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三更,月移中天。


    毒美人迴到了清和坊,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迴後樓。


    每次她溜出去,婉兒和蓮兒必定留在房裏,以防萬一柳婆子闖來好隨機應變。


    通常柳婆子隻要這棵搖錢樹一迴房休息,她就很知趣,為了表示關懷和體貼,從不會上樓來驚擾的。


    不過


    像上迴韓宏偕柳青兒來辭行,要求見琵琶娘子,柳婆子就不得不親自上樓來了。


    偏偏那次主母美人溜了出去,害婉兒和蓮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要不是她及時趕迴,她們已無法攔阻柳婆子。


    但今夜很奇怪,當毒美人由後窗潛入時,卻未見她們留守在房裏。


    難道她們……


    念猶未了,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姑娘迴來啦!”


    毒美人暗自一驚,定神看時,隻見衣櫃旁走出一人,赫然竟是那晚喬扮成李存信來見她的朱丹!


    這一驚非同小可,但她力持鎮定,強自一笑道:


    “侯爺怎麽溜進我房裏來了?”


    朱丹道:


    “我們不必裝了,你早知道我不是李存信,我也知道你不是琵琶娘子!”


    “哦?”毒美人故意問:“那你是什麽人?”


    朱丹除下了人皮麵具,露出了本來真麵目。


    毒美人定神一看,果然是朱丹!


    朱丹既已表明身份,露出本來真麵目,毒美人也不必再做作了,索性處之泰然道:“說吧!你打算怎樣?”


    “痛快!”朱丹哈哈一笑道:“如果我們彼此一開始就這樣,事情的發展,也許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了。”


    毒美人沒有搭腔,她這時心裏正在盤算,如何才能把眼前這個厲害人物製住。


    當然,憑武功,她絕對不是朱丹的對手。


    唯一的機會,隻有利用“飄香迷粉”!


    朱丹瞥了她一眼,繼續說:


    “其實,今夜的一場拚殺,原是可以避兔的,但我師父很久沒有出手殺人,他老人家的癮頭犯了,有些技癢難禁,而且難得有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所以決心大開一次殺戒。”。


    他說的很輕鬆,彷佛在說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很久未會沾酒,極欲大醉一番似的。把幾十條人命,根本不當一迴事,也不理會聽的人是何感受。


    毒美人不動聲色,保持著沉默。


    朱丹灑然一笑,問道:


    “你大概覺得我師父是個殺人狂吧?”


    毒美人強自一笑道:“不是我覺得,而是江湖上公認的,事實上也是如此!”


    朱丹道:


    “但他老人家近年已很少出現江湖,也許早就被人遺忘,不記得他老人家這號人物了。


    所以,他老人家要借這個機會,使大家知道當年的虛幻尊者仍然健在,而且嗜殺的積性未改!”


    這又算那門子的歪理?


    毒美人聽得心理直發毛,有些蹄笑皆非,一時不知如何搭腔,隻好再度保持沉默。


    朱丹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接下去說:“我剛才提到,如果我們彼此一開始就坦誠相對,事情的發展就不致演變到現在這樣,意思就是說,假使你們不淌這個混水,或者能知難而p-……”


    不待他說由兀,毒美人已憤聲道:“那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朱丹狂妄道:


    “現在還不是一樣,隻不過賠上了你們的幾十條人命而已!”


    毒美人不禁為之氣結,但她惟恐小不忍而亂大謀,強自一忍道:“過去的不必說了,你今夜來此的是什麽?”


    朱丹笑了笑道:


    “對,這才是主題。我必須先告訴你,經過我們多日來的明查暗訪,神簫翁根本從未出現過平康裏巷這一帶!”


    “哦?”毒美人很感到允息外:“那你們為什麽把時閑浪費在這裏?”


    朱丹冷冷地道:


    “就算是一場勾心鬥角,互較心計的遊戲吧!況且,我師父嗜殺的癮犯了,而這又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現在呢?”毒美人問。


    朱丹直截了當道:


    “我要借重你,把神簫翁引出來!”


    毒美人一怔,詫異道:“借重我?”


    “不錯!”朱丹道:


    “據我師父判斷,長安是神簫翁的出長地,他當年與琵琶仙子又是在此地相識,落葉歸根,一定早就迴到了長安,隻是不知道他匿居在何處而已。


    所以,我師父想出了個主意,要你改扮成賣唱的姑娘,到全城各處去沿街彈唱,不必在清和坊守株待免,白白浪費時間。”


    毒美人更覺意外道:“為什麽找上了我?”


    朱丹笑道:


    “因為秋娘的那兩折悲曲,隻有你會彈唱,而且琴藝與歌聲還過得去。你很幸運,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今夜你就死定了!”


    毒美人冷哼一聲,悴然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朱丹也把臉色一沉:


    “你隻有兩種選擇,答應或是死!”


    毒美人故意問:“答應了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朱丹道:“本來嘛!你能因而把命保住,這個交換條件已經相當不錯了。不過,我師父很想收個女弟子,你的一切條件,都很合他老人家的理想。一旦“琵琶三絕”得手,他老人家願意連你一起傳授。”


    這是極大的誘惑,任何人都會心動。


    但毒美人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因為虛幻尊者的武功是由“童子功”為基礎,經過演化而來,絕不可能突然想起要收個女弟子。


    顯然,這不過是個餌,目的是誘她上鉤罷了。


    毒美人何等聰明,故作振奮道:


    “真的?”


    朱丹含笑點了點頭。


    毒美人走近了他,伸手向他一指:“你可不能騙我啊!”


    朱丹笑道:“怎麽會呢!”


    毒美人眼見已得手,而對方卻渾然未覺,不知已經中了她藏在指甲縫內射出的“飄香迷粉”,心中不禁暗喜。


    但他不動聲色,以免被朱丹察覺,給她一記“黑心掌”,她是絕對抵擋不住的。


    朱丹追問道:“你答應了?”


    毒美人無奈地輕歎一聲:


    “我不答應行嗎?”


    朱丹欣然道:“好極了,我就知道姑娘是聰明人!”


    毒美人嫵媚地笑問:


    “那我以後該叫你師兄呢!還是師弟?”


    “這……”朱丹猛覺心神一震,似被她的媚態所誘,不禁意亂情迷起來。


    這種現象是從未有過的,他決心練“童子功”時,虛幻尊者第一件事就是告誡他,終身不得近女色。


    為了考驗朱丹的定力,虛幻尊者會經擄迴兩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把她們全身脫光,逼令當著朱丹麵前,作出各種挑逗誘惑的情態和動作。


    朱丹果然無動於衷,才算通過考驗。


    而他在師父的逼令下,當場殺了兩個無辜的少女。


    從此以後,朱丹非但不近女色,且對女人產生了一種潛意識的排斥,視若鬼魅蛇蠍。


    但這時他卻心神蕩漾,體內似有一股欲火升起,向全身經脈亂竄,使他逐漸衝動起來。


    這是怎麽迴事?


    朱丹暗自一驚,極力克製著自己。


    毒美人仍然不動聲色,故意道:


    “你怎麽了?”


    朱丹強自抑製著欲火,急道:“沒,沒什麽,我們快走吧!師父還在等著……”


    毒美人嫣然一笑,風情萬種地嬌聲道.


    “我總得換身衣服,收拾些細軟呀!”


    說完,她便動手脫開身上的黑色勁裝。


    對襟的布扣一解開,頓時胸懷大敞,露出了雙峰以白布纏裏的雪白酥胸。


    朱丹看在眼裏,更覺意亂情迷,欲火狂熾,使他再也不克自製,突然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毒美人。


    毒美人故作吃驚地問:“你,你要幹嘛?”


    朱丹已非常衝動,擁住她就一陣狂吻。


    毒美人心中大喜,非但毫不抗拒,反而趁機脫去上衣,解開了胸部的束縛。


    其實


    她這時可以出手,製住朱丹的穴道。但那樣一來,朱丹的欲火亦將被壓製住了。


    朱丹的穴道受製,任憑她宰割,若欲置他於死地,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殺了徒弟,那位更厲害的師父又如何對付?


    是以毒美人決心不殺朱丹,隻須破了他的武功,任由她擺布,再利用他誘殺虛幻尊者。


    不愧是毒美人,果然名不虛傳,稱得上心狠手辣!


    朱丹經這一陣緊抱狂吻,欲火更熾,尤其雙手觸及毒美人的裸背,光滑細膩的嬌嫩肌膚,使他彷佛撫摸柔緞,更激起了他的衝動。


    他已形同瘋狂,抑壓多年的情欲,像突然爆發的火山,一發不可收拾。


    毒美人出其不意地雙手猛一推。推開了朱丹,轉身逃向牙床,躺在了床上。


    朱丹一個疾撲,撲在毒美人半裸的身上,壓住她又是一陣狂吻。


    他從毒美人的朱唇、麵頰、耳根、粉頸,由上而下,一直吻她裸露的酥胸。


    兩手更握上那豐滿挺實的雙峰,使勁地揉捏著,恨不得將它捏碎似的。


    毒美人扭動著嬌軀,雙手緊緊捧抱住朱丹的頭,要不是夜深人靜,耽心驚動其他人,她一定會放浪形骸地發出狂笑。


    笑這個曾練“童子功”的武林高手,即將彼她俘擄、征服,整個地毀滅!


    朱丹神誌已不清,整個人被欲火吞噬,使他完全失去了控製。


    生理上的亢奮和衝動,令他把一切都拋置腦後,唯一想到的,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做的事,就是讓體內這一股狂熾的欲火發泄出來。


    當他雙手齊動,以粗魯而狂野的動作,把毒美人和他自己全身扒光後,便以餓虎撲羊之勢,撲在了那赤裸裸的誘人胴體上。


    盡管朱丹從未接觸過女人的身體,但男女之間的交合,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不須任何人教導,自然而然地會水到渠成。


    就這樣,兩人的身體合而為一了。


    朱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衝動地、瘋狂地,要將一股狂熾的欲火發泄出來,發泄!發泄……


    終於,他發泄了。


    但卻像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幸而毒美人發覺情況不對,憑她豐富的經驗,當機立斷,及時出手疾點朱丹臍下“丹田穴”,使他不致真元泄盡,脫陽而亡。


    隻聽朱丹發出一聲沉哼,伏在毒美人身上昏了過去。


    毒美人用力推開朱丹,撐身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脈膊,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下了床,取條布巾將身上的穢物擦拭乾淨,然後穿上一襲女裝。


    婉兒和蓮兒上那裏去了呢?


    毒美人各處巡視一遍,終於發現她們被藏在床下,原來被朱丹製住了昏穴,兩人都昏迷不醒。


    她現在下定下心神,冷靜地思考著。


    對馬永昌的口頭約定,她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何利用手上的朱丹,誘殺虛幻尊者,可得想個萬無一失妙計,否則反而將惹上殺身之禍。


    現在她無暇去通知兇和尚等人,唯有靠她自己,獨力來應付這突變的局麵了。


    沉思之下,她終於拿定了主意,走至床邊坐下,拍開朱丹受製的穴道。片刻後,朱丹才逐漸醒轉過來。


    他仿佛大病了一場,全身虛弱無力,緩緩睜開眼睛,失神地望著坐在身邊的毒美人,有氣無力地問:


    “我,我怎麽了?”


    毒美人冷漠一笑:


    “你自己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吧!你現在已形同廢人!”


    朱丹暗自一驚,急欲挺身坐起,不料被毒美人伸手一按,他竟又躺下起不來了。


    “你?”他似已記起了什麽。


    毒美人哼聲道:“你應該謝謝我,要不是我及時出手製住你“丹田穴”,救了你一命,現在你已功破身亡!”


    朱丹暗自一運功,果然功力全失,無法凝聚。


    這一驚非同小可,情急叫道:


    “你!你好狠……”


    毒美人笑道:“是我引誘你,還是強迫你的?哼!自己強暴了我,還怪起我來啦!”


    朱丹已不顧一切,雙手抓住她按在胸前的手:“我,我跟你拚了!”


    毒美人不屑道:“拚?我隻要用一個手指頭,就可以取你性命!你跟我怎樣拚法?”


    朱丹用盡全力,卻不能把她的手移動分一毫,就像幼兒無法撼動石柱一樣,終於氣餒了。


    毒美人露出一臉的得意:


    “朱丹,現在我也給你兩個選擇,生或者是死。”


    朱丹恨聲道:“我的武功已廢,生不如死,你下手吧!”


    毒美人詭異地笑了笑,冷冷地道:


    “我要殺你,現在是易如反掌,但我不打算殺你。如果虛幻尊者知道你的武功已廢,他自會處置你的,何必要我多事。”


    這是事實,虛幻尊者一旦得知今夜的實情,絕不會輕易饒過朱丹。一怒之下,極可能將他立斃掌下,甚至死得更慘。


    朱丹心中大駭,無言以對。


    毒美人又道:


    “如果你照我的話去做,那麽他就不會知道了。”


    朱丹心念一動,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毒美人道:“很簡單,你隻須照虛幻尊者的交代,把我帶去見他,但不可說出實情,這個不難吧?”


    朱丹驚問:“你打什麽主意?”


    毒美人輕鬆地道:


    “我能打什麽主意,隻不過是想替你隱瞞實情罷了。”


    “哼!”朱丹道:“你想重施故技,以對付我的手段對付他老人家?別做夢,他老人家不會中計的!”


    毒美人一臉無辜道:“莫名其妙!我幾時用手段對付你了?”


    朱丹怒形於色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定是趁我不注意,施放了什麽迷藥,使我神誌恍惚,糊裏糊塗……哼!隻怪我自己太大意,以為你是擅於使毒,沒想到你居然也會下三濫的手段!”


    毒美人笑道:“人有失錯,馬有漏蹄,這算不得什麽,連諸葛亮都有大意失荊州的時侯,河況是你呢!朱丹,不必太泄氣,人生除了武功之外,還有很多更值得去追求的東西,想開些吧!”


    朱丹痛心道:


    “你知道嗎?我一生所追求的目標,就是成為武林第一人!現在……”由於過份激動,他已語帶嗚咽起來。


    毒美人安撫道:


    “不要灰心,如果你能跟我配合,順利獲得“琵琶三絕”,我保證可以助你恢複功力,甚至完成你的心願。”


    朱丹深深歎了日氣:“不可能的,我已真元盡泄,而且破了功,神仙也無能為力……”


    毒美人接道:“可是,據我所知,“琵琶三絕”中的一絕,就是能使失去功力的人恢複功力!”


    “真的?”朱丹雖然半信半疑,仍掩不住那份發自內心的振奮喜悅。


    畢竟,這對他來說,無異是在萬般無奈和絕望中,萌生了一線希望。


    事實上,除了神簫翁之外,至今仍無人確知,“琵琶三絕”究竟是什麽。


    當然


    毒美人也不可能知道,她隻是抓住了朱丹心理上的弱點,旨在誘使他就範而已。


    但朱丹此刻的心情,就像飄浮在茫茫大海中的溺水者,無論能抓住什麽,即使是漂過的一根小樹枝、一片小木塊,也會寄望它能救命。


    尤其毒美人擅於做作,表情逼真道:“我們發現了一部三百年前的“武林大事記”,可惜已殘缺不全,幸好有關“三絕玉劍”的記載倒很完整,所以知道三絕之一,即是恢複功力的練功之法。”


    朱丹信以為真道:“哦?那其他二絕呢?”


    毒美人笑斥道:


    “你也太貪心了,如今你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恢複功力!不過,如果“琵琶三絕”能到手,也許我們可以一起練哦!”


    朱丹搖搖頭,沮然道:“不可能的……”


    毒美人道:“為什麽不可能?別忘了,我們已春風一度,有過枕席之私。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哪!”


    朱丹真有些啼笑皆非,輕喟一聲,自我解嘲道:


    “我這算什麽“夫”?恐怕是懦夫吧!”


    毒美人置之一笑道:“好了,不說這些,天已經快亮,虛幻尊者恐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拿定主意沒有?”


    朱丹這時好比鬥敗的公雞,他還能拒絕嗎?


    無可奈何之下,他不得不被迫就範,接受了毒美人的城下之盟。


    毒美人大喜,立即為朱丹清除身上殘留的穢物,並且親手替他穿上衣服,裝出一付虛情假意。


    朱丹功力已失,無法施展輕功,隻好由毒美人助他一臂之力,挾著他越窗而出。


    這時已將近四更,平康裏巷經過昨夜的一場激戰惡鬥,家家樂坊都關門閉戶,不像往日的笙歌處處可聞,歡樂通宵達旦,以致顯得份外寧靜、沉寂。


    他們出了平康裏巷,由朱丹帶路,竟然直奔馬永昌放棄的那座巨宅。


    毒美人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到這師徒二人,腦筋動得真快,居然撿個現成的便宜,利用這裏暫作藏身之處。


    由於朱丹功力已失,毒美人不得不裝出被挾持,其實是她暗助朱丹一臂之力,飛身越牆進入宅院,以免被虛幻尊者看出破綻。


    毒美人果然心狠手辣,她打的主意,是想出其不意用“飄香迷粉”對付虛幻尊者,然後再下毒手,一舉除掉這師徒二人。


    朱丹則是另有計謀,打算見了師父,立時發出警告,讓虛幻尊者出手製住毒美人。即使不能獲得師父諒解,將功折罪,至少也出了口氣,不讓毒美人的詭計得逞。


    兩人各懷鬼胎,走向了大廳。


    朱丹在階前止步,朗聲道:“師父,弟子迴來了。”


    但廳內毫無聲息。


    朱丹又叫了兩聲師父,仍然無人迴應,不禁詫異道:“咦?他老人家怎麽不在,大概等得不耐煩,去找我了吧……”


    毒美人心裏暗自一沉,不由地犯起嘀咕來,急道:


    “進去看看!”


    兩人唯恐廳內有變,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階,步步為營地掩近廳門外,才突然閃身而入。


    廳內無聲無息,也未見任何動靜。


    朱丹從身上取出火摺子,用力連甩幾下點著了火舉起一照,一眼就發現正中茶幾上,以燭台壓著張大紙條。


    他忙趨前,點著燭台上插著的大半截臘燭。


    燭光下,隻見大紙條上寫著:“丹兒,為師臨時想到要先去辦一件事,不等你迴來了.若帶迴那女人,一切按照原定計劃,由你扮成老人,跟隨她沿街彈唱,我自會在暗中相助。


    應用之物已備妥,可至上房自取。師父留。”


    毒美人閱畢,心涼了半截,她的計謀已泡湯,枉費心機!


    朱丹反而鬆了口氣,至少毒美人無法得逞,向他師父重施故技了。


    兩人帶了燭台來到上房,果見八仙桌上放著衣物,兩張人皮麵具,以及一些應用物品,尚有一把琵琶。


    這一來,使毒美人不禁啼笑皆非。


    現在她已別無他策,隻有先除掉朱丹再說,或者等見了虛幻尊者,再見機行事。


    慎重思考之下,她選擇了後者。


    本來她想製住朱丹的昏穴,趕去通知兇和尚他們一聲的,但又耽心虛幻尊者在暗中監視,隻好作罷,打消了這個念頭。


    於是……


    第二天,從平康裏巷傳出個驚人的消息,昨夜被人潛入清和坊,把琵琶娘子劫去了!


    消息不逕而走,震驚了整個長安城。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夜在平康裏巷發生的激戰惡鬥,傷亡數十人,使杜總捕頭疲於奔命地忙了一夜,展開全城嚴密搜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天亮後,隻好親赴司馬府,向司馬大人侯希逸覆命,報告搜捕的結果。並且判斷是江湖恩怨,肇事的人眼見事態鬧大,可能已逃出城,遠走高飛了。


    杜總捕頭這番說詞,目的是推卸責任,表示肇事者已逃出長安,所以搜捕毫無所獲。但仍然捱了侯司馬一頓官腔。


    那知才迴班房不久,黃捕頭就領著柳婆子,親自來報案了。


    琵琶娘子遭人劫持,這還了得!


    杜總捕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累了一夜連眼睛都還沒合,又開始忙了起來。


    馬永昌昨夜被毒美人纖指輕彈,不知不覺中了“飄香迷粉”,藥性剛發作,她卻不顧而去,開了他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幸好隔壁房裏住有兩位年輕貌美的女郎,隨時待命,形同馬寨主的泄淫工具。


    不過


    “飄香迷粉”藥力極強,這一夜可苦了她們,幾乎對馬永昌難以招架得住。


    也幸好馬永昌練的不是“童子功”,否則必致功破身亡!


    由於疲勞過度,馬永昌左擁右抱,這一覺睡到近午才醒來,而兩個女郎卻仍睡得很沉,似乎比他更累。


    馬永昌把她們椎醒了:“兩個懶蟲!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快起來!”


    一名女郎睜開惺忪的睡眼,懶洋洋道:“寨主昨夜好勇猛,把我們……”


    馬永昌哈哈一笑,催促道:


    “快起來,去看看胡總管,我要他備的禮物買好了沒有!”


    兩個女郎這才起身下床,勿勿穿上衣物出了房。


    倏而,胡森進房道:“寨主,四件禮盒已備妥,兩盒名貴吉林人參、一盒鹿茸、一盒海馬……”


    馬永昌眉頭一皺:“你怎麽買的全是藥品?”


    胡森趨前笑道:


    “這可全是補藥哪!不但很貴重,拿出去夠體麵。而且像老鑣主這種上了年歲的人,正好用得著補上一補,一定會受歡迎呢!”


    馬永昌會意地一笑,當即整衣出房,偕同胡森,帶了四份重禮,按照昨夜的計劃,前往城南神威鑣局。


    神威鑣局設在城南大街上,光看那深宅大院的派場,就知這些年來幹得有聲有色。


    這時


    黃振飛午飯尚未用畢,正在跟古大夫談著琵琶娘子昨夜被劫持的事,敬陪的幾個鑣師,隻有旁聽的份兒。


    古大夫是聽到消息,特地趕來告知黃振飛的,正好趕上飯口,便坐下邊喝邊聊起來。


    黃振飛正聊得起勁,得到通報,一看名帖是馬永昌,不禁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怪事!他怎會突然來長安見我?”


    古大夫忙問:“誰呀?”


    黃振飛道:


    “是祁門馬家寨的寨主,並無深交,隻是前幾年有一趟鑣在江南地麵出了事。後來經人介紹,請他出麵跟對方打交道,把被奪的鑣討迴了。說起來嘛!我倒是欠他這份人情。”


    古大夫笑道:


    “既然如此,那還不快請人家進來,難道表兄怕他來討還人情不成?”


    黃振飛這才起身離座,親自出廳至大門口相迎。


    老鑣主不愧是老江湖,剛才心裏還在犯嘀咕,不知人家突然找上門來有何需求,很想能不見就不見了。這會兒一迎出來,老遠就笑臉相迎:


    “嗬嗬!馬大寨主,什麽風把大駕吹來了長安啦!”


    馬永昌忙上前把手言歡:“在下最近來長安辦點事,那能不來拜會老鑣主,讓你知道了,豈不怪我過門不入嗎?”


    黃振飛一眼瞥見胡森捧著四盒禮物,作態道:“馬寨主,你這是幹嘛……”


    馬永昌笑道: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一點小意思,為老鑣主補補身子罷了。”


    “那我就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啦!哈哈……”黃振飛一使眼色,示意在旁的壯漢,從胡森手上接過了禮品。


    賓主相對哈哈一笑,相偕進了正廳。


    剛才黃振飛一出廳,古大夫就聽幾名在座的鑣師說起,知道馬永昌在大江南北一帶,算得上是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時一見他們入廳,古大夫忙隨同鑣師們起身相近。


    黃振飛一一介紹,遂道:“馬寨主,我們剛吃不久,但酒菜已殘,馬上撤去,重新……”


    馬永昌道:


    “不用了,我們吃過來的,黃老鑣主不用客氣,各位請繼續用飯。”


    黃振飛察言觀色,心知馬永昌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必然有事相求,便招唿他們主仆二人至書房談話。


    賓主坐定後,老鑣主即開門見山地問:


    “馬寨主,老夫可有什麽能為你效勞昀?”


    馬永昌也直截了當道:“此事隻有老鑣主能幫忙,但在下絕不會讓老鑣主白忙,必會有所迴報。”


    黃振飛笑道:


    “馬寨主這樣說就見外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當年老夫的鑣在江南地麵出事,還不是全仗馬寨主出麵鼎力相助,才將失鑣討迴。


    如今馬寨主到了長安,老夫身為地主,無論多大的事,總能擔代一二。但不知馬寨主遇上了什麽麻煩?”


    馬永昌神色凝重道:“不瞞老鑣主,舍弟數月前來長安被人殺了!”


    “哦?”黃振飛一怔,急問:


    “兇手查出了嗎?”


    馬永昌點點頭道:“虛幻尊者的徒弟朱丹!”


    黃振飛更是一驚,他雖已久未涉足江湖,但對當年那位令人聞名喪膽的大魔頭,仍然有種莫名的畏懼,以致被震驚得無法搭腔了。


    馬永昌瞥了他一眼,繼續道:“在下來長安明查暗訪數月,才查出下毒手的是朱丹那小子。


    如今他們師徒二人均在城裏,昨夜在下帶來的人守伏在平康裏巷,終於與他們師徒遭遇,結果卻傷亡了好幾十人……”


    昨夜平康裏巷發生的大規模激戰惡鬥,黃振飛剛才在席閑,已聽古大夫說了,隻是沒有想到,遺留下的二二十具屍體,竟然是馬永昌的手下。


    黃振飛沉吟了一下,問道:


    “馬寨主希望老夫如何效力?”


    馬永昌道:“在下目前雖未全軍覆沒,但已人手不足,難與那師徒為敵,所以想請老鑣主鼎力相助。”


    黃振頓時麵有難色:


    “這……”


    馬永昌接道:


    “在下願贈黃金萬兩為酬!”


    黃振飛一聽,不禁霍然心動,但眉頭一皺道:


    “不是這個問題,老夫所就心的,是虛幻尊老武功太強,就算神威鑣局傾巢而出,恐怕也非他的對手啊!”


    馬永昌慫恿道:“憑老鑣主的聲望,必可就近邀集黃河一帶的江湖高手。何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隻要能誅虛幻尊老師徒,為舍弟報仇雪恨,在下對每一位出刀的朋友有重謝。”


    他隻以重利為誘,卻絕口不提“琵琶三絕”,可見對這貪財好色的老鑣主,仍有幾分顧忌和保留。


    對黃振飛來說,萬兩黃金確實是相當大的誘惑。


    但是


    生命更是無價的!


    馬永昌的手下,個個身手不弱,甚至在一般鑣師之上。


    昨夜一場激戰惡鬥,尚且遭虛幻尊考師徒大屠殺。黃振飛自然得掂掂自己的份量,憑神威鑣局的人手,能有足夠的力且旦幫助馬永昌嗎?


    那無異是以卵擊石!


    幸好馬永昌尚未說出,“終南七煞”中已有三死一傷,否則黃振飛連考慮都不必考慮,當場就一口迴絕了。


    馬永昌見他仍猶豫難決,遂道:“此事老鑣主不必勉強,能幫則幫,不能幫的話,在下也不能強人所難。


    不過,在下帶來的一批女子,個個年輕貌美,住在客棧諸多不便,尤其易遭好色之徒垂涎,不知是否可讓她們暫借老鑣主這裏棲身?”


    黃振飛果然是個老色鬼,一聽之下,毫不猶豫道:“那倒沒問題,反正鑣局地方大,房間多,就讓她們來住吧!”


    馬永昌不禁暗喜,心知財色雙管齋下,這老色鬼必然為之心動,非就範不可。


    於是,當即命胡森迴去,把分散住在幾家客棧的女郎們帶來,他自己則留下繼續與黃振飛商談。


    平康裏巷又恢複了往日的景象,夜夜笙歌,尋歡作樂的人絡繹不絕地湧向每家樂坊。


    可惜的是,日前被人劫持去的琵琶娘子,至今毫無消息,使得不少尋芳客,一來就向柳婆子打聽。


    柳婆子終日愁眉苦臉,不但為失去這棵搖錢樹煩惱,還得應付一批又一批關心琵琶娘子的尋芳客。


    盡管平康裏巷發生的激戰惡鬥,以及當夜琵琶娘子被人闖入清和坊劫持而去,兩件事驚動了整個長安,鬧得滿城風雨,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但沒有人知道,琵琶娘子確實的下落。就連兇和尚、惡道人與傷了左眼的鬼婆娘,也跟她失去了連絡。


    所謂遭人闖入後樓房中劫持去,那是根據婉兒和蓮兒的說法。


    她們被朱丹製住穴道後,藏在床下,昏迷到第二天尚未醒來。直到第二天中午,柳婆子仍未見兩個丫環為琵琶娘子準備午飯,親自上摟進房查看,竟然一個人影也不見,使她大感驚異不已。


    最後瞥見床邊露出一隻腳,過去掀起床單一看,才赫然發現藏在床下,昏迷不醒的婉兒和蓮兒。


    柳婆子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召了人來,七手八腳地忙亂了一陣,剛好她們受製的穴道,經過幾個時辰自行化解開來,終於逐漸清醒。


    她們僅能說出有人闖入,出其不意地被製住,昏迷後發生的事一慨不知。但她們不能說出毒美人悄然溜出,隻好訛稱當時琵琶娘子已入睡,判斷必是被闖入的人劫持而去。


    琵琶娘子遭劫持的消息,就是這樣傳出的。


    可是,當天婉兒和蓮兒也突告失蹤了。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她們又上哪裏去了呢?


    原來她們溜出清和坊,趕到順安客棧,從胡森留的字條,獲知所有人已遷至城南神威鑣局。


    馬永昌從趕來的婉兒和蓮兒口中,得知當夜受製的情形,再根據毒美人離開順安客棧,趕迴清和坊的時間判斷,確定她是真遭人劫持了。


    劫持她的人是誰呢?


    毫無疑問,必然是虛幻尊者或朱丹!


    馬永昌對毒美人落入那對師徒手中,似乎已不太關心,他現在隻等著黃振飛派出那些鑣師的消息。


    經不起財色的雙重誘惑,黃振飛終於接受了馬永昌的要求,派出一批鑣師,持他的親筆密函,邀請沿黃河兩岸一帶,跟他夠得上交情的江湖高手,趕來長安助陣。


    這一來,神威鑣局裏可熱鬧了,連古大夫都不必再去平康裏巷,索性邀了鄭老板等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來這裏尋歡作樂。


    馬永昌不敢輕舉妄動,隻好耐著性子靜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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