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吹落雁,疏柳曳曳鳴幽蟬。


    李樂到濟南城已一個月時間。


    他是瞞著葉紛飛和曲一歌,一個人逃出來的。


    沒有人知道他此行的行蹤。


    情急這中,青林道長居然以崆峒派掌門的身份,向江湖處處發貼,懸一千兩白銀,尋找一個名為“霹靂劍俠”李樂的十五、六歲少年。


    這樣一來,倒讓李樂的大名盛隆天下。


    李樂在濟南隻好改名換姓,處處小心。


    一個月下來,他把城裏情況摸得爛熟,但就是沒有秦鳳簫一絲線索。


    “這個秦鳳簫不要搬家才好!”李樂時時對自己道。


    無可奈何,又百般無聊,他開始到處遊玩閑逛。


    李樂嚼著牛肉幹,漫無目的逛到濟南城外五裏鋪。


    他剛準備坐下喝碗涼茶,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一大群人圍擁在一起。


    有熱鬧李樂怎能不看?


    他奔過去,擠開人群,隻見路邊一顆高大槐樹下,躺著一個白發老乞婆。


    老乞婆汙垢滿顏,半蜷著身子,雙眼緊閉,左腿上幹澀血跡曆曆在目。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說是得了重病,死期不遠;有人說是幾天不吃不喝,餓得隻剩半條命;還有人說,那條腿是被瘋狗咬傷的,恐怕已患有狂犬病。


    此話落地,周圍的人“唿”的一下閃出老遠。


    誰不怕狂犬病?


    可李樂沒走。


    如果是餓的,李樂身上還有幹糧;如果是患病,李樂身上有銀子,如果真有狂犬病,李樂身上還有一把鋒利無比的純鋼青鋒劍。


    他輕輕靠近老乞婆,想幫她查看一下腿上傷勢。


    老乞婆猛地睜開眼睛。


    兩道射人心肺的眼光,如兩支利箭射到李樂臉上。


    李樂心中一驚,本能地把手縮了迴來,暗道:“好犀厲的眼光。”


    “小子!你要幹什麽?”老乞婆的聲音嘶啞,像兩張破鐵皮碰出的尖銳聲,聽得令人難受。


    李樂小心翼翼地道:“我想看看你的傷口?”


    “你會治傷?”


    “不會!”


    “不會你看個屁!”老乞婆瞪著怪眼罵道。


    旁邊有人替李樂打抱不平,這老乞婆大不通人情了。


    李樂討個沒趣,站起身道:“我想知道是不是被狗咬的!”


    “就是被狗咬的!”


    眾人一聽,躲得更遠。


    李樂也覺得沒趣,從身上摸出一大塊銀子,扔給了她。


    他歎息一聲。


    他不是可憐對方,原本想做些好事,以體現體現“大劍俠”助人為樂的熱心腸,卻沒想碰了一鼻子灰。


    李樂迴身走去。


    老乞婆道:“老娘從不欠人情,銀子收下,這塊金牌送你!”


    一道黃影飄忽飛來,掉在李樂腳下。


    李樂彎身拾起,仔細一看,是一塊手掌般大小的牌子,白銀為底,四周鑲金,中間四字——“乘龍金牌”。


    李樂掂掂份量,金牌的重量絕不亞於那塊銀子,況且金牌上還鑲有金邊,鑄造精巧,其價值不低於五兩銀子。


    他明白了,這老乞婆並不是要飯的叫花子,而是風塵俠丐一類的江湖人物。


    他躬身道:“老婆婆需要幫助嗎?晚輩無能,但不知能為你做……”


    “無能之輩,能做些什麽?沒你的事,走遠點!”老乞婆瞪著眼打斷他的話。


    李樂愣在當場,不知說什麽是好。


    是感激她?還是和她互罵幾句消消氣?


    他隻有歎息一聲,轉過身走去。


    沒走幾步,遠處的茶館傳來一陣喧嘩。


    又有熱鬧看了!


    李樂心中的氣自然消去了不少。


    他迴頭道:“婆婆……”


    忽然間,他說不下去了。


    那老乞婆已不見身影。


    李樂四處張望,周圍一望四野,連鬼影子都沒有,那她會到什麽地方去?


    談起逃跑,李樂最在行。


    他立刻審視一下周圍情況,轉眼間就判斷出,老乞婆不是躲在大樹上,就是躲在路邊的坑漕中。


    他圍著大樹轉了兩圈。


    樹高葉茂,但憑李樂一雙如鷹銳眼,還是看出樹上隻有十九隻麻雀,卻沒有一個人。


    他走到路基處,順著路邊的渠坑望去,不由得拍手笑了起來。


    老乞婆躲在一個凹處,把稀泥蓋在身上,形成了一道自然保護色。


    沒有李樂這種眼力,恐怕很難發現她。


    “我十歲就玩過了,很髒的!”他大笑著。


    忽然間,他不笑了。


    隻見前方衝來十餘匹快馬,馬上之人個個是戎裝怒漢。


    一匹馬當先衝到李樂麵前,馬背上的漢子“唏律”一聲,高頭大馬長嘶而立。


    這是一位金邊黑袍大漢,三叉黃須,貌相魁梧,兩道濃眉緊鎖。


    他粗大的嗓門問李樂道:“你看見一個老乞婆沒有?”


    “有!”李樂答道。


    “她人呢?”


    “走羅!”李樂漫不經心的樣子。


    那漢子東張西望,大眼睛猛地一瞪,喝道:“臭小子,你老實說,老乞婆躲到什麽地方去了!”


    “她向那邊走的!”李樂指著官道大路。


    大道筆直,一望百丈。


    “她腿上有傷,能逃得多快?怎麽不見人影?”那漢子怒喝道。


    “本來走的很慢,但發現你們過來,她就連繃帶跳地拚命逃去,比老獵狗還快,轉眼間就不見了。”


    李樂說完緊閉上嘴。


    他怕自己笑出來,心裏暗暗高興,這次可以嘴頭上討迴老乞要一些便宜。


    “我湯成龍眼裏不摻砂子,你小子不說實話!”


    李樂無奈地道:“你自己看看這裏,夏麥已收,光禿禿的一望無際,根本無法藏身。她能躲哪?還能躲到我褲子裏?”


    說著,他就要把褲子解開。


    湯成龍氣得瞪眼直哼。


    旁邊一個漢子道:“湯爺,這小子說得沒錯,這裏不可能躲一個大活人而看不見的。”


    “難道她插翅膀飛了不成?”湯成龍擰著眉毛道。


    “也許順大道逃走了!”


    “不可能!她中了大爺一記‘一日散星掌’,十二時辰之內根本用不上內力,不可能逃得這麽快!”湯成龍信心十足地道。


    “也許湯爺當時的掌力……”那漢子小心地試探著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說了湯成龍的“一日散星掌”沒練到家,這怎麽可能?


    他左右環顧一周,眼光盯在那棵枝葉茂盛的高大槐樹上。


    他使個眼色,手下的十幾位彪漢同時舉手發鏢。


    數十道暗器暴雨般射向樹頂茂密處。


    “嘩嘩”聲亂響,樹葉飄落,中間還有十九隻被射死的麻雀。


    這一場鏢雨已證明樹上沒人。


    眾大漢都直了眼,看向湯成龍。


    湯成龍問李樂道:“你這臭小子的路邊伸著脖子幹什麽?”


    他是很細心的人,發現李樂當時在路邊的動作奇怪。


    李樂一咧嘴,道:“撒尿!”


    “尿呢?”


    李樂腳下的土地幹澀,沒有絲毫水跡。


    “你們突然跑過來,尿被嚇迴去了!”李樂一臉很害怕的樣子。


    湯成龍無話可說,但怎麽看,都覺得眼前這少年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心中暗道:“臭小子歲數不大,但氣質非凡,麵對我們十餘個漢子,能不亢不卑,麵不改色。”


    “老實說!”他大喝一聲,怒氣衝衝地道:“大爺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出老乞婆去向。否則抓你迴去,嚴刑拷打,治你同謀之罪!”


    此話一出,站在遠處看熱鬧的人都嚇得直退,恐懼的眼光看著李樂。


    他們都是本地人,都知道這湯成龍是何等人物。


    沒有人不為李樂擔心!


    李樂卻輕鬆不在意,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朗朗乾坤,豈容你如此囂張!”


    他的話音剛落,湯成龍手中馬鞭已抖出,如*條怪蟒,迅疾地纏在李樂脖子上。


    李樂整個人被吊著提了起來,飛到他馬鞍上。


    “你說不說?”湯成龍收迴馬鞭,手指點在李樂的麻筋上。


    “哎喲!奶奶的……”


    一陣難以忍受的酸痛,讓李樂不由得大叫起來。


    他掙紮著身體,隻扭了幾下,那塊金牌就從懷中掉落下來。


    立刻有一騎手,馬鞭急揚,卷起地上金牌,遞到了湯成龍手中。


    看清金牌,湯成龍不由一驚,喝問道:“這塊金牌從哪裏來的?”


    “就是本公子的!你放我下來!”


    湯成龍不再說話,壓住李樂身體,向眾人打個唿哨,提韁向城門奔去。


    李樂罵聲一路不絕,等到了城門時,湯成龍的祖宗十八代已被他罵遍了。


    李樂所知道的髒話都已罵完,也罵累了。


    他靠著牆壁,用迷迷糊糊的眼光打量四周。


    這裏是一間很大的柴房,柴草分類整齊的堆放成五垛,牆壁粉白,嶄新幹淨。


    後牆上方有一個桃木綠漆的通氣窗口,黑油油的房門虛掩。


    但門外站著兩個彪形大漢。


    湯成龍沒有對他大在意,誰都看得出,他是個不會武功的紈絝子弟。


    “這是誰家府第,一間破柴房也弄得如此豪華。”他自語道。


    “有人嗎?小爺肚子餓了……”他大叫起來。


    門外漢子充耳不聞,裝聾作啞。


    “他媽的!就是坐大牢也有個送飯的,三四個時辰了,當小爺不存在呀?”


    沒有人理他。


    他身上的五百多兩的銀票、那柄寶貝似的長劍、老乞婆送他的金牌,還有隨身帶的牛肉幹,全被湯成龍一股腦兒搜走了。


    “土匪強盜……”李樂罵兩句,肚子也隨之“咕咕”叫了兩聲。


    “五髒廟”造反,實在無法安心。


    他站起身,察看周圍情況。


    “讓你們見識一番小爺的本事……”他心中暗道。


    這裏隻有大門和窗口兩條出路。


    從窗口爬出,必然發出聲響,門外兩個壯漢豈會聽不到?


    就算他們是聾子,但一旦出了窗口,必然會引起來往之人的注意。


    李樂把一切情況都估計到,最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藏身柴草中,打破氣窗。


    外麵的壯漢從門縫中一看,不由得吃驚不小。


    他們急衝向房後。


    李樂從柴垛上跳出。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豈能不中本少爺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帶著微笑,自鳴得意,大搖大擺地從大門走出去。


    剛出房門,他就站立不動了。


    麵前站著一個人——湯成龍。


    湯成龍沒有出手抓他,隻是說了兩字:“過來!”


    李樂心驚肉跳,但又不得不乖乖地隨他而去。


    走過大院,繞過三座闌亭,穿過待客廳堂,向左一拐,進了一間雅房。


    房外雕欄繚繞,窗前花木扶疏,屋內書棟珠簾,茶香沁人。


    “好闊氣,好氣派,好派頭,好頭……”他說著,看到了桌上的茶壺。


    他端起茶壺,一幹而盡,這才問道:“你帶我到這裏做什麽?”


    湯成龍道:“老爺吩咐,請李公子在這裏下塌,以前的事是場誤會!”


    “這還差不多!”李樂笑笑,忽然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姓李?”


    “其他公子都到了,隻差你這位李公子。”湯成龍反問道:“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李樂糊塗了。


    湯成龍指著桌上的包袱,又道:“這是公子的隨身之物,請海涵收迴!”


    李樂開包袱一看,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及數兩碎銀,還有自己最心愛的“一見鍾情”劍。


    但他第一個拿起的卻是那半支風鈴銀釵。


    他邊收拾東西,邊道:“我的五個豆沙包子和半斤牛肉幹呢?”


    湯成龍一笑,道:“接風宴就要開了!”


    李樂臉現笑容,微微點頭。


    “李老爺子可好?”湯成龍沒話找話講。


    李樂看他一眼,心道:“我沒聽爹說過,認識湯成龍這樣的人。”


    “還好!身體不錯!”他隨口答道。


    “李老爺子在江湖上的威望和成就,想來不會有太大的煩心事,但這次為何沒和公子一起來濟南觀禮?”


    李樂聽得越來越糊塗,李長淳何時在江湖有威望?


    他心道:“姓湯的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急忙反問道:“我的金牌?”


    “乘龍金牌已收迴!”湯成龍道:“出閣英雄大會過後,不論成就,皆有重禮相送。”


    李樂不由驚唿道:“你們是金家?”


    他在濟南住了一個月,自然聽說過此事。


    ——城內最大的豪紳金中魁,為獨生女出閣召開英雄大會。


    “公子真會開玩笑!這房間公子還來過。”


    “看來我比你糊塗!”


    “屬下記得六年前的十一月,你和令堂就在敝處落腳,公子怎麽忘了?”


    “沒有!”李樂笑了起來。


    “六年前的事了,那時公子才十三歲!現在卻已是玉樹臨風,英俊兒郎……”


    他看著李樂講不下去了。


    任誰都看得出,李樂最多不過十六歲。


    李樂已確認他認錯人了。


    這塊金牌原來早有主人。


    他心中暗道:“但這人也姓李,算來是我本家,本少爺就借你的光了。”


    他不敢說穿,否則又會被送迴柴房挨餓。


    “嗯!湯兄過獎了!”李樂用力地挺了挺胸,顯得自己高些。


    “湯某……實情實說……”


    李樂大笑道:“湯兄,先為本公子來些茶點怎麽樣?”


    湯成龍打個哈哈,急忙道:“請公子多多海涵,我這就去張羅點心!”


    他躬身退出房門。


    湯成龍走出房門,臉上就露出了冷冷的笑。


    他來到大廳後堂,叫道:“來人!為‘步雲齋’送兩盤糕點!”


    他一抬頭,看到大廳口一人穿著五花錦袍,白皙臉孔,正眯著雙眼看著自己。


    湯成龍走過去,小聲道:“杜總管,你看這樣行得通嗎?”


    杜總管道:“何以見得行不通?”


    湯成龍道:“那李俊逸是西北道上第一號黑道人物、鸚鵡軒軒主李博狂的親兒子。”


    “不錯,但他現在已經死了!”杜總管那雙細小的眼睛忽地一睜,尖尖的聲音道。


    湯成龍歎了口氣,道:“殺死李公子的那個臭要飯的,會是什麽人?”


    “我怎知道她是誰?”杜總管道:“老子隻知道李俊逸,是我們金家請來的十三位公子之一。如果李博狂知道他兒子死在我們金家門前,你說會怎樣?”


    湯成龍早已意識到這結果的可怕性。


    杜總管冷笑道:“所以老爺的意思,就是讓這小子代替李公子,然後在大會上揭穿他的假身份,同時幹掉他。這不就全解決了!哈哈……”


    湯成龍搔搔頭皮,道:“屬下還是有些不明白。幹掉這小子,李博狂就不會找上門了?”


    “你腦袋裝大糞的?”


    一人無聲地走近,冷冷地從他們背後說道。


    湯成龍迴頭一看,急忙彎腰打禮道:“金爺……”


    這位正是金家的主人“金劍飛龍”金中魁。


    金中魁身高八尺,臉色白淨,穿著一領綠羅團花抱,腰間是金絲寬帶。


    他手中搖著一把折扇,淡淡地道:“老子認牌不認人,誰拿著金牌,誰就是李俊逸。金牌半路掉包,這是不是老夫的錯?”


    “不是!”杜、湯兩人同時迴答。


    “但李博狂的‘幹屍化骨功’可不是玩的,那是一種極陰損的邪功,而且此人更是心狠手辣,你要小心伺候著,別讓這小子到處亂講,壞了我們的大事。”


    湯成龍答道:“謹尊金爺之意,屬下不敢出錯。”


    金中魁道:“這幾天,就由你專門負責這小子,府上安全之事交由杜總管。”


    湯成龍點頭答應,又道:“追蹤那老叫花的事,屬下還要不要繼續?!”


    金中魁沉思一陣,喃喃地道:“這個老叫花子,絕非等閑之輩。”


    湯成龍應道:“是是!今天與她交手,要不是她急於躲避金爺那一劍,屬下絕不可能打中她一記‘一日散星掌’。”


    “老叫花的事拖後,出閣大會迫在眉捷,近日江湖甚亂,我不想再出什麽事。”


    湯成龍行禮遵命,歎道:“李俊逸怎會和中原的江湖人物結仇?”


    金中魁輕搖折扇,道:“以老夫推測,不出五天,李博狂必到濟南。”


    湯成龍一聽,心中有些慌張。


    這李博狂可是個殺人狂魔,人見人怕的惡煞。


    金中魁看他一臉驚恐之色,冷哼道:“我都不怕,你怕個鳥?”


    搖了搖手中折扇,他又道:“李俊逸死在濟南之外,和金家扯不上半點,我沒有失了禮數,最後替他報了仇,他還想要老子怎樣?”


    他說著,晃晃地走進大廳。


    湯成龍在想:“他果真一點都不顧忌嗎?”


    ——看來隻有金中魁自己心中明白!


    八月初八。


    秋花紅,果實落。


    這是李樂來金家的第三天。


    這假李公子並不好當,既不讓他出門,也沒有人主動來這“步雲齋”聊天品茶。


    李樂要不是想到大會上,打聽秦鳳簫的消息,恐怕早就想法子逃了!


    來來往往送飯菜的隻有湯成龍,有事沒事地和他搭上兩句,但再沒提起過那老乞婆的事。


    李樂決定先開口。


    他正想著,門已被推開。


    湯成龍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地道:“李公子,出閣大會已開始,請移尊步。”


    “我們這就去!”李樂站起身來,又問道:“你們小姐芳名如何稱唿?”


    “大小姐閨名香蝶。”


    “好名字!金玉庭前花撩屏,一忱香夢挾蝶來。卻不知今日摘花撲蝶之人會是誰?”


    湯成龍聽得似懂非懂,幹笑兩聲道:“公子好文章,是能文能武的奇才。”


    李樂隨著地走出房門,問道:“我叫你幫忙打聽秦鳳簫這個人,現在怎麽樣?”


    “秦鳳簫二十年前時,的確很有名氣,是江湖上第一朵名花。”


    “哦?她是女人,而且還是個老女人。”


    湯成龍笑道:“可惜她當年曇花一現,早已退出江湖。實在查不到她現居何處。”


    李樂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低頭疾走。


    一路行來,金府今日非同往常,府內上下處處結燈掛彩,一片喜氣。


    後花園搭起一座花樓,正前麵是練武操場。


    花樓中仙樂響起,煙霧繚繞。


    不愧是濟南府第一富,豪華輔張之設,非他人能比。


    操場布滿數十位座位,人頭攢動,最前麵一條長桌,上鋪著大紅桌裙,坐著幾位江湖名望極高之人。


    一陣金鳴之聲,音樂停了下來。


    金府大管家杜兆言出現在花樓前的平台上。他今日穿戴整潔,一張本來就很白淨的臉,刮得更是如剝了殼的雞蛋。


    “今日八月初八,是本府小姐出閣吉時,各位貴客作憑,選婿條件是,持十三麵金牌的公子,是與金家有淵緣的後輩俊傑,他們要經過三場比試……”


    “下去!”


    “叫新娘出來!”


    杜總管似乎還有很多話,但現在看來,已經不能再堅持下去了。


    他低頭下台,換上來的也不是今天的新娘金大小姐,而是這家的主人金中魁。


    從金中魁身上的穿帶就彷佛能看到洋洋喜氣。


    他滿麵春風,一派得意地道:“各位同喜同喜!金某一生無子,僅此一女,小名香蝶,今日從十三位與金家有交的世家子弟中,選出一位優秀少年兒郎,便是金家乘龍快婿。”


    他微笑著一舉手,比試開始。


    台下貴客中有當地豪紳官吏,更多的是江湖豪傑。


    他們此來一是為了給金中魁臉上貼金,二來想看看金大小姐如花似玉的美貌。


    那十二位公子陸續站起謝禮。


    李樂可不管那些,隻顧得在人群中到處尋問秦鳳簫的下落。


    金中魁本就想在大會最後之時,再揭穿李樂身份,所以此時也不管他。


    山西霸王槍董家少主人董長青首先上台,對手是閩南派少掌門吳可重。


    比試規定,先文後武。


    董長青似乎早已準備好題目:“江湖人論江湖事,在下的題目就是當今江湖中門派群立,黑白並起,但最為江湖中人不恥的是哪個門派組織?”


    吳可重想了一陣,緩緩地答道:“若論當今江湖上最令人痛罵的莫過於攝魂穀。”


    此話一出,眾人開始附合。


    兩月前平都山寶瑩寺慘案,正是攝魂穀所為,也正是這件事提醒了吳可重。


    董長青搖頭,一字一字地道:“不是攝魂穀之人燒了寶瑩寺。”


    眾客又嘩然四起,不是攝魂穀所為,又是什麽人呢?


    攝魂穀這幾年來一直秘密盤結,為害江湖,以邪術殘殺武林同道,這種組織難道不是被江湖人最痛恨,最不恥之輩嗎?


    董長青板著一張麵孔嚴肅地道:“答案不是攝魂穀,而是江湖中一個秘密組織玄音樓。”


    他不理眾人喧嘩之聲,接著進:“攝魂穀穀主秋飛霜的同門師弟百裏飛浪,組織了玄音樓,打著攝魂穀旗號為害江湖。”


    “何以證明?”吳可重問道。


    董長青道:“這一切全是廣空大師首座大弟子百庸大師親口對在下所言。”


    他看向端坐在貴賓席上的一位大和尚。


    那和尚忽然念了一句佛號,站起身來,手上托著一具念經的木魚。


    有人腦袋聰明,一眼看到那木魚就不由得想起寶瑩寺二寶,大叫一聲:“‘震天木魚’!”


    “阿彌陀佛!”和尚大聲道:“這正是‘震天木魚’!”


    他說著就隨手敲擊了一下。


    隻見到“砰”的一聲響。


    聲音不高,卻讓每個人清楚聽到,彷佛就在耳邊敲響一座巨鍾。


    那一聲猶如一道有形的物體,穿過耳膜,直插腦海深處。震得在場之人皆感到胸內一陣難受,五髒六腑都彷佛被這聲音牽動,口幹舌燥,眼花耳鳴。


    能有這種威力的自然非寶瑩寺“震天木魚”莫屬。


    和尚道:“貧僧百庸,此行目的是向各位表明,毀我佛寺、殺我佛門弟子之人,不是秋飛霜,而是玄音樓的百裏飛浪。”


    百庸大師在江湖上的名聲絕不亞於廣空大師,在座的江湖中人誰沒聽過他的大名?


    坐在他身邊的就是武當三子之一的木笙道人。


    他念了一句“無量壽佛!”,站起身道:“貧道相信百庸大師所言,害貧道師弟木罄的兇手,就是百裏飛浪。”


    場中之人,論名聲輩份,屬木笙最有資格,他既開口,別人自然不會再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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