瓦刺這樣一個小國,萬夫長已不算小,代理國王自然非他莫屬。然而,阿爾搭兒趁檀郎與掃古不花寒暄的時候,秀目視此察彼,發覺賓館執事全非上次所見暗道:“國王,丞相遠行雖非常事,但也不至於連賓館執事也帶去呀!”


    她心裏犯疑,但也不說,在座的瓦刺英雄隻知她是哈撒林赤的小女兒,不會武藝,也沒有誰留神她的神情。


    旋而大開盛筵,於誌敏弟兄上座,錢孔方,刁孔扁分坐在弟兄兩邊,掃古不花和三位千夫長在下首相陪。另一席是瑾姑、搭兒、惠雅、玉鸞,阿菩、阿萄、阿莎七位女俠。另一席是六位千夫長和二位資深的百夫長。


    阿爾搭兒雖未與檀郎坐在一席,但她為防變生肘腋,早叮囑錢孔方和諸女加意小心,並矚各人暗將得自魔窟的解毒藥服下,而且坐在於誌敏對麵也便於關照。


    於誌敏雖因愛侶再三叮囑,又因不見新新幹圖,巴烏拉那些英雄人物而有所狐疑,但他旋又自己解釋成那些瓦刺英雄當然追隨可汗前往,至於在座的萬夫長不過是留守國都的人,能有多大作為,所以也開懷痛飲。


    酒已半酸,掃古不花忽道:“於英雄此番遠征極地,毀去玄冰穀,可說是功高蓋世,鄙人幸因可汗不在,獲親近英雄,畢生榮幸已極。於英雄見多識廣,敝帳有一位啞老人頗能雜技,於英雄願否一觀,順便指撥指撥?”


    於英雄心思:“蒙人雜技,甚是著名,看看也無不可。”當下點頭同意。


    演技人站成兩列,背向門外,掃古不花對他們說了幾句,便由一位佝僂老人將帶來的八根長矛分別立在八方,加些長矛並不插進地麵的花崗石,卻是屹立如峰,分毫不動。


    阿萄對她身旁的阿莎小聲道:“這個有甚麽奇怪,我們不但做得來,而且可以躍上矛尖,來幾個金雞獨立和筋鬥翻雲。”


    那知話聲未落,佝僂老人忽向同伴作個手勢,立即走出六男二女由矛杆往上爬,眨眼間即達矛尖,一手握著矛尖,身子也就倒豎上去,然後一縮身子,顫巍巍一腳站在矛尖之上。


    阿爾搭兒不問別人如何,自己就首先鼓掌喝采。


    要知這類雜技,若由輕功絕高的武林人物施展出來,自然不必驚奇,但佝僂老人這一夥,似非武林名宿,單憑“熟能生巧”這一要義,能練到“一索登天”的技藝,確已十分難得。


    然而,奇技尚未僅此,六男二女登上矛失之後,一位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忽然一聲吆喝,八人同時舉步,一個換一個的位置,像走馬燈般在八根矛尖上疾走,最後竟化作紅黑相間的色圈,若非諸小俠眼力甚高,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身影。


    阿爾搭兒連叫:“好看啊!好看啊!……”差不多要離座而起。


    張惠雅心想:“這丫頭瘋了,怎好這般失儀?”急拉一拉她的衣角。


    不料手剛抓上,阿爾搭兒的手也迅速落下,在她手腕一握。張惠雅驀地明白阿爾搭兒原有深意,也急忙暗裏留神。


    佝僂老人似因貴賓鼓掌狂歡,古銅色的臉上猛可抽搐一下,泛起一絲笑容。旋又向其餘三人打個手勢,各走近長矛,每人托說兩枝長矛,也在廳裏疾走。


    這座大廳高約五丈,下麵有人托著長矛,矛上又各站有人,看起來幾乎與瓦底相接。


    忽然上麵一聲嬌叱,那位年紀較輕的婦人手臂一揚,一縷白光自腋下飛出,疾射她對麵的夥伴。


    諸小俠知道這類賣藝者,常作驚人之事,隻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果然那夥伴腰身輕折,手臂一仰,已對別來的飛刀接著再一揚手,兩棲飛刀分襲他前後兩人。


    霎時間,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滿空盡是雪亮的飛刀,看得在座各人眼光級亂。就在這一瞬間,阿爾搭兒一聲嬌叱,三條身影同時離座,“鏗鏘”一陣急響,夾著幾聲饞唿,在嘩亂中又聽錢孔方厲喝一聲:“給我站著!”一道墨綠色光華已繞廳一周,鎮懾瓦刺群雄。


    然而,卻有兩條身影已掠出門外,一閃而逝。


    阿爾搭兒傍在於誌敏身側,深情款款問一聲:“你受傷了?”


    於誌敏苦笑一聲道:“幸我暗以罡氣護身,人雖未傷,卻給那老賊走了。”眼角瞥見身旁的於誌強麵包慘變,不覺大驚道:“你怎樣了?”


    於誌強咬緊牙關,似在強熬極大的痛苦。


    於誌敏叫一聲:“使不得!”運指如飛,一連點遍他周身三百六十一穴。


    原來那佝僂老人乘諸小俠仰觀飛刀的時候,操矛疾轉,到達於誌敏的身前,其餘三位托予的人也分別到達諸小俠身側,長矛一放,佝僂老人雙掌已分別向於誌敏弟兄發招,其餘三人也同時進擊諸女。矛尖上八人,原是互換飛刀,這一瞬間,竟將所有飛刀全射向諸俠女頭上。


    這是以生命作為賭注的謀殺,諸小俠武藝之高,冠絕群倫,居然有人敢假借演技,當麵下手,那些人若非別有所恃,定是懂懂無知。


    諸小俠裏麵,過半數的人也不信對方有此下策。


    但阿爾搭兒擔心她的敏郎,暗與張惠雅留神對麵席上。於誌敏由阿爾搭兒眉目飛動得神情,起初還認為她過份多心,待演技人入廳,各席挪移很遠,也就留神起來。


    因此,佝僂老人發動暗襲的瞬間,阿爾搭兒與張惠雅秦玉鸞首先躍起,四掌一掃,幾十把飛刀全被震飛。


    於誌敏固然也要躍起,不料坐在對麵的萬夫長掃古不花,腳尖猛地一勾,上軀也微向後仰,反而受了佝僂老人一掌打在胸前,若非早以罡氣護身,在佝僂老人大前掌之下,早就死於非命。


    佝僂老人一擊不能達到目的,便知不妙,在諸小俠來不及牆門之前,與掃古不花同時掠出門外。


    錢孔方見狀急起,一劍繞室封門,將未及逃走的人全部截下。但幾位演技的兇徒,卻被阿爾搭兒橫臂掃刀連他們也全掃下矛尖,死去大半。


    於誌強藝業雖也不弱,但因連年奔走,僅練成各種世絕身法與招式,罡氣尚未練成,怎經得起佝僂老人襲擊?尚幸佝僂老人大部份真力打向於誌敏,所以他隻覺一股寒氣透心胸,未至登時身死。


    廳中尚有十幾名瓦刺勇士和千百夫長,眼見阿爾搭兒隻是擊手之勞,即有幾名演技人死於非命,個個嚇得麵色慘變,呆若木人,連唿:“不是我們!”


    於誌敏因哥哥受傷,不暇追敵,隻叫:“搭)l妹妹!你們當心外人進來,待我救好哥哥再作區處。”


    那知諸女正在開始行動,屋頂上忽然“格”一聲響,幾十扇門窗同時落下。


    於誌敏急喝一聲:“走!”抱起於誌強,首先躍出,諸女藝業高強,俱分別掠出門外。


    隻有阿爾搭兒當時靈機一動,一手抓起年紀較輕的演技婦,在門窗盡合的瞬間,奪門而出。


    於誌敏向那些門窗一瞥,不禁苦笑道:“你們快以寶劍劈開窗救人,但千萬不可進去。”


    諸女僅信檀郎機智過人,急急動手。


    於誌敏在嫂嫂刁孔扁護衛之下,將誌強放在院前,以內力氣功,把他所受的冰魄掌毒驅出體外。


    霎時,於誌強周身一陣震抖,如中三險瘧疾。於誌敏知他若能安度玄關,則功力又增一倍;若不能度過,被內轉毒迴血脈,隻怕當時就會身亡,急喝一聲:“守護心脈要緊!”


    於誌強鼻內“哼”了一聲。


    於誌敏忽覺拊在他哥哥百會穴的手猛可一震,幾乎要把掌心震離頭頂,急吸一口真氣運氣入掌,強將於誌強體內的潛勁驅迴,再經一盞茶時,才聽到於誌強猛地“蓬”一齊巨響,真氣盡泄。


    刁孔扁眼見丈夫出此大醜,不覺粉臉通紅。


    於誌敏反向她笑說一聲:“恭喜!”


    刁孔扁臉紅紅地厥嘴道:“人家這樣子,還好意思取笑哩!喜從何來?你哥哥這時還不能說話。”


    於誌敏笑道:“他這時賴著嘿!我助他血脈再多運行一個周天,那時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丈夫就是!”


    孔扁連呸幾聲,但又不敢離開半步。


    阿爾搭兒率諸女劈開賓館門窗多時。但門窗開後,一股奇臭衝出,迫使諸女都退出三丈開外。過了半晌,臭氣略滅,錢孔方擒了兩粒避臭丹,靠近破窗一看,裏麵不但空無一人,而且空無一物。


    諸女明知賓館大廳定另有地下室,甚且另有極其歹毒的埋伏,但因門窗均以厚鋼形成,夫婿早叮囑不可進入,隻好留守在遠處,以觀變異。


    秦玉鸞相距最近,這時聽到於誌敏刁孔扁說話,以為人已治好,歉然而到,才說得一句:“廳裏沒有人……”忽然發覺於誌敏正在閉目,運功不禁楞然低說一聲:“嫂嫂!難道他兩人未醒?”


    刁孔扁接口道:“我的好弟婦。還是過一會再來罷,別害人家走火入魔哪!”


    那知錢孔方也恰在此走近,以為刁孔扁編排她,卻“哼”


    一聲罵道:“我才不像你那樣饞,盡守著魚腥不走!”


    於誌強兄弟俱已清醒,隻因一個想多獲功力,一個願意多授,才依運氣行血,度過十二重樓,不料錢孔方走來一罵,不禁失聲而笑。


    於誌敏一躍而起,即問一聲:“廳裏怎會沒有人?”


    秦玉鸞搶先說了,諸女也聞聲來到。


    於誌強到:“莫非地下還有機關,我們趕快去救。”


    於誌敏道:“這時還救甚麽?敵人明知那些破銅爛鐵做成的門窗,困不了我們,所以關閉門窗,不過欲以毒氣把我們毒死,他那管同黨的死活?”


    阿爾搭兒道:“我擒得一名賤人,你問了她為甚要向我們下手?”


    於誌敏縱目四望,見原是燈火萬家的瓦刺國都,這時零落得像數點疏星,連賓館對麵的丞相府也不過幾盞半明半滅的燭光,與以前大不相同。心想:“若非國家出了大事,這上萬戶的國都怎會空城而去?”


    他覺得這事大有蹊蹺,忙道:“你和錢妹妹訊問就行,我和哥哥往各處看看去!”


    錢孔方忙道:“搭兒兒丫頭跟你們去,這裏有我和各位姊姊就行了!”


    阿爾搭兒甜甜一笑,走到於誌敏身邊,說一聲:“要不要我?”諸女郎麵呈羨色。


    於誌敏見這位愛妻恍如小鳥依人,怎能說個不要,但看清妻妾的顏色,不禁有點猶豫,說一聲:“怎會不要,但你們得守護這俘來的人,佝僂老人和萬夫長俱非弱者,得把綠虹劍留下來用,你也隻好留下了。”


    阿爾搭兒雖覺幾分失望,仍然溫順地點點頭道:“我們把那人帶往前次紮營的地方等你!”


    張惠雅輕斥道:“你這丫頭要搞甚樣的玄虛?”


    “在這裏審問,恐怕有人偷聽呀!”


    張惠雅自知駁她不過,隻好說一聲:“依你。”


    於誌敏暗讚阿爾搭兒慧心,表麵上不動聲色,說一聲:“你們去罷!”揮一揮手,與於誌強徑奔龍相府。


    相府裏果然空無一人,但被褥、家具,仍然陳設整齊,決不像匆忙出走,也不像經過大的變亂,究竟那些人往何處去了,任憑於誌敏搜盡頭腦,無法尋到一個所以然來。


    於誌強在乃弟麵前,可說是是一位“愚者”,默默跟在他的身後,這時忽然說一聲:


    “敢情丞相府裏也有地窖?”


    於誌敏道:“當了大官,更是怕死,那會沒有地窖?”他仔細搜索,忽叫一聲:“哥哥!你先退往外麵!”


    於誌強道:“可是找到消息了?”


    於誌敏道:“若不找到,要你出去作甚?”


    “我陪你進去不行麽?”


    “那樣一來,我臨死都沒有人報個信息!”於誌敏把乃兄轟出門外,向壁間嵌鈕一按,“格”一聲響處,一張大床立即縮進牆裏,於誌敏急一躍登床,隨床入壁——


    舊雨樓掃描,神龍天帝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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