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傑笑道:“方某人可不敢這麽狂妄。”


    “那麽,”青衣漢子冷笑一聲道:“石補天自己束手無策的事,你憑甚麽膽敢把它挑了起來?”


    方仁傑笑道:“朋友,我要的僅僅是一個活口。”


    青衣漢子冷笑道:“千兩黃金的賞格固然頗具誘惑力,但你曾考慮到此事的後果麽?”


    方仁傑笑了笑,說道:“區區敬謹請教!”


    青衣漢子正容說道:“我不妨老實告訴你,你這位職業兇手,隻要一沾上我們這個組織中的事,你就再也別想保持你那與世無爭的超然立場了。”


    方仁傑笑問道:“有這麽嚴重麽?”


    青衣漢子冷哼一聲,說道:“信不信由你!”


    方仁傑笑道:“方某人自從出道以來,好像還不曾碰上過一宗算得上是夠嚴重的事兒。”


    青衣漢子道:“所以,你偏要碰上一碰?”


    方仁傑連連點首,說道:“正是,正是……”


    青衣漢子冷然截口道:“你曾聽說過,本組織中有人栽過觔鬥麽?”


    方仁傑一挑劍眉道:“以往是下曾聽說過,但今宵……嘿嘿嘿……”


    青衣漢子截口冷笑道:“別鬼叫了,既然你覺得忠言逆耳,再說上千遍、萬遍也是廢話。”


    微頓話鋒,又沉聲接口說道:“亮兵刃!”


    方仁傑一指插在他領子上的折扇,淡淡地一笑,道:“這就是我的兵刃,但我認為,對付你閣下,還用不著去驚動它!”


    青衣漢子冷笑一聲:“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斤兩!”


    話出招隨,一掌擊向方仁傑的前胸。


    他那一掌,在普通人看來,除了覺得快速之外,似乎並無出奇之處。


    但看在方仁傑這位大行家眼中,卻禁不住星目中異彩一閃道:“好掌法!”


    他口中讚得爽快,但行動上卻是慢吞吞地,以毫發之差,避過對方那快速無匹的一掌,顯得驚險已極。


    但那青衣漢子卻是得理不饒人,一掌快似一掌,一招狠似一招,展開一連串以快製快的搶攻。


    方仁傑一麵妙到毫巔地閃避著,一麵朗聲笑道:“朋友,你不動兵刃,怎能秤出我的斤兩來哩!”


    說來也真令人喪氣,外表看來,那青衣漢子的每一掌,分明都已擊中對方的要害,但實際上卻都是以毫發之差,被方仁傑避了開去。


    片刻之間,青衣漢子已攻出二十多招,卻是連方仁傑的衣邊,都不曾沾上一點兒。


    這情形,可不由他不越打越心寒了。


    就這當兒,方仁傑卻嗬嗬一笑道:“朋友是認為我方仁傑不堪承教,才不肯亮出兵刃來?”


    青衣漢子冷笑一聲:“你既然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話聲未落,“嗆”地一聲,一道寒閃,向方仁傑攔腰橫掃而來。


    一式“旱地拔蔥”,使得對方那要命的一式橫斬,擦著他的腳底掃過,並脫口讚道:“好一把緬刀!”


    這迴,卻是不讚刀法,而稱讚起對方的兵刃來。


    但事實上,青衣漢子那把緬刀,固然是上乘佳品,而其內家真力與刀法上的造詣,也夠得上稱為第一流的。


    因為,那緬刀既能不著痕跡地,當作腰帶圍在身上,則其柔軟程度自不難想見。


    而以如此柔軟兵刃,於匆促之間,能用以攻敵,則青衣漢子的內家真力,與刀法上造詣之佳,也不難想見。


    但令人氣煞的是,方仁傑卻隻讚刀而不讚人,而且,自搏鬥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始終是在閃避著,而不曾反擊過一招半式。


    這情形不但使那青衣漢子越打越心寒,恨不得肋生雙翼,能夠飛遁出去,連那兩位武林盟主手下的糾察隊隊員,也震驚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至於那些遠遠地圍觀的賭徒們,他們的震驚程度,那就更不在話下啦!


    片刻之間,又是二十招過去。


    方仁傑嗬嗬一笑道:“朋友,禮讓也該有個限度,如果還有甚麽壓箱底的本領,也該使出來了。”


    青衣漢子手中的緬刀,使得“唿唿”作響,但一雙精目,卻在滴溜溜地直轉。


    方仁傑入目之下,又嗬嗬大笑道:“朋友好像是準備腳底抹油了,在下還沒迴敬過一招半式呢,如果這麽一走,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吧!”


    “放屁!”青衣漢子可能是因為對方一語道破他的心事,而老羞成怒接道:“你以為你已經贏定了?”


    <strong>殺人滅口複自戕</strong>


    方仁傑笑道:“在下可不敢這麽狂妄,不過,如果閣下已經秤出了我的斤兩,那我就要迴敬你啦!”


    青衣漢子冷笑一聲,道:“沒人阻止你反擊!”


    方仁傑嗬嗬大笑道:“好!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一頓話鋒,沉聲接道:“撒手!”


    青衣漢子可真聽話,方仁傑口中的“撒手”二字才出口,他手中的緬刀,已到了方仁傑手中。


    而且,方仁傑是以右手的食中二指夾住對方的刀葉,就像是夾住一根燈草似地,那麽輕鬆暇豫。


    左邊的灰衣老者笑問道:“是否要咱們兩個幫你押解人犯?”


    “正是。”方仁傑含笑接口說道:“完成任務之後,我一定以獎金中的一成為酬。”


    千兩黃金的賞格的一成,就是一百兩,這手筆也算是夠大方的了。


    但兩位灰衣老者卻連連搖手,並由右邊的一位說道:“方公子,協助押解人犯,乃是我們份內之事,所以以公子所獲獎金之一成為酬的話,我們隻有心領了。”


    這時,那青衣漢子又冷笑一聲道:“你也不問問我,是甚麽來曆?”


    方仁傑笑道:“我自信有辦法可以問出你的來曆,但我的任務隻要能抓住活口就行了,所以,我不願自找麻煩。”


    接著,他目光一掃那些遠遠地圍觀的賭鬼們,朗聲說道:“諸位兄台!兄弟因要事必須立即離去,不能奉陪諸位玩玩兒了,且等迴來後再玩個痛快吧!”


    他一頓話鋒,又扭頭向那位原先的“寶官”招招手道:“老兒,請取文房四寶來,貴場代我支付的銀子,我寫好字據,明天你派人向‘四海錢莊’去提取。”


    那老頭連忙諂笑道:“好的,好的,小老兒馬上就拿來。”


    邊說著,邊已三步並作兩步地匆匆離去。


    這當口,那青衣漢子卻低聲說道:“方公子,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方仁傑笑問道:“你閣下打算如何商量法呢?”


    那青衣漢子低聲接道:“如果方公子能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則除了我身上的貓眼石,可以相贈之外,另外還有價值高於千兩黃金的禮品……”


    方仁傑截口笑道:“朋友是聰明人,怎麽說這種笨話哩!”


    青衣漢子一愣,說道:“方公子此話怎講?”


    方仁傑含笑接道:“閣下想想看,你這個人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那顆貓眼石還能跑到別人手中去麽!至於夠價值高於千兩黃金的禮品,固然頓具誘惑性,但如果我貪圖這點便宜,而自毀信譽,那我以後就不用在江湖上混啦!”


    青衣漢子蹙眉問道:“方公子如果覺得代價太低,何妨自己開個條件出來試試看?”


    方仁傑正容接道:“這些,閣下還是留著去和石盟主說吧!隻要你能和石盟主合作,我想,你不但不會有罪,而且可能還有功……”


    原先那位寶官,捧著文房四寶迴來了,一麵哈腰諂笑道:“方公子,文房四寶來了!”


    “謝謝你!”方仁傑接過文房四寶,就在賭桌上攤開紙條,振筆疾書起來。


    可是,當他把那張向“四海錢莊”取銀子的字條寫好時,慘變突生,隻聽那青衣漢子“哎喲”一聲立即倒了下去。


    方仁傑應變的速度,可的確是快得驚人。


    就當那青衣漢子遭受暗算,身軀將倒未倒之瞬間,方仁傑已飛身而起,並震聲怒叱道:“鼠輩!抓住你這個活口也一樣!”


    原來那暗算青衣漢子的,是一個年約五旬的短裝老者,那一副裝束,就像是當地的土老兒。


    他本來是雜在圍觀的賭鬼們的當中,可能是自覺沒有把握逃出方仁傑的手腕,才遲遲不敢下手。


    一直等方仁傑在寫取銀子的字條,因而分神之際,才迅速地發出暗器,將青衣漢子殺以滅口。


    而且,他暗器出手之後,根本不看結果,就立即飛身穿窗而出。


    這情形在那短裝老者的想法中,憑著他自己的高明身手,隻要能夠爭取得對方片刻之間的慌亂,他就可以安全脫險的了。


    可是,他所遇上的對手實在太高明了。


    他方自穿窗而出,方仁傑已怒叱著,如影隨形地追撲過來。


    這位短裝老者的身手,可委實是相當高明。


    此情此景之下,他居然一點也不驚慌,奔馳的速度並未稍減,卻是揚手三點寒星,成“品”字形向方仁傑射來,暗器業已出手,才嗬嗬大笑道:“姓方的,你且嚐嚐老夫的‘子母磷火彈’的滋味……”


    “子母磷火彈”這幾個字,似乎使方仁傑吃了一驚。


    隻見他雙掌齊揚,一股陰柔暗勁,逼得那一點寒星升高丈五以上,他自己卻借那勁猛打千斤墜,足尖一點地麵,橫竄三丈之外,同時口中並振聲大喝道:“大家趕快爬伏地麵!”


    他於電光石火之瞬間,避開危險地帶,並還招唿賭場內的人爬伏地下,以減少傷亡,算得上是應變神速,而又顧慮周到。


    可是,他這些應變措施,都算是白費了。


    因為,那短裝老者所射出的三點寒星,並非甚麽“子母磷火彈”,不過是三枚普通的淬毒“白虎釘”而已。


    方仁傑匆促之間,無法細察而受了一場虛驚,但那短裝老者卻已借著這一短暫的緩衝時間,飛射出十五六丈之外了。


    方仁傑苦笑一下之後,振聲怒叱道:“鼠輩,今宵你如果能逃出我的手腕去,‘方仁傑’三個字倒過來寫!”


    怒叱聲中,人似天馬行空,一晃而前,就這一晃之間,雙方的距離已縮短了五丈以上。


    那短裝老者逃奔的方向,是指向“富春江”的碼頭邊。


    看情形,此人必然是精通水性,認為隻要能逃到江邊,就逃生有望了。


    但後麵的方仁傑,身形每一起落之間,就使雙方的距離縮短一丈以上,因而短裝老者距江邊還有二十丈左右時,方仁傑卻已迫近到三丈距離之內了。


    這情形,迫得那短裝老者驚急交迸之下,又是揚掌三枚“白虎釘”。


    方仁傑入目之下,嗬嗬大笑,說道:“鼠輩,你這‘子母磷火彈’,怎麽會失效了?”


    笑聲中,左手摺扇輕揮,三枚“白虎釘”悉數被他撥落,而雙方的距離卻已縮短到一丈左右,同時,短裝老者距江邊,也不過十來丈了。


    像短裝老者這樣的高手,十來丈的???離,隻要兩個起落,就可縱入江中。


    但後麵的方仁傑,已不容許他有兩個起落的時間了。隻見方仁傑有若天馬行空似地,越過短裝老者的頭頂上空,將其截住,並淡然一笑道:“想借水遁麽,先得露兩手才行。”


    方仁傑方才這一躍之勢相當強勁,不但超越短裝老者之前,而將其截住,而其本人也到了碼頭邊緣。


    這就是說,方仁傑這兩句話,是背著江水向短裝老者說的。


    短裝老者一見逃既不可能,而眼前的情景,卻觸發了他的靈感和兇性。


    於是,他不假思索,大吼一聲:“老夫跟你拚了!”


    叱聲中,人已像一頭瘋虎似地飛身內方仁傑撞了過來。


    短裝老者這一著,可算是相當的絕。


    因為像目前這種形勢,除非方仁傑的功力是絕對的高過短裝老者很多,否則,就隻有向旁邊閃避之一途。


    在短裝老者的想像中,方仁傑的功力高過他很多,是不容懷疑的,但他自信決不致高到可以容他全力一撞的地步。


    同時,他也料準方仁傑還是要活口,不會對他驟下殺手。


    像這情形,對方仁傑而言,時間與空間,兩方麵部不容許他有緩衝的餘地,任何人處此情景之下,也會不加考慮地向旁邊閃避。


    隻要方仁傑向旁邊閃避,短裝老者就可以進入江中,一到江中他就得其所哉了。


    這就是短裝老者這一著之所以稱為絕的原因。


    不錯!這一切恰如短裝老者所預料。他一頭撞了過去,方仁傑似乎有點手足無措,連忙向旁邊閃了開去。


    於是,短裝老者毫無阻礙地,一直衝向江中。


    就這刹那之間,短裝老者算得上是大喜過望,全身輕飄飄地,大有羽化而登仙之感。


    可惜的是,短裝老者這種羽化而登仙的感覺,太短促了。


    也可以說,他那種羽化而登仙的感覺剛剛升起,就陡地全身一涼,有一種沉落的感覺。


    這可並非表示他已經落入江中了,而是落入了方仁傑的健腕中。


    原來,方仁傑方才向旁一閃的同時,卻是電疾揚手,由背後一把將衝向江中的短裝老者夾領子抓住了。


    短裝老者心頭“不好”的念頭還沒轉完,但覺全身一麻已沒法動彈了,耳邊並傳來方仁傑的輕笑道:“老鬼,春寒料峭,又是黎明前最冷的時節!可不適宜遊泳啊!”


    短裝老者冷笑一聲,說道:“你少說風涼話!”


    方仁傑將短裝老者向肋下一挾,一麵往迴走,一麵笑道:“老鬼,不要緊張,我還是像對方才那位被你殺以滅口的朋友一樣,要的是活口。”


    短裝老者一挫鋼牙道:“小輩,你的如意算盤打不通的。”


    “我不信。”方仁傑很自信地含笑接道:“如果再有人能在我的手中將你殺死,我才真算是佩服他了!”


    短裝老者沒有接腔。


    同時,方仁傑也似乎覺得肋下的短裝老者有點兒不對勁。


    他念動心驚,連忙低頭察看。


    真是不看還好,這一看卻使他臉色大變,一挫鋼牙,恨聲道:“好狠毒的手段!”


    原來就這刹那之間,他挾著的短裝老者已斷了氣,臉色也是一片紫色。


    這情形,已很明顯,短裝老者口中裝有毒牙,當他眼看沒法脫險時,就借方才那一挫鋼牙的機會,咬破毒牙自盡了。


    方仁傑放下短裝老者的屍體,苦笑著低聲自語道:“一夜之間,連受兩次挫折,這一千兩黃金可真不容易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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