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見俞佑亮沉吟不語,搭腔道:“你一程趕到長白山,一定不會好好吃過,偏你運氣不壞,九哥手麵綽,咱們慷慨他人,也不必替九哥省錢。”


    俞佑亮正在運息以平胸中懷念,是以並未聽清,他一怔不知所雲,少女又道:“長白山熊掌是天下一大名肴,路過此地不嚐嚐看,並非失諸交臂?”


    俞佑亮一損口水,道:“姑娘真是高見,那熊掌美鮮之味,小人隻有在夢中嚐過,一提到‘東來順’去點幾樣名菜,悠閑地品嚐品嚐。”


    俞佑亮道:“姑娘真是好福氣,有這麽闊氣的哥哥,人家終年勞碌,也不過賺幾十兩銀子,便可一家溫飽,這五萬兩白銀,小人連想都不敢想,到底有多少。”


    那少女道:“你自管花用,錢財算不了什麽,隻看自己對它看輕看重才有差別。”


    俞佑亮道:“話雖如此,但像小人一樣的窮小子,還是願看重一些,沒有錢,別說連熊掌吃不成,便是大米飯也吃不上啦!”


    那少女憤憤道:“你自己想想倒有多俗氣,真料不到你這人滿身銅臭味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俞佑亮聳聳肩微笑不語,那少女瞧著他,忽覺他笑中盡是挪揄之色,當下心中真是又羞又急,臉色都自變了,她心中想:“原來他是逗我尋開心的,我……我……”


    想到委曲之處,恨恨地噔了俞佑亮一眼道:“你去是不去?嚼舌根兒,當心死了被閻王割掉舌頭。”


    俞佑亮道:“去啊!去啊!姑娘對這鎮中熟悉,便請你帶路吧!”


    那少女一言不發,大步出門,俞佑亮跟在身後。兩人穿出客舍,路人行人隻要看到她的,都是跟前一亮,住足而立,每個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那少女性子豁達,也不在意,俞佑亮衣衫陳舊,那模樣活像一個跟班隨從,臉上洋洋淺笑,仿佛分得無上光榮,得意滿誌一般。


    那少女走著走著,忍不住迴頭又瞧俞佑亮一眼,隻見他那漫漫然不在意的神色,心中又恨又喜,也不知倒底是什麽滋味。


    又走了半晌,走到“東來順”酒樓。那少女等了等俞佑亮,兩人並肩上了樓,打了一處雅座,跑堂的上來侍候,俞佑亮磨菇了半天,硬是一樣萊也點不出來。那少女見他一臉窘態,心中不由一喜,但這少女卻是華貴大方,兩人不知怎的會一路同來,真是怪到了。


    那少女見堂倌不住打量俞佑亮,她臉色一沉,堂倌連忙退下招唿廚房,那少女恨恨地對俞佑亮道:“喂,你為什麽不穿件新衣服?這些人勢力得很,你……你瞧不見麽?我可受不了。”


    俞佑亮頭一晃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姑娘說得也是!”


    那少女道:“待會吃完飯,我陪你去裁身衣服去!”


    俞佑亮道:“小人包裹中還有一件藍布衫子,倒有八、九分新,作為出容之用,待會迴客店換,免得替姑娘丟了臉吧。”


    那少女一沉臉道:“我丟什麽臉?”


    俞佑亮故作正經地道:“別人會說這姑娘小氣,跟班的人連身像樣的衣服也不賞,豈不是丟臉。”


    那少女哼聲道:“那姑娘便賞你一件錦袍吧!我叫堂倌去找一個裁縫就來量身。”


    俞佑亮央求道:“使不得!使不得!有道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但小人氣資低劣,便是穿上金葉錦衣,也是一個跟隨,倒顯得不倫不類,像戲文上的紈絝子弟。”


    他頭頭是道的說著,那少女隻是不著聲,俞佑亮見她臉上輕愁縷縷,神色大是憂慮,心中不由一怔,也不知這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到底想些什麽。


    那少女半晌忽道:“俞……俞公子,我求你一事,你答應麽?”


    俞佑亮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那少女懇然道:“我求你別再胡說八道,你……你這是諷刺我麽?是尋自己開心麽?什麽事使你變成這樣?”


    俞佑亮心弦一顫,心中反複去想道:“什麽使我變成這樣?什麽事啊!”


    一時之間,他說不出一句說來,那少女道:“俞公子,我說得太重了,你別見怪。”


    俞佑亮心中大為感動,這世上又多了一個關心自己的人,他暗自想道:“我才是二十幾歲的人,成天裏小心翼翼,處心積慮要占別人心機,這是為什麽。”


    當下隻見那少女愁然不樂,便笑道:“姑娘莫怪,小人天生成這惡劣不羈性子,再怎樣也改不掉的!”


    那少女正要開口,堂倌已陸續送上菜來,真是滿桌珍肴,香昧四騰。那少女拿起酒壺替俞佑亮斟滿了一杯酒,俞佑亮見她手指纖長,皮色如玉。那酒壺執在她手中,仿佛也增了幾分美觀,想到她貴為滿清王族,竟替自己倒酒,心中不禁一片茫然,恍然若失。那少女自己也斟滿一杯酒,瞧著俞佑亮不語,俞佑亮忽然想起,連忙舉杯道:“這杯酒恭祝姑娘萬事如意,青春長駐,”


    那少女澀然一笑,但畢竟幹了杯,她低聲道:“多謝俞公子好意。”


    俞佑亮道:“多謝姑娘賜我美酒珍肴。”


    俞佑亮挾起一塊紅燒熊掌放人口中,隻覺鮮冽無膩,知是高廚手筆,當下讚口不絕道:“長白山山高坡陡,這狗熊生在這裏爬山下山,足掌自是厚得多,難怪成為天下老饕垂涎的下酒物了,熊兄!熊兄!你可知道為何招惹這殺身之禍?”


    那少女見他說得有趣,嗤的一笑,幾乎噴出菜肴.連忙掩口,半晌才道:“你這油腔滑舌,那個說得過你?”


    俞佑亮隻是大嚼,也無暇答話,那少女瞧得大是心喜,也揀幾樣清淡小菜吃了數口。俞佑亮心中卻想道:“好歹要想個法兒支開這姑娘,不然我妹子固然找不到,便是行事也大受牽製,不能放手去幹!”


    正思忖間,忽然樓梯上走來兩個大漢,都是英氣勃勃身體粗壯,方方正正一塊國字臉,俞佑亮不禁暗暗喝了聲采,忖道:“好一對大漢!”


    那兩個壯漢一坐下,匆匆要了酒食,其中一個放眼打量酒樓之上,隻有俞佑亮等二對文質彬彬男女,便對同伴低聲說道:“老三,咱們倆喝個酒醉飯飽,反正時間還早,初更時分再趕去也來得及。”


    另一個大漢道:“二哥,這懸疑已失的事,今夜便見真章,老掌門人生死之謎,便可見分曉,小弟心中倒是緊張起來,不能寧靜。”


    那“二哥”道:“以掌門人功力,天下要傷得他的隻怕還難找到,這個老三你倒是多慮了,掌門人失蹤多年,突然以劍令傳下緊急命令,召集全派南北兩支人馬今夜在榆山村會齊,一定有大事發生,咱們倆養足精神去便是。”


    那“老三”長長歎息道:“二哥,我真佩服你這樂觀天性,凡事都是泰然,小弟總擔心發生不測,不可收拾!”


    那“二哥”哈哈一笑,又喝了一口酒道:“老三,咱們投到白老先生派中時怎麽說的了著?”


    那“老三”道:“保佐白老先生,上刀山下油鍋,生死不渝,義無反顧。”


    他森然而道,加上他那正氣凜凜的麵孔,實在大有份量,那“二哥”道:“這就是了,隻要有人敢陰謀暗算掌門人,咱哥兒倆不要命去拚一場不便得啦?”


    那“老三”道:“二哥說得也是,派中忠義分子極多,和咱們一般心思的隻怕還大有人在。”


    兩人談話都是聲若蚊音,但俞佑亮精於天聽地視之術,聽得清清楚楚。過了一會,兩人頻頻舉杯灌酒,俞佑亮心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一事,暗自忖道:“白老先生是誰,難道會是……外祖父蒼鷹白君一?”


    他正自沉吟,忽見街心騰騰馬蹄聲起,三騎奔到酒樓之前戛然而止。俞佑亮定眼一瞧,隻覺來人極是麵熟,三人下馬-抬頭,俞佑亮已然想起,口中吃了一驚忖道:“原來是那三人,上次我搶參王和他們交過手,都是長白派的,我……還是避一下比較好!”


    他見吃得已差不多,正要托辭領那少女下樓而去,忽聞鄰座那“二哥”咦了一聲道:“老三!我不願見這三塊料,咱們下樓去吧。”


    那“老三”略一沉吟道:“我一見這三人免不了便要生氣,待會爭吵起來反而不妙,我先下去啦!”


    正要舉步,那三個漢子已往店中走來,俞佑亮見時機急迫,低聲對那少女道:“咱們快走,那三人和小人有點梁子。”


    那少女雙眉一揚道:“怕什麽?他們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吃喝那也罷了,如果膽敢生事,打一頓出氣。”


    俞佑亮央求道:“好姑娘,小人實不願和這三人交手,再說小人自忖也不是對手,咱們避避風頭再說。”


    那少女不服道:“縮頭縮尾像個什麽男子漢大丈夫?”


    口中雖是如此說,但心中卻不忍違俞佑亮之意,緩緩站起來。正在此時,樓梯響處,那三條大漢魚貫走了上來,眾人打了一個照麵,那三人麵色一變,隨即忍住,向先前兩個漢子一揖道:“林二哥!屠三哥!久仰久仰!”


    那“林二哥”勉強一笑,“屠三哥”連忙招唿道:“白河莊三位兄長千裏趕來赴難,真是義氣千秋,小弟欽佩無比!”


    那三個漢子一齊道:“屠三哥說那裏話!咱們昔年之事,總是咱三兄弟不對,吾派有事,豈敢不前來以死救命。”


    這三人中氣充足,一同發語聲音更是宏亮,那“林二哥”性子最是豁達直爽,當下高興地道:“你們三個難兄難弟,我認識你們十數年,隻有這句話才算正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他一喜之下,心中再無芥蒂,上前又是拉手又是拍肩,好不親熱,俞佑亮乘著眾人寒喧之際,已是一溜煙溜了下樓,那少女又是好氣又是不解,也隻有隨後跟下,待到那三人想起俞佑亮奪參之仇,兩人已自走得遠了。


    俞佑亮走在路上,口中喃喃道:“榆山村不知在什麽地方?”


    那少女接上道:“此去西行十五裏便是。”


    俞佑亮道:“姑娘知道地方,那是再好沒有的事!”


    少女冷冷地道:“有什麽好?”


    俞佑亮道:“姑娘不聽他們說今夜榆山村有盛會麽?咱們瞧瞧熱鬧去。”


    那少女一喜道:“這才像個男子漢的話,我當你是遇事退縮,膽小如豆的人哩!”


    俞佑亮一笑道:“酒樓上如果動手,把人家酒樓打得稀爛,便算僥幸得手勝了,還要賠償損失,那不是自找麻煩麽?啊!小人想起了,姑娘是有錢人,當然不會顧及此了。”


    那少女吐吐舌道:“俞公子,真是識書知禮,那像小女子沒有家教,連道理也不懂。”


    俞佑亮道:“豈敢!豈敢!姑娘……”


    他說著說著,想起自己盡和姑娘磕閑牙,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心中之言,不禁甚感不好意思,再也講不下去了。


    那少女道:“吐吐吞吞,欲言又止,可見其心不正,但我懶得追究,拆穿了大家都是無味。”


    俞佑亮忽道:“姑娘上次帶的侍衛武士怎麽一個也不見了?”


    那少女道:“你記性倒好,我手下幾個武士前數天都稱事告假,也不知到什麽地方了!”


    俞佑亮道:“姑娘待人真好,這些人,食人之祿,便該忠人之事,豈能隨便離開主人?”


    那少女道:“這幾個人武功極佳,而且聽說在關外是大有名之人,我九哥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才收服他們,與我之間,也是半仆半友。”


    俞佑亮心中暗道:“長白派的英雄怎會如此自甘墮落,為清人作倀?外公他老人家不知曉得不?”


    當下沉吟道:“那幾人功夫的確不錯,都是長白派的吧?”


    那少女點點頭道:“正是長白派掌門人座下四大法王中的風雷法王、羅漢法王、神力法王。”


    俞佑亮心中大震,他雖自幼離家,但他師尊西域大禪宗卻是學究天人,宇內各派都是了如指掌,是以俞佑亮對江湖上諸門也是熟悉得緊,他心中暗忖道:“四大法王是外公生平最得力的助手,而今三個降清,長白派……長白派是瓦解了麽?”


    想到這裏,心中大是不安,知道今晚之事大大不會簡單的了,便對那少女道:“姑娘,小人有一事相求。”


    那少女笑道:“難得俞大公子求人,小女子隻得赴湯蹈火,以報知遇抬舉之恩了。”


    她半真半假的說著,臉上洋溢著歡顏,抬頭平視俞佑亮,靜待他的要求。


    俞佑亮正色道:“今夜之事與小人或有極大關係,咱們萬不得已,姑娘切勿動手。”


    那少女以為是什麽難事相求,想不到竟是這般泄氣請求,當下甚是失望道:“你以為我是如此好鬥?你以為我不分青紅皂白和別人動手?哼!真是有眼……有眼無珠!”


    俞佑亮道:“姑娘秀外慧中,天性又是溫婉誠摯,真如人間芷草美玉,小人景仰而已。”


    那少女瞟了他一眼,隻見他神色甚是誠懇,心中一喜,但接著便是茫然,也不知他到底是真意還是假意,這人嘻笑言語,侃侃不迫,世間再難有什麽事會令他真正感動的吧!


    那少女道:“說一千一萬句也是毫無意義,我連一句也分不出是真是偽,我倒希望隻聽一句心中的話!”


    她雙眼清澈,逼視俞佑亮,俞佑亮道:“真假自有分曉,姑娘到時便知!”


    那少女臉一紅,低頭不語,兩人走到客棧,進內休息,俞佑亮心中暗道:“如果今夜能見到外公,那麽一切都好辦了,那昔年之慘事也可找出一個究竟來。”


    他想到幼時在外公懷中嬉戲撒嬌,曆曆顯在眼前,一轉眼間自己已長成人,外公隻怕已是垂暮之年了。那年春天,爹爹送自己到了西域,親切的說著:“亮兒,你母親懷你之時受了陰毒內傷,你體內陰寒之毒隻有大禪宗能解得,你好好跟禪宗學習佛門內功,不然隻怕寒毒發作難以挽救,過幾年爹爹再來看你。”


    ……


    那時候自己才五歲多,眼看爹爹的背影消失在群山起伏之中,迴首瞧見的是大禪宗寶相莊嚴,他雖是年幼,但心中也不由彌漫著崇敬之情。


    日子過得真快,爹爹並沒有再來看自己,大禪宗對自己諄諄善誘,可說是亦師亦父,相處極為相得。有一天,大概是滿十七歲那年,大禪宗要閉關靜悟佛門大降魔法,他對我道:“佑亮,你體內陰寒已盡,這一別家院十幾寒暑,也該迴家瞧礁啦!”


    我當時心中極是不舍,禪宗微微一笑道:“十數年光陰彈指即過,人生須臾,又有幾個十年,癡兒。癡兒!你是我西域第一高手,前途遠大,去汝應去之國!”


    我抬起頭來,隻見禪宗麵帶微笑,雙眉下垂,不再言語,我猶豫一會,淒然下山,再迴頭禪宗已進去了。


    我上山之際俯在爹爹的背後,現在盡管山勢崎嶇,卻是如履平地,再無險阻了。


    每往東行一天,景色便自然綠了幾分,父母麵容都有點模糊了,但妹子在自己臨行之前時,幼嫩的嗓子叫道:“大哥哥!你快點迴來喲!”


    那聲音卻甚清晰,想到這裏,我真恨不得雙肩插翼,早點飛到山海關外。


    我風塵仆仆的趕路,從極西走到極東。那天夜裏,當我趕到五裏亭,心中不禁長長噓一口氣,一提氣又往前趕,我施展上乘輕功,行了半盞茶時間,隻見前麵紅火衝天,我心中一震,腳步愈來愈近,熱氣騰騰,但我心中卻涼得很。


    我默默祈禱蒼天,但一切都太晚了,家園已燒成一片平地,爹爹娘娘妹妹都不見了,我站在火堆前,望著那火漸漸地熄滅了,我心中一急,喉頭發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我強製鎮定,迴顧火場,隻有幾堆枯骨灰,是爹爹媽媽妹妹?我哪裏分得出來?我將骨灰用瓦罐裝好,葬在山上,身子再也支持不住,昏倒過去。


    我一路趕路本是心神交瘁,這沉重傷痛如何能承擔得起?全身欲裂,發起高燒來,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腦中一片茫然,什麽也不能想,但我心中不住地呐喊著:“俞佑亮啊!俞佑亮!你不能死,不能死去!全家的血仇全落在你身上了!”


    我吐了很多血,淤血吐盡,心中更是明白起來,當我清醒時,便強自調息,大禪宗佛門內功真是妙用無邊,我……


    我漸漸穩定了,那慘痛遭遇漸漸地平靜,就憑著這股精神,病慢慢好了。


    這一病一個多月,我每天隻能尋些野果野菜充饑,病好了已瘦得不成樣子,我知道這事急也沒用,先好好養息幾天,等到精神恢複,這才離開破碎家園,在關外到處流浪足跡尋找仇人。


    這時外公也早失蹤了,我細心采訪。有一天,當我又是一無所得白白跑了一天,無意中走迴父母葬骨之地,這是幾月來我第一次迴來,隻見父母墳上寸草成成,那周圍原來青草樹草,也自枯萎成一片枯黃,我心中大異,忽然想到一事:“難道……難道……那骨灰中含有劇毒,爹娘都是……都是中毒死的。”


    我想到此,便如黑暗中忽睹一盞明燈,心中還拿不定一個準兒,但我暗自忖道:“關外武林何人善於用毒,從這上麵下手追索,說不定有點眉目。”


    轉念我又想:“為什麽剛在我迴家這一天,敵人便驟下毒手?是巧合麽,如果是早安排下的毒計,那時我失魂落魄,為什麽敵人不下手一並除掉?”


    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也不知想了幾千遍,但卻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又過了兩年,我關內關外的亂尋亂找,忽然發覺江湖上百毒教崛起。此教以放毒神妙、手段狠毒著名,不多久江湖上真聞風膽寒,百毒教慢慢擴張地盤,隻要該教所至,武林中人望風披靡。


    我注意到百毒教動態,偶爾也和百毒徒過手,這些教徒武功也稀鬆得很,這時我才想到上次我手捧爹娘的骨灰,為什麽沒有中毒的原因,那真是好險。


    師父大禪宗曾說過,爹爹玄門武功深不可測,已是陸地神仙一般人物,世上能打得過他老人家的,隻怕大大難以找到,但在一刻間家破人亡,那麽敵人之高,令人不寒而栗了。百毒教!百毒教!一定是和百毒教有關!


    我心中如此想著,但卻沒有碰到一個真正百毒教的高手。一天晚上,當我疲倦得要命又迴到父母墳前,忽然聽到兩個人在遠處我從前的家園密談,我心念一動,潛伏在地竊聽,一隻聽見一個沉著的聲音道:“關外事情已了,咱們注意關內武林,當今宇內,除了姓趙的老鬼,還有雲龍翁,其他均不足慮!”


    另一個聲音道:“還有武當無為老道,怎的連膽全沒有了,哈哈!這幾個人老夫自有安排,數日之後便可替你報仇血恨!”


    另一個聲音冷冷地道:“我報不報仇倒不要閣下操心,隻是提醒你一句,這幾人如果不死,你要在中原橫行隻怕也未必如願!”


    那沉著的聲音道:“這個好說!鄙人生平不作無祿之事,這事成之後,你用什麽相酬。”


    那沉著的聲音道:“西北半壁江山,任你發展魔教!”


    另一個聲音道:“老毒兄,小弟久聞你心雖若毒蠍,但對信義倒還看得頗重,咱們一言為定。”


    他說完便大步走了,身形之狀,有若鬼魅。剩下那聲音沉著的人,月光下,隻見他麵色慘然,沒有一絲生意,瞧那模樣正等什麽人。


    我不敢大意,俯在墳後凝神而瞧,過了一會,一陣淒厲竹哨聲傳來,那人嘿嘿一陣冷笑,冰冷得令人背脊發寒,但瞼上卻仍蓋是一片死色,我心中一怔,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人戴了人皮麵具。”


    那竹哨之聲愈來愈近,驀地人影一閃,穿出一個三十歲左右英俊青年來,那青年恭恭敬敬倒拜地上道:“師父!那事辣得緊!徒兒隻怕人手不夠,是以折迴來請示師父!”


    那戴人皮麵具的師父道:“好孩子,這事師父自有安排!”


    那青年見師父柔聲說話,真是受寵若驚,抬起頭來,忽然頭頂一陣疾風,還來不及想是怎麽迴事,隻覺千鈞重力壓到,他張口大叫道:“好……好賊子……小爺作鬼……也不饒……饒……”


    話未說完,卡嚓一聲,頭蓋已被擊碎,鮮血腦漿噴得他師父一身都是。


    我當時幾乎都驚呆了,腳下一疏神,踏下一堆浮土,那戴麵具的人血淋淋的手往衫上一擦,口中喃喃地道:“譚德群一家都死在我手中,這小子也夠機智,在我身旁混了十年,如非他操之過急,要下毒害我,我又焉能識破他底細?我派他去殺他父親生平至友。他自然是推托了,哈哈……這不是更加證明了一層?”


    他雖手斃愛徒,但沒有一絲悲憐之情,笑聲一止,驀然對我藏身的地方大聲叫道:“小子滾出來!”


    我知形足跡敗露,隻有走了出來,尖聲叫道:“你……你……怎麽能殺人?”


    那人冷冷地道:“老夫不但殺人,而且還要殺你!”


    他伸手擊向我麵前,那手法快捷之極,我瞧他那身形力量,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出手也是枉然,索性險中求生,當下不閃不避。


    那人忽然手掌一收一落,按住我胸前大穴,一股內力直逼過來,我施展師門龜息功,全身功力俱隱,那人探不出深淺,掌勁一收道:“小子,你不會武功?”


    我聽不見他說話,口中隻是叫道:“你隨便殺人,將來一定被人殺!”


    那人嘿嘿一陣陰笑道:“我要殺誰便殺誰,便是天皇老子也管不到。”


    他哈哈一陣大笑,笑聲又高又揚,好久好久,笑聲才漸漸低了,他指著那燒得破破碎碎酌殘垣道:“這對狗男女是我生平仇人,是世上最難鬥的人,老子都出手殺了,哈哈!還有誰老子不能殺?”


    我聽得如雷轟頂,仇人,我尋訪這麽久的仇人便在眼前,多少個夜裏夢迴時,我恨不得吸食血肉,寢皮挫骨的仇人便在眼前,我隻覺熱血上衝,正要拚命,忽然那人厲聲道:“那山坡上的墳堆是誰人的?你……小子……你是俞玄青的什麽人?”


    我心中飛快盤算一遍,衝動之情全消了,我裝作茫然道:“我不知道!”


    那人狠狠打量我幾眼,驀然伸手指著我的鼻子嘲弄道:“哈哈!你便是俞玄青是兒子又怎樣?老夫……老夫……等著你來找我。”


    那聲音我這一生再也忘不了,前不久我又聽到這聲音了,那便是長安遊氏雙俠中的遊老二,但遊老二被我出手擊斃,憑他的功夫,萬萬不是我瞧見那人,但聲音卻是一點兒也錯不了,這是怎麽一迴事?我連想的時間都沒有,便又遭到一連串的事故,如今來到關外,這一切更是糊塗了。


    俞佑亮一個人呆呆在房中發癡,他知晚上一定有好戲看,說不定自己也得出手,但此刻不知怎的腦中盡是想著往事,一點也不能集中盤算今夜之事,他暗自忖道:“難道今夜我大概可以報得仇?怎麽盡想這些事。”


    天色漸近黃昏,那少女睹氣在房中也沒找他聊天,俞佑亮沉思一陣,又想到那幕驚天動地的事來!


    又過了兩年,這兩年之內我倒不急於尋找敵人了,大禪宗授我的佛門降魔大法,十層我已進第六層,自忖功力倍增,這便又準備人關,發誓不得仇人不歸。


    這天下午,天色大是昏暗,我見數十裏之內隻怕無人居住,忽然前麵現出一座野廟,心中大喜,至少待會不會淋雨了。


    我走到野廟內,有一陣陣沉沉吐氣之聲,我凝神一聽,心中大吃一驚,那吐氣之聲雖是細微,但隱約間已有風雷之聲,此人內力之強,已是世間罕見,當下略一沉吟,不敢擅自人內。


    那吐氣之聲連綿不斷,我細聽之飛發現不止一人,心中更是吃驚,這荒野之地怎會一夜之間來了這許多高手?正沉


    吟不知所措,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道:“道兄,老衲運氣周不能聚,今日之事,天下四大門派!唉……”


    另一個聲音道:“知其非兮守其是!知其黑兮守其白,知榮守辱兮熾道而殞,殞之而無意兮乃至太極!”


    他平和的念著,但聲音卻傳老遠不散,廟內好久一陣寂靜,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無為道長,你神功恢複了?”


    那念偈的人正是無為道長,長歎一口氣道:“貧道已是燈火油盡,這一妄用內功,毒素內傾,真是飲鳩止渴!林兄如何?”


    那問話地道:“想不到點蒼一門從我而絕,千手劍法再無人傳!。”


    我聽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無為道長不是名滿天下的空門大俠麽,那“千手劍”不是劍道通神的高人麽?這些宇內高手聚集在一塊已是武林一大奇事,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竟然有人暗算他們。


    我心中想起一事,正要人內,忽然一個暴燥的聲音叫道:“紅衣老魔下毒手暗算咱們,隻要我老鐵一口氣在,一定要和他拚上幾掌。”


    那最先發話的人道:“阿彌陀佛,鐵施主天山神功,那老魔如何不知?他不赴約,等到咱們毒發功廢,再來下手。”


    姓鐵的罵道:“老魔目下一代宗主,他媽的言而無信,真連狗熊也不如。”


    我心中暗道:“久聞天山鐵氏雙俠形影不離,看來兩人都來了。”


    無為道長歎道:“貧道年登望六,生死何足惜哉?隻是貧道小徒天資慧敏,原期傾囊相授,以為他日武當之雄,唉,天數如比,夫複奈何?”


    我手握懷中雄黃珠,再也忍耐不住大步走進破廟,隻見廟中盤膝坐著僧道俗一共五人,個個氣勢非凡,舉止間都是一代宗主之態。


    那五人見我進來,都是吃了一驚,但隨即淡然,我拿出千年雄黃珠道:“眾位老前輩,小人這裏有解毒至寶千年雄黃。”


    那當中坐著的一個老位僧搖搖頭道:“這雄黃珠雖是解毒至寶,但老魔下的毒藥並非單純毒藥,乃是數十味相生相克之毒,須得按其克之理對症下藥,才能解淨!”


    我當時心中不信,便道:“大師運起神功,將此珠含在口中,包管有用。”


    那老僧淡淡一笑,他見我滿臉誠懇之色,伸手接過雄黃珠,雙目閉起,運一陣功,隻見他額上白氣繚繚,上升,過了一會,他突然吐出雄黃珠,搖頭不語。


    我見這雄黃珠無效,也是急燥無法,那老僧平和地道:“小施主趕快離開此地,遲則有暴禍降臨!”


    我當時血氣上勇,搖頭道:“什麽人如此卑鄙,晚輩倒要見識見識!”


    那老僧道:“小施主武功雖然不差,但想想看咱們五個都被來人製住,你留此何用?”


    我想了想老僧說的也對,何況我還身負血海深仇,當下亮吟道:“各位前輩有何吩咐,晚輩一定效命。”


    無為道長忽然道:“小施主,看你兩眼湛然清朗,分明內功已有極高造詣,貧道有一事相求,請問小施主師承?”


    我脫口而道:“小人師承西域天龍寺大禪宗。”


    無為道長顫聲道:“天意不絕我武當,小施主,貧道所求此事極是艱難,但萬望施主瞧在我武當派曆代祖師麵上,此事一定要承允。”


    我當時見他詞色懇切,連道:“道長隻管吩咐,晚輩盡力而為!”


    無為道長大喜道:“貧道要傳你武當無上心法,太乙神功!”


    他此言一出,我心中砰然而跳,這太乙神功是玄門至高氣功,練成之後當真是無堅不摧,隻見無為道長跪在地下默,禱一刻,喜色滿臉道:“孩子你過來,這神功決竅全在運氣。”


    他話未遊完,天山鐵兄弟道:“道長請慢,天山神功也不能因我兄弟而絕!”


    點蒼千手劍林老爺子道:“點蒼絕技,全靠老弟繼承。”


    一時之間,這天下中派掌門竟為要傳我各派絕功而爭執起來,咱們練武的人,一生隻要蒙這五人指點一兩套絕技,那便是終生受用不盡,這常人夢寐以求的事,我不但輕易得到,而且是別人搶著要教,人生際遇雖奇,真是不可思議了。


    那點蒼千手劍法真是奧巧無窮,運劍如此,真是通天徹地之能,我默默強記,但精微之處,能記十之五六也便不錯啦!我心想反正日後的日子還長得緊哩,隻要記清招式,他日再慢慢參悟自有所得。


    天山鐵氏兄弟功夫大是驚人,這時我才發現,為什麽鐵氏家族威震南北方百數十年之原因,但這功夫大異中原武學,好在我跟大禪宗好習過西方武學練氣門道,倒還能勉強應付。


    昆侖浮雲大師最後授我碧玉鏟法,時間一分分過去,已是黃昏時分,這時眾人毒素內侵,各用內功強啟抵抗。大師口述手比,我見他額間汗珠頻積,心中真是難過得緊,但我,頗知他心意,隻有拚命用心學習。大師教完一遍,忽然一陣腳步之聲遠遠傳來,我心中一震,大師手握玉鏟,雙目凝視著我道:“小施主,他年武林以你為尊,千萬要自珍重!”


    我鬥然間學了這許多武學上至精至奧功夫,隻覺胸中大是充實,不禁躍躍欲試,無為道長喝道:“你身負武林大責,今日如逞匹夫之勇,豈非妄費貧道等人一番心血?”


    我點點頭從窗躍出,心中真不知道是什麽味兒,走了一刻,隻聞廟中一陣格格發響,知道諸位前輩正在散功聚氣,準備最後一拚。


    我知道,散功時的痛苦,愈是功力高的人愈是奇慘無比,想到眾前輩教育之恩,眼睛先自濕了,再也忍耐不住,又奔了迴去。再一躍進屋,隻見無為道長一道憐惜無奈的目光射了過來,我瞧著眾位前輩,人人臉上都流露出一種又是氣惱又是憐憫,最令人不忍的是那種萬念俱灰的失望神色,以散功的苦痛中清晰流露出來。


    我立刻發覺,自己作了一件生平最大的錯事,但我並末懊悔,我寧願死也不能自己走了。


    我凝神以待敵人,忽然又與無為道長淒涼的目光相接,道長低聲道:“小施主性情中人,你今日陪貧道死了,難道有半點意思?多說也是妄然,蒼天!蒼天!吾道衰矣!”


    他平和說著,便一字一字直貫我腦中,我知道這是道長玄功傳道,我心中又是一震,忽然大明大白起來,隻聞門外腳步聲俞來俞近,當下長唿一氣,閉上雙目,運起龜息功來。


    這一運功,外界不聞不見,不知好久,我隻覺胸中肋下一陣刺痛,便什麽也不知道了,這次運功,是我平生最久的一次,迴轉過來,已是漫天星鬥,夜涼三更的時分。我覺到身上甚是冷水,口中渴得很,那肋下痛得不能舉臂,我低頭一看,整個衣襟都被血透濕,血流這麽多,難怪口渴得很。


    我瞧著肋下傷口,總有四、五寸深,我掙紮包好,站起身來,隻見廟中四零八落,這一代武林五大高手,都在一時之間過世了。


    我又悲又憤,掙紮出外在小溝飽喝了一肚皮水。我知道這萬萬不能久留了,但總不能讓五位恩師屍暴於荒野,好在我身子健朗,喝過水後精神恢複不少,這便用左手執著大師碧玉鏟挖了五個洞埋了。


    我削好一塊大木,上麵刻著:“天下五大宗主埋骨之地”


    我一具一具埋著,心中悲憤到了極處,反而清醒起來,我暗暗地想:“這五位恩師武學通天,不但是一代宗師,多代之後,也不見得能出這出類拔萃的人。”


    埋好了五位恩師,我長出一口氣,此間再無留戀,負著傷走了,我心中想:“那下手的人一定懷疑我的生死,所以補上一劍,真是命不該絕,如果此劍偏了半分,一定穿心而亡。”


    我隱在一處小村,苦練所學,兩個月後不但傷勢大好,武功鬥然增強,這便出關而行,這震動武林的大消息,我總得告訴四大派的弟子才行。


    ……


    天色全暗了,俞佑亮這一下午便沉醉在迴想之中,往事有血有淚,他已很久不再想起,一想起真是五內俱焚,不能自己。


    在路上恰巧碰到武當無為道長愛徒顏百波,參加長安大會、揭露了這天大消息,又發現了仇人蹤跡……


    正想到這裏,忽然門外一個脆嫩的聲音道:“喂!你還沒有睡足麽?”


    俞佑亮應道:“小人想等下如何應付,姑娘可想妥了麽?”


    那少女推開門來,隻見俞佑亮呆在床上,她嗔言而道:“咱們去瞧瞧熱鬧去,不妨順便伸手管管,管完了一走了之,有什麽好想?”


    俞佑亮道:“長白派盡多高手,要如此來去自如,隻怕也沒有那麽容易的事。”


    那少女道:“我不是來和你抬扛,咱們先得吃飽了才能前去,你說是不是?”


    俞佑亮道:“姑娘說得是!咱們再去‘東來順’,清清靜靜喝幾杯老酒壯膽。”


    那少女嬌笑道:“喲!每飯必酒,可真養不起你!”


    俞佑亮哈哈大笑道:“有這五萬兩銀子,便是日日人心腦髓也吃得起,哈哈!”


    他說到後來,見那少女掩耳不聽,想到言中荒誕無聊,自覺大不得體,哈哈混過。


    兩人正要出門,俞佑亮忽然哦了一聲道:“姑娘請出,小人換件衣衫。”


    那少女嫣然一笑,口中嬌柔地道:“好!”


    但這少年男子這番竟把自己的話記住,不由甚是得意。


    俞佑亮換好衣,兩人並肩而行,俞佑亮心中想著長白派約會沒時間來逗她,到了“東來順”飽餐一頓,迴舍換了緊身衣,兩人施展輕功飛步而去。


    俞佑亮帶著少女來得近了,隻見那村落靜寂無聲,這時天色漸暗,暮色朦朦之中,在遠處迷迷茫茫看不出所以。


    俞佑亮想了想道:“咱們繞過去,想來赴會的人已到了不少了,若是遭遇著總是不好。”


    於是兩人放步向右方繞去。這右方道旁全是矮矮的叢林,兩人伏下身來,加之天色黑暗,外人實是不易發覺。


    兩人走一陣,隻見左方一排住舍中間,隔了一塊小小的空地,然後是一座小廟。


    想來這小廟是供節日典禮之用,平日並無香煙,是以紅漆廟門牢牢關上。


    俞估亮探首四下張望了一會,轉首對少女道:“咱們若能暫時隱入小廟之內,決計不會引起他人注意,且可清楚觀看形勢發展……”


    少女點了點頭,俞佑亮張目一望,隻見四下沉寂無聲,於是足尖一點身形平平飛出,右手輕輕一震,那扇木門應手而開。


    俞佑亮一側身閃人小廟之中,一招手那少女也跑人廟門。突然之間,俞佑亮的身形好比旋風一般轉了過來,隻見那右方扇木窗此時猶自震動不已。


    俞佑亮一個箭步掠到窗口,向外望去,卻是黑沉沉一片,那少女走了過來問道:“有人麽?”


    俞佑亮點了點頭,麵色微微凝重。他想了一想,緩步過去將木門關上了。


    這時突然外麵一陣嘈雜,俞佑亮連忙走到窗邊,隻見二十丈外一堆人緩步正由一家住屋之中走出。


    俞佑亮運足目力,實是太過昏暗,不能辨認,這時那一群人卻是越行越近,看來像是向著小廟一直行來的模樣。


    俞佑亮呆了一呆,心中暗道:“莫非方才先伏在廟中之人過去通了訊息?”


    他正思疑之間,那為首數人已來到眼前,然後一起止步,原來是想在廟前那一塊小空地聚集起來。


    果然那一群人都緩步走來,圍著小空地的四周站著了,卻是鴉雀無聲。


    這時有人燃起了一支火把,加之距離近了,俞佑亮及那少女可在廟中清晰瞧見全場。


    前佑亮四下一看,果然都是武林中的人物,各式的打扮,有三個與自己搶參王的大漢也夾在其中。


    俞佑亮心中暗暗想道:“這些人都是長白派的人物了,眾人似乎在等待什麽?”


    火把微弱的光亮照在地上,這時有一個年若五旬的老者緩步走入場中,沉聲道:“咱們來此的目的,各位是心中有數,隻是這許多年來,大多東西南北分散零落,一時間消息不能轉到,很不容易,這是老朽的無能了。”


    人群之中立刻有兩三人齊聲道:“陳長老那裏的話。”


    那陳長老歎了一口氣道:“若是果真老掌門駕到,唉,咱們——咱們可真不知如何說才好。”


    人群中又有人道:“陳長老,你放心好啦,若非老掌門,有誰能知咱們的底細?有誰能持有令信?瞧您麵上憂慮交集,難道你以為這次集會是虛晃一記麽?”


    陳長老籲了一口氣道:“咱們分離太久,這些年來,人各有誌,說句不中聽的話,老朽就不敢保諸位心中此刻在考慮什麽?”


    人群一陣輕微嘩然,一人高聲道:“陳長老,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陳長老歎了一口氣道:“咱們散夥已久,你也不必稱老夫長老了!”


    眾人又是一陣騷動,俞佑亮聽到這裏,心中暗暗忖道:“聽那陳長老的口氣,分明他心中也不敢確定這次集會此地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心中懷疑這是一個陰謀,唉,我好似也有同樣的預感。”


    他瞥了瞥身邊的少女,卻見那少女麵上神色如常,絲毫看不出有何異樣。


    忽然有人大聲唿道:“陳長老,陳長老,有人來了!”


    陳長老身形一晃,火光搖動不定之中,隻見遠方一個身形如飛地移動著!


    陳長老沉聲道:“諸位留神吧!”


    他自己身形一長,迎身而去,這一瞬之間,那人已奔到十丈之外,陳長老足步鬥然一停,他似乎呆了一呆,然後才大吼道:“常長老!”


    他吼聲未完,鬥然之間那人身形一個蹌踉,陳長老大吃一驚,大吼道:“羅四弟,尹五弟,左邊。謝二哥,快,咱們迎上去!”


    三條人影淩空而起,那來人身形搖搖晃晃,四個人已奔到跟前,陳長老一把扶起來人,其他三條影絲毫不停,左右分開一直奔向前方,搜索有否來敵!


    俞佑亮心中暗讚聲,到底經驗老到,這時那陳長老扶著來人來到當場,眾人一齊驚叫道:“常長老,執法長老……”


    俞佑亮借著火光看去,隻見那常長老年歲最少已上七旬,這時滿麵汗水,雙目之中光芒已淡,顯然受傷非輕!


    陳長老唿一口真氣,一掌抵在常長老後心左方,一股內力直逼而入,常長老雙目一睜,口一張,一口鮮血吐出,登時坐了下來。


    陳長老急道:“常長老,如何?”


    常長老雙目一睜,喃喃道:“掌門……掌門還……健在!”


    陳長老道:“你……你怎麽知道,他老人家在何處?”


    常長老臉人肌肉一陣抽搐,搖了搖頭,緩緩伸出右手。


    隻見他右手一攤,一個蒼白的蒼鷹令端端的放在手心之中,眾人一起大吼道:“蒼鷹令!常……”


    吼聲未完,那常長老突然大叫一聲,身形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再也不動了!


    陳長老一把抓他的手腕,麵上的神色一慘,沉聲說道:“常長老去了!”


    眾人一齊默然無語,這時那羅、尹、謝三人已連袂而迴,瞧見常長老身體及身邊蒼鷹令,一齊驚得呆了。


    好一會兒,謝二哥呐呐問道:“這……這不是蒼鷹之令麽?那傳令本幫聚會的蒼鷹令信難道是假的?”


    陳長老凜然點了點頭,茫然道:“看來,掌門老人家健在了!”謝二哥又道:“常長老,怎麽受了什麽內傷?”


    陳長老搖了搖頭道:“他中了一掌在後心之上,加上長途奔騰怎麽也救不了!”


    謝二哥正待開口,突然陳長老身形一掠,口中叫道:“又來三人!咦,那傳信叫咱們聚會的李法王呢?”


    他心中正自起疑,隻見三條人影如飛而至,陳長老雙目一亮道:“雷……”


    他話聲尚未說完,那當先一人大吼聲道:“姓陳的,你好大膽子!”


    陳長老呆了一呆,身後眾人一齊叫道:“你……你不是雷法王、佟法王、朱……”


    那姓雷的雙目之神色古怪之至,俞佑亮一眼便發現三人正是那少女親隨待衛,他大吼道:“你們……竟敢……”


    他話聲未完,突然間那四周震天動地響起吼叫之聲,刹時烈火衝天,四周屋舍全部著火起來。


    長白派的人個個大吃一驚,都是一時不知所措,忽然火光之中閃出不知多少人影,一聲大吼:“放箭!”


    “搜”“搜”之聲大作,鐵羽箭矢有如飛蝗密集,四周露出大隊清兵來,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那一方小空地一共沒有幾丈方圓,二十多人擠在其中,那四周風助火勢,箭矢的銳聲早就被火焰“嘶嘶”之聲所掩,登時有一半人中了箭,慘唿連連!這下真是禍生蕭牆,陳長老和謝二哥等人不知所措,這時那雷、佟、朱三人身形鬥起,竟一起向眾人攻打而去!


    陳長老呆了一呆,咬牙切齒道:“姓雷的,你這個雜種!”


    他雙掌一平,斜打而上,自己中門之處完全暴露,竟然使出了拚命的招式!


    但他雙掌才舉,鬥然一箭正中後腰,登時掌式走歪,內力打在地上激起飛沙走石,他大吼道:“你……你……”


    一個踉蹌跌在地上!


    那雷法王似乎呆在當場,但他僅微一遲疑,身形鬥然一掠,到了那蒼鷹令落地之,他足尖一鉤,那蒼鷹令已落手中,這時四周情勢紛雜忙亂之極,他一掠手,那蒼鷹令已放入懷中,竟是無人注意——除了小廟之中驚呆了的俞佑亮!


    那少女滿臉上慘然,俞佑亮冷冷道:“你——你的好侍衛!”,心中暗道:“外公一生心血,想不到竟然覆沒在此,那蒼鷹令,蒼鷹令,我……我非搶迴不可!”


    他再望望外麵,火勢更加熾烈了,有好幾個人影拚命躍過火勢向外疾奔而去,俞佑亮眼快,隻見謝二哥、尹五弟等人都衝了出去,但不過衝出五六人而已!


    那雷、佟、朱三人這時大吼道:“住手,住手!”


    四周的人都停下箭矢,三人走到當場,隻見地上鮮血淋淋,那姓雷的呆呆站站立當地,臉上神色古怪之極!


    俞佑亮咬牙忖道:“雷法王、佟法王,還有姓朱的,看來這三人都是長白派的中堅份子,竟然出賣全體同門,這等行為真是畜牲不如了!”


    他隻覺胸中一股怒火不斷地向上衝,向上衝,忽然他感到一種要殺人的怒火在心中猛燒,他望了望那驚惶的少女,雙手之中全是冷汗,他喃喃道:“俞佑亮,俞佑亮,你要忍耐,你要忍耐!”


    他長長唿了一口氣,隻覺憤漲的血脈逐漸地減弱,這時那四周的烈火也被撲減了。


    有個大漢走向雷長老,笑了笑道:“老雷,幹得好!”


    那雷法王微微笑了笑,那個大漢緩緩轉身,一揮手道:“眾弟兄,將這些屍首挖個坑埋了吧!”


    眾人應了一聲,那大漢將身上的長袍一把撕破下來,身上穿的是清軍製服!


    俞佑亮心中忖道:“那蒼鷹令被姓雷的拾到手中,似乎連佟、林兩人都未注意,我倒要看他如何交待!”


    這時有一個漢子走了上來道:“都搜遍了,沒有那蒼鷹令的蹤跡……”


    那穿製服的統領大叫道:“什麽?”


    那雷法王卻插口說道:“我瞧,八成是被那幾個突圍的帶走了!”


    那統領想了想道:“反正長白派的實力已然大部覆沒,那蒼鷹令箭得不著也就罷了!”


    雷法王望了望他,默然不語!


    那統領四下望了一望道:“咱們也該迴去了!”


    雷法王點了點頭:“咱們三人便和大夥兒一齊走吧,不必再分為兩夥行動。”


    那統領一聲令下,清兵紛紛整隊,隨著四人而去。俞佑亮迴頭凝視那少女,目中頗含有非難之色,那少女心中有苦難言,眼睛都紅了。


    俞佑亮道:“長白派與在下大有淵源,這三人引清兵毀了這關外第一大派,堂堂漢人為虎作倀,真是罪該萬死!”


    那少女低垂眼簾不敢多說半句,俞佑亮見她臉一陣紅一陣白,好像無地自容,他心中忽然不忍,暗自忖道:“我何必去逼這一個小姑娘,她本是清人,又那裏有錯了?乘這機會和她離開吧!”


    當下盤算已定,拔腳便走,那少女急道:“喂!喂!你去那裏?”


    俞佑亮道:“去追那三個叛賊啦!”


    那少女沉吟片刻,忽然下了極大決心道:“俞……俞公子,我……我跟你一道去!”


    俞佑亮見她一臉怯生生的樣子,他知她心地極是善良,但此時如果猶豫不決,他日久處之下,隻怕更是難以自決,便冷冷地道:“姑娘去隻怕有點不便吧!那三人都是姑娘貼身侍衛,小人想……”


    那少女柔聲道:“難道我還能害你?”


    俞佑亮聳聳肩道:“那當然不至於,但如小人與那三人交手,姑娘處在其中,豈不尷尬?”


    那少女正容道:“你放心,我總是幫定你了!”


    俞佑亮正要再推,忽然掌上一涼,一顆淚珠落下,那少女緩緩背過頭去。


    俞佑亮生平最怕別人哭泣,當下立刻亂了方寸,他連忙勸道:“姑娘莫哭!姑娘莫哭,咱們這便一塊去!”


    那少女飛快一轉頭,那滿頭秀絲掃過俞佑亮臉頰,俞佑亮隻覺一陣輕癢,那少女道:“你說是咱們麽?”俞佑亮點點頭,那少女破涕為笑道:“咱們要追便要趕快!”


    兩人疾步而去,行不多久,隻見前麵路上清兵人馬布滿,停止不行,那三個長白派法王騎馬昂然在前。


    俞佑亮道:“想不到這三人竟明目張膽和清人勾上了,不殺此三人實難消我心中之恨。”


    那少女道:“這裏敵人人多勢眾,咱們等兵士紮營,再出其不意去找那三人。”


    俞佑亮眼睛一瞟少女道:“敵人雖多無用,你說是麽?”


    那少女委曲點頭道:“俞公子,待會下手,我總是作過他們主人……有點……有點不便……哼,你笑什麽,你道我真的不敢下手麽?”


    俞佑亮不忍再逼這善良少女,當下柔聲道:“小人豈會要你出手,殺姑娘侍衛已是大大不安之事,還請姑娘多多原諒則個。”


    那少女柔聲道:“我絕不會怪你,這三人引來殺你朋友,你自然該替朋友報仇,隻是這三人功力非凡,那個子高的,十指大力鷹爪功力已至上乘,你千萬小心。”


    俞佑亮見她把那三人底細都自說出,心中甚是感動,這姑娘對自己甚好,她自己根本便沒顧到身份和立場了。


    俞佑亮道:“姑娘隻管放心,我自忖對付得了,隻要姑娘不來作對,小人怕誰來著。”


    那少女起先聽他不再自稱“小人”,隻覺大是順耳,正欣喜間,他下半句又是老調,一時之間,氣也不是,惱也不是。


    那少女道:“咱們這裏養養神,這士兵辛勞一夜,天明之前是不會紮營的了。”


    俞佑亮點點頭,心中卻暗自浩歎:“這是我大明江山,敵人公然入境,還敢白日行軍,這是怎麽迴事?袁大帥鎮守寧遠,終年辛苦,這地方官吏卻容忍清人暢行,天下事,唉!”


    那少女見他默不作聲,連連催促他閉目養神,過了一頓飯時間,遠遠軍中傳有三聲漏鬥之聲,俞佑亮緩緩站起,隻見那少女靠在樹上唿吸均勻,臉上掛著安心笑容,竟自睡了。


    俞佑亮隻覺鼻端香鬱,他微微一笑忖道:“這姑娘睡覺之際猶放香鬱,難怪像花一般嬌豔好看,醉人不已。”


    他輕輕走著,生怕驚醒那少女,緩緩走出山穀,隻見山川平地上點點螢火,又是淒涼又是昏茫。


    他施展輕功,俯身而行,漸漸走近清營,隻見警戒森嚴,來來往往都是全副甲盔武士,風聲中摻雜著低沉的問詢聲。


    俞佑亮俯地暗處等待時機,心中忖道:“清人軍隊精良,大敗之後還有如此勁旅,看來清人練兵,至少已有十數年經驗,實在可慮。”


    在沉思間,忽然瞧著一處空當,俞佑亮身形一閃,無聲無息進入營區,一路行去,遇著巡行武士,都是上前一點倒地,拖到暗處隱藏。


    走了十會,隻見前麵一座大帳,帳內燈火輝煌,俞佑亮暗自忖道:“隻怕便在此了!”


    他看看四周情勢,輕步閃到帳邊,隻聽見一人輕聲歎息,俞佑亮一吸氣,展開“天聽地視”之法,隻聞那人道:“老大,咱們弄巧成拙,這迴長白派整個便毀在咱們手中了!”


    另一個人聲音更低道:“咱們為救……義無反顧,這事禍起肅牆,不知是誰漏了風,天意絕我長白派……”他聲音愈說愈低,俞佑亮再也聽不清,過了一會,帳內人希噓不語。


    俞佑亮大吃一驚,暗自忖道:“果然是長白三大法王,但聽他們語氣,似乎另有隱衷,此事難道還有……內情?”


    他這人最是冷靜,當下不動聲色,伏在帳外聆聽,忽聞一個人悲聲道:“老大,我兄弟三人身背走狗罪名不打緊,但那……那些遭難的都是……都是我派健者,咱們茹苦含辛的是為什麽?老大!我可受不了。”


    他悲憤之下,聲音不免高了些,俞佑亮聽得清楚楚,那老大忙噓一聲低語道:“咱們忍唇到了今天,豈能前功盡棄?老三,是非自有公論,你悲憤什麽?”


    那老三道:“有朝我抓住老二那賊子,不殺他一千刀,不挖出他心肝來看,不是人也。”


    那老大道:“咱們四大天王效忠掌門人,誓死不逾,老二中途變節,唉,世事多變,說不定也有隱情。”


    那老三道:“老大,掌門坐關梯峰洞中,那石門何等堅厚,任是大羅神仙也難打開,如非老二打開引人而入,天下何人能夠人內,這賊子久蓄異心,終於等到機會陪伴掌門人,乘他老人家坐關之際擄走,獻給清狗圖功,老大,你再護他,咱們兄弟結義之情一刀兩斷。”


    那老大歎息一聲,俞佑亮的內功深湛,帳內人雖是接耳細語,但他在夜風帳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口中沉吟所聞暗自忖道:“如果三人為救外公甘受天下人辱,那忠義之心,真是叫人欽佩,看那神情,隻怕不會是假。”


    那老大又道:“老三你別胡鬧,咱們先商量一下今後該怎麽個作法才好!”


    那老三道:“咱們數入九王府,但偌個院子那裏去找?”


    那老大道:“咱們下次在可疑地方燒把野火,說不定清狗會移出掌門人,再說……噓,有人來了。”


    俞佑亮迴頭隻見一個武將大步走來,他身子一閃,忽見不遠之處,閃起一條纖細人影,他心中一陣緊張,暗自忖道:“遭了!遭了!那姑娘莫要也聽去啦!”


    那黑影正是少女,她向俞佑亮一比手式,兩人默然奔了一陣,遠遠離開清兵營中。


    俞佑亮正在開口,那少女低聲道:“我放心不下,你一走我便驚醒,跟了過來,但卻撲了一處大帳,是清軍統領居處。”


    俞佑亮心下略放,他又問了一句道:“姑娘現下知那三個人營帳在何處?小人尋找半天了未能尋到。”


    那少女搖頭道:“這遍地營帳要尋找實是不易,但我無意中發現一件大事,清營來了個蓋代劍客。”


    俞佑亮一怔道:“此人是誰?”


    那少女道:“此人是姓梁,為建州四劍中帶頭大哥。”


    俞佑亮吃了一驚道:“是無形劍梁綸麽?”


    那少女點點頭,俞佑亮心中忖道,十年前東北崛起四個蓋代俠土,他四人會人中原,力折中原高手數十人,後來終於激怒了天下第一劍點蒼掌門人林公子,雙方在泰山頂峰一場大戰,梁綸單劍與林公子比了二日一夜,不分勝負,最後林公子施出千手劍法中最後第十式,梁綸在第十式上才輸了半招。


    那時梁綸不過二十餘歲,事後千手劍林公子上天龍寺對師父道:“此子正當英年,劍法已至古極,是用劍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他日必成中原武林之害。”


    師父當時微微一笑道:“林施主終究勝了他半招,難是比到最後才見分曉,但就隻半招,也夠此子再苦研十年了。”


    林公子道:“神宗此言雖則不差,但晚輩總覺此子潛力深不可測,似乎尚未發近至頂點,他第一日與晚輩對擊,隻是發招嚴謹不失,但第二日到法中竟由巧而拙,又進一層,臨敵之際,劍道竟能增進,實在令人心寒。”


    師父笑而不語,林公子下山而迴,自此以後這四人息影中原,再不見蹤跡,想不到今夜竟會在此出現,看來此四人也被清人網羅了。


    那少女見他忽然發呆,好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當下忍不住問道:“怎麽,這姓梁的你認得麽?”


    俞佑亮沉吟道:“有這姓梁的在此,這事準不好辦,咱們得從長計議才行。”


    那少女道:“聽別人說梁的劍法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有一次,他酒後興起,嫌枝上喜鵲呱噪,拔起一劍,根本就沒有人看清楚,等他下來,劍尖上穿著五隻喜鵲,每隻都是被劍穿胸而過,部位分毫不差。”


    俞佑亮忖道:“這姑娘怎的對這人如此熟悉?啊!對了,難道這四人都被她九哥網集王府?”


    想到此對於那少年多爾袞更加起了幾分畏懼,心想這四人武功高極,多爾袞能駕禦他們甘作走狗,不但手段高明,那胸氣魄也定是有過人之處了。


    那少女想了想道:“那怎麽辦?”


    俞佑亮道:“咱們一路跟蹤,隻待這人一走便去下手如何?”


    那少女道:“也隻好如此了。”


    兩人談說了一陣,俞佑亮道:“咱們還是休養精神,反正和他們耗上了,也用不著急燥。”


    那少女笑道:“你倒很會保養身體,要是我心中有事,不辦妥之前,隻怕數日夜也難以入眠。”


    俞佑亮笑笑道:“會敵之前豈能自亂?前麵好像有個林子,咱們便到林中去。”


    那少女道:“我不愛露宿,從這裏走上半裏路,有個幹淨山洞,去不去由你啦!我可要去!”


    俞佑亮點點頭隨著那少她走。心中忖道:“無影劍為什麽突然而至?以他身份一定是有極大事發生才趕來處理,是什事如此要緊?”


    正沉思間,忽然背後一陣輕輕腳步聲,分明走來四五人,俞佑亮急拉那少女的手,閃進了林子,伏在一棵大樹後麵。


    那少女手被握住,心中怦然而跳,以是高興又害羞,半晌才輕輕掙脫,俞佑亮未發覺,他湊耳低道:“來了四個高手,咱們小心別弄出聲響!”


    那少女沉迷在自編的幻夢,半響才聽他的話,迴轉頭來柔聲道:“我總聽你的話,你放心。”


    俞佑亮隻見兩道目光直射過來,在這黑暗荒林中,便如兩隻雪亮的燈光,直照胸腑,俞佑亮心中一陣激動,低聲道:“這樣才是好姑娘!”


    這少女羞澀的正要再說,忽然腳步聲已走近了,不一會,走出四個人來。


    那少女定眼一看,心中一驚,原來那四人正是自己侍衛和那無影劍客梁綸。


    那四人走到林中一處空地,那無影劍客梁綸手一擺,冷冷地道:“九王爺有請三位,要借三位一物以有用!”


    那老大雷天王雷西章道:“梁大俠說笑了,咱們三人是郡主侍衛,九王爺吩咐敢不從命,何敢勞大俠前來?”


    粱輪聲音如冰,緩緩道:“九王爺要三位人頭一用!”


    他此言一出,三人大吃一驚,俞佑亮隻覺一雙又冰又冷的小手緊緊抓著自己掌心。他低頭一瞧,那少女滿臉驚惶失色,一片蒼白,連嘴唇也發白顫抖,便如一隻受驚的小白兔一般,她人本生得秀美,此番楚楚可憐,任是鐵石心腸也忍不住責備於她,俞佑亮不能開口安慰,隻有也連勁握緊她的小手,過了會,那手漸漸熱了,那少女埋頭俞佑亮懷間吞聲輕泣。


    俞佑亮心道:“她被這三人抖出身世,以為我一定會對他憤怒,其實我早就知道這姑娘身世了。”


    正在這時,那無影劍梁綸又道:“三位請看這是什麽?”


    他伸手懷中取出一紙,長白三天王一看,臉色慘變,不由各自倒退數步。


    那梁綸道:“三位自作了結吧!”


    那雷法王強自鎮靜:“咱們一起見王爺去!”


    梁綸冷冷地道:“那不必去了!”


    雷法王大吼一聲道:“姓梁的,我兄弟三人盡忠九王爺,耿耿此心可表天日,這削減九王爺心腹大患長白派後,反而得來一紙‘莫須有’的罪名,姓梁的,你幹的好事!”


    那梁綸道:“在下無暇與三位嚼舌,如果三位不肯,向在下這支劍問過明白便得了。”


    雷、冬,朱三人知道事情已到了盡頭,他們抬起頭來,默默望天,喃喃地道:“鳥盡弓藏,我固當烹,姓梁的,今日我等之遭遇,他日便是閣下之結局……嘿!”


    他邊說邊蓄氣,驀然發出全身所聚真力,俞佑亮隻聞四周轟雷之聲大作,心中暗忖,這風雷天王果是名不虛傳了。


    那梁綸早就注意敵人動靜,他不慌不忙,身子一側閃過,刷的拔出劍來,一抖之下,漫天都是銀光閃爍,劍花似雨。


    雷、倫、朱三人也紛紛拔劍而立,梁綸淡淡地道:“如果三位自己下手,倒還可以落個全屍,一定要在下下手,刀劍無眼,那便太難說了。”


    雷法王冷冷地道:“咱們劍上見真章,多言有何用處?”


    粱綸沉聲道:“發招吧!”


    那長白派風雷法王冷冷地道:“你這賊子挑撥九王爺,想要將王爺心腹衛士瓦解,你安的鬼心思當老夫不知麽,今日老夫要取下你項上人頭,再和王爺說個清楚。”


    那建州客梁綸不再多言,一抖手,點點寒星分襲三人一招之中,蘊含無數攻擊,長白派三大法王紛紛揚劍迎敵,四支長劍激起漫天寒光,但那梁綸穩然而立,先手之勢凜若山嶽,絲毫不見頓挫。


    梁綸連運緩緩又是一劍,長白派三大法王封劍自保,躍上閃下,隻覺對方雖是簡簡單單一招,但潛勢驚人,四麵八方都罩在劍幕之中。


    風雷法王長吸一口真氣,劍尖隱約響起風雷之聲,他向兩個同伴一作手勢,三人劍子直刺,驀然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圈,隻聞三聲輕響,三支長劍與對方逐一交接,三人各自倒退兩步,脫離對方。


    身形灑脫已極,彼此相顧,都是會心一笑,心意相融,那配合之巧,當真天衣無縫了。


    梁綸冷冷地道:“‘四象劍法’果然還有名堂,今日四象缺一,在下不能單劍擊破你長白之寶的四象陣,可惜呀可惜。”


    風雷法王道:“要殺你這奸賊,何必要咱們兄弟四人到齊,廢話少說,今日咱們生死立見真章。”


    他口中雖是說得輕鬆,心中卻吃驚不已,暗自忖道:“這人劍法之強,實在不可思議,剛才如非展開四象劍法救命絕招,隻怕對方一劍便把咱們全部封死。”


    梁綸不再答話,長劍橫腰劃出,長白三大法王兩攻一守,從三方向遠擊過去,剩時之間一連七劍,綿綿不斷,那劍影仿仿佛佛,全是極其複雜的招式,梁綸沉著封招,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大意。


    長白三大法王劍式愈來愈快,三人滴溜溜繞著梁綸轉招,梁綸見招破招,打得極是激烈,長白三法王知對手實在太強,一上來便是“四象劍法”中最精妙招式,但四個方位中缺少了一人,淩厲攻勢便自減弱數分。


    戰到分際,梁綸出招愈來愈慢,劍子竟似滯而不發,身形裹到對方一片寒光之中,招招都是間不容發,但卻又都夷然無傷。俞佑亮伏身暗處,愈看愈是心驚,他見聞之廣,隻怕舉世也僅僅寥寥數人可及,當下心驚忖道:“這粱綸劍中古意盎然,這套劍法隻怕源自遠古,那劍子滯而不發,蓄勢愈來愈強,待得一舉而出,這三人立刻敗傷。”


    迴顧那少女也自凜神注視,臉上流露出一片傾倒之色,俞佑亮心道:“這滿族貴親少女,雖是年青若斯,但武學已至通悟之境,好生叫人欽佩。”


    這時場中長白三大法王劍氣縱橫,將梁綸團團包圍,似乎占盡上風,梁綸招式更是簡樸,出手之際,便若尋常獨自練招一般,驀然風雷法王一聲大喝,三支長劍當頭壓下,正是“四像劍法”中最後絕招“八方埋伏”,梁綸身子一飄一閃,在這間不容發之際閃身進東南方位,舉劍平推,卡察一聲,長白三法王長劍齊斷,那風雷法王臉色青白,羅漢法王臉上酸紅,神方法王麵上紫黑,各自蹌踉倒退五六步才自穩住身形。


    風雷法王一吸氣胸口隱然發痛,他心中一慘,忖道:“如果二弟也在,這賊子如何能此輕易破這‘四象劍法’絕招?”


    梁綸冷冷地道:“在下如此破了‘四象劍法’,三位法王一定不服,隻是今日在下身負九王爺克日急令,說不得隻有借三位項上人頭了。”


    俞佑亮心中狂跳忖道:“罡氣!罡氣!”


    長白三大法王嗔目不語,三人均自內傷不輕,正待拚死再戰,梁綸又道:“死到臨頭猶作困獸之鬥,哈哈!告訴你們,那舉發三位陰謀的正是三位同路人百手法王鄭大翔。”


    風雷法王哼了一聲,隻見兩位拜弟都是義憤膺胸,他心中之苦猶勝這兩位兄弟,暗自忖道:“老二真是狼心狗肺,我一直欺騙自己不肯相信,唉!多爾袞陰鷙狠毒,這連環毒計終於將我派一網剪除!”


    但事到最後關頭,萬萬不能束手就俘,他向兩位拜弟一打眼色,挺著斷劍上前跨大一步。


    那梁綸哈哈大笑,半響一個字一個字道:“要想逃走麽,今日天羅地網,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過殺身之危,”


    風雷法王放目四望,隻見兩位拜弟凜然而立,臉上沒有半點懼畏之色,他早就不存生望,此時更是坦然起來,迴頭叫道:“老三、老四,咱們昔日結拜,誓言什麽來著?”


    羅漢王與神力法王齊聲道:“同生共死,永無反悔。”


    風雷法王長笑道:“咱們今日共死,正應了當日一番誓言,大丈夫死則死耳,可不讓人看輕了!唉!”


    他豪邁地說著,隻覺胸口之痛更是加劇,想到二弟叛逆,更是一片慘痛,那梁綸微微不耐道:“三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再上吧!”


    長白三王揚著斷劍又攻,他三人劍子已斷,又均為梁綸罡氣震傷內髒,這番拚死而鬥,全是拚著兩敗之招,貼身搏鬥,實是驚險萬狀。


    那粱綸凝神接招,心中暗自忖道:“長白派果是不凡,這三人吃我無堅不摧的罡氣震傷,猶能如此激戰,今夜之事還是早作了結是為上算。”


    當下劍招一變,攻勢大盛,長白三法王已成強弩之末,但三人出手全是要命的招式,又自支持半刻。梁綸長嘯一聲,身形淩空而起,長劍吞吐之間,刺中三人胸前大穴,紛紛倒地。


    暗處那少女和俞佑亮相對一瞧,那梁綸邁步向前欲取三人首級,那少女見俞佑亮沉吟不已,當下再也忍耐不往,一按地,身形飄然而出,兩掌相錯,直擊粱綸。


    梁綸隻覺背後風聲大疾,知道來了不少高手。不暇傷敵,反身削出一劍,那少女飛快一縮手,堪堪閃過,梁綸迴頭一看,心中著實吃了一驚,他這反手劍法從來未會失手過的,突然發劍,對方竟能避開,而且對手卻是滿州郡主。


    那少女道:“喂!梁綸,你幹什麽要傷我貼身侍衛?”


    梁綸恭然道:“稟告郡主,這三人是九王爺要克日捕殺的兇手。”


    那少女哼了一聲道:“我不準殺便不能殺,你去告訴九爺便道是玄湖郡主說的。”


    梁綸沉吟半刻,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小令劍,上刻一龍一虎,栩栩若生,他向那少女一揚,退立旁不語。


    她知此人功力驚人,是九哥一條得力臂膊,語氣中還存幾分客氣,那梁綸默然,卻不退下。


    玄湖郡主怒道:“梁綸,你膽子愈來愈大了,本郡主說的話難道不當數的麽?”


    梁綸恭敬道:“稟郡主,小人不敢違抗王爺將令。”


    玄湖郡主急得雙頰通紅,但她素知這龍虎令一出,領命之人決不能後退。便是槍林刀山,也隻的拚死完成任務。一時之間沉吟無計。


    梁綸邁前一步道:“小人先了結這三名奸細,再向郡主領罪。”


    玄湖郡主急道:“梁綸,你要殺這三人,先要問問姑娘的手中寶劍。”


    梁綸道:“小人不敢。”


    語氣之間絲毫不見軟弱,玄湖郡主刷的拔出長劍,一抖劍道:“梁綸,你劍法實在不差,你剛才施的那套劍法我也叫不出是什麽名堂,來吧,本郡主便領教你的高招。”


    梁綸道:“郡主知道這龍虎令之威,小人說不得,隻好冒犯。”


    玄湖郡主冷然道:“本郡主非救這三人不可,梁綸你既受龍虎令之責,今日之事隻有你死了才能解決,你說是麽?”


    梁綸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這三人叛跡已昭,姑娘何必為這三個叛賊和咱們下人為難?若說姑娘愛惜他們一身武藝,今夜隻要姑娘高抬貴手,我那三個不成材的弟兄便作姑娘侍衛如何?”


    玄湖郡主道:“建州四劍郡主可養不起的,本郡主一言既出,說什麽也是無用的。”


    她起初隻因俞佑亮要救這三人,這才挺身而出,那與兄長作對之事絲毫未會想過,此時見梁綸竟敢不買自己的帳,不由激起少女的不講理之天性。


    便是父王親臨,她也是顧不到了,她出身大貴,平日指使任性,又是妙齡女子,這當那敵我之情早已忘光,隻覺別人不買帳便是不該。


    梁綸沉著地道:“九王爺龍虎令一出,便是老爺子不能阻止!”


    玄湖郡主正要答話,忽然樹後俞佑亮接口道:“那也不見得!”


    梁綸心中一震,這人隱伏身旁竟是無覺,不禁甚是惱怒。


    那話音一停,便躍出一個二十五六年紀的白麵青年來,朦朧中英挺不凡。


    梁綸一肚子氣正好找到發泄之處,他冷冷打量俞佑亮道:“小子你來得正是時候,名震關外的長白法王臨死之際,總不能沒有陪客!”


    俞佑亮笑吟吟地道:“在下路過此地,正要找個地方睡它一覺,想不到連個安靜休息地方都沒有,滿林全是吠聲,在下還道是野狗搶啃死人頭喧吠,總不到還是人言,唉!走狗呀!走狗!為人作久了走狗,怎麽連講話全是吠吠之音。”


    他侃侃一氣而言,語音又快又疾,但卻清朗無比,梁綸連半句插口的機會也沒有。


    那玄湖郡主也聽得有趣,首先笑了出來,她那裏還想到自己是滿州郡主了?


    梁綸臉上一陣青氣閃地,尷尬已極。


    俞佑亮心中暗自歎道:“我這些日子和這少女廝混,那口舌自然又恢複從前一樣油滑,俞佑亮啊俞佑亮,你還能像昔日那般隨心所欲,喜怒任性,不連心機提防暗算麽?”


    想不到這幾年來尋訪仇家,強迫地壓抑自己天性中活潑成份,永遠沉著地布勢應戰的,不禁憮然。


    梁綸揚聲道:“在下十多年不出江湖,江湖上後生小輩真是愈來愈狂了,小子你的師父是誰?”


    俞佑亮作勢想了想,說道:“這個……這個很難說,如說傳你招式便算是師父,那可得多數不清,正如老兄境況一般,如說喂老兄一頓,給點小惠便算是老兄主子,那老兄主子也怕多數得像……像什麽?姑娘你說像什麽?”


    玄湖郡主明知不該答腔失了自己立場,但見俞佑亮急切望著她,當下脫口道:“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啦!”


    梁綸正待辱罵,但郡主接上了一口,他雖狂妄自負,但知萬萬不能辱及郡主,一口氣硬往肚子吞去,雙目泛出寒光,殺機大盛。


    俞佑亮連連點頭,似乎苦思不得,突然被人指點通悟一般歡喜道:“姑娘真是聰明,正像天上星星一般多,小人怎麽沒有想到?”


    玄湖郡主嫣然一笑,心中道:“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隻要他讚我,我心中總是高興。”


    梁綸長劍一舉,凝目注視俞佑亮,俞佑亮胡說八道,心中卻是思索破那劍法之道,隻覺剛才梁綸那套劍法實是古樸嚴謹,無隙可擊,那點蒼千手劍法鬥然在胸中流過了兩三遍,卻是毫無把握。


    梁綸尖前推半寸,俞佑亮刷的拔出長劍,長劍微微下垂倒掛,兩人注視對方,均是一片穆然,良久不見發招。


    玄湖郡主心中大是緊張,她是武學大行家,知道一出手便是生死相拚,她雖知心上人功力超凡,但畢竟不曾看過他與人正式搏鬥過。


    那梁綸凝神待機,隻待對方一動,立刻乘隙施展殺機,卻見對方沉凜無匹,長劍漫不經心中流露出穩狠之態,絕不搶先出手,梁綸心中暗驚,忖道:“好辣手的小子。”


    又過了一刻,兩人見對方無隙可用,梁綸起手橫削一劍,直刺俞佑亮眉心、胸腹及下盤,俞佑亮緩緩一封,借著梁綸劍式,長劍直壓下去。


    梁綸奮起一架,俞佑亮待得兩劍相交,忽的右臂大輪迴,連轉幾個大圈,梁綸反手旋轉,便在同時之間也旋了數圈,卡察一聲,雙劍再次相碰,兩人功力相仿,誰也未能將對方長劍粘住帶脫。


    粱綸冷冷地道:“小子你不肯自報師承,這武當柔雲劍法誰還錯得了?在下不履中原十年,想不到無為道長倒調理出一個弟子來。”


    俞佑亮曬然道:“你看走眼了!”


    梁綸口中道:“柔雲劍法原算得什麽,小子你施得又不齊全,無為老道都叫人宰了,你又能如何?”


    俞佑亮一震,忖道:“什麽?無為道長之死上次蘇白風在長安英雄大會才抖露,我放下無為道長紫陽寶劍這便兼程東來,這人消息倒是靈通已極。”


    俞佑亮道:“梁綸你瞧清楚了。”


    長劍一吞一吐,搶先進擊,此番他出手全是快招,數招一過,那點蒼“千手劍法”綿綿而出了。


    梁綸愈打愈是心驚,暗自忖道:“這廝怎麽連點蒼鎮門之寶也學上了,素聞武當柔雲劍法,點蒼千手劍法,都是各派不外傳之秘,怎麽這廝全會?”


    那“千手劍法”精妙之處便在個“攻”字,施展起來便如長江大河永無休止,昔年點蒼林老爺子一怒鬥梁綸,一百招內梁綸隻有招架之勢,此時俞佑亮施展開來,立即攻勢大盛,梁綸氣凝於胸,再也不敢大意。


    玄湖郡主芳心大喜,眼見心上人神威凜凜,不由心神俱醉。鬥以分際,俞佑亮左一劍右一劍亂刺,劍式每從不可思議方位攻到,便如千百雙手同時施劍一般,梁綸挑架之間,絲毫不見破綻,心中不由歎道:“我苦研十餘年對付這‘千手劍法’,仍是半點不能爭取主動,這個年紀比我輕上十幾年,假以時日,還有我梁綸混的餘地麽?”


    俞佑亮久戰無功,他內力造就尚未能及於林老爺子,這一手快劍耗去不少內力,當下心思一轉,招式漸漸緩慢下來,但出劍之際,竟有一種博大精微包羅萬象之氣概。


    梁綸一生會過無數高手,卻從未見過如此老練狠辣的對手,當下心中微微發急,苦戰之中,忽的劍走輕錄,踏中宮,直逼而上,觀得俞佑亮胸前微露,竟自持強直刺進來。


    俞佑亮平劍輕輕一挑,梁綸隻覺對方劍尖力道如排山倒海擊來,奮起真力一架,兩人內力相差不遠,各自退後一步。


    梁綸心中驚道:“這‘達摩渡江’分明是昆侖招法,以劍代鏟,想不到也有如此的威力呢。”


    梁綸把握時機,飛快進招,不讓俞佑亮搶先,俞佑亮以千手劍法應戰,這時忽然天色一暗,月亮隱入烏雲之中,四周林中一片黑暗,對麵難分身形。


    玄湖郡主睜大秀目凝視兩人,她心中不斷忖道:“我如出手幫俞公子,馬上便可結束此戰,但我一點也摸不清這人心裏想些什麽,如果他不願別人插手,那我豈不弄巧成拙?”


    但見形勢愈來愈是驚險,黑暗中隻有劍光閃耀,以她功力,竟難瞧見兩人身形起落之地,梁綸一套古機劍法施到精微之處,劍尖嗚嗚作聲,懾人心魂,每招都孕含他全身真力,四周林木枝葉紛紛墮落,驀然平空一陣涼風吹地,滑喇喇下起豪雨來。


    雷聲連綿不斷,電光閃爍一明一暗,忽見現出梁綸殺氣騰騰麵孔,忽而俞佑亮沉著出劍,電光一過.又是一片黑暗,但那深沉之色,猶自留在臉上。


    暴雨愈下愈大,三人身上都是濕透,玄湖郡主心中愈來愈是擔憂,忽然俞佑亮飛起一劍,正是千手劍法中十快劍最後一招,當年梁綸便在此招之上敗於林老爺子劍下的。


    梁綸不假思索,左邊微踏半步一點一帶,右手突然暴伸,長劍點到俞佑亮胸前,俞佑亮眼見情勢危不容發,來不及思索破解,劍子疾起倒轉便若自刎一般。


    當!當!當三聲一過,急然電光閃起,兩人相隔數步,手中劍子斷作三截,每人都持一把柄而立。


    梁綸哼聲道:“梵鍾三唱,閣下原采是西方禪宗高弟!”


    俞佑亮冷冷地道:“正是!”


    原來梁綸昔日敗於點蒼掌門千手劍林老爺子手中,他多年研究此招解法,剛才鬥然施出,俞佑亮此套劍法原比不上林老爺子甚多,又是倉促之間,已是身臨危境,這才施出師門救命絕招“梵鍾三唱”,此招形同壯士自刎,用招之巧,非是上乘者萬萬不敢施出。


    梁綸道:“今夜之事,有閣下便無在下,再來吧!”


    他見俞佑亮武學驚人,稱唿之間自然不再輕薄。


    俞佑亮哈哈笑道:“原來梁大劍客隱居十數年,隻是害怕林老爺子來著,林老爺子曾對在下說:‘那梁綸一敗決不肯甘心,他如打出破解此法之招,還另有一招可立下殺手’,梁大劍客你要試一試麽?”


    他信口開河,心中甚是忌憚,暗自忖道:“如果林老爺子親臨,今日能否製住這人,也是大成問題之事。”


    其實他練此劍法時日尚淺,發招之間,不能渾成一體,如果林老爺子親臨,便自不同,此招雖未必能克住梁綸,但萬萬不會露出這致命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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