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韓宏從衙門出來,正準備打道迴府,忽見迎麵走來個很麵熟,似曾相識的瘦弱中年人。


    中年人形容憔悴,穿一身舊長衫,又不修邊幅,看起來很沮喪狼狙,像是生了什麽重病。


    他手上提著一大包藥,走路有氣無力,目光也很遲滯無神,走近了韓宏竟視若未睹。


    但韓宏確定自己認識這個人,隻是一時記不起,究竟在那裏見過他。


    為了證實自己沒有認錯人,韓宏上前攔住了他:“對不起,借步……”


    中年人出其不意地一怔,可是,當他定神認出韓宏時,喜出望外地振奮叫道:“韓兄!”


    這熟悉的聲音,拉迴了韓宏的記憶,想不到眼前的中年人,竟是朱丹!


    那日終南一別,至今不過年餘,英姿勃勃的朱丹,怎會變成了這付模樣?


    “朱兄!”韓宏緊緊執住了他伸出的手:“你的傷勢未痊愈?”


    朱丹深深歎了口氣:“唉!一言難盡。”


    韓宏熱誠道:


    “朱兄,咱們好久未見,找個地方……不必了,乾脆到舍下去暢談吧!”


    朱丹搖搖頭道:“不,在下不願再為韓兄添麻煩,如果不耽誤韓兄正事,我住的地方離此不遠……”


    不等他說由兀,韓宏已欣然道:


    “就去朱兄那裏!”


    為了怕柳青兒見他遲歸耽心,韓宏迴衙門去,派了個衙役替他送個口信給柳青兒。


    然後在街上沽了一小缸酒,帶了些熱菜,隨同朱丹迴到一片竹林後的茅屋。


    這是神簫翁與綠衣女童原來住的地方,自從那日朱丹蘇醒後,不見了所有人。既然自己功力已失,又別無去處,便在這裏住了下來。


    由於功力已失,又被盛怒的虛幻尊者以真力震傷心脈,當場昏迷倒地。雖然僥幸沒有當場斃命,但無異雪上加霜,使他終告不支病倒。


    幸好身邊尚有些銀票,足夠他購買貴重的藥物、生活費用也不虞匱乏。


    那段日子裏,朱丹曾去找過韓宏,不巧的是韓宏迴鄉祭祖未返。


    想不到今天竟會不期而遇。


    朱丹帶韓宏迴到茅屋裏,也不忙著去煎藥,兩人便把酒菜置於竹桌上,邊喝邊聊起來。


    事到如今,朱丹已沒有隱瞞的必要,坦然說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來龍去脈,來長安的目的,以及終南山穀中身受重傷,趕迴去療傷後,與師父重入長安遇上的所有經過。


    韓宏聽畢,不禁驚詫道:


    “想不到我離開長安前數日,與拙荊去向柳婆子辭行,見到的那位琵琶娘子,竟然是‘終南七煞’中的毒美人!”


    朱丹道:


    “一年多前,那夜韓兄在清和坊咯血昏迷,由柳姑娘主仆用馬車護送迴寓所,被蒙麵人闖入搜索,那個女扮男裝的也就是她。”


    韓宏“哦?”了一聲,遂問:“那麽如今毒美人,朱兄的尊師,還有神簫翁祖孫上哪裏去了呢?”


    朱丹茫然道。


    “這就不清楚了,那日當我清醒時,這屋裏一片淩亂,顯然經過激戰,但人都不在了,不知究竟是鹿死誰手。不過,據我判斷,毒美人絕不是我師父對手,除非她利用迷魂藥物冷不防出手。”


    韓宏想了想道:“這有些不合理,如果毒美人使詐得手,她的目的是擄去神簫翁,幹嘛把你師父帶走?即使為了某種原因,譬如說惟恐被人發現你師父的屍體,那麽就不可能把昏迷的你留下呀!”


    朱丹微微把頭一點:“韓兄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勝的是我師父,那麽毒美人的屍體又怎麽不見呢?”


    這問題使兩人都無法解答,不禁陷入了沉思。


    連乾了兩杯酒後,韓宏忽問:“朱兄如今有何打算?”


    朱丹歎了日氣道:


    “我已養傷半年多了,至今毫無起色,也許隻有“琵琶三絕”之一的練功秘訣,才能恢複我的功力吧!”


    “毒美人說的可靠嗎?”韓宏問。


    朱丹強自一笑:


    “誰知道!但那“琵琶三絕”,既是武林中人誌在必得之物,極有可能是三種罕世武功的秘笈,說不定其中的一種,真能使失去功力的人恢複功力呢!”


    韓宏又想了想道:“朱兄,還有一點你可會想到,當年神簫翁是因悲憤過度,以致喪失記憶,從此不知去向。照說,他絕不可能是找個地方隱居,更不可能琵琶仙子屍骨未寒,就另結新歡,甚至娶妻生子,那麽,事隔三十年後,神簫翁怎會冒出個孫女來?”


    朱丹點點頭:


    “說的也是,神簫翁自從離開苗嶺,這三十多年來,生死下落始終成謎。如果那女童真是他孫女,那麽神簫翁的妻子是誰?女童的父母又上哪裏去了,這裏隻留下他們祖孫二人呢?”


    這問題更使二人感到了困惑。


    “朱兄!”韓宏忽然提議道:“舍下地方尚夠寬敞,朱兄何不遷到舍下去養傷,讓在下也好就近照顧呢!”


    朱丹道:


    “多謝韓兄的盛情美意,在下心領了。說實在的,有關“琵琶三絕”之事,跟韓兄根本風馬不相幹。可是,為了韓兄替秋娘代作那兩折悲曲,連在下當時都懷疑到韓兄頭上了。


    本來在下想請教韓兄一些身形步法,必要時可以防身逃命的,不料反而為韓兄惹上更大的麻煩。


    如今雖已煙消霧散,風平浪靜,但所有人是否仍在長安伺機而動,尚不得而知,在下實不願再連累韓兄了。”


    “唔……”韓宏沉吟一下,忽道:


    “對了,在下可以去大相國寺,找幾個朋友打聽打聽。他們都是千裏眼、順風耳,長安城裏無論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或許能打聽出,最近這段時日裏,江湖人物在城內鬧出過什麽駭人聽聞的大事。”


    朱丹對這個倒未表示異議,以前他就知道,韓宏跟大相國寺一帶的混混有交往,而且交情不錯,後來又結交了許俊。


    那些混混耳目眾多,消息靈通,說不定能打聽出些什麽。不過,朱丹已不太熱衷,縱然能探出些消息,對他又有什麽用?


    如今他功力已失,又加內傷未愈,形同風燭殘年的老人,連韓宏都可以一拳把他擊倒。


    難道他還不死心,仍對“琵琶三絕”存著奢望?


    但韓宏的熱心,使他不便當麵拒絕。


    眼看天色已開始昏暗下來,酒才喝去半缸,韓宏就告辭離開茅屋,約定明日再來。


    韓宏沒有直接迴家,勿匆趕到了大相國寺。


    找到曹二虎,另外尚有兩個混混,幾個人便就近在一家小酒鋪吃喝起來。


    韓宏並不刻意打聽什麽,隻是閑聊似地,問問他離開長安半年多的情形。


    曹二虎說出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韓宏離開長安的第三天,平康裏巷發生的激戰惡鬥,死了二三十人。


    並且就在當夜,柳婆子視同搖錢樹的琵琶娘子,竟被人潛入清和坊劫持而去,至今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韓宏已聽朱丹說了,故作驚訝道:“京城之中,竟然發生這種事,也太無法無天了!”


    曹二虎乾了一大杯酒,一麵自己斟酒一麵說:


    “可不是,杜總捕頭為了破不了案,要不是拜托東大綢緞莊的鄭大老板,去向楊承相說人情,連差事都丟了呢!”


    另一個叫蔡七的接道:


    “過了沒幾天,城外十裏亭附近,又發現好幾十具屍體,其中大部份是城南神威鑣局的鑣師,黃老鑣主自己也在內,結果鑣局也關門大吉了。”


    曹二虎又道:“這迴杜總捕頭也不敢再托人說人情了,因為黃老鑣主是那位鄭大老板的好友,經常在一起花天酒地,也是清和坊的常客。


    琵琶娘子出事之前,他們還常去捧場。所以,杜總捕頭自知幹不下去了,乾脆引咎辭了職,迴家去啃老米飯啦!”


    關於馬永昌去求助黃振飛的事,連朱丹都不知道,韓宏自然更不清楚了。


    但是


    按照日期上來算,城外十裏亭發現幾十具屍體,與朱丹和毒美人誤打誤撞,被綠衣女童帶迴茅屋,見到神簫翁的時間非常接近,也許就是當天夜裏。


    也就是說,朱丹昏迷不省人事之後,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知道,包括十裏亭的大屠殺。


    不過韓宏幾乎可以確定,此事定然與各方爭奪“琵琶三絕”,甚至與神簫翁的出現直接有關!


    韓宏不禁好奇地追問:“官府有沒有查出眉目?”


    曹二虎嗤之以鼻:“能查出什麽?查出的話,杜總捕頭就不必引咎辭職,說不定還升官發財呢!”


    韓宏心知這些混混們,對常找他們麻煩的總捕頭都沒有好感,所以抱有幸災樂禍的心理事實上,捕快們隻能唬唬這些小混混,真要遇上武功強的江洋大盜,或是江湖人物滋事尋仇,他們就束手無策了。


    韓宏見再也問不出什麽,便跟曹二虎他們閑聊了一會兒,付了帳先行離去。


    曹二虎知道韓宏如今成了家,不比以前孑然一身時,無拘無束、無牽無掛,自然不便強留。


    韓宏迴到家裏,隻說無意中遇見兩位舊識,同去小酌了一番,絕口不提江湖兇險的事,以免柳青兒耽心。


    柳青兒信以為真,反而抱怨道:


    “你也真不該,既是舊識,幹嘛不帶迴家來,讓我親手燒幾道菜待客,不比你們上館子去吃好嗎?是不是嫌我燒的菜見不得人……”


    韓宏忙道:


    “怎麽會呢!我……我是為了那位舊識是個渾人,說話太粗魯,經常口不擇言,帶迴家來實在不太好,所以才決定隨便在外麵吃一點算啦!”


    柳青兒一向對韓宏非常信任,便不再追問了。


    第二天一早,韓宏先去衙門走了一趟,沒有什麽公事待辦,便趕到了朱丹那裏去。


    如今朱丹功力已失,與世無爭,想爭也力不從心,反而落得清閑,要不是受內傷未愈之累,倒是逍遙自在。


    他連門都不須關,當韓宏走進茅屋時,見他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顯然今天精神不太好。


    韓宏輕喚了一聲:“朱兄!”


    朱丹才睜開眼睛,欠身坐起,比了個手勢:


    “韓兄請坐。”


    韓宏逕自在一旁坐下,將昨晚去大相國寺探聽到的消息說了。


    朱丹聽畢,眉頭一皺道:“奇怪!這事怎會扯上了神威鑣局?”


    韓宏問道:


    “朱兄,你確定城外十裏亭被殺的那批人,跟這事有關?”


    朱丹點了點頭:“嗯!如果是走鑣遭人攔截,絕不可能在京畿附近下手。況且,神威鑣局的老鑣主黃振飛,已多年未曾親自出馬護鑣了,怎會也被殺了。


    因此,如果不出我所料,隻有“琵琶三絕”,才能使老家夥見獵心動,否則他是絕不會被扯上的。”


    韓宏想了想,不解道:


    “可是,關於“琵琶三絕”之秘,隻有神簫翁一人知道,而他已喪失記憶。並且,神簫翁是朱兄與毒美人無意間發現的,隻是當時你們並不知道是他而已。後來你師父趕到,憑那支銅簫和簫聲,才斷定他就是神簫翁。


    可是,當朱兄清醒時,老少四人均已不知去向……”


    朱丹接口道:“照我的判斷,很可能是我昏倒時,我師父跟毒美人動上了手,她的武功絕對敵不過我師父,迷藥又出不了手,隻好眼睜睜看著我師父將神簫翁,及那綠衣女童擄走。”


    他頓了頓,繼續說:


    “毒美人自然不會甘休,可能是一路追去,一直追出了城外。而神威鑣局方麵的大批人馬,大概是在十裏亭附近發現我師父他們,仗著人多勢眾,打算撿個現成的便宜,強行攔截下神簫翁。於是,我師父一怒之下,就大開殺戒了。”


    韓宏點了點頭:“朱兄的判斷極有可能,但毒美人的屍體並未發現,她又上哪裏去了呢?”


    朱丹道:


    “韓兄別忘了,“終南七煞”雖三死一傷,他們隻要有一人活著,就不會輕易罷手。毒美人自知不是我師父對手,即使一路追蹤,也不敢輕舉妾動。


    可能她追蹤到十裏亭附近,見我師父大開殺戒,力斃攔截的好幾十人,就更不敢現身了。


    但她仍不死心,大概是繼續一路追蹤,或者去通知其他的三人了……”


    他今天的精神很不濟,一口氣說到這裏,已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韓宏見狀,忙勸阻道:“朱兄,你先休息休息吧!”


    朱丹卻強自振作一下道:


    “沒關係,韓兄不用耽心。昨夜我也會想過,為什麽近半年多以來,長安城裏會如此太平無事?剛才聽了韓兄聽到的消息,才想到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我師父擄了神簫翁祖孫,一定早已遠離長安,說不定是迴太行山去了。”


    韓宏不得不佩服朱丹的判斷力,一切分析得有條不紊、合情合理,就像他親眼目擊似的幸好朱丹功力已失,否則他定會跟毒美人一樣,不到黃河心不死,絕不會輕言放棄。


    朱丹與許俊都是練武的,但兩人截然不同,一個是誌不在為官,野心勃勃,隻想成為武林第一人。


    而許俊則是一心向上,但求學以致用,能為自己的前程開創一片美景。


    如果朱丹能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把他推薦給李存信或侯希逸,憑他驚世駭俗的武功,成就必在許俊之上,可惜他誌不在此。


    更可惜的是,如今他功力已失。


    韓宏想到這裏,不禁禁深深歎了口氣。


    朱丹詫異地問:“韓兄為何而歎?”


    韓宏掩飾道:“沒什麽,我隻是想到,與朱兄相交一場,如今卻不能為朱兄分勞解憂……”


    朱丹笑道:


    “這是什麽話,承韓兄不棄,仍然把我當作朋友,在下已是感愧萬分了。”


    韓宏正色道:“朱兄言重了,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嘛!”


    兩人會心地笑了起來。


    韓宏因為尚須趕迴衙門,便起身告辭:“朱兄,你我既是朋友,請不必見外,如果須要些什麽,明日我好順便為你帶來。”


    朱丹道:“韓兄不必麻煩,如今你有公務在身,隻須公餘之暇來聊聊,在下就很感激了。”


    說著已撐身站起,準備送韓宏出門。


    韓栩忙勸阻道:“朱兄不用客氣,請多保重。”


    朱丹道:“那就恕我不送了。”


    韓宏逕自走出茅屋,卻見門外站著個包著藍布頭巾的老婦,使他不由地一怔:“老婆婆,你找誰?”


    老婦佝僂著身子,沙啞著嗓門道:“我,我來探望朱公子……”


    屋內的朱丹已在問:“誰呀?”


    韓宏迴身代答道:


    “朱丹,有位老婆婆來看你,我先走啦!”


    他認為老婦既是朱丹相識的,自己沒有留下的必要,便逕自離去。


    不料剛走出幾步,就聽身後發出朱丹驚詫的唿聲。


    “你?……毒美人!”


    韓宏猛一怔,急忙迴身一看,隻見背向他的老婦已除下頭巾和麵具,而站在門口的朱丹竟一臉驚疑。


    朱丹功力已失,根本不堪一擊,那是毒美人的對手。


    韓宏惟恐朱丹有失,竟然不自量力,衝上前就向喬扮老婦的毒美人用力一推:“你敢……”


    不料這一推,竟將毒美人椎得踉蹌跌了開去。


    不但朱丹大感意外,連韓宏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能把武功極高的毒美人推倒在地上。


    就算他情急之下,用力過猛,毒美人也不致如此弱不經風呀!


    毒美人顯然並非偽裝,倒在地上憤聲道:“連你也敢欺我!”她的手指著韓宏。


    韓宏怔了怔,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正待上前扶起毒美人,卻聽朱丹急叫:“韓兄,不可接近她!”


    顯然朱丹是怕毒美人重施故技,又以“飄香迷粉”對付韓宏。


    那知毒美人竟苦楚地道:


    “朱丹,你不用怕我,我跟你一樣失去了功力!”


    “你,你說什麽?”朱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美人重複了一句:“我已失去了功力!”


    朱丹既驚詫,又懷疑地望著她:


    “怎麽可能呢?你是女子,練的又不是‘童子功’,除非……難道是被我師父廢了你武功?”


    “不是他……”毒美人恨聲道:


    “是我們終南結盟的自己人!”


    朱丹一聽,她指的必是兇和尚、惡道人及鬼婆娘了。


    他們怎會窩裏反,廢了毒美人的武功?


    朱丹惟恐這心狠手辣的女人使詐,冷冷一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毒美人仍然坐在地上,憤聲道:


    “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如果我的功力未失,憑這位韓大相公能把我推倒在地?哼!他再苦練十年也辦不到!”


    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韓宏並不覺毒美人是輕視他,置之一笑道:“那麽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總不可能是來自取其辱,甚至是來送死吧!”


    毒美人道:“我是奉命而來!”


    “奉命?”朱丹問:“奉誰之命?”


    毒美人鄭重道:“神簫翁!”


    朱丹又不由地為之一怔,驚詫道:“神簫翁命你來見我?”


    毒美人點了點頭。


    突然間,朱丹感到一陣莫名的振奮:


    “難道他要使我恢複功力?”


    毒美人搖搖頭:“不是,他沒有這個本事。”


    朱丹失望了:“那他要你來幹嘛?”


    毒美人嗔聲道:


    “我的功力已失,從終南來這裏走了好幾天,很累的,不能讓我進屋去歇歇,喘口氣再慢慢說嗎?”


    朱丹猶豫了一下,才向韓宏道:“韓兄,幫個忙吧!在下心有餘而力不足。”


    事實上他們不必多疑,如果毒美人不是真的功力已失,憑她的武功,要置眼前兩個大男人於死地,不過是舉手之勞,根本不須要使詐。


    韓宏上前扶起了毒美人,索性好人做到底,扶她走進了茅屋。


    毒美人眼光一掃,笑道:


    “朱丹,想不到你鳩占雀巢,住的倒很逍遙自在呢!”


    朱丹報以生澀的苦笑,他一點也不覺得逍遙自在,被困在這裏實在是迫不得已,否則早就離開了長安。


    三人各自坐了下來。


    朱丹如今身為茅屋的主人,為他們各倒了一杯涼茶,然後迫不及待地向毒美人道:“現在請說明你的來意吧!”


    毒美人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才放下杯子道:


    “讓我先從那天在這裏的情形說起吧……”她瞥了朱丹和韓宏一眼:“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聽?”


    朱丹與韓栩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微微點頭。


    於是,毒美人從容不迫地,說出那日朱丹昏倒在地之後的一切經過。


    果然不出朱丹所料,虛幻尊老驚悉唯一的弟子功力已失,盛怒之下,欲以真力震斷他心脈,以免有辱自己一世英名。


    就在虛幻尊者真力迸發時,毒美人趁機發難,突然出手攻擊。


    她自知功力懸殊,不是虛幻尊者的對手,打算以藏在指甲內的“飄香迷粉”彈射出,來個出奇製勝。


    但虛幻尊者已暗自防備,一見她發難,立時撒手放開朱丹,以“虛形幻影”身法閃開,根本不容毒美人近身。


    這一來,倒使朱丹逃過了一死。


    毒美人近不了虛幻尊者的身,“飄香迷粉”便毫無作用,急向神簫翁大叫:“你們快走!”


    不料


    神簫翁卻充耳不聞,更對眼前的情勢視若無睹,竟如癡如醉地繼續吹奏著銅簫,似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隻是沉醉在那哀怨的音律中。


    綠衣女童嚇得直叫:“爺爺!爺爺……”


    虛幻尊老暴喝聲中身形一晃,已到毒美人麵前,出手如電地一掌,迫使她不得不閃身避開。


    就這一閃避,虛幻尊者已一手一個,挾了神簫翁和綠衣女童,迴身奪門而出。


    變生肘腋,事情發生得太快,毒美人根本措手不及。情急之下,立即追了出去。


    虛幻尊老果然名不虛傳,兩脅下夾著一老一小,飛身掠上城牆頭,一毫不費力地越牆而出,讓守城官兵隻有乾瞪眼,不敢輕舉妄動。


    憑她的輕功,飛越城牆也不是難事。但她必須保持相當距離,以免被虛幻尊者察覺,又不能被拋得太遠,萬一跟丟了可全功盡棄。


    虛幻尊者輕功再高,或者體力遠超平常人,畢竟年事已高,無法超出人的體能極限。一口氣奔至十裏亭附近,終於停下來喘息,將神簫翁祖孫放在了地上。


    老少二人像是穴道受製,躺在地上動都不動一下。


    毒美人落在十來丈之後,藉矮樹藏住身形,一切看在眼裏,不禁暗詫道:“怪事!據傳聞神簫翁的武功深不可測,當年在苗嶺絕峰之上,力斃眾梟雄,何等的神勇威風,怎會毫無拒抗之力,輕而易舉就被虛幻尊者製住?除非是他喪失記憶後,連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也隨之忘了個一乾二淨吧!”


    就在這時,突見一大批人浩浩蕩蕩追來,迅速將虛幻尊者團團圍住。


    由於距離在十丈之外,毒美人無法看清,追來的是何方人馬。但可以確定,馬永昌並不在內。


    也未聽清楚雙方吼了幾句什麽,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起來。


    追來的達好幾十人,仗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向虛幻尊老展開了猛烈圍攻。


    虛幻尊者自恃武功一局強,施展“虛形幻影”身法,就憑赤手空拳迎戰,大開殺戒。


    藏身在十來丈外的毒美人,看得心驚膽跳,從未見過如此殘酷的血腥場麵,令人慘不忍睹。


    隻聽一片慘唿哀號,便見圍攻的人紛紛倒地不起,刹時血雨飛灑,橫屍遍地。


    片刻之間,數十人悉遭虛幻尊者毒手,喪命在“黑心掌”下,竟然未留一個活口!


    一場腥風血雨結束了。


    嚴格說來,這不是激戰惡鬥,而是一場大屠殺。就像猛虎衝入羊群,羊兒毫無搏命的機會。


    虛幻尊者眼光一掃,沉聲道:


    “這是你們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哈哈……”


    狂笑聲如同無數把利刃,刺入毒美人的全身,使她感到無比的劇痛。


    她殺過人,見過血,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跟這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相比,無異是小巫見大巫。


    虛幻尊者喘息了一陣,又一手一個,夾起了神簫翁和綠衣女童疾掠而去。


    毒美人那敢怠慢,急忙悄然緊緊尾隨。


    虛幻尊者去的方向是華山。


    顯然他是打算繞潼關,經由山西一局原,取山道迴太行山的老巢。


    一路上他疾奔如飛,速度始終未會減緩,且途中一共隻停歇過三次,體力之充沛,確實令人驚異。


    日漸西沉,華山已遙遙在望。


    虛幻尊老夾著一老一少,直奔華山山腳邊,卻不進入山口,而從山腳邊繞道而行。


    此地屬華山派勢力範圍,虛幻尊者雖自恃武功蓋世,似也不願節外生枝,招惹這武林中的大門派。


    繞行不久,天色已逐漸昏暗下來。


    虛幻尊者抬眼一看,山邊有家獵戶,煙囪冉冉冒起炊煙,大概正在做晚飯。


    他立覺精神大振,加快了腳步奔去。


    山邊的獵戶,大多數是獨居,以狩獵維生,茅屋裏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非但夜不閉戶,就連平時外出也用不著鎖門。


    這時木門虛掩著,被虛幻尊者上前一腳踹開,夾著老小二人就闖了進去。


    獵戶是個中年壯漢,正據桌自斟自酌,聞聲驀地一驚,急向門口看去,見是一個兇惡老者,脅下夾著一老一小闖了進來。


    “你是什麽人?”獵戶霍地站起。


    虛幻尊者喝令道:


    “快滾出去,老夫要在這裏過夜!”


    天下那有這種橫行霸道的人,強行借宿居然要把主人攆出去。


    獵戶也不是好欺的,把眼一瞪,怒道:“你以為你是誰?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不讓你住就不讓你住!”


    虛幻尊老丟下夾著的兩人,喝聲:“找死!”身形一晃,已直撲獵戶,手起掌落,一掌將獵戶劈得腦袋開花,當場倒地斃命。


    “是你自找的!”虛幻尊者將手上沾的鮮血,往自己身上一抹,抓起桌上的酒壺,仰起脖子就往口中灌。


    一壺酒那能解饞,他把酒一口氣飲盡,隨手將空壺丟開,便自行向各處找酒。


    好在獵戶每次狩獵到野味,拿到鎮市上去賣了錢,除了日用必須品,剩下的錢總會帶缸酒迴來。


    山中無歲月,尤其是孑然一身的老光棍,一生別無所求,喝兩杯算是唯一的享受和慰藉了。


    虛幻尊者果然在牆角找到一缸,缸口的泥封已開,隻剩下了大半缸。


    他不禁喜出望外,將酒缸拿去放在桌上,再去找下酒的萊。


    灶上的瓦罐裏不知燉的什麽,虛幻尊者走去掀開瓦蓋,頓覺一陣肉香撲鼻,忙用鐵杓舀了一杓,定神一看,燉的竟是蛇羹。


    一嚐之下,其味鮮美無比,隻可惜火候不夠,尚未燉爛,否則獵戶早已端上桌大快朵頤了。


    虛幻尊者早已饑腸雷嗚,管它爛沒爛,迫不及待地取了個海碗,先舀出一大碗吃了再說。


    當他獨自據桌邊吃邊喝時,瞥了地上的老小二人一眼,忽然想到:“他們也大半日未進滴水了,我可不能讓神簫翁這老小子餓壞啦!”


    於是,他放下酒缸,起身過去蹲下,伸手拍開一老一小受製的穴道。


    神簫翁和綠衣女童輕哼一聲,立時醒了過來。


    綠衣女童一睜開眼睛,就霍地撐身坐起,發現蹲在身邊的虛幻尊者,不由地失聲驚唿:


    “啊!”


    虛幻尊者斥道:“嚇成這樣幹嘛?我又不吃人!”


    綠衣女童不敢再出聲,忙轉身緊緊抱住剛坐起的神簫翁,輕喚了聲:


    “爺爺!”


    神簫翁卻處之泰然,若無其事,隻是有些迷茫:“咦!這是什麽地方,我們怎麽躺在這裏?”


    虛幻尊老心知他已將武功遺忘,有恃無恐地笑道:“神簫老兄,老夫帶你們祖孫二人出來玩玩,見見世麵啊!哈哈……”


    神簫翁低頭一看,銅簫尚緊緊抓在手中,頓覺寬慰釋懷地笑了。


    虛幻尊者站了起來:“你們餓了吧!快來嚐嚐剛燉好的蛇羹。”


    綠衣女童一眼瞥見桌旁地上的屍體,嚇得又失聲驚叫。


    “啊!”


    虛幻尊者斥道:“鬼丫頭,幹嘛大驚小怪的,還不快拿碗,去灶上瓦罐裏盛兩碗蛇羹來吃!”


    綠衣女童應了一聲,急忙爬起來,取了碗走向灶前。


    抬眼一看,窗口外站著毒美人,正向她作出噤聲的手勢。


    綠衣女童非常機伶,會意地微微點了下頭,絲毫不動聲色,盛了兩碗熱滾滾的蛇羹,端去放在桌上,才向虛幻尊者怯生生道:


    “老爺爺,我,我想小解……”


    虛幻尊老警告道:


    “如果你想溜掉,那你爺爺就別想活命!知道嗎?”


    綠衣女童連連點頭,匆匆走了出去。


    虛幻尊者不疑有他,向坐在對麵的神簫翁笑問:“神簫老兄,要不要喝兩口?”


    神簫翁欣然道:“好呀!”


    虛幻尊者把酒缸推了過去,神簫翁雙手捧起,就著缸口連喝了兩大口,抹抹嘴邊的酒汁,流露出一付欣慰與滿足的表情,似乎絲毫不知目前的處境,更不知道眼前這老魔頭對他不懷好意。


    想不到當年名震天下的神簫翁,竟然如同癡呆老人!


    過了片刻,綠衣女童迴到屋裏來,逕自坐下,默默吃著蛇羹,看不出她有任伺異樣。


    當她眼看虛幻尊者,狼吞虎咽喝完一碗蛇羹時,即道:“老爺爺,我再替您去盛一碗吧!”


    虛幻尊者嗬嗬笑道:


    “好!好!你這小姑娘倒挺乖巧的!哈哈……”


    綠衣女童暗喜,但不敢稍露聲色,忙起身離座,端了碗去盛瓦罐裏的蛇羹。


    虛幻尊者自恃武功蓋世,連對麵坐的神簫翁都不放在心上,那會把這小姑娘看在眼裏。


    猛灌了兩大口酒,蛇羹盛來端起就吃,連筷子都不須要,連湯帶蛇肉一起大口地喝進去綠衣女童看在眼裏,不禁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虛幻尊者察覺出她神色有異,詫然問:“小姑娘,你怎麽啦?”


    綠衣女童力持鎮定道:


    “沒,沒什麽,我隻是有些不太舒服……”


    虛幻尊者不再追問,隻顧繼續吃喝。


    若照他的酒量,像這種五斤裝的小缸,他若開懷暢飲,足有十缸之量也不會醉。可是,這會兒大半缸尚未喝完,竟然有些飄飄然起來。


    更令他吃驚的,是體內竟如古井生波,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欲火!


    虛幻尊者自幼即練“童子功”,從未有過這種衝動,這是怎麽迴事?


    這股欲火愈來愈狂熾,使他逐漸迷亂起來,忽向綠衣女童招手道:“小姑娘,你過來!”


    綠衣女童怯生生道:“老爺爺,你要幹嘛?”


    虛幻尊老怒形於色喝道:“過來!”


    綠衣女童不敢抗命,站起身走了過來。


    不料


    虛幻尊者已失去理性,突然一把抱住了女童,嚇得她魂不附體,失聲驚唿:“姐姐快來救我……”


    虛幻尊老正要強吻女童,突見摘下麵具的毒美人闖了進來,竟然是全身赤裸裸的一絲不掛!


    乍見這姿色撩人的裸女,虛幻尊者竟認不出她是毒美人,一把推開綠衣女董,霍地跳起,就向她張臂撲去。


    毒美人不願當著這一老一小,做出那見不得人的事,轉身就奪門而出。


    虛幻尊者已形同瘋狂,那容她逃走,狂喝聲中追了出去。


    毒美人尚未逃出兩丈,就被虛幻尊者施展“虛形幻影”身法,一個掠身追上撲個正著。


    虛幻尊老用力過猛,將毒美人撲倒在地,整個身子也撲壓上去。


    像那夜朱丹中了“飄香迷粉”一樣,老魔頭愈來愈衝動,情不自禁地向毒美人遍體狂吻。


    毒美人毫不抗拒,任由他為所欲為。


    老魔頭意亂情迷,連衣服都不及脫,拉下褲子就揮軍直叩玉門關,展開猛烈進攻。


    如同火山爆發,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毒美人以逆來順受的心理,使出混身解數,曲意地迎逢著對方。


    老魔頭終於一泄如注。


    但毒美人並未像那夜對朱丹,及時出手製住他“丹田穴”,反而施展出她特殊的“吸功”,存心吸盡這老魔頭的真元。


    虛幻尊老突發一聲狂吼,有如猛獸臨死的哀號悲嗚,隨即伏在毒美人身上不再動彈了。


    一代大魔頭,就此一命嗚唿!


    毒美人奮力推開壓在她身上的老魔頭,霍地挺身跳起,啐了他兩口日水,再狠狠踹他幾腳,卑夷地恨聲咒罵道:


    “老魔頭,你能死在我身上,死也值得了!”


    然後去屋後取出衣服穿上,繞向前麵走進了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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