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老者道:“彼此!彼此!溫兄這坐騎一路上隻怕吃了不少莊稼吧!有此坐騎,哈哈!天下人要想追上溫兄,那都是望塵莫及,嘿嘿,望塵莫及。”


    那姓溫的冷冷地道:“隻要你毒兄不來和小弟為難,小弟還用得著用它來逃命麽?”


    紅袍老人見他語氣不善,仰天打了兩個幹哈哈,長揖而去,那姓溫的一聲唿嘯,招來坐騎也走了。


    俞佑亮過了-會,散去“龜息功”。他緩緩地站起來,臉上一片蒼白,這“龜息神功”最耗內力,功夫高的可以數個時辰不唿不吸,藉皮膚汗孔出氣,俞佑亮功力尚淺,但個把時辰脈息俱無那是辦得到的事了。


    他最後一句聽到的是白鸚鵡說道:“就是他!就是他!”以後便不聞不睹,時此長吸一口真氣,心忖道:“就是他!就是他!”這是什麽意思,白鸚鵡帶我去看那遊老二被困之洞,想來是這靈巧的小鳥兒一定瞧見了下手傷害遊氏老二的人了,那,那就是他?不是指剛才兩人之一是兇手?


    他想著想著,心中若有所悟,轉念又忖道:“西藏姓溫的又出來了,我聽師父說他昔年和師父賭賽比武輸了,閉門二十年,怎麽又食言了?這人幫上百毒教,那真是如虎添翼……唉!”


    他抬頭望了蒼天,忽然之間覺得沉重的擔子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緩緩前走,心中想道:“隻要蘇白風助我,必要時便可放手去幹,我那功夫還差幾分火候,沒有一定把握的事,還是忍耐吧!”


    但一想到忍耐這兩個字,便是煩厭之極,他長年在忍耐中生活,以他這麽凝重深沉的人,也都不能忍受了。


    邊走邊想,不久又走迴和娉婷仙子吃酒的鎮市,那市鎮無賴仍是聚賭如故,俞佑亮想到娉婷仙子豪爽性子,諸般妙事,心中輕鬆了一點。


    這時正午市集已散,趕集的人紛紛離去。忽然背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喂,你也到此地呀!”


    俞佑亮迴頭一瞧,卻是丐幫雲龍翁身旁小姑娘,正笑嘻嘻的站在街中。


    俞佑亮道:“你爹爹也來了?”


    那小姑娘搖頭道:“他……他……最近忙得緊,難得見他一麵。”


    俞佑亮關切地道:“那你一個人住在此地?”


    小姑娘點點頭道:“這又有什麽要緊,從前我們住在山上,爹爹一下山便是幾個月,山上隻有我一個人啦,那時候我才七、八歲,現在愈長愈大,膽子難道會小了麽?”


    俞佑亮見她堅定認真的說道,心中好生佩服,不由得溢於顏色。那小姑娘嫣然一笑道:“爹爹說你武功高得緊,什麽時候傳我一兩招?”


    俞佑亮笑道:“有你爹爹的傳授,還不夠你一輩子學的?”


    兩人一談一答的聊著,那小姑娘端莊雍容,處處現露出大家風範,但到底年紀太幼,臉上的稚氣卻是掩將不住。


    那小姑娘忽然呀了一聲道:“不行,不行。我僅管與你聊天兒,還有一大堆衣服洗,爹爹說什麽做叫化子不用幹淨了!女子太愛幹淨不長壽羅,我都不聽,我偏偏要愛幹淨,每天至少要換四、五次衣服!”


    俞佑亮暗笑忖道:“人家大富家千金更換衣服是炫耀爭豔,那是有丫環侍候,有人給她洗啦!那像這姑娘,布釵荊裙,每天自己洗洗換換一大堆,卻是因為天生潔僻。”


    想到有趣之處不禁會心一笑,那小姑娘道:“你有空找我聊天解悶,我家住在東街王家莊院中。”


    俞佑亮滿口答應,見她那瘦小身形消失在街角,心中想:“這小姑娘年紀雖幼,卻是麗質天生,他年長大,必是個佳人。”


    他心中想再探聽一點消息,便在市鎮上住下,想要再碰到那紅袍老人。


    但住了兩天,卻是毫無動靜,便動身往長安趕去,一出市鎮,疾步走了一會便到山區。


    他沿著小道走上來,這時山風一拂,忽然隱隱傳來一陣喘息之聲。


    俞佑亮呆了一呆,側耳凝神又聽了一迴卻是再無聲息。


    這時地形已逐漸崎嶇難行,偏僻異常,本當決無人跡,但俞佑亮天性穩重深沉,身形輕輕一掠,閃人一堆叢木之後,穩穩在林木之中行動著。


    走了五六丈,忽然又是一陣喘息之聲,這一次俞佑亮聽得清楚,再無半分疑問,而且那喘息之聲甚為低沉,俞佑亮聽在耳內,立刻想到是有什麽內家高手在運氣療傷。


    心中一動,更加不敢大意,微微沉吟了一迴,忽然吸了一口氣,身形鬥然輕輕飄了起來,斜斜貼著樹尖飛行了一段,又輕輕落下身子。


    這一手輕身功夫委實已到了草木不驚的地步,他一落身形,閃目一望,心中鬥然一震。


    隻見在左前方不遠處有五個人斜斜地盤坐在地上,那五個人個個身上布結累累,原來是五個乞丐。


    俞佑亮隻見那五個人坐在地上,各人右掌伸起放在另一個人背上,中間一人頭上冒出一陣陣蒸氣,心中不由暗暗吃驚,忖道:“原來是丐幫的人物,這五人看來個個身懷極高的內功修為,卻不知如何一齊受了重傷……”


    他心中運轉,卻始終想不出一個理由來,隻因他一看那五個乞丐療傷的架式便知功力甚深,能一口氣連傷這五人的,在武林中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這時那中間一丐突然劇烈喘息起來,似乎在與什麽相爭抗費力,頭頂之上白霧陣陣加濃,過了一會,忽然他頹然一歎,那白霧登時稀淡多了。


    俞佑亮暗道:“看來他們內傷是相當沉重了,否則以這‘連燈大法’相療卻是一再失效,不知是何人所幹。”


    心中正在思念,忽然那居中的乞丐放下另一個人背後的右手,歎了一口氣道:“兄弟這是無能無力了。”


    其餘四丐也一齊歎了口氣,默不作聲。


    那居中一丐身著白色破衣,他微微仰起頭來,四下張望了一會,低聲道:“五弟,你說那訊兒會傳得到麽?”


    那左邊的一個黃衣中年乞丐,麵上神色一黯,歎了一口氣道:“不瞞幾位哥哥,這次強敵乃是咱們一生所僅見,兄弟實是毫無把握,加之對方高深難測……”


    那白衣乞丐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難道……難道果然是丐幫氣數已盡麽?”


    黃衣丐道:“大哥……”


    他叫了一聲卻鬥然又收住迴來,那白衣丐迴頭看了他一眼,歎口氣道:“二弟最後拚著逆心真氣,發出‘天龍罩’,那對方總算吃了點虧,咱們才能安全逃到這荒野,原以為自己可以抬療,豈知……唉,方才咱們內力在連燈大法時互相連擊三次,卻是不能貫通,如今咱們都是廢人,再過一個時辰,別說敵人尋來,就算那訊兒傳了出去,救援來了,咱們仍免不了難以全愈之危。”


    俞佑亮在一旁聽得暗暗吃驚,群丐都是黯然不已,過了一會,那黃衣丐像是忍不住了,開口說道:“大哥,反正咱們是沒希望了,我倒希望咱們的訊息沒有傳出去……”


    那白衣丐望了一眼,搖搖頭道:“五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唉,倘若救援的十八傑在路上也遇上了那老兒,丐幫的精華可真是被一網打盡了!”


    黃衣丐歎了口氣道:“唉,那十八傑弟兄雖然合擊陣法堅強異常,但……但那對方委實太強,除非……唉,除非他老人家……”


    白衣丐長歎一口氣道:“幫主退隱多年,咱們眾人雖一心一意想振作丐幫雄風,今日卻是一敗塗地,難道這真是天意如此?”說到激動之處,俞佑亮聽得心中一陣激蕩,不住盤算忖道:這丐幫乃是武林之中正宗之幫,勢力浩大,不料竟然落此絕境,唉,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好歹得想個法子不可……


    他閉閉雙目,沉思對策,正沉默之間,突然一聲大吼道:“什麽人?”


    俞佑亮嚇了一跳,睜開雙目一看,隻見那白衣丐迴過頭對著左方一堆叢林吼了一聲,心中一定,知道並不是自己形跡被泄。


    隻見那左方叢林之中鬥然一聲暴響,連走出三個人來。


    那三個人個個混身是血,隻聽那白衣丐大吼一聲道:“十八傑,是……是你們……”


    那當先一人喘息說道:“……咱們接著訊息時隻有三人,立刻趕來,路上卻是劫難重重……”


    “還好你們隻有三人,唉,天意如此,夫複何言!”


    俞佑亮大吃一驚忖道:“不好,分明是對方故意放過三人突圍,一路跟隨而至,借三人的指路找到這五個丐幫主腦,想那敵人已就在附近了……”


    正思索間,叢林之間又是一陣聲響,一個黑衣老者輕輕跨了出來。


    俞佑亮看了那老者一眼,心中一震,原來是他,這個老者原來是姓溫的老兒。


    俞佑亮頓時呆在當地,這時那姓溫的老者仰天大笑一聲道:“臭叫化子,今日是你們的死期了。”


    那五丐互相對望了一眼,滿臉悲愴之色,白衣丐喘了一口氣道:“老賊,你快動手吧!”


    姓溫的老者冷冷一哼道:“你,大概是主腦吧,嘿嘿,老夫對你頂看不順眼,先將你雙腿雙臂,兩眼兩耳一起削去,看你如何……”


    俞佑亮聽得心中一寒,那白衣大吼道:“老賊,你有種就動手吧!”


    老者仰天一聲大笑,那笑聲刺人耳膜,隱有金石鏗鏘。


    突然一聲冷笑起來,那冷笑夾在大笑聲中,竟然將大笑壓得失聲不笑。


    老者笑聲鬥止,這時右方一株樹後走出一個老翁和一個少女來。


    那五個乞丐十道目光怔怔地望著那突然出現的老翁,黃衣乞呐呐地叫道:“幫……幫主,真是你老人家麽?”


    俞佑亮在一旁心中也是一陣狂跳,隻見那老者白髯飄飄,雙目之中神光奕奕,竟是那雲龍翁!


    那姓溫的老者這時也呆住了,丐幫當年在武林之中聲勢之大,已穩居第一位,雲龍翁身為幫主,號令震動天下,名聲之盛,簡直如日中天,後來猛然瓦解,宣布退隱,日後這些日子來,丐幫雖偶有活動,卻絕無雲龍翁的蹤跡,僅由五大長老主持,此刻千鈞一發之際,雲龍翁竟然出現,丐幫五長老是萬分激動,幾乎話都說不出來。


    雲龍翁向前跨了一步,隻見他龍鍾的身軀鬥然之間已飄近了半丈有餘,他冷然對姓溫的老者望了數眼,開口問道:“溫世達,老夫沒有記錯吧!”


    那姓溫的呆了一呆,神色略略變動,他注視著雲龍翁,忽然冷笑道;“久聞丐幫分家,幫主早就退隱了,今日卻端出來一個幫主來啦。”


    那白衣乞丐怒吼一聲道:“老賊,你口頭上幹淨一點。”


    溫世達冷笑道:“看來你的四肢耳跟,暫時可以保留一刻了。”


    雲龍翁低低哼了一聲道:“溫世達,這幾個老叫化子雖是素愛沾惹閑事,為武林中跑跑腿,說幾句公道話,對於那些邪門惡道上的朋友,難免有幾分得罪,隻是,老夫若記得不錯,卻從未惹上你西域姓溫的吧!”


    溫世達冷哼一聲道:“老幫主,你記錯了。”


    雲龍翁雙眉一皺,他身邊的少女忽然插口道:“爺爺,這個人好兇惡……”


    溫世達迴過頭來望了她一眼,隻見她小小臉孔上一片不恥之色,忍不住哼了一聲,卻又不便迴口反唇相譏。


    俞佑亮在一旁聽了,心中暗暗好笑,默道:“這小女孩是雲龍翁的愛孫,那姓溫的被平白罵了一句,卻是無可奈何。”


    雲龍翁雙眉緊皺,似乎在思考問題,卻又不得其解,好一會才道:“老夫想不出什麽地方壞了溫家的大事。”


    溫世達仰天一聲冷笑道:“老頭,你可在裝傻?”


    雲龍翁冷哼了一聲,突然他迴過頭來,望了那五個長老一眼,那白衣丐道:“幫主,咱們也始終不知是何原因,隻是這姓溫的動手便打。咱們也懶得問他個明白……”


    雲龍翁轉過身來,冷然道:“如此,請溫兄直言吧,到底是叫化們什麽地方衝犯了你大英雄,老夫也好準備幾句話向你交待個明白!”


    俞佑亮聽他年紀雖大,齒翼是卻甚是犀利,那溫世達冷笑一聲,故意頓了一頓才道:“奉告大幫主,要想溫某放手此事,除非,嘿嘿,除非將那姓錢的小子交出來!”


    雲龍翁聽到那姓錢的小子,麵上神色鬥然一變,霎時那雲龍之態全去,取而代之的是雄風凜凜的氣慨,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那笑聲持續了好久,雲龍翁停了下來,大聲說道:“原來是錢老弟,哈哈,溫氏兄弟吃了大虧,原來是錢老弟幹的,老夫倒不知道!”


    溫世達怒吼一聲道:“姓錢的現在什麽地方!”


    雲龍翁冷笑道:“錢老弟城府甚深,這等佳作都懶得吹噓,我說,若非今日溫兄你找上門來,咱們作夢也未想到堂堂溫氏昆仲竟會栽在錢老弟手中,而且一敗塗地呢!”


    溫世達麵上神色連變,怒吼一聲道:“老頭,你廢話少說兩句,把姓錢的交出來,溫某人立刻上路,這幾個叫化子,溫某也懶得再動手了。”


    雲龍翁冷笑一聲道:“你看看,錢老弟會在這當場麽?”


    溫世達冷冷一哼道:“那麽你說他現在何處也是一樣!”


    雲龍翁緩緩伸出右手,牽住站在身邊的孫女,慢慢將她送到身後數丈之外,然後一字一字說道:“溫世達,你忘記你在和誰說話了麽?”


    溫世達冷笑道:“溫某在和老一輩的叫化頭兒說話。”


    雲龍翁道:“你想想看,老夫已經出了麵,還會讓你占了便宜而去?”


    溫世達仰天吸了真氣,一言不發,陡然之間,身形向後倒跨一步,猛地平平躍起。


    隻見他身形淩空向右方一連踩了三步,霎時那雲龍翁身上寬大的布袍好像灌足了氣,鼓足起采,頷下的白發不住無風而動。


    俞佑亮陡然心中一震,這時溫世達已踩到第三步上麵。


    說時遲,那時快,雲龍翁身形一矮,猛可雙掌平擊,這一刹時,溫世達在半空也是大吼一聲,雙拳倒打而下!


    雲龍翁陡然大吼一聲,右左雙掌連環一收一發,一連虛空連擊一十二掌,那溫世達身形在空中忽上忽下,到第十二拳擊出,隻聽得一聲悶哼,那溫世達身形倒飛而出,一掠三丈之外,足一點地,頭也不迴飛奔而去,霎時身形便消失在叢木之間。


    雲龍翁吐了一口真氣,俞佑亮心中巨跳不已,這雲龍翁果然是天下聞名,十二連環奔雷神拳,那溫世達這等絕代高人也竟持之不敵。


    一邊的眾人都被這下子驚呆了,好一會,白衣丐才呐呐道:“幫主神威……”


    他迴過頭來望了那五個老丐一跟,便和孫女一起走開了。眾丐互望了一眼卻是一言不發,他們知道雲龍翁的性格,緩緩扶著站起身來,也慢慢走了開去。


    霎時山林邊走得一個不剩,俞佑亮見雲龍翁等人走得遠了,他又邁步往長安去,他路徑已熟,僅走捷徑,翻山越嶺,走到日暮,來到一處市鎮。才一入鎮,隻見鎮中人潮洶湧,男女老幼三三五五魚貫而行,俞佑亮心中好奇,便向一個老者打聽,那老者見他是外鄉人便道:“小哥子,你且隨大夥兒去去看熱鬧便得了!”


    俞佑亮點點頭,果然跟在眾人之後,走不多遠,走到鎮中廣場,隻見場中堆滿柴薪,堆上五花大綁綁著一名少婦。


    他側耳聆聽,眾人竊竊私語:“這女子罪有應得,燒死她真是太便宜了。”


    “這種蕩婦,應該寸剮示眾。”


    俞佑亮心中忖道:“原來是要燒焚這少婦,不知她犯了什麽滔天大罪。”


    抬頭隻見那少婦一臉從容之色,雖是人聲哄攏,眾xx交責,卻是仿若不聞,臉上一片平和,似乎已到另外一個世界。她眼睛微睜,嘴角不屑,好像是在可憐世人無知。


    俞佑亮瞧著那神色,不禁心念一動,這時人叢中走來一個道貌岸然的老者,眾人見他一來,登時間靜了。


    那老者向眾人擺擺手道:“敝地不幸,出了這種醜事,今日燒死這淫婦,好教列位知道善惡報應不爽,絲毫苟且不得!”


    眾人交口叫道:“徐員外,還有那奸狗賊,讓他們一齊到陰間去,再受閻王老爺千刀萬剮,油刮巨鼎磨折。”


    那個徐員外道:“列位鄉親放心,那廝諒來也難逃掉,縣裏的爺們已布下天羅地網,好歹要捉住那廝伏法。”


    他這樣一說,眾人無不交手稱快,那“徐員外”喝了一聲道:“來人呀!”


    人叢中走出兩壯漢,每人手上一桶桐油,拔開塞子,向那少婦身上去,那少婦這時閉著眼睛,束手待斃。那“徐員外”喝道:“淫婦,你快懺悔吧!今日如此處置你,實在是看到你家公子份上,不然,嘿嘿!”


    那少婦驀然一睜眼,脆聲道:“我懺悔什麽?我又有什麽不對了?”


    那徐員外喝道:“你戀奸匪人,謀害親翁,還有理麽?”


    那少婦尖聲道:“我喜歡餘公子,難道不可以?姓李的一家男男女沒有一個好人,真是男盜女娼……”


    她還沒有說完,眾人大怒,一般婦女紛紛唾辱,那徐員外大喝一聲道:“放火!”


    那兩名壯漢叱喝一聲,點燃了柴火,那木柴本就幹燥,加上桐油,頓時劈劈拍拍,燒得極是旺盛。


    那少婦又叫道:“算你們狠,欺侮我一個女子,大不了便是一死,卻能怎地?”


    眾人見她嘴硬,紛紛叫罵,俞佑亮瞧著她那倔強的臉色,隻覺眼前一黑,幾乎昏倒地下。他一定神,身子一竄便待上前解救,忽然人叢大亂,匆匆趕上來幾名大漢,每人抬著一隻大水缸,身手利落,片刻之間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那柴火登時熄滅了。


    眾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麽迴事,忽然一個俏生生的少女走出來,她不慌不忙的手一指身後道:“列位鄉親,請看這是何人?”眾人定神一瞧,均是神色大變,其中有些婦女更是尖叫道:“鬼!鬼!”


    一時之間,秩序大亂,這時天色漸暗,四周陰風慘慘“徐員外”也是麵如死灰,顫聲叫道“李大人,你……你……不是死了……死了……”


    那少女身後一人道:“徐兄休慌,小弟真是兩世為人了!”


    那“徐員外”揉揉眼睛,那“李”大人道:“多虧這位姑娘相救,列位至親高誼,容敝人日後再謝,此時便請自便。”


    他不慌不忙的說道,顯然經曆過大場麵,眾人如墮夢中,都不舍離去,再看過究竟。


    那少女道:“這位李大人不是好生生活著麽,你們真像鬼蒙著頭一般,冤枉人,設私刑,難道目無王法?”


    她聲音又脆又嬌,眾人見她責罵,雖是心中不服,但見她年青貌美,這“李大人”又是那死裏複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俞佑亮行到抱持那少婦大漢麵前,一把便搶過來,那大漢哼了一聲,一掌切到,俞佑亮情急之下,右手力道發到十分,卡察一聲,那大漢兩腕齊折。


    那少女一驚,隨即笑吟吟地道:“喂,你的功夫很不錯呀,來,來來,我來領教幾招。”


    俞佑亮抬頭一看,心中狂跳道:“這姑娘便是上次匪人圍攻大帥時見過的。”


    那少女漫不經意一拍來,俞佑亮隻覺眼前掌影飄忽,閃無可閃,當下無暇細想,放下手抱少婦運起全力一擋,雙股掌風一交,那少女倒退半步笑道:“好強的掌力!”


    也不再發攻勢,俞佑亮心中更是吃驚忖道:“這少女漫不經意接我全力一招,而且未盡全力,分明是有意讓我,天下豈有如此高強女子?”


    那少女凝目瞧了她幾眼,一揮手領率那群大漢走去,臨行又住,對那“李大人”道:“你再作孽,小心狗命。”


    說罷匆匆走了。俞佑亮伏身抱起少婦,他舉目一望,四周都是卑夷的目光瞧著他兩人,在一時之間,他幾乎不能忍耐,要想殺人了。


    這殺人念頭一起,臉色漸漸泛清,他大聲叫道:“閃開,統統替我閃開。”


    眾人不理,俞佑亮憤怒到了極點,反而漸漸清醒,他心中不住地想:“便是殺我辱我-千次,也不能辱及她半句!”


    轉念又忖道:“不立些威風,這般匹夫愚婦豈肯放我走路?”


    當下瞧準地下一雙兒臂粗的木柴,拾了起來大喝一聲,擲手直插下去,沒入土中無影無蹤,北方黃土幹燥,堅如鋼石,這一招果然鎮住了眾人,隻道是天神下凡了。


    俞佑亮向重圍走去,眾人紛紛讓道,他一出人叢,飛快往郊外奔去,那少婦早已被剛才煙熏得昏了過去。


    俞佑亮將那少婦輕輕放在草叢之上,推拿一番,那少婦悠然醒轉,俞佑亮大喜道:“大妹,你瞧是誰來了?”


    那婦茫然睜大眼睛,半響呆然道:“你!你!是誰,這又是什麽地方?”


    俞佑亮急道:“我是大哥呀,我是你大哥呀!”


    那少婦想了半晌,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你!”


    俞佑亮一怔,他為人心細無比,當下又細瞧了一遍,那少婦左額間有個銅錢大的傷痕,隱在發髻之間,雖是年代已久,但仍甚是清晰,可見當初傷口之深。


    俞佑亮一見這傷痕,心中再無疑念,他凝視著那少婦,目光愈來愈是柔和,半響道:“你……你姓俞是不是?”


    那少婦茫然不說,俞佑亮溫和一笑道:“大妹,你還記不記得,那年你才五歲,園子裏的胡桃熟了,你嚷著要吃,大哥答應做完事便替你采,你卻等不及了,要自己去爬樹,結果一跤摔下來,看,現在這傷疤還在,大妹,你小時候真叫頑皮!做哥哥的吃足了你的苦頭……哈哈……”


    他說著說著,隻見那少婦仍是惑然不解,心中一陣悲涼,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少婦搖搖頭道:“我都不曉得!”


    俞佑亮和聲道:“大妹,咱們別心急,慢慢想也不遲。”


    那少婦道:“喂,看來是你救了我,你定是認錯人了,那些人呢?你救我一定得罪了那些人,你……你後悔了吧!”


    俞佑亮心中發酸,柔聲道:“你放心,隻要有大哥在,那般人不能傷你半根毫毛!”


    那少婦著急地道:“我不是你大妹,我一個孤孤單單過日子,這世上沒有一個親人!”


    俞佑亮知她記憶喪失,急切間也不能望她恢複過來,便道:“好好!咱們做個朋友可不可以?”


    那少婦沉吟不語,俞佑亮上前挽扶,那少婦忽然臉色一寒道:“別碰我,否則我便死給你看。”


    俞佑亮一怔,忽然想起男女有別,那少婦鼻子一聳,冷冷的道:“你以為救了我就可以討便宜,你以為我是低三下四可讓人隨便的嗎?”


    俞佑亮見她一臉倔強的神色,雖是臉色蒼白弱不禁風,但冷冰冰地凜然不可侵犯,想到她剛才連死都是處之泰然,那模樣和小時天不怕不買帳的脾氣半點未改,想著想著,不由得癡了。


    那少婦一整淩亂頭發,邁步便走,俞佑亮道:“你上那兒去?”


    那少婦心中當他是個挾恩妄為的小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幹你什麽事?”


    俞佑亮微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去找餘公子,對不對。”


    那少婦臉一紅道:“是又怎麽樣?”


    俞佑亮靈機一動道:“如果去尋餘公子,我倒是曉得他去那兒。”


    那少婦性子直爽,迴身急問:“他在那裏?”


    俞佑亮故作神秘,一笑道:“餘公子要區區前來解圍,他已經自到關外去了。”


    他信口開河亂說,倒想不到說中了,原來那餘公子本籍正是關外,那少婦恨恨地道:“他……迴家幹什麽?他怕死不敢留在關內?”


    俞佑亮道:“這倒也不是,餘公子知道在下盡可能解圍,是以先迴關外,免得多生枝節。”


    那少婦憤憤地道:“他倒會安排,如果你今日來慢半步,我……我可就成一堆焦灰了,哼!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慨,做事畏頭畏尾的!”


    他雖不滿餘公子個人先行,但並未真個發怒,目光中仍中流露出愛憐。俞佑亮道:“咱們閑話少說,這便起程到關外去!”


    那少婦睜大眼睛瞧著俞佑亮,那雙眼睛又大又黑,目光中充滿了智慧,要瞧透俞佑亮心意。俞佑亮眼一熱,那熟悉的神色,幾乎使他要掉下淚來了。


    過了片刻,那少婦道:“好,咱們便去關外!如果你有半點狼子野心,大不了死在你麵前!”


    俞佑亮凜然道:“人生在世,以義為先,我和餘公子已是過命的交情,你怎麽老是懷疑我?”


    那少婦嫣然一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俞……俞……大哥,你別見怪!”


    她那“餘大哥”是唿慣心上人的,這是恰巧俞佑亮姓俞,聲音相同,喊起來愈是情意綿綿,俞佑亮一震,心中喃喃道:“我一定要將我生平唯一寶貝妹子治好,到關外老家去,慢慢地讓她迴複記憶吧!”


    俞佑亮買了一輛大車,和那少婦坐在其中,俞佑亮執鞭一聲叱喝,向郊外行去。


    他一路是將那少婦照顧得無微不至,他自幼細心,什麽事都會做,那少婦見他言語之間極是親切,但舉動並沒半點輕浮,漸漸地也將戒驕戒躁之心去除,當他做哥哥一般。


    行了廿多天,這日車子走到山海關,俞佑亮遠遠望著那雄壯的關隘,想到自己幾年前出關時的誓言:“不報仇,再不返鄉。”


    心中不禁恍然若失,那少婦興致甚好,掀開車簾笑道:“俞大哥,這關隘氣勢雄壯,難怪關東多出英雄好漢。”


    俞佑亮隨口應道:“你那餘公子恐怕是溫文爾雅的吧!”


    心中卻想道:“你這豪爽地脾氣,如非是關外女兒,焉能如此?”


    那少婦臉色微紅,這一路上她和俞佑亮說笑已慣,並未吃窘,啐了一口道:“你知道什麽?你自己才是溫文爾雅,又粗又黑的漢子了。”


    俞佑亮笑道:“你就是要和我說這些麽?”


    那少婦搖頭道:“那倒也不是,喂,我問你咱們今天不要再趕路了吧!一進關便找店投宿如何?”


    俞佑亮道:“要沒命趕路也是你,生怕不能早見你餘公子,此刻又怕得路累了,風塵仆仆,見不得你餘公子,唉,這姑娘也真難侍候了。”


    那少婦嫣然一笑道:“我那說得過你?”她心中之事被俞佑亮一口說出來,不由心虛不再多說,俞佑亮鞭子-揚,馬車滑啦啦出了關。


    俞佑亮迴首來路,斜影淡淡灑在黃沙道上,已是黃昏時刻,當下將馬車直趕到一個客棧,入店投宿。他入房略一梳洗,陪著那少婦走到一家酒肆,叫了幾樣酒菜,正要舉杯開飲,忽然嗤的一聲,門外射來一物,他手一麻,酒杯砰然跌碎,他不動聲色,拾起地上一物,飛快看了一遍,心中連叫好險。那少婦低聲問道:“什麽事?”


    俞佑亮從懷中取出千年雄黃丸,放在殘酒上滾過,隻見那紅騰烈火的雄黃丸,登時起了一層暗暗暈霧,他低聲對那少婦道:“酒中有毒!”


    那少婦大驚,俞佑亮放目四周,不見可疑的人眾,當下忽然失聲道:“妹子,咱們忘一件大事,快快,這飯是吃不成了。”


    那少婦一怔,隻見俞佑亮連施眼色,恍然大悟,也接口道:“正是,大哥,咱們快走!”


    兩人慌忙付了酒錢之後,出門而去,那少婦道:“有人要害咱們?”


    俞佑亮搖了搖頭道:“我找不到可疑的人,難道……難道這酒肆主人認識我?這倒奇怪了。”


    兩人走迴客棧,一打開門,隻見那屋中擺著滿桌酒席,當真是豐盛之極。


    俞佑亮搖頭,叫個酒店小二問,店小二道:“有一位爺台付了銀子,要小的在‘東來順’訂了全桌酒席,說是給爺們接風的。”


    俞佑亮揮揮手遣開店小二,他用雄黃珠試試,驗了無毒,便對那少婦道:“你放心吃吧!不妨事的。”


    那少婦白了他一眼道:“哼!難道你不餓麽?”


    俞佑亮微微一笑。兩人放懷大嚼,這一路上兩人急於趕路,往往都是餐風飲露,此時滿桌珍食,那酒也是陳年白酒,吃得極是愜意。


    那少婦不飲酒,隻是吃菜,俞佑亮見她胃口極佳,心中甚喜,不禁臉露笑意,心中卻想道:“管你施展什麽詭計,我俞佑亮難道見得少了?”


    他喝得差不多了,忽然對那少婦道:“你今晚睡在我房中!”


    那少婦臉色一變,將筷子一拋道:“你說什麽?”


    俞佑亮緩緩地道;“咱們被人跟上了,萬事還是小心的好!”


    那少婦哼聲道:“曉得你鬼心思,我一個大人還照顧不了自己?”


    俞佑亮誠懇地道:“你……你還不放心?”


    那少婦隻是搖頭:“不行!不行!說什麽也不行!”


    俞佑亮無奈,那少婦心道:“我雖知你坦坦君子,但孤男寡女同息一室,餘哥哥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雖是口硬,但心中竟然害怕,兩人吃得飽了,那少婦和俞佑亮聊天,挖空心思找出許多話題來,想要打發漫漫長夜。


    又談了許久,已是半夜三更,那少婦漫不經意打開房門,又渡了過來,俞佑亮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你生怕惹人嫌話,但這夜半和一個男子瞎聊,不也是有損婦德?大妹!大妹!你這真是掩耳盜鈴,欲蓋彌彰了。”


    但轉念她用心之苦,不禁大是感動。又想道:“這姓餘是何許人,使我這無法無天的妹子如此癡心了,倒要見識見識。”


    那少婦整天趕路,確是疲乏已極,這時和俞佑亮有一句沒一句亂聊,眼皮下垂直,愈來愈重,最後實在支持不住這才迴到她自己房中,俞佑亮不敢大意,假裝睡下去了。心中想到:“這百毒教真是厲害,這次行蹤一露,麻煩可多著呢!”


    想著想著,正要昏昏睡去,忽然窗外一陣陣彈指之聲俞佑亮霍然坐起,一聲清脆的聲音道:“喂!有本事的隨我到東郊去較量較量!”


    俞佑亮隻覺那聲音好熟悉,當下低聲道:“你是誰?”


    那窗外人道:“哈哈,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別擔心你那寶貝妹子,保她一覺睡到天明。”


    俞佑亮輕輕推開窗子,身形疾若閃電一飄而出,隻見窗外月色如水,不遠之處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姑娘。


    那姑娘對他一笑道:“怎麽,有膽量跟我一行?”


    俞佑亮沉聲怒道:“你對我妹子施了手腳?”


    那姑娘吟吟地道:“我見她困得很,助她好好休息一宵,你這人真是不知好歹,早知如此,讓你中了毒手也罷,何必要去找人得罪。”


    俞佑亮一驚,藉著月色仔細一瞧,心中更是一驚,原來那女子正是兩次遇到,上次救活那“李大爺”,替大妹解圍的人,這時月光下,隻見她全身似雪,別是一番雍容高華之態。


    俞佑亮道:“姑娘跟蹤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少年女子道:“呸,別不害燥啦!”


    俞佑亮道:“我謝姑娘相救,此恩異日再報!”


    那白衣女子道;“你也不必謝啦!我如早知道你有那毒克星千年雄黃珠,那也不用多事啦!”


    她每句話接尾都加一個“啦”,但因她聲音清脆好聽,更顯溫柔悅耳,俞佑亮心中暗驚忖道:“這姑娘一直跟在我後麵,我一舉一動都盡落她之目中,好在她並不存惡意,不然,豈不令人心寒?”


    那白衣女子忽然神色詭異地道:“喂,你到底敢不敢去?”


    俞佑亮道:“此刻夜半,在下……”


    那白衣女子接口道:“告訴你,你那妹子不打緊,怎麽婆婆媽媽的,我知道一個法子,可以治人遺忘之症。”


    俞佑亮脫口道:“什麽法子,萬祈姑娘見告。”


    白衣女子輕向俞佑亮招手,俞佑亮獨自沉吟,忽然鼻間一股香氣隨風而來,令人有說不出的好過,俞佑亮心中微一迷惑,口中道:“好,我便跟你走一遭!”


    那白衣女子身形一起,轉身便跑,俞佑亮不敢怠慢,緊緊跟在她身後,隻覺那女子輕身功夫極佳,自己盡了全力,也不過一前一後,並肩而行。


    跑了一盞茶時分,那白衣女子憂然而立,俞佑亮放目四看,來到一處郊野,腳下軟綿綿的盡是如茵草地,那白衣女子坐下,揮手叫俞佑亮也坐在草地之上。


    俞佑亮道:“姑娘適才所說,有治遺忘症之方,小可請教姑娘,如蒙見告,小可萬死不辭。”


    那白衣女子哼了一聲道:“好一個萬死不辭,你有幾條命,什麽萬死不辭,簡直是胡說八道!”


    俞佑亮有求於她,隻有陪笑道:“是!姑娘罵得是!”


    白衣女子嗤地一聲笑道:“我問你,你這麽喜歡你那妹子麽?”


    俞佑亮黯然道:“小可這世人,隻有這唯一親人。”


    白衣女子道:“你又撒謊了,你識的武當那個姓顏的義弟呢?還有……還有……華山那個小姑娘,不也比親人更親麽?”


    俞佑亮大驚,幾乎合不攏口來,自己入關以來,所行所為都在這姑娘目中,不知她到底有何路數,但此刻又萬萬得罪她不起,當下先順她再說:“姑娘都知道了!”


    白衣女子得意道:“我偵騎四出,連你這個小小人物查不清楚根源,還稱什麽……什麽……”


    她說到此,忽然驚覺不再說下,歇了歇又道:“我問你,你怎麽和長白天池的人也鬥上了?”


    俞佑亮搖頭道:“在下蒙在鼓裏,一點也不知道。”


    白衣女子道:“你和百毒教的人作對,那也不必說了,百毒教用毒藥害人,我也是很不讚成,但如到關外,再和天池派為敵,可要當心你的小腦袋。”


    俞佑亮驀然眼前一亮,心中忖道:“上次跟隨這姑娘的大漢,是天池派的身手,看來這姑娘和天池派大有淵源。”


    白衣女子見他不答話,隻當他不服,便道:“你武功還過得去,但關外天池派何等威名,你要找死也隻得由你,別在姑娘麵前裝傻作癡。”


    俞佑亮苦笑不語,白衣女子又道:“你治好你妹子,又在中原去鬼混麽,你口稱考試,那裏讀過半天書,真是掛羊頭賣狗肉。”


    俞佑亮見她老氣橫秋的教訓自己,又見她臉上稚氣猶存,不由想起義弟顏百波來,他看看天色不早,搓搓手想要求這姑娘告知藥方,但又不敢冒然出口,生怕惹惱了此人。


    白衣女子見他不住望天色,她是玉雪聰明之人,心中不禁暗暗歎口氣,忽然柔媚一笑道:“喂,你心中頂喜歡華山邵姑娘是不是?”


    俞佑亮笑笑不語,白衣女子忽然發怒起來,她惡狠狠地道:“真是天生賤骨頭,別人對你愈兇,你是愈服氣,對你好了,你反而不知道。”


    俞佑亮一怔,白衣女子道:“我知道你此時如坐針氈,隻要騙到藥方,恨不得馬上便走,是不是?”


    俞佑亮道:“和姑娘談天也很有趣,我怎會急於要走?”


    那白衣女子湊近俞佑亮喜道:“你這是真心話?”


    俞佑亮點點頭,白衣女子忽道:“便是騙我,我也喜歡聽。”


    她柔聲說著,身子愈靠愈近,俞佑亮隻覺香深愈來愈濃,令人心曠神怡,他心中暗道:“這姑娘天生麗質,香噴噴的如花怒放,但鮮花那有此鬱?”


    竟想伸手去撫她頭上秀發,但立刻驚覺忖道:“俞佑亮啊俞佑亮,大禪宗如何教你,這時的功力如此差,竟是心猿意馬起來?”


    他長籲一口氣道:“姑娘,那藥方……藥方……”


    白衣女子歎口氣道:“你心裏隻是惦念著藥方,好,告訴你吧,這藥方主藥是成形參王,還有天池鳥心草,金蛇血,三味藥物用文火焙煉一百日,那爐火控製極難,火候過猛過弱都是大失功效。”


    俞佑亮牢牢記在心中,那白衣女子見他並未有起身之意,當下心中一喜,正要開口說幾句話,忽然心中一痛,隻覺全身激動,控製不住叫道:“你要走便走,假惺惺地作甚?”


    俞佑亮奇道:“我假惺惺什麽了?”


    白衣女子道:“你如念著我,怎麽連我名字也不問?你心中一定在笑,笑我不知憐的女子,是不是?”


    俞佑亮忙道:“沒有啊!”


    白衣女子繼續罵道:“你心裏罵我,當我不知道麽?你將來瞧到邵姑娘了,還不是和她一唱一合道:‘嘿嘿!那姑娘真野!糾纏我真叫人膽寒!沒有家教的野丫頭,天下也有這種人!’接著便是哈哈大笑,哼,是不是?”


    她一個連說帶做,就好像真是如此一般,說到後來,話中全是哭意,俞佑亮被她弄得呆住了,半句也插不進去。


    這時月漸西垂,寒意極濃,那白衣女子衣衫單薄,耐寒不住,她激動之下全身發顫,俞佑亮輕輕脫下外氈,替她披在肩上。


    良久,那白衣女子忽然柔聲道:“謝謝你啦!”


    俞佑亮道:“天色不早,姑娘何不到在下所居客棧投宿?”


    白衣女子道:“我自有地方住,我知道我剛才一定說了許多失禮的話,你……你別介意。”


    俞佑亮道:“姑娘心腸熱,在下怎敢取笑?”


    白衣女子道:“我自幼便有這種疑心病,發起來自已也控製不了,好啦,咱們來辦正事。”


    俞佑亮道:“什麽?”


    白衣女子緩緩道:“我約你來此,便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捕捉一條金蛇和藥。”


    俞佑亮眼前一亮道:“什麽,你說是金蛇,便是那三味主藥中的一劑?”


    白衣女子笑道:“算你運氣好,這金蛇是天地間第三毒蛇,我怕一個人製服不了,所以請你來,既有千年雄黃,這蛇何足怕哉?”


    俞佑亮大喜,從懷中取出雄黃珠,正在此時,白衣女子忽低聲道:“你看!你看!”


    俞佑亮順她所指瞧去,隻見身前不遠之處地麵不住縮動,過了一會,那方圓數丈草地顏色愈變愈淺,綠草都成枯黃,地麵開始龜裂,驀然砰的一聲泥土飛起,從地底穿出一道金光,白衣女子急唿道:“快投雄黃珠!”


    俞佑亮右手中指食指一合一彈,嗤的一聲,雄黃珠脫手而出,正中那金蛇七寸要害。


    這雄黃珠正是金蛇的克星,當真是神驗無比,那金蛇軟綿綿癡在地上。


    白衣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網,一枚玉刀,就蛇首切開,將蛇血裝滿玉瓶,交給俞佑亮道:“這味藥總算已經得手,但那千年參王,卻非到深山去碰,如果能得機緣,那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但不巧,有人窮一生之力,卻也尋不到。”


    俞佑亮點點頭,白衣女子又道:“你也該迴去了,唉,你記得我也好忘了我也好。”


    她說完一轉身再不留戀,飛步而去,俞佑亮隻覺一陣茫然,沒趣地趕迴客棧,隻聞隔室唿吸均勻,心中不由大是放心。


    次晨兩人又上程,俞佑亮駕著那輛馬車,走了一天,又到-個市鎮。


    這時天色逐漸向晚,道上行人也漸漸稀少起來,多數的人都準備著找一個地方歇腳了。


    俞佑亮心中忖道:“前麵那一處鎮集看來相當熱鬧,燈火密布,炊煙四起,不如加快些到鎮上歇一夜再說。”


    這幾日來他心情總是鬱鬱不樂,悶悶趕路,的確十分勞累,緩緩來到市鎮,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有一座酒樓,規模相當宏大。那酒店並兼營客棧生意,俞佑亮要了兩個房屋,將那疲乏無比的妹子先安頓下來,一個人緩步走到大廳,找了一處較偏的座坐下。


    他獨自一人叫了幾樣菜,正待舉筷之時,突然門外一陣馬蹄奔跑之聲,接首馬嘶之聲響起,蹄聲全無,意想是停在店口。


    果然一連走進三人,俞佑亮隨意打量三人,心中不由暗暗喝了一聲采。


    隻因那三人身材好不魁梧,而且都生得方方大臉,濃密眉毛,三人六隻眼中神光奕奕,雖都是一身粗布衣衫,但氣度好不威猛。


    俞佑亮瞄了瞄三人肋下的衣包,但見那包中都是長長形狀,分明都是武林中人,隨身還有兵刃。


    那三人四下打量一迴,也瞧見了俞佑亮,隻是俞佑亮眉清目秀,毫不起眼,便沒有多注意。


    三人找了一張小圓桌坐下,正好距俞佑亮坐身之處不遠,俞佑亮心中默忖道:“這三個人氣度不凡,多半是武林之中知名之士,不知有何要事,神色匆匆。”


    想了一想,隻因這三人是完全陌生,便也作罷,開始吃飯起來。


    那三人坐下身來,個個卻是默然不響,隻是叫了三大壺酒,一口一口悶飲起來。


    俞佑亮一頓飯將吃得差不多了,這時忽然那三人之中有一人歎了口氣道:“好久沒有喝過癮了。”


    那一聲聲音雖不響亮,但中氣充足之極,俞佑亮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隻聽另一人道:“三弟,你可得忍住點,從此走大道往東北方向至少還要走個十幾天,到了野山區,咱們還得耗一陣呢!”


    那“三弟”嗯了一聲,聲音忽然放低,俞佑亮心中一動,緩緩吸了一口真氣,竟然展開“天聽”的內家高等功力,果然隻覺耳畔一陣清越,那人的聲音傳來:“大哥,咱們這次絕不可失手啊!”


    那個被稱著“大哥”的道:“那是自然了,三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個“三弟”嗯了一聲道:“隻是大哥,那參王出土之際,你有否把握將之捉起……”


    俞佑亮心中大震,隻聽那“大哥”嘿了一聲,並不迴答,倒是一個一直未響起的聲音笑了笑,想來定是三人之中的“老二”了,隻聽他道:“三弟,你別空擔心了,大哥三十多年幹的便是這一行,還會有錯麽?”


    那“大哥”卻籲了一口氣道:“這倒不是如此說,隻因這次關係重大,我根本沒作失手的打算,此外,這消息若是還有別人得知,咱們又得費力了。”


    那“三弟”道:“咱們這一路行來,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物。”


    那“大哥”道:“但願如此!”


    以後便是一些不幹緊要的話了,俞佑亮緩緩將那-口真氣吐了出來,他這功力倒底仍未十分純熟,隻覺雙耳膜中微微痛楚,不過心中卻狂喜忖道:“原來這三位是要去采參王的,久聞野山人參是靈藥,聽三人的口氣,那參王可真是至寶,若能夠到手,想來她的病必然藥到病除!”


    他心中一陣高興,緩緩站起來走向房中,心中不住盤算,第二日清早便又繼續上路。


    他這一陣趕得極快,沿大路往東北方向行去,好在大道隻有一條,也不怕會弄錯了,隻因他知道那三人行動比自己要快,自己有一輛馬車行之不易,是以打算先行一步,到了目的地,等那三人追上來了。


    一路疾行,這樣一連趕了好些日子,俞佑亮雖覺疲累,但心中卻好得多了。


    路途越是向東北,氣候變化愈大,景色和中原完全是兩樣,隻是俞佑亮有事在身,那有空閑去細細欣賞。


    這一日已來到山區,一路上想那三個還落在身後,始終沒有趕過頭去。


    這一連的奔波,那馬兒早已疲憊不堪,俞佑亮望了望天色,又是傍晚時分,估計就算那三人來了,今夜也不至於動手。


    但是遼東一帶那有中州繁華,尤其在山區之中,別說客店,就是人家都是寥寥無幾,俞佑亮無法,隻好將車馬牽到一處叢林中。


    山區之中風勢甚勁,俞佑亮四下尋找,總算在不遠之處找到了一個背風的山洞,洞中寬敞,並且十分幹燥,俞佑亮砍了些樹葉,將地上厚厚鋪了一層,將少婦抱至洞中,果然暖和得多了。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馬蹄聲急促傳來,俞佑亮心中吃了一驚,忖道:“什麽人這種時候在山野地區行馬,難道是那三人來了麽?”


    他緩步出洞,這時明月已然升起,俞佑亮身形一輕,掠上一株小樹。


    淡淡月色之下,隻見山腳邊果然有三匹駿馬,正是那三個大漢。


    俞佑亮心中暗道:“好險,好險!”


    他沒想到那三人趕到山區,竟然當天也不歇息,便立刻準備上山,差一點便錯過。


    他再也無暇考慮,隻對少婦說了一聲,要她在洞中等待,身形一輕,掠過幾枝株枝,這時那三人一起翻身下馬,在馬背上擊了一掌,三匹馬一齊嘶了一聲,放蹄跑遠了。


    三人身形一掠,便向山上疾馳,俞佑亮心知這三人功力甚為不弱,他為人本就深沉,謹慎,遠遠地跟著,一路翻向山去。


    這山終年人跡稀少,開頭一段還有通路,爬了一盞茶時分,山道崎嶇,樹木雜草交錯橫生,那還有什麽山道小路?


    那山勢愈來愈陡,俞佑亮一身輕功甚是高明,倒不覺得吃力,但見那三個大漢卻也絲毫不感路勢難行,四個人身形起落間,不到一頓飯工夫,已來到大山半中腰。


    俞佑亮心知對方三人功力甚高,決不敢冒然逼近,這時三人身形一停,連忙也跟著站下足步,找了一株大樹將身形隱起。


    那三人站定足步,四下一陣張望,然後左右分開,分作三方向行去,看來是找尋什麽的模樣。


    俞佑亮懷疑那參王多成便在這附近了,他心中不由緊張起來。


    隻見那三人突然身形一齊低伏下來,用鼻子在地上不住地嗅著,雙手斜伸,陣陣內力逼得雜草都向四下斜歪下去。


    這時明月上升,銀華四布,俞佑亮可看得清楚,隻見那三人麵上都有緊張之色,而且似乎都甚為吃力的模樣,俞佑亮不懂采參的手法,但卻不料有如搜索敵人,如此緊張,心中不由暗暗納悶不已!


    這時那三人身形逐漸由分而合,似乎是合圍的模樣,六支手掌逼出的內勁,將雜草都逼得倒斜了,周圍方圓有如平地。


    忽然三人的身形一齊停了下來,唿地一聲,三個人一齊伏在地上,這時他們互相間的距離已然不足三尺。


    俞佑亮知道多半是最後的關頭要到來,他緩緩提了一口真氣,身形輕移,已閃到二丈之內。


    他行動時足下極為留神,加之三人正緊張注意,是以不知不覺。


    他來得近了,隻見那被三人所圈住的一塊平地上,土色果然與旁有異,這時那三人更加緊張,整個人身緊貼在草地之上。


    約莫過了半盞茶時分,忽然隻見左方那個大漢緩緩伸出手來,在背上一探,摸出一件黑色物品。


    隻見那黑色物品漆黑之中卻發出油然光澤,右方的一個大漢鬥然直立身,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噓”的一聲,一輪黃色光澤跳出土麵。


    俞佑亮心中吃了一驚,定神看去,隻見那輪黃色光澤竟是一株矮及足徑,狀極似人的小參枝。


    那站起來的大漢猛然退了一步,左右手一齊分開,似乎在催動功力,俞佑亮隻見那個黃色光澤左右跳動,卻似脫不離原地,想來必是被那大漢用什麽方法給困製住了。


    這種參藥長成人形,那已至少須得千年,且能行動發光,俞佑亮雖不太懂,但想也可想出其寶貴非凡了。


    這時那右方的大漢身形貼著地麵開始遊動,手中那黑色袋狀之物斜斜舉起,似乎要想兜住那小小人參。


    俞佑亮定了定神,心知時間不多,猛然吸了一口真氣,身形好比脫弦之箭疾射而出。


    那三個大漢正在全神貫注,加之作夢也未料到有人埋伏在旁,才一驚覺,俞佑亮的身形已然掠至圈中。


    俞佑亮真氣一沉,身形在半空中美妙已極地一彎,右手探如閃電,已將那人參摸到手心之中。


    他真氣一轉,雙足鬥然在空中一蕩,身形已自掠在三丈之外,耳畔鬥然一聲大吼,驀然之間,他隻覺手心之中一滑,閃目一瞥,隻見掌中空空,那裏還有人參的蹤跡?


    他登時呆住了,突然背心一沉,知道對方已追到近身,顧不得再想,身形向前一伏,猛可一個旋身,隻聽唿唿兩聲,三個人已前後將自己品字形圍住,心中不由暗驚對方身形之快。


    那當麵一個大漢滿麵急怒之色,他指著俞佑亮,顫聲問道:“你……你……你是什麽人?”


    俞佑亮呆了一呆道:“在下——在下姓俞!”


    那大漢仰天吼一聲,那一聲好不威然,山穀之中四下迴音又起,俞佑亮頓覺心頭一沉,那大漢又道:“你……你為什麽要下手偷奪?”


    俞佑亮呐呐道:“在下……在下想要此藥去救一個朋友!”


    那大漢雙目怔怔地注視著俞佑亮,仰天又喊了一聲道:“這……這是上天注定的麽?”


    俞佑亮見他神色盡是悲急,忍不住道:“我……我也沒有得手啊!”


    那大漢麵色鬥然一寒道:“你——這等天地至寶是你這種笨蛋所能得手?參王除了人發之外,一觸肉身,立即土遁,這一下子不知遁到那一個角落去了!”


    俞佑亮呆在當地,真不知說些什麽好,那迎麵的大漢鬥然狂笑起來!


    “小子,你有本領跟蹤大爺,想來是有二下子了,咱們今日倒要瞧瞧,你到底有多少道行,敢從中出自尋死路!”


    俞佑亮這時心情甚亂,但是聽了他這一句話,到立即沉著起來,他冷然一哼道:“天地靈物,那是沒有主兒的,各憑手段爭取,你要如何,劃下道來在下接著便是了。”


    那大漢雙目之中泛出殺機,突然之間他,左手足-滑,側過半身來,右拳一翻,一股內力應手而發。


    兩股力道平空一聲,俞佑亮隻覺手臂一重,猛吸一口氣,掌心再向外一吐,那大漢身形一晃,生生倒退一步!


    身後兩個大漢一齊驚咦而出,那當麵的大漢呆了一呆,鬥然之間身形一衝而起。


    俞佑亮吃了一驚,隻覺身後衣袂破風之聲大作,分明他身後兩人也自騰空而起。


    他是武術的內行,這等盤空速擎之式最為兇猛,也最為險惡,一出手乏下,必然會分勝負,而且會有一方傷亡。


    那三個大漢鬥然之間竟會展出這等招式,分明是要致自己於死地。這一刹時,他也無暇多想,隻覺生平大危機已然臨頭,想都不想,身形鬥然疾轉而下,左右雙掌一上一下,斜斜擎天而舉。


    說時遲那時快,那三人合擎之式已成,一齊猛吼,疾衡而下,俞佑亮大吼一聲,左右雙掌一齊推出,卻同時發出相反的力道。


    俞佑亮隻覺頂上有如千斤重擔,自己內力竭力吐出,猛然隻覺雙手一輕,他大喝一聲不好,身形暴退,但還是稍進一步。隻覺左肩一麻,“肩井”穴道被點,整個半身都是一顫!


    他蹌踉左跨三步,猛吸一口氣,那純陽內力一直衝過穴脈,頓時便解開穴道。


    他心中卻是驚呆了一下,那蓋世無匹的壓力,及那變招下掠的巧式,難道……難道這是……蒼鷹三式,蒼鷹三式!


    他心中默默暗唿,看來這又是天池的人了,俞佑亮隻覺心中一種說不出的慘然,呆呆地望著三人,幾乎忘記了處身何境。


    那三人似乎也為他身手所驚,隻是他們並不知他已衝開穴道,右麵一個冷笑道:“閣下身法佳妙,佩服無比,隻是左肩如不速自散內力,必將殘廢。”


    俞佑亮默然不語,那大漢正待再說,忽然一聲長嘯破空而來,長嘯聲完,緊接著便是一陣哈哈怪笑之聲!


    那三個大漢一齊神色一變,沉聲道:“好快的足程,竟然已追上來了!”


    他話聲方落,人影一閑,一連走上四五個人來。


    俞佑亮這時方才如夢初醒,他想起在山洞中的少婦,參王是不可能得手了,他望了望四周,身形陡然衝天而起,四下一齊驚吼,他一掠之下已在十丈之外了。


    奔了一程,身後並無人追來,想必是對付那三個大漢,不暇追尋自己,他一路下山,跑到藏車山洞之處,一步跨入密林,那車兒馬兒都不見了。


    俞佑亮心中一驚,一步閃入山洞之中,空空洞洞,那有人蹤?


    俞佑亮反身出洞,放目四野,隻見空茫茫的沒有人跡,他著急之下倒冷靜起來,心中尋思道:“難道是百毒教搶走了我妹子?搶走大妹是要逼我就犯,還是要取我性命?”


    想了半天,卻得不到答案,忽然天空“呀”“呀”兩聲鳥叫,俞佑亮抬起頭來,隻見兩雙烏鴉直墜下地,一動也不動,他心中好奇,走上前去,正要去拾烏鴉,忽然心中一凜,伸手折了一枝細枝,將兩頭鳥翻過身來,隻見羽毛紛紛散落,草地上也是一片枯黃。


    俞佑亮忖道:“聞百毒教殺人有三十六套大法,便是隨時隨刻注意,也難免著了道兒,如是成心要除我,那真是防不勝防了。”


    轉念又想道:“如果百毒教人對我身世不明,那麽要害死我的,不外是我身懷萬毒克星雄黃珠,但如果知道我的身世,那便更要除掉我了。”


    他靜心屏息細想,這多日子來,自己行藏並未暴露分毫,看來隻有“懷璧其罪”。


    正沉思間,忽見山腰旅旗一展,塵頭大起,但這山勢彎曲,隻片刻工夫轉個彎便消失了蹤跡,俞佑亮心中好奇,過了一會,那隊伍又從另一個彎轉之處露出來。


    俞佑亮定神一瞧,心中狂跳不已,原來那隊伍最後,有一輛馬車,那馬車卻與他一路趕來之車大是相同。當下連忙沿路而下,但山勢蜿蜒,看起來隻有數百尺高差,但走起路來,卻轉來轉去,好半天還沒有走到。


    俞佑亮心中大急,他盤算再一到地勢稍緩之處,便奪路躍下,突然轟天一聲巨雷,震得整座山都顫動起來,亂石紛飛,山穀傳響久久不斷,俞佑亮瞧到一個落腳之處,雙手一揚,如一大頭飛鳥般下降,連忙往下翻,有時身子實在太疾,便在突起山石下緩一腳,十幾個起落,飄飄落在山腰路上。


    他沿路走了幾十步,隻見前麵還有一塊巨石擋路,那馬車正被巨石攔住去路,又被碎石擊中,整個車蓬都倒蹋下來。


    俞佑亮心中發寒,他知大妹不會武功,這番能否逃得出來,實是渺茫,他長提一口真氣,飛竄過去,身子一落地,忽然數聲叱喝,幾樣兵器一齊砍刺而來,俞佑亮身子一側,在間不容發之際夷然閃過,順手抓住一把長槍,抖了幾個槍花,卡察數聲,將敵人兵器都震飛了。


    他定眼一瞧,隻見前後左右站了十來個軍士,都是身高體健,心中大是不解。那些軍士見他本事如此高強,都驚得呆了。


    俞佑亮向前掀開車門,眾軍士中首領喝叫道:“住手,快退,不然亂箭射死你。”


    俞佑亮快眼瞧了一遍,心中大奇,原來那車中是個高鼻深目的夷人,頭頸低垂,早已氣息斷絕了。


    俞佑亮沉聲問道:“這車中小姑娘呢?”


    那軍士頭領搖頭,指著俞佑亮道:“你是誰,幹什麽的?”


    俞佑亮叫喝道:“我問你,車中小姑娘呢?”


    他聲音發顫,心中緊張已極,兩目漸漸泛紅,那軍士頭領見他生得一表斯文,而且目睹他武功高強,倒也不敢怠慢,答道:“我們見這空車放在路旁,拉多斯大人又忽患腹泄,體弱不能騎馬,便把這車子借來,這車子是你的麽?”


    俞佑亮心中一鬆,忖道:“看來我妹子先被人擒走!”


    當下便對那車士首領道:“這山石崩倒,此路再難通行,各位隻有迴轉了。”


    那首領搖頭道:“是人炸下這萬斤巨石,幸好炮隊走得快,不然大師一番心血豈不白費了,喂!你是什麽人?怎麽不早不遲偏在這時候出現?”


    他語意漸漸淩厲,俞佑亮知他心中起了疑念,當下忽然靈機一動道:“請問閣下可是鬆遼袁督帥靡下?”


    那軍士領又打量俞佑亮一番,實在看不出他是壞人,當下點頭道:“正是。”


    俞佑亮道:“又是有人要暗算大帥麽?”


    那軍士首領道:“那倒也不是!朋友,前途已斷,那靠左麓有路小徑可行,咱們在此還有要事。”


    俞佑亮道:“在下也有要事趕路,既是大帥麾下,如有什麽事要小的帶信,小的倒願盡力。”


    那軍士首領道:“什麽,你!你能越過這巨石?”


    俞佑亮點頭道:“在下可以試試。”


    那軍士首領脫口道:“那麽千萬拜托閣下帶個信,便說拉大人傷重逝世了。”


    俞佑亮點點頭,他看好落腳之處,足下一運勁,拔起三丈有餘,一點立足之處又上拔了兩丈,飄上石頂,那軍士首領忽然想到,這軍事機密豈可讓一陌生不識之人知道,當下又急又惶恐,高聲叫道:“且慢!閣下且慢!”


    俞佑亮知他心意,迴頭正色道:“大帥是華夏長城,小可莫說是順路,便是千路迢迢,也該為大帥盡力,咱們男子漢大丈夫,成天在刀尖槍尖上討生活,怎能不信人?”


    他氣勢磅礴的說著,又是居高臨下,山風動襟,真如神仙中人,袁崇煥手下將士,本多齊魯健兒,性子都極直爽,此刻俞佑亮慷慨言辭,都不由感動得大聲叫好,那懷疑之心早無了。俞佑亮一揮手,越石而過,他施展輕功趕路,隻見一路上車轍極深,分明是大隊極重之車經過,他心中暗自忖道:“那軍士說什麽炮隊,一定是袁大帥用來對抗清人的,滿清奸細想要破壞道途,阻其到達。”


    他此番推測完全不錯,走了半頓飯時間,前麵塵土高揚,一片唿叱牲口之聲。


    俞佑亮趕前而行,他閃過護送眾人,來到那領隊將軍麵前,他開口便道:“小可受人之托前來帶信,拉大人已傷重喪命!”


    那為首將軍一驚,打量俞佑亮一眼道:“請教閣下大名?”


    俞佑亮道:“小可受那路上軍士托囑,前來報知將軍。”


    那將軍身材魁梧,坐在馬上好不威風,俞佑亮抬起頭來,隻見他身前一騎撐著大旗,繡著一個鬥大“祖”字,在山風中飄打著——


    小草掃描simon1999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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