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學校裏就來了許多警察。這會兒他們似乎正在禦崎藤江被殺的高三三班教室裏做模擬實驗。我迫切想知道實驗進程與結果,雖坐在教室裏上著課,卻早已心不在焉。


    其實昨天晚上,我就興奮的沒睡好。各種各樣的事情在我腦海裏翻來覆去,一刻不停地刺激著我躁動的心,令我今天多少有些困倦,腦袋昏昏沉沉。


    昨天說完那些話,溝口到底還是沒告訴我詳情,而是和後來趕到的警官一塊調查起池塘的周邊環境來。水池周圍扯上了繩子,我們無法靠近。灰藤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聞聲趕來的棒球社夥伴紛紛向我和川合打聽情況,但沒有一件事我們可以做出明明白白的解釋。盡管我有自己的推測,但比起現在和盤托出,我認為還是再關注一段時間事態的發展更好。


    另外,那隻啞鈴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沉到那兒,溝口又為何會對這件事如此在意呢?


    第三節數學課上,我正為此事冥思苦想,門突然被推開,班主任石部探進腦袋。大家齊刷刷地望向他。


    “呃,西原在嗎?”


    當然在了,這還用問!我站起身。“在。”


    “出來一下。”石部朝我招招手。


    眾目睽睽之下,我走了出去。石部把門關上後說:“警察叫你,在三班教室裏等著呢。”


    “教室?”


    “嗯,好像有些事情一定要跟你說。”


    “警察從早上開始就在調查什麽,結束了嗎?”


    “可能吧,目前還沒聽說具體情況。”石部的語氣比先前輕鬆了不少。不用細問也能隱約感覺出,他知道調查已進入收尾階段。


    一進教室,隻見溝口正坐在桌子上等我。


    “上著課把你叫出來,不好意思啊。”溝口笑嘻嘻地說,“也是想避開那些湊熱鬧的。”


    “你們搞了大掃除啊?”我環顧一圈後問道。靠窗的桌子被搬得亂七八糟,原本放在教室後麵的一個儲物櫃也放到了桌子上,地板上扔著一隻啞鈴,當然,並非昨天從池塘裏撈出來的那隻。


    “我已經解釋過詭計了,”溝口說,“向我的上司們。”


    “詭計?”


    “談這個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似乎早就看出禦崎老師是自殺的,理由是什麽?”


    “這個啊,”我也一屁股坐到身邊的桌子上,“多虧了《方丈記》。”


    “《方丈記》?就是講那個什麽‘遠去之河流’的?”


    “厲害,您記得可真清楚。”我由衷地表示佩服。


    “我也有過學生時代嘛。那麽,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告訴他,禦崎房間裏那台文字處理機屏幕上剛出到一半的《方丈記》試題非常可疑。


    “於是我就琢磨,這是不是禦崎玩的一個把戲呢?”


    “哦?玩的把戲?”


    “我推測,為了給人造成正在工作的印象,她故意把文字處理機擺到書桌上,然後將剛出到一半的考題輸進去。她可能覺得警察不會連出題範圍都注意到。”


    “我們確實沒注意到這一點。”溝口幹脆大方地承認了,“然後呢?”


    “要說禦崎為什麽這樣做,能想到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是自殺。但若是那樣,又會疑點重重。首先是勒死自己這種自殺方法是否行得通,還有就是作為兇器的繃帶被換成了藍色緞帶這一點。很明顯,她本人死後不可能搞這些花樣。但我在田徑社活動室發現繃帶以後,還是認定她隻能是自殺。因為禦崎完全可以輕輕鬆鬆地把它拿出來。”


    “所以你才提醒我們確認?”


    “對。”我點點頭。


    “嗯,”溝口抱起胳膊,“但你描述的幾個疑點仍然沒有解開。”


    “沒錯,可警察能解開啊。”


    “那倒是。”溝口站起來,走到敞開的窗戶邊,“我按順序一個個給你解釋吧。最開始,我們的確武斷地認定是他殺。但如果有人瞅一眼現場就能識破那是自殺,我可不信。”


    “是啊。”我笑著說。


    “我們想當然地以為禦崎老師是和兇手約好了在這兒會麵。提示我兇手特征的,是她穿的衣服。”


    “衣服?”


    “禦崎老師當時的衣著與她平時在學校裏的風格迥然不同,知情者無一例外地認為,要比平時豔麗得多。”


    “這樣說來……”這也是我從一開始就耿耿於懷的。


    “妝也化得很精致。一位女老師說這也是往常沒有過的,說她連塗口紅都不多見。禦崎老師房間裏的化妝品少之又少,這也充分證明了這些證言。”


    這件事我也曾聽川合提到過。


    “於是我們猜測,禦崎老師見的或者準備見的那個人應該是男人,而且和禦崎老師有親密關係。基本上可以這樣認定。”


    合情合理,我默默點頭。


    “接下來,調查了禦崎老師的社會關係後,我們發現,隻有一個人符合這樣的條件。知道是誰嗎?”


    “灰藤?”


    “是的。我們立刻把目光轉移到灰藤老師身上。”


    “禦崎是灰藤的學生,對他非常尊敬。這倒是盡人皆知。”


    這時,溝口意味深長地放慢語速說道:“我們警察在聽說某個男人與女人關係親密的時候,對所謂‘尊敬’、‘信賴’這種話一概無視。我們隻會認為這兩人之間存在男女關係,那樣在調查中成功的概率要高一些。但這充其量隻是經驗之談,不排除例外情況。”


    “所以你們考慮殺人動機是愛恨糾葛?”


    “你問得可真直接啊。”溝口搔搔腦袋,“我們也想到了這裏,所以調查了灰藤老師的社會關係,但最終並未找到他殺害禦崎老師的任何動機。而且,我們還有一個很大的障礙。”


    “是不在場證明?”


    “是啊。正如之前告訴你的那樣,我們推測的死亡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十點,然而這期間灰藤老師的不在場證明完美得無懈可擊。時間的推定是根據死者胃部的消化情況作出的判斷,應該不會有太大誤差。所以我們隻能將灰藤老師排除在嫌疑人名單之外。這麽一來,調查又迴到了起點。”


    “於是重新把懷疑的目光轉到了我身上?”


    “你?怎麽可能。”溝口瞪大了眼睛,攤開雙手,“你有動機不假,但我們確實一次都沒有懷疑你。”


    我收起下巴,斜眼瞄著溝口。“真的啊?真令人難以置信。”


    “我沒騙你。想想看,禦崎老師要是和你碰麵,哪裏用得著打扮得那麽漂亮。我們之所以關注你,隻為一點,就是你手腕上纏的繃帶。留在死者脖子上的體操緞帶並非兇器,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謎團。”


    “當時你看到我的手腕,就猜到兇器是包紮用的繃帶了?”


    “看到的時候還半信半疑,但事後通過調查,確認與勒痕完全一致。我們沒有單憑這一點就開始懷疑你。因為談及你的繃帶時,你臉色毫無變化,而且更重要的是,假如你真是情急之下殺了禦崎老師,難道會不拆掉繃帶,還如此招搖地纏在手腕上?總之,你從一開始給我們的印象就是清白的。”


    “我可沒覺出來我還這麽讓您眷顧。”我挖苦道。


    “不讓對方察覺真實想法,也是警察的職責。所以後來我們又這樣思考,兇手應該是為了嫁禍你,才故意將你用的那種型號的繃帶作為兇器。那麽,繃帶又是從哪兒來的呢?為查明出處,我們的幾位同事專門查了周邊藥店,但最終隻是徒勞。因為你也發現了,在禦崎老師擔當顧問的田徑社活動室裏有同樣的繃帶。”


    “燈下黑啊。”


    “在禦崎老師口袋裏發現的鑰匙上隻有她一個人的指紋。而且田徑社裏有繃帶這件事,外人也不可能知道。拿出繃帶的正是老師本人,這種想法最為合理。那麽,老師又為何要拿出這樣東西呢?”


    “和我一樣,您也自然而然想到自殺了吧?”


    “這種想法的確出現了,但這時還不能完全斷定。”


    “可除此以外,想不出禦崎準備繃帶的其他理由了。”


    “不,還能想到兩種可能。一是禦崎老師為了殺人而準備了兇器,但遭到對方襲擊,結果自己反而被勒死了。”


    “啊……”是呀,我也明白過來。這個不無可能。


    “這種情況下,禦崎老師抱著嫁禍你的目的選擇這件兇器的推理依然成立。”


    “嗯,確實。”我感歎道。


    “另一種可能就是禦崎老師被兇手蒙騙,受指使拿出了繃帶。這也不是講不通。”


    “是啊。”不愧是刑警,考慮得如此周全。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但話說迴來,誰讓他們就是幹這行的呢。


    “推翻這些他殺說的,不是別的,而是屍體的狀況。”


    “什麽意思?”我問。


    “實際上在屍檢時,有一個地方讓我們耿耿於懷。即便是單純的絞殺,也有悖常理。那就是脖子上部的淤血。看其狀態極有可能是持續勒了很久。不難想象,正是出於這個緣故,勒痕才清晰地保留下來,甚至都能量出兇器的寬度。於是,我們討論了是否存在某種謀殺方法可以形成這種狀況。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勒死後,兇手將繃帶固定在某個地方,但這樣就與鑒定結果不相符了。按道理來說,至少需要十公斤以上的重物一直拉著。所以我們猜測,可能是提前在繩子上綁了重物。先將繩子一端固定在某處,纏到禦崎老師脖子上之後,再把綁了重物的另一端扔到—比方說,窗戶外麵。這個力量勒在脖子上一來可以致命,二來後續的力道也不會減弱。這樣就可以形成這種屍體狀況了。”


    “光是想象一下都會覺得喉嚨堵得慌。”我摸摸腦袋。


    “提出了假說,接下來就得找出確鑿的證據。倘若事情真是這樣發生的,一定會在什麽地方留下蛛絲馬跡。我們最先考慮的,是繩子會固定在哪裏。如果要對繩子施加特別大的力,桌子腿之類的肯定不行,因為它會動。這種時候,固定在建築物的突起物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固定在建築物的突起物上……”環視教室一圈後,我“啊”地叫了一聲,拍了下大腿,“煤氣栓!”


    “完全正確!”溝口在黑板旁蹲下身子,打開那邊牆壁上的金屬蓋,拉出了煤氣栓,“司法鑒定的時候,我們請工作人員仔細查看這個煤氣栓的表麵。盡管含量微乎其微,最終還是發現上麵附著一些與繃帶上相同的黏著劑。”


    “煤氣栓是因為這個才被拽出來的?”說完我咂了咂舌頭,“搞了半天,原來跟煤氣本身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腦袋一定得靈活一點啊。”溝口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這樣固定繩子的地方就搞清楚了。那麽另一端的問題怎麽解決呢?綁著重物從窗戶墜下去,會不會留下痕跡呢?”


    “牆上的傷痕!”


    “答得漂亮!”溝口打了個響指,“繩子綁上重物墜下去之後,應該會像鍾擺一樣晃來晃去撞到牆上。就在那個時候,形成了牆上的傷痕。”


    “如此證據就齊了吧?”


    “接下來還需要找到拴在繩子上的重物。這時基本已經可以斷定是這種謀殺方法了。然而,仍有一件事令我們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兇手為何要用這麽大費周折的方法實施謀殺。於是我們又想,這種方法與其用來殺人,不是更適合自殺嗎?”


    “正是。”


    “到這裏,自殺說才終於浮出水麵,況且禦崎老師也有動機。”


    “動機……有嗎?”


    “當然有了。由於她的過失導致宮前由希子遭遇車禍身亡,以你為代表的學生對她發起了猛烈攻擊。不用說,她肯定十分痛苦。這個作為自殺的動機非常充分吧?”


    “但實在沒看出她受到了良心上的譴責。”我說,“薰告訴我,對於我們的抗議活動,禦崎說再怎麽折騰也不過就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隻要揭下我的麵具自然就能迴歸平靜。”


    “你知道的還不少啊,的確有這麽迴事。但這番說辭也不是不能理解為硬逞強。一個人越是逞強,其實越是痛苦的表現。”溝口一副人情練達的表情,“但這樣的話,還留有很多疑點。其中最大的一個你也說過,就是真正的兇器消失,毫無關係的體操用緞帶卻纏在了禦崎老師的脖子上。”


    “對對。”我連連點頭,“我也想知道後文呢。”


    “結果可能會讓你大失所望,很抱歉。我們絞盡腦汁,最後得出的結論非常簡單:估計是某個發現禦崎老師自殺的人做了手腳。”


    “有共犯?”


    “這種說法不太合適,或許應該叫合作者。這樣推測是有理由的。附近有人目擊到當晚零點後,一個身影鑽過體育館後麵的鐵絲網進了學校。”


    “半夜三更?”


    “嗯。所以在尚未確定死亡時間並一心以為是他殺的時候,我們都認為那個人影就是兇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查看我的自行車,那時警方以為犯罪是半夜實施的。


    “所以死亡時間一推算出來,我們的思路全被打亂了。目擊者聲稱自己看到有人潛入學校,但有人認為也可能是他看錯了,說不定是正從學校裏出來。”


    “你們真夠辛苦的啊。”


    “在自殺說中,這個人影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簡單地說,正是這個人,將禦崎老師的自殺偽裝成了他殺。按最普通的常識判斷,這人事先並不知道禦崎老師要自殺。我們推測,他恐怕是被禦崎老師叫去的,可去了一看,眼前卻是禦崎老師的屍體,旁邊還放著一封信……”


    “信?遺書?”


    “大概是指示信一類的。我們推測,現場應該有指示他想辦法將現場偽造成他殺的信。”


    “那麽,確實有嗎?”


    “不,實際上沒有。”


    “嗯?”


    “好了,這件事待會兒再說。先說說你為什麽會覺得禦崎老師要把自己的死偽裝成他殺吧。”溝口抱起雙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


    “為什麽?因為……”我蹙眉思索,隻冒出來一個念頭,“不願讓人知道自己是自殺的。”


    溝口撲哧一聲笑起來。“是啊。聽說她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不排除這一可能。但我們又想,這會不會是一種複仇呢?”


    “複仇?向誰?”


    “當然是你了。”溝口簡潔地說,“因受你折磨才選擇自殺,報複你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為了暗示兇手是你,才用繃帶作為兇器。”


    “這樣啊……”我一時間胸悶難當,幾乎要吐出來,“可是,錯又不在我身上!”


    “嗯,站在你的角度,的確如你所說。”溝口緩緩點了點頭,“但禦崎老師也自有說辭。有人提供了一條令我們非常感興趣的證言,稱禦崎老師曾對一個熟人說過,監視宮前由希子的並非隻有她。”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凝視著溝口的嘴角。


    溝口繼續說道:“那麽發生那起車禍時還有誰在場呢?我們裝作隨意翻看的樣子查過學生指導部老師們的日程表。當天,和禦崎老師一起行動的,隻可能是灰藤老師。”


    “因此你們才去車禍現場,拿著灰藤的照片四處打聽?”


    “是這樣。假如有人看到過灰藤老師,我們就可以據此盤問他。但非常遺憾,這樣的證人遲遲沒有出現。”


    “看來他溜得倒快,”我咬著嘴唇,“根本就是個幕後黑手。”


    “總之,這樣一來,案件的大致輪廓算是搞清楚了。禦崎老師為了從自己導致宮前由希子車禍身亡一事帶來的種種痛苦中掙脫,最終選擇了死亡。但自殺並不代表忍耐,我們推測,她很可能想至少也要讓把自己逼入絕境的始作俑者、那個姓西原的狂妄學生背上殺人犯的罪名。另外,為了報複把害死宮前的責任全都推給自己一人的灰藤老師,禦崎老師才又指示他將自己的自殺偽裝成了他殺。”


    “心理真陰暗。”


    “盡管到這裏為止的推理堪稱完美,但缺乏物證。作為兇器的繃帶應該已被處理掉,唯一有可能找到的,隻剩理應拴在繃帶一端的重物。”


    “就是啞鈴吧?”


    “沒錯。”溝口迴答,“剛才我提過,這一重物至少要十公斤以上,還必須是繩子容易綁牢的東西。我們首先想,有什麽東西符合這幾個條件呢?其次,禦崎老師是從什麽地方獲取的?我們認為比較恰當的解釋是,老師在田徑社活動室拿繃帶之際,無意間發現了想要的東西。當聽說有一隻啞鈴不見了時,我們就確信它作什麽用了。而且,站在禦崎老師的角度考慮,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


    “是指比較容易到手嗎?”


    “也有這方麵原因,但還有更重要的。首先就是它可以分開搬運,這可是非常關鍵的。讓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把十多公斤的東西搬到三樓,通常情況下不是輕鬆的活兒吧?”


    “啊,”我也明白過來,“如果是啞鈴,可以把圓形鐵片拆開,搬到樓上再組裝起來就可以了。”


    “而且還有後續考慮。”溝口伸出食指,“實際上,我們發現的啞鈴足足有十七公斤。你認為她是怎麽把這麽重的家夥從窗戶扔出去的呢?說得直接一點,估計禦崎老師把它拿起來都費勁。”


    “的確是這樣。她是怎麽做到的?”


    “那我就把謎底揭開給你瞧瞧。”溝口將手伸進旁邊的課桌底下,取出一條十多米長的白色帶子。不用說,這是繃帶縱向對折、寬度減半後粘成的。溝口將一端按之前所說的那樣拴在煤氣栓上,剩下的繃帶在椅背上纏了一圈。


    “假設這把椅子是禦崎老師,椅背是老師的脖子。”溝口的話讓人聽著發。他把一張桌子挪到窗邊,搬了一個儲物櫃平放在上麵,接著又在靠裏一邊下麵墊上英語詞典、參考書什麽的,這樣儲物櫃就朝外微微傾斜。


    我想起那個姓伊藤的學生說過,他的儲物櫃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溝口把啞鈴搬到儲物櫃上—似乎很重。


    “當然,禦崎老師不可能這樣一口氣把十七公斤的啞鈴搬上來。她應該是把啞鈴的鐵片一個個拿上來,然後組裝到一起。”


    溝口把繃帶另一端綁到啞鈴上。到這一步,我已明白其中的奧妙了。


    溝口壓著啞鈴,坐到椅子上。“準備好了沒有?我要開始了!”


    我點點頭,溝口鬆開了手。儲物櫃上的啞鈴慢慢地滾動起來,不一會兒就從儲物櫃上滑落,飛到了窗戶外麵。白色繃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拽了出去,完全伸直的時候,盡管溝口壓在上麵,椅子還是猛地晃動了一下。就在這一瞬間,下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我連忙跑到窗口往下張望。隻見啞鈴懸在二樓窗戶稍微靠下一點的位置。由於提前在窗戶下麵掛了器械體操使用的厚墊子,牆壁完好無損。


    “來這邊瞧瞧,”溝口叫我,“看這個。”


    溝口指著窗戶的欄杆,間隔三十厘米左右有兩處凹陷,像被用力擊打過一般。先前來這裏查看時,我也留意到了這一點。


    “這恐怕是啞鈴撞上去弄的,”溝口說,“飛到外麵之前,它會在這裏彈一下。”


    “是這樣……”


    我把目光重新轉到教室裏。牆上的煤氣栓、椅子、窗戶,全都被繃得緊緊的繃帶聯在了一起。椅子靠背被拖拽著,一端微微翹起,一副慘遭絞首一命嗚唿的樣子。禦崎藤江是以何種形式接受的死亡,在這裏得到了生動形象的展現。


    “毫無疑問,正是采用了這種方法自殺。”溝口說,“深更半夜趕來的灰藤老師應該目睹了屍體的這種狀態。想想那個時候給他造成的心理衝擊,說實話我真的很同情。”


    “同感。”我讚成道。


    “灰藤老師拉起重物,收起繃帶,把桌子和儲物櫃搬迴原位,詞典和書也隨便找個地方放起來。最後,他把女生做體操用的緞帶纏到屍體脖子上。”


    “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呢?”我說,“即使不那麽做,找不到兇器不就自然當成他殺了嗎?”


    “這一點的確讓人捉摸不透。但更讓我們想不通的,是啞鈴到底藏到了哪裏。為什麽沒放迴田徑社的活動室呢?”


    “莫非有什麽需要隱瞞的內情?”


    “我也這麽想,比如啞鈴上留了些決定性的蛛絲馬跡。於是,為了搞清楚什麽情況能造成這樣的事態,我又去了教學樓下麵。而就在那時,你也來了,還帶著棒球。”溝口做出一手握球的樣子。


    “看到那隻球朝池塘滾去,您當即恍然大悟了吧?”


    “我真是糊塗啊。”溝口感慨道,“光想著灰藤老師會從教室裏把啞鈴拉上去。但仔細一琢磨,根本沒必要這麽費勁。隻要將繃帶攔腰剪斷,讓啞鈴落下去就可以了。之後再去撿起來,便可大功告成。這種方法要省事得多。”


    “灰藤也這麽幹了,但中間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對不對?”


    “他應該沒有想到吧。”溝口似乎覺得很好笑,“啞鈴會滾動,而且地麵朝池塘傾斜,這些灰藤老師都沒有計算在內。結果就是,啞鈴骨碌碌地滾進了池塘裏。”


    “十七公斤,拉上去也確實很吃力啊。”


    “一個人是有點吃力,所以隻能這樣收尾了。”


    我指著溝口說:“那麽一切都跟您推理的一樣嘍?”


    “不,不是。”溝口輕輕搖頭,“禦崎老師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還記得昨天我們拖上來的啞鈴上纏著一條繃帶吧?”


    “嗯。兇器上剪下來的一段,對不對?”


    “嗯,沒錯,但它還有另外一層意義。”


    “另外一層意義?”


    “那段繃帶上寫著很多字,密密麻麻的。”


    “寫了什麽?”


    “她自殺的理由。也就意味著,那條繃帶不單是兇器,也是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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