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情商低到那種程度,這二十來年白混了。


    “你點的是什麽飲料?”


    這話題轉移得,雖然僵硬,但勝在有效。


    “解膩的檸檬茶。”沈易溫聲迴答。


    為了避免糾結,他點了兩杯一模一樣的。


    插上吸管,他把其中一杯推到趙書藝左手邊。


    “希望接下來的調查,和前幾天的一樣順利。”


    沈易稍稍舉起自己麵前的那杯檸檬茶。


    趙書藝瞬間領悟沈易的意思,舉起檸檬茶和他碰了碰,


    “會的!”


    他們之前每次碰杯,碰的都是酒杯。


    這次由沈易主導,碰檸檬茶。


    特殊,且有趣。


    趙書藝喜歡。


    …


    “傅大小姐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


    “這話,這語氣,怎麽莫名有點酸溜溜的?”


    聞言,周景澄差點被自己保溫杯泡的紅棗後枸杞水嗆死,“我沒有我不是,別亂說,我會被暗殺的。”


    傅笙噗嗤笑出來,給周景澄解釋她跑醫院來的原因,“我感覺我最近狀態好多了,來做個測試,看看家裏那些藥,能不能丟掉。”


    周景澄從傅笙踏進診療室那一秒,就開始打量她。


    以他的視角看,她眼裏的笑意都較之以往真實了許多,的確是狀態不錯。


    “我還以為知道裴少是心理醫生之後,你就用不上我了呢。”


    周景澄旋上保溫杯蓋子。


    傅笙笑,“這語氣還不酸?”


    “周醫生放心,你不可替代,裴行末影響不到你的地位。”


    她隨口調侃。


    周景澄撇了撇嘴角,“總感覺沒什麽可信度的樣子……”


    傅笙唇角微挑,“我說的是事實。”


    哪怕知道了裴行末是有證的心理醫生,她也不會接受來自裴行末的心理治療。


    無關信任與否,隻是不自在。


    她的心理問題繞不開裴衍之這個點。


    她不是很願意在裴行末麵前講,她曾經有多喜歡裴衍之。


    “不聊了不聊了。”周景澄起身,把診療室的熏香點上,“我們開始吧。”


    知道傅笙不依賴那款香水之後,他特意找了新的,有鎮靜心神效果的熏香。


    “先閉上眼睛,深唿吸,放鬆。”


    已經很久沒麵對麵和傅笙進行心理輔助,周景澄還有幾分不習慣。


    傅笙依言照做。


    周景澄看著時間過了十分鍾,開口道,“可以睜眼了。”


    他放緩說話的語氣,聲線如三月春風,和煦得帶了幾分化冰的暖意,


    “你最近一次和裴衍之先生有交流,是什麽時候?”


    這是第一個問題。


    “大概,三天前。”


    傅笙眨了眨眼,


    “未來遊戲和fut公司有一場遠程會議,我參與了,和裴衍之隔著屏幕,‘探討’了一下兩家公司進一步合作的相關事宜。”


    她和裴行末出海那天,錯過的重要會議就是和裴衍之那場。


    事後她一想,懷疑裴衍之會不會覺得她是故意躲他。


    天知道她真的沒那麽不專業!


    為了挽迴自己的形象,她立刻讓沈易重新去約會議時間。


    但兩邊有時差,協商下來,再約到合適的會議時間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我全程投入,除了怎麽為公司爭取到最大利益這件事,別無他想。”


    在那場會議上,傅笙沒有走過神。


    看裴衍之,和看普通的合作對象沒什麽兩樣。


    所以她才想到,她是不是已經徹底闖過裴衍之這關了?她是不是再也不用被裴衍之影響了?


    周景澄心裏有了數,


    “如果裴衍之先生並不是當年照顧你一年的人,你還會喜歡上他嗎?”


    他拋出第二個,和第一個問題幾乎毫無關聯的問題。


    傅笙愣住。


    她差點下意識反問‘為什麽裴衍之會不是照顧她一年的人’。


    話到了嘴邊,她想起周景澄說過,在進行輔助治療中,最好不要反向質疑他問出來的問題,隻要相信他,迴答他就好。


    她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咽迴去,緩緩一笑,“不會。”


    “與其說我喜歡的是裴衍之,不如說我喜歡的是當年陪了我一年的人。”


    傅笙很清醒。


    她在眼睛耳朵都還沒好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對方。


    而她能看到東西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裴衍之。


    裴衍之告訴她,是他一直在照顧她,所以喜歡的情感,理所當然轉移到了裴衍之身上。


    迎上那雙燦若星辰的黑瞳,周景澄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如果,現在有個人跳出來,說他才是當年陪伴你的人,你會恨他嗎?”


    第三個問題,問得比第二個問題還刁鑽。


    傅笙憋了又憋,才把翻湧而上的各種疑問咽迴去。


    “你知道的,我恨過裴衍之,有多喜歡,就有多怨。”


    她坦誠,


    “我恨他的原因是,我以為他是能拉我上岸的藤蔓,我明明抓住他了,那根藤蔓卻突然抽走了,我還深陷泥潭裏,並且因為想抓住藤蔓,拚了命掙紮,越陷越深,陷得比沒有抓住藤蔓的時候還深。”


    “如果來個第三人承認他才是當年的藤蔓,我依然會因為這個理由恨他。”


    “不過,真那樣的話,裴衍之好冤枉,他是被推到我麵前背了一口巨大的黑鍋。”


    說著說著,傅笙被這個假設逗笑了。


    周景澄心底輕歎。


    她之所以笑得出來,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假設永遠不可能成真。


    可事實上……


    傅笙的心理狀況,一半來自於那場車禍,一半來自於裴衍之的‘拋棄’。


    她有一段時間陷入過很嚴重的自我厭棄情緒漩渦裏。


    把她害成這樣的,就是裴衍之。


    哦不,是她以為的,是裴衍之。


    想著想著,周景澄被那些複雜的東西煩到牙疼。


    深唿一口氣,他拍了拍手,“好啦,今天的問題就這麽多,你家裏的藥,還不能丟。”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


    你還沒痊愈,還會有需要吃藥的時候。


    傅笙跟個上課的學生似的,乖乖舉手提問,


    “後兩個問題是什麽意思?裴衍之就是當年陪伴我一年的人,為什麽要分開這個概念?”


    周景澄托著娃娃臉,一本正經,“這是種理論的悖論。”


    “你現在的情況就是,能以平常心態麵對裴衍之,但依然不能以平常心麵對當年陪伴你的人,你的潛意識裏,好像把這兩者有意識剝離開了,這不算好全。”


    “哦——”聽懂了,又沒完全懂,傅笙放棄了。


    周景澄見傅笙沒繼續問,抿唇笑出了兩個小酒窩。


    到底還是相信他,都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欲望。


    她再多問點,他說不定就解釋不出來了。


    “對了,今天送你過來的是誰?沈易?還是裴少?”


    傅笙如實迴答,“裴行末。”


    “連續忙了好幾天,我跟他說好了今天休假一天,去玩。”


    話音剛落,傅笙隨手擱在麵前茶幾上的手機驟然亮屏,開始震動。


    兩人的視線齊齊落到手機上。


    傅笙看清來電顯示,眉頭一跳,“好像休假計劃要泡湯了……”


    周景澄捂耳朵,“你直接接吧,我不偷聽。”


    傅笙本想說,他聽也無所謂。


    柯蒂斯的來電,沒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但看周景澄已經捂好耳朵,還低下頭,一副既不聽也不看的模樣,傅笙噗嗤笑出聲,幹脆不提醒他可以聽了。


    她劃了一下手機屏幕上的綠色按鍵。


    “喂——”


    “笙,我看錯航班了,我指派給你的人是今天的飛機,傍晚六點左右能到,你臨時找個人去接他一下吧。”


    手機裏傳出來的嗓音如裂帛,沙啞到刺耳。


    傅笙一聽這聲,就知道柯蒂斯沒去看醫生,


    “行,放心,我一定招待好他。”


    她向柯蒂斯借了一個總部管理層的人。


    畢竟她也是初次管理奢侈品公司,想向總部取取經,學習學習人家的成功之道。


    柯蒂斯那邊在忙,匆匆說完事情,便掛了電話。


    傅笙起身,走到周景澄的辦公桌前,拿起一張白紙放到周景澄頭上。


    白紙沒什麽重量,要不是在醫院,周景澄都要懷疑是不是有蟲子飛到他頭上了。


    他上半身一抖,放下捂耳朵的手,睜眼抬頭,“那麽快就打完了?”


    “不然?”傅笙挑了挑眉,“我還能在你這煲電話粥不成?”


    “萬一呢?”周景澄彎腰撿起飄到地上的紙。


    傅笙按捺下吐槽的心,“既然今天的治療結束了,我先走了。”


    “等等。”


    周景澄出口挽留。


    傅笙正以為他還有什麽事情要叮囑她,側目就看到周景澄的娃娃臉上出現了壞笑,


    “你走向門口的時候,盡量放輕腳步,拉門的時候猛一點。”


    傅笙下意識扭頭看向診療室的門,“周醫生學壞了啊,竟然想到要戲弄人。”


    “主要我覺得門外的人,給了我這麽個戲弄他的機會。”


    周景澄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斷定,裴行末會貼門偷聽。


    診療室的隔音好得很,裴行末越想聽,就會貼得越實在。


    如果猛然拉門,他絕對會摔。


    聽周景澄說得那麽肯定,傅笙玩心頓起。


    她放輕腳步走到門後,小心翼翼握上門把手。


    電光火石之間。


    傅笙壓下門把手,猛然拉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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