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鬆明重拍坐椅道:“放肆!”


    他身邊的“鐵手神釘”木天雨冷森森地笑道:“大人不必震怒,看我擒他便是!”


    這時,另一名侍衛頭子“血手”馮四海,由樹頂上“刷!”地掠身而下。


    他手中施展一口緬刀,雙手揮舞之下,匹練般地向著獅頭怪客身上卷去。


    可是他身子尚未襲近,卻被那獅頭怪客左手的一記劈空掌力,震得倒退出五尺以外。


    木天雨一聲叱道:“你們都退下!”


    然後,這老頭子帶著一臉的冷笑,晃晃悠悠地向著獅頭怪客身邊走過來。


    獅頭怪人目睹著矮小的老人,每走一步,身子必晃動一下,而且地麵上也必然的會留下了一個足印,正是所謂的“鐵鞋步”法,看在別人眼中,尚不足為奇,可是這個獅頭怪人卻立時感到了震驚,認為來人是一個武林中罕見的對手!


    雙方距離在八尺左右的時候,木天雨定下了身子,哈哈笑道:“金天秋,你還要與老夫動手?”


    獅頭怪人冷森森地笑道:“正要請教!”


    木天雨狂笑道:“如今你已是甕中之鼇,隻怕再想脫逃也是無力了,何況你已中了老夫的‘天狗釘夕’!”


    那獅頭怪人聞言顯然大吃一驚,一雙冷電也似的眸子,透過長發,逼視著木天雨,道:“這麽說,你就是出人蠻荒的‘鐵手神釘’木天雨了?”


    木天雨嘿嘿笑道:“小子,算你還有點眼力……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何必掩飾本來麵目,在你臨死之前,你還不取下那些獅子毛,也叫大家見見足下你是怎麽個模樣?”


    獅頭客一雙閃爍的目光,左右打量了一眼,恨聲道:“我與老賊不共戴天,你等誰要是橫加阻攔,休怪金某手下無情!”言罷厲嘯一聲,陡地騰身而起,直撲蒲鬆明坐處。


    他起身之勢極快,可是那木天雨顯然也料定了他有此一著,長臂翻處,“亮銀鞭”刷啦啦一陣疾響,隨著他那矮小的身子,同時躥空而起。


    “叮!當!”兩聲脆響,兩條人影霍地又向兩下分了開來!


    那獅頭怪客足方沾地,卻又似蜻蜓點水一般地,第二次掠身而起,這一次由於和蒲鬆明距離較近之故,他的起勢又快又猛,快到令人甚難看清,他是如何一種身法,夾帶著一陣疾勁的風聲,活似一隻展翅的鵬鳥,唿嚕嚕衣衫飄風聲中,直向蒲鬆明當頭而下。


    現場全體侍衛大驚,眾聲喧嘩中,但聞得一人叱道:“射!”刷刷一排箭矢,穿空而起。


    “血手”馮四海,“金頭鷹”左飛,幾乎是同一個式子,雙雙左右兩方縱身而起。


    左飛手中的“爛銀刀”,和馮四海所施展的一口“緬刀”,分左右同時打下,獅頭客霍地一聲厲嘯,長劍旋迴著向外一展,同時左腕指尖一場,一劍一掌硬生生的把一雙強敵雙雙自空打落而下。


    像是疾轉著的風圈,他已落下身來。


    麵對著的蒲鬆明倏地自位上站起,嚇得麵無人色,獅頭客猛地一上步,掌中劍“白蛇吐信”分心就紮。


    蒲鬆明自忖必死,慘叫了一聲,仰身就倒,猛可裏,一個矮小的人影,風也似的飄了過來。


    這人隻一伸手,已然捏住了獅頭客手中所持的長劍劍尖,隨著他右手的“亮銀鞭”向後一抖,已然纏圈在蒲鬆明的水桶粗腰之上,驀地向後一抖,蒲鬆明殺豬般地一聲怪叫,已被甩出了丈許以外。


    “血手”馮四海迎上去,伸手接住,再也不敢停留,一路疾飛猛縱而去。


    獅頭客乍驚之下,才發覺出麵前那個矮小老人,仍然是木天雨。


    木天雨此時捏住了他手中的劍尖,冷森森地笑道:“金天秋,你絕難逃過老夫掌握.還是丟劍認輸吧!”


    獅頭客一瞪虎目,驀地自丹田之內,提出了一股真力,可是那股真力尚未能貫注,隻覺出一陣頭昏目眩,足下不住一個蹌踉。


    木天雨就勢鬆開了手,他胸有成竹地眯縫著一對小眼,頻頻冷笑道:“你此刻身上毒傷己自發作,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


    獅頭客此刻試提真力之下,才知他所言果真不假,可是就如此的束手就擒,他卻是不甘心的。


    隨著跟蹌的步履,他陡然大喝了一聲,用盡全身之力,霍地把身子提縱了起來,隻聽見“嘩啦!”一陣瓦碎之聲,他身子已經落在了高聳的瓦簷之上。


    木天雨想不到對方在毒傷發作之下,仍然有此功力,禁不住愣了一下,當他想到撲身追趕之時,獅頭客已然第二次縱身而出。


    顯然地,他身子已不如先前那麽靈活了。


    在嘩啦連墜的碎瓦聲中,獅頭客已然撲上了東麵的大院牆,這時那武功較高的“金頭鷹”左飛和“血手”馮四海,奉命保衛蒲鬆明,早已深人內宅,現場所餘,除了木天雨以外,都是些庸碌之輩,那裏能夠抵擋得住獅頭客如此威猛的攻勢。


    立在院牆上的一隊親兵,還不及拔刀搭箭,獅頭客身子如同火星損落一般,已然自空而墜。


    在一聲淩厲狂嘯之中,隻見他劍掌齊施,血光數現,已然有兩三名衛士翻下牆沿。


    遂見他整個身子向後驀地一仰,雙足就勢一踹牆頭,施了一招“金鯉倒穿波”,“哧——”一聲,已然失身於黝黑的夜空之中。


    這一連幾個式子,連貫地施展出來,簡直是疾快得難以令人想像!


    隨著人聲的大片喧嘩,“鐵手神釘”木天雨已如同穿林的燕子一般,刷!一聲掠上了牆頭。


    他麵上現出一種難以克製的怒容,本來是一件十拿九穩的事情,想不到由於他的一時粗心大意,竟然會坐令對方逃出了掌握之中。


    望著黑沉沉的夜空,以及牆外不遠的大片鬆林,木天雨恨恨地歎息了一聲。


    這時大隊兵勇擁到,燈光照耀之中,已有人拾梯爬上了院牆。一名哨官望著木天雨,道:“都頭,我們趕下去吧!”


    木天雨冷笑道:“憑你們……哼!”


    一排箭矢,漫無目標地發射了出去,像是射人了汪洋的大海,那裏沒有絲毫的反應。


    “鐵手神釘”木天雨擺擺手道:“不用再射了,白糟蹋箭,有個屁用!”


    望著沉沉的夜空,這位身懷絕技的怪老頭子,喃喃自語道:“……不過此人中了我的‘天狗釘’卻是事實……那怕是傷了一點,要想逃命,卻也是萬難不易了……”


    隨後,他轉臉望向那名哨長道:“明天天一亮,多帶些人,到樹林子裏去搜,看看這人的屍體在不在裏麵?”說罷,憤憤地縱下了牆頭。


    此時此刻,在濃密茂盛的樹林子裏,那披戴著獅發的刺客金天秋,正自漫無目的地狂奔著。


    他足下邁著淩亂踉蹌的步子,顯示出他身上所中的毒物,發作得愈加厲害了。


    這一陣長時的奔跑,足足有個把時辰……


    在毒傷之下,仍然能有如此體力支持,如此腳程,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


    一線黎明前的曙光,穿枝直下。


    獅頭客卻在此時,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伸出一隻手,用力地摘下了頭上所披戴的獅子長發,現出了這個人原有的本來麵目,隻見劍也似的長眉,星星也似的俊目,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少年。


    如果再仔細地看看,迴味一下,就不難想像出,這個人原來就是當初送交人頭木匣的那個青衣少年,兩個人原本就是一個人的化身!


    這時,他顯現出一種極度的疲勞,通體上下,早已為汗水所濕透,當曙光緩緩地移過時,他麵上所現出的顏色,是一種近於死亡的青白色……


    由此望向林外,不過是一箭的射程,而且,金天秋內心所期盼的也是希望到達林外,可是隻這一點點的願望,卻難以達到!


    他在散滿了枯葉的地麵上,用力地爬……可是最終再次的又倒下去,這一次真正的是不能動了。


    少女梁尚潔,是這附近出了名的美人兒,今天,她穿著一襲紫色的長裙,小蠻腰紮得緊緊的,看上去似乎更顯得標致了。


    每天,天剛亮的時候,她都會由對麵的“五鳳樓”走出來,米到樹林子裏,練上一趟劍,然後再迴去,幫著哥哥梁一波和小夥計“鐵頭兒三”,照顧著把店開開,這裏所賣的是出了名的好酒——“美人醉”,其實,凡是來此吃酒的客人,隻要能夠望上梁姑娘一眼的,不用喝酒,也就夠暗自銷魂和陶醉了。


    在林子裏勉強地走了一趟劍,不知怎麽,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懶散。


    插劍迴鞘,她微策著一雙杏眼,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五鳳樓”的五麵酒旗子,在晨風裏獵獵地飛舞著,那長長如帶的一彎溪水,無日夜不在淙淙有聲地流著。


    兄妹二人本不是幹這行的,為了某種原因跑到了這裏,卻糊裏糊塗的又開了這麽一家酒樓,其實,誰又指望著這一行吃飯呢?在這種荒郊野地,一天也來不了十個八個客人,生意自然是談不上什麽興隆了。


    看著東方的那輪紅日……遠處的山……蔚藍的天!一刹時,她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孤獨,盡管說兄妹二人,都有一身自負的武功,可是跳出武功之外,人生似乎還應該有許多別的東西!


    而此刻,梁尚潔不由暗自忖思著:“我又在追求些什麽呢?”


    低著頭,邁動著無力的步子,腳下是一雙深色藍布的雙麵弓鞋,還是娘在世時,親手縫製的,兒時的記憶,昔日的親情,曆曆由眼前掠過……曾幾何時,這些溫馨的往事,隻能憑著迴憶,平添幾許惆悵罷了。


    梁尚潔抬起一隻纖纖細手,拭去了眼眶的淚痕……忽然,她定下了步子,意外地看見了什麽!


    就在她身前不遠,她看見了一個倒在地上的人,像是死了一樣的,直挺挺地躺著。


    梁尚潔緩緩地走過去,低下頭細細地打量著。


    這個人好像還沒有咽氣,在她低頭看望之時,卻張開了眸子,他那含有強烈求助的目光,隻是對著她深深地一瞥,卻又閉上了,在他臉上染著泥沙,身上也都是,不勝狼狽!


    梁尚潔吃驚地道:“你這個人是哪裏來的?為什麽倒在樹林子裏?”


    那人再次地睜開眸子,像是施出了全身的力量,抬起了一隻手,指向腿步,掙紮著吐出了一個“毒!”字,一下子就昏死過去。


    梁尚潔嚇了一跳,這個人他從來也沒有見過,自己既然撞見了這種事,卻怎能見死不救?


    當下,匆匆彎下身子,果然發現那人左麵大腿,染有一片血漬,像是還臃腫著。


    梁尚潔想了想,卻也顧不得避什麽嫌疑,當下伸出雙手,把這個人抱起來,隻覺得這人好高好重……更令她驚異的是,在他背後還背著一個紫蛟皮製成的長劍劍鞘,隻是其內的寶劍,卻不知拋落何處去了。


    梁尚潔吃力地抱持著他,步出林外,一眼看見“鐵頭三”正由“五鳳樓”內推門而出,這小子腦門上,貼著巴掌大小的一塊膏藥,挺高的個子,生就一副憨相。


    梁尚潔高聲喚道:“鐵頭三快過來!”


    鐵頭三一迴頭,馬上跑過來,氣籲喘喘地道:“小姐,這是怎麽迴事?這個人是誰?”


    梁尚潔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被毒蛇咬了,你快抱他進去!”


    鐵頭三接抱過來,結巴地道:“毒……蛇?咬……在哪裏啦?”


    進了“五鳳樓”,鐵頭三一個勁抱著這個人進入到後麵梁尚潔的房子裏,用力地把他放在了床上。


    梁尚潔隨後進來,見狀正想說什麽,可是救人心急,也就未加阻止。


    她急切地關照鐵頭三道:“你快去煮一大鍋熱水,另外把我哥哥摘的草藥,用咱們家美人醉熱上一碗。我看這人傷很重,晚了可來不及了!”


    鐵頭三道:“少爺呢?”


    梁尚潔道:“還沒迴來。”


    說時雙手一分,用力撕開了那人負傷腿的褲管,現出了染有血漬的傷處。


    隻見傷處,顯著地插著半截黑色的釘樣的東西,梁尚潔一驚道:“哎呀……原來他是中了暗器!我還當是被蛇咬了呢,你快去吧!這裏有我呢!”


    鐵頭三答應了一聲,趕忙跑開。


    梁尚潔伸手在這人胸前摸了摸,還有點熱氣,當下驕指在對方“心坎”“靈台”“誌堂”“氣海”等多處穴道上各點了一指,這人顯然地顫抖了一下,鼻中似乎哼出了聲音。


    梁尚潔附在他耳邊道:“你聽著,你受了很重的毒傷,我在為你醫治,是我父親傳下的老法子,可不見得一定有效,你願意一試麽?”


    這人仿佛自遙遠的西天,拉迴了遊魂一線,他鼻翅張動,經過了一陣疾劇的唿息之後,才勉強地張開了一線目光。


    梁尚潔順手拿過了手巾,為他擦了一把,擦去了他臉上的汗珠,和那些汙染的泥沙。


    出乎意料之外,所現出的竟是一張極為英俊的少年麵容,梁尚潔微微呆了一下,不知怎麽,反倒覺出不大自在了,她的臉紅了一下,卻又附在對方耳邊,照前樣的又說了一遍。


    少年這一次似乎是明白了,他點了點頭,卻又陷於昏迷沉睡之中。


    梁尚潔再看他傷處,已呈現出一片黑紫之色,分明所中毒傷,極為劇烈,偏偏哥哥梁一波這時外出,少了一個得力的幫手。


    她知道如果毒性劇烈,那是絲毫也耽誤不得的,眼前這個人,本來是不應該使她如此過份的關懷,可是卻也說不上來,她為什麽會這麽獨獨對他垂青?這時鐵頭三把應用的東西都搬了過來,梁尚潔要他把這少年扶得坐起,然後親自為他灌下了一杯藥酒,酒性借藥力一引,立時發作起來。


    眼看著這負傷的少年,刹時之間周身火熱,遍體汗下,卻隻是緊閉雙目,口中發出連串的呻吟之聲。


    鐵三頭怔道:“小姐,我看這個人是沒救的了。”梁尚潔道:“不一定,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來,你扶住他。”


    鐵頭三用力地扶起了這人身子,梁尚潔輕歎一聲道:“我看他中毒太深.這藥力隻怕不及!”


    鐵頭三道:“那可怎麽辦?”


    梁尚潔忽然彎曲身子,張開櫻唇,吮住了那人的傷處用力的吮吸著毒血,吐向盆中,一連數十口,直把鐵頭三看得目瞪口呆。


    那少年傷處,本是血色黑紫,數十口之後,才慢慢地轉為鮮紅。


    梁尚潔取藥酒漱了口,再看那少年,已然沉沉入睡,看著他那一張漲得通紅的俊臉,由不住微微地歎息了一聲,一時粉臉上泛出了兩朵紅雲。


    鐵頭三結結巴巴地道:“小姐,你這是幹什麽?……為一個野小子犯得……著麽?”


    梁尚潔道:“怎麽犯不著?這個人看樣子也不是什麽壞人……你少討厭!”


    鐵頭三伸了一下脖子,道:“我也沒有說什麽呀,得了,小姐你去歇息一會兒吧,這家夥有我來看著。”


    梁尚潔道:“你去照顧生意吧,這裏有我。”


    鐵頭三怔笑道:“這倒是希罕,小姐你……”梁尚潔跺腳道:“少討厭,還是走你的!”


    鐵頭三還是真怕這位姑娘生氣,當下一翻白眼道:“好……好……走走……”


    說著整理了一下東西,向外步出。梁尚潔道:“還有,過一會後他醒了肚子一定很餓,你給準備一碗麵!”鐵頭三點點頭說:“行!”


    梁尚潔道:“把西麵那間屋子拾掇出來,讓他等會好歇養。”


    鐵頭三征道:“怎麽,小姐你還要留人家住下呀?”


    梁尚潔麵色一紅道:“你知道人家傷要多久才好呀!叫你做你就做,少囉嗦!”


    鐵頭三迴過頭,直皺眉,梁尚潔道:“要是有什麽人來打聽這個人的信息,你就說不知道,對外人也不要提起來,知道吧?”


    鐵頭三說:“知道啦……從我鐵頭三嘴裏,別想露一個字兒!”


    他走了之後,梁尚潔又找出了一丸丹藥,為負傷的少年服下,卻發現那少年一身衣服髒透了,她就找出一套哥哥的衣服,比了比,和他大小還合適,正想為他換上,可是卻又覺出不大好,人家是個男人,自己一個姑娘家那能動手剝人家的衣服呀!


    想了想,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隻好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又把他身子輕輕放下。


    無意之間,卻發現那少年隨身還帶有一個皮袋子,其內脹鼓鼓的,也不知裝些什麽,試著用手摸摸,裏麵軟軟的……


    她一時好奇,忍不住輕輕打開一條縫,伸手進入袋內摸了一下,嚇了一跳,再看,原來是一個金黃色的亂發,也不知是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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