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棄舟登岸,見這白骨教君山分壇大事,建築得甚是雄偉,氣勢不凡,一麵兩根白骨交叉的黑色大旗,在寨門之上,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行至寨前,兩個臂佩白骨標誌的壯漢,迎上前來,恭身問道:“貴客可是赴會之人,請賜名帖,以便轉報我家舵主親自迎接。”


    侯震含笑答道:“老夫等特來觀光,無須驚動貴上,即煩引往賓館如何?”


    那兩壯漢見五人雖然不肯通名,但氣宇神情,均非俗習,未敢怠慢,遂分出一人,引往赴會群俠休息之處。


    侯震等來到賓館,見濟濟群雄,不下二三十位,其中一個白發紅顏的頎長老者,正是此次怒傳俠義柬的,湘江漁隱周洪。


    周洪一見侯震,急忙趨前迎接,拱手嗬嗬大笑道:“侯二哥行俠江湖,宛如天際神龍水燕雲,行蹤無定,小弟無處相遇,隻得投柬貴幫主壇,不想果然得訊趕來,義薄雲天,心銘不已,丐仙為何不見?貴友恕我眼生,請先入座,再為這些舊雨新知,一一引見吧!”


    侯震笑道:“小弟正遊三峽,偶然得悉周兄與白骨群兇,中秋在此訂約之事,特地趕來,家師兄則因君山這些穴內螻蟻,何當諸位賢豪一擊,況另有急事,乃親率三四兩師弟,遠下苗疆,命我率同武林後起之秀,世侄石中英,索英珠二人,來此略效微勞,聽候差遣,這位兩淮隱俠鐵簫漁子江澄,與這位歐陽實壯士,卻係途中相遇,聯袂而來,觀光盛會。”


    周洪忙與汪澄,歐陽實二人,互道欽仰,仰導入座。


    侯震打量座上群雄,泰半當年舊識,知名之士計有武當名宿一鷗子,嵩山少林寺慈惠禪師,華山怪俠卓軼凡,洛陽四傑,安氏兄弟等人,其中慈惠禪師,曾主持少林羅漢堂,一鷗子則比現任武當掌門人滌塵道長,還長一輩,心知各派雖因此次君山較技,是白骨教分壇所定,掌門人不屑親臨,但亦絲毫未敢輕視,各派本門中隱名能手,來此助陣,並暗窺白骨教虛實,自己知道中英等,不喜以師門名望驕人,遂未向眾人說明雙英來曆,略為引見。座中各人,均有多年未晤,相與執手寒暄,互傾積緒。


    時到午牌,用罷酒飯,略進香茗之後,白骨教君山分壇舵主黑虎錢剛來到賓館,向湘江漁隱周洪,抱拳笑道:“周大俠貴友如已到齊,請往後寨一會。”


    周洪笑諾,群俠紛紛起身,由黑虎錢剛前導,行往後寨。


    轉過幾幢房舍,即是一片廣場,場上東西搭有兩座看台,距約數丈,東看台上,白骨教中眾人,已先相候,周洪揖客登台,各自就座,再看南麵搭的那座擂台,高約丈許,兩旁設有扶梯,正麵台柱之上,懸著一付泥金對聯:“白骨本無雙,願舉世英雄,入吾教下;哀牢真樂土,集武林絕學,在此山中!”中英看罷,與英珠相顧一笑,那位武當名宿一鷗子,卻從鼻孔裏冷笑一聲道:“好狂妄的口氣!少時我這山野散人,到真要瞻仰瞻仰這舉世無雙的哀牢絕學!”


    湘江漁隱周洪,見敵我雙方,人均到齊,遂走到台口,向東麵主台諸人,略一抱拳說道:“白骨教中諸位高朋貴友,在下周洪,多年隱跡湘江,釣竿漁舟,不聞世事。春初,我師侄謝萬川所主持的長安振興鏢局,護運紅貨一批,路過嶽陽。為貴教門下所劫,保鏢之人,雨雪風霜,刀頭劍底,博些蠅頭微利,以贍妻子,哪裏禁得起偌大賠累,謝師侄得訊後,即親到貴教君山分壇,以江湖道義,懇請貴教賜還鏢銀,貴教君山分壇錢舵主言道:‘振興這點鏢銀,根本看不在眼內,不過是哀牢白骨教門下,要想藉此瞻仰瞻仰中原武學而已。’一言不合,彼此動手,謝師侄敗在錢舵主的掌下,這才到在下所屠綠竹村中求助,在下久厭江湖風波,歸壑之雲,本不再作出岫之想。然因謝師侄一再相求,又久仰貴教教主戚神君,哀牢絕學,震壓武林,這才柬邀昔日良朋,約定今日來此拜會,風聞貴教哀牢主壇之中,寶藏無限,對我謝師侄所保那點鏢銀視同草芥一般,可否看在江湖道義賜還,以全他身家性命。然後再彼此互相印證所學,不論勝負,盡歡而散,為這血雨腥風的武林之中,永留一段佳話呢!”


    白骨教君山分壇舵主黑虎錢剛,聞言亦自東麵主台上起立,走到台前,向周洪微一拱手,發言道:“周大俠所雲,若提前數日,句句可稱金玉良言,但此刻說來,卻已有變,本教龍頭教主戚神君,廿載哀牢,深研武術秘奧,亟願以所得精粹,公諸武林同好,以期萬派合流,放一異彩!故聞得周大俠與錢某中秋之約,欣喜異常,特傳龍頭朱諭,派本教護法降龍羅漢法塵,千臂柳青,及內伸堂九幽堂獨角鬼王尹香主慶,白骨堂毒心陰掌雲香主涵,青磷堂奪命神刀鄧香主伸達等位,同下三湘,聯絡赴會群雄,共歸本教,同研‘白骨玄經’,武林絕學!至於鏢銀一節,誠如周大俠所言,本會哀牢主壇,寶藏堆積如山,這戔戔之數,原是錢某想藉此機會,與各位赴會群雄,切磋武學,才戲加劫留,各位大駕一到,本應即時奉還,詎料本教柳護法四日之前,突被小人暗害,而此人現在周大俠的貴友之中,這一來,彼此仇怨,便非一言可解,但適才本教九幽堂香主命錢某傳言,周大俠與赴會貴友,如肯同入本教,共昌武學,則尹香主等,迴複龍頭教主之時,必對暗害柳護法之事,負責擔待。否則即請往南麵所設擂台之上,各憑所學,以十陣定輸贏,周大俠貴方若勝,振興鏢銀,自當奉還,白骨教君山分壇,並從此解散。倘若本教得勝,則請各位齊入本教教下,同受教主慈悲,否則便須暫留此間,聽候主壇發落了!”


    湘江漁隱周洪聞言,兩道壽眉,往上一聳,正要答話,侯震已然離座,走到他身後,輕拍周洪右肩道:“周兄!小弟代你一言。”


    周洪見是侯震,知他江湖經驗老到,素來作事沉穩,必有話說,笑諾後讓,侯震向錢剛含笑言道:“錢舵主!你說的是哪裏話來?你看擂台上的那付對聯,分明武林絕學,以哀牢為主,江湖各派,數白骨稱尊!我們這些草莽武夫,哪裏當的起什麽‘大俠’‘群雄’稱號!老夫所要請教的是,既然貴教主壇寶如山,將‘振興’百萬鏢銀,視同草芥,卻又為何在這三湘地麵,打家劫舍,欺淩良善,弄得這九百裏洞庭,煙水含羞,君山左近,更是烏煙瘴氣!遊人裹足,所為何來?適才錢舵主言道,貴教護法柳青,被人暗害,老夫坦然相承,千臂確係在四日之前,城陵磯上,喪命在我世侄,江湖末學無名小輩的石中英之手,但絕非如錢舵主所言暗害,乃係對麵互相動手過招,千臂藝業不敵,我石世侄得報父母之仇而已。貴教雲香主當時亦在場觀戰,不過他見機先逃,但已足可證明老夫所言,絕非虛話。彼此既已成仇,空言何益?我等既然敢闖虎穴龍潭,則劍樹刀山,亦無所懼?到是錢舵主所雲十陣賭輸贏,還有幾分英雄本色!話完就請派人上擂,我方若敗,你說暫留此間,便項上人頭,任意摘取,倘若竟在貴教主所傳‘絕學’之下僥幸,則請錢舵主不要自食其言,於願已足!至於要我等全歸白骨教下,錢舵主你順著老夫手指細看,不要說是武當名宿,少林高僧,華山怪俠等要嗤之以鼻,就是我這沿門托缽的窮家幫徒,也不敢欺師滅祖,寅緣高攀,再說你那‘哀牢樂土’之中,又豈真容得下我們這些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再若多言,你是自取其辱!”


    巧手魯班侯震,這一番話,尖酸刻薄,不但頂得個黑虎錢剛,張口結舌,就連西客台群俠,亦均暗暗稱讚!一鷗子首先一挑大拇指道:“侯老二!真有你的,我看你這‘巧手魯班’,要改成‘巧口蘇秦’才對,石索兩位小友,一見麵我就覺得,明珠仙露,迥異凡流!到還料不到那大的千臂柳青,竟喪在石老弟之手,又說是報的父母大仇,難道是我昔日故人,瀟湘三俠聖手昆侖小諸葛之子麽?”


    侯震這才向眾人介紹雙英來曆,群俠一聽竟是武林雙奇的衣缽傳人,莫不另眼相看。


    這時黑虎錢剛,被侯震一番話,說得滿麵羞慚,心頭火發,迴身向降龍羅漢法塵及獨角鬼王尹慶請準,手執得意重兵刃,典韋雙戟,縱身南麵擂台之上,指名侯震索戰。


    侯震莞爾一笑,正待上台對敵,英珠卻一把將他拉住道:“殺雞豈用牛刀,這等毛賊,世伯何必動手?”


    侯震不知英珠又要出什麽的花樣,隻得站定。英珠一推歐陽實道:“大個子!拿你的銅娃娃,上台去替你侯大爺把黑小子打跑,可不準打死,迴來晚飯給你加五斤牛肉!”


    歐陽實一聽這頭一架就讓他打,晚上還加牛肉,連忙抓起他那一百零八斤的獨腳銅劉,衝英珠憨然一樂,走往擂台。


    那君山分壇舵主黑虎錢剛,在擂台之上,手執一對镔鐵典韋戟,正在耀武揚威,等待侯震廝殺。卻見西客台上,走下這麽一位巍然半截黑塔似的巨人,也不施展輕功,慢慢由台側扶梯走上,懷抱一支看來極為沉重的獨腳銅劉,往自己下方一站,傻笑嘻嘻,一言不發。


    錢剛不由心中氣往上撞,暗想侯震老賊,太以欺人,我黑虎錢剛,十餘年鍛煉的鐵沙掌力,擊石如粉,掌中這對典韋雙戟,也不知會過多少成名英雄,振興鏢局總鏢頭金刀無敵謝萬川,藝業不俗,照樣敗在自己手上,這頭一陣便派出這麽一個猛漢,傻大黑粗,除了看來頗有幾斤笨力之外,一無奇處,分明消遣自己。但人已上台,說不上不算。隻得把掌中雙戟,左右一分,沉聲喝道:“傻漢不知天高地厚也來送死,趕快進招。”


    歐陽實衝他嘻嘻一笑道:“黑小子!我一動手,你就完了,你先來吧!”獨腳銅劉仍然斜抱懷中,也不開招立勢,巍然不動。


    這時東西兩邊台上,各為己方擔心,湘江漁隱周洪,知道黑虎錢剛,武功不弱,生怕頭一場便挫了銳氣,本待自己上前,聽錢剛指名侯震,暗想侯震武功與己仿佛,當可無慮,誰知英珠卻把歐陽實支去應戰,他不知底細,心方忐忑,忽聽慈惠禪師,向一鷗子笑道:“畢竟英雄讓少年,道兄你看這歐陽壯士,外濁內秀,站在台上,巍如山嶽,看來已得以靜製動的內家真訣,這黑虎錢剛,卻驕氣已現,恐怕要吃大虧呢!”


    周洪聞言,再留心細看台上,他功力本來甚高,果然看出歐陽實蘊勁藏鋒,黑虎錢剛卻心浮氣盛,滿未把對方看在眼內,穩躁相形,心才略放。


    東麵主台之上,別人尚認為黑虎錢剛,穩操必勝,但雲涵心中雪亮,這黑大個一身出奇的橫練功夫,那日淩晨,連中自己的白骨陰風掌力,竟絲毫未受傷損,錢剛恐怕難逃一敗。


    這時擂台之上,黑虎錢剛見歐陽實不肯先行動手,越發有氣,暗想自己镔鐵典韋戟,每隻四十斤,也是極重兵刃。


    這大漢無非想一力降十會,到與他先鬥鬥膂力如何!暴喊一聲:“傻漢接招!”左右雙戟,一齊掄圓,帶著唿的一片極勁風聲,“泰山壓頂”,猛往歐陽實當頭下砸。


    歐陽實見他雙戟下砸,威勢不凡,也一聲大叫道:“黑小子!咱倆幹幹。”


    右手攢住銅劉獨腳,左手托住銅劉後頸,“嘿”的一聲,“架海金梁”往上硬接。


    錢剛見對方果然硬打硬架,雙戟臨頭,猛加真力,哪知歐陽實這一招“架海金梁”,竟是虛招,銅劉方起即收,身影微閃,竟是快極,已到錢剛身後,左手一鬆,右臂前伸,銅劉雙手合成的尖錐,已然點到錢剛後腰的“精促”要穴!


    錢剛雙戟砸空,便知不妙!遂就雙戟下砸之勢,一個淩空筋鬥,翻到台角落地。歐陽實銅劉指尖,稍差毫厘,便吃點中,端的奇險已極,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知道自己口中的“傻漢”,一點不傻,並且竟能用這麽重的兵刃點穴,委實不可小視,凝神納氣,目注歐陽實,欲言又止!


    歐陽實見錢剛這般神色,又衝他嘻嘻一笑道:“黑小子別慌!咱們慢慢來。”


    錢剛麵容沉肅,猱身再進,一雙镔鐵典韋戟,施展開來,宛如一片玄雲,歐陽實銅劉舞處,萬道金光,也亞似生龍活虎,兩人狠鬥了七八十個迴合,用的全是極重兵刃,滿台虎虎生風,一不留神,就得斷筋折骨。就在鬥到極酣之處,金光黑影,猛然一合,一陣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光華斂處,歐陽實單手倒拖獨腳銅劉,含笑而立,黑虎錢剛的一對镔鐵典韋戟,卻已脫手飛出,深深插入擂台頂上,顫晃不已,雙手虎口,鮮血迸流。


    勝負顯已分明,黑虎錢剛,竟然惱羞成怒,一聲不響,潛運鐵沙掌力,乘歐陽實不備之時,當胸就是一掌!


    歐陽實把他雙戟震飛,成竹已然在胸,見錢剛掌到,連閃都不閃,隻隨口說道:“黑小子!你心太壞,要遭報啦!”


    錢剛掌到敵胸,猛覺敵人肌肉,微微一軟一滑,柔若無骨,把自己掌力卸於無形,然後突化精鋼,帶著極大的反震之力,往外一彈,一隻右掌,硬生生的齊腕撞折,一聲慘哼,疼暈在地!


    這時擂台兩側,各有疾風飄墜,東麵的毒心陰掌雲涵,身形先到半步,淩空吐掌,一股寒風,劈空擊到,歐陽實一見是他,知道利害,不敢硬接,又是那手借力化力的“飛絮逆風”,輕飄飄的,飄出二三丈外,迴轉西台。


    那後到之人,卻是華山怪俠卓軼凡,見雲涵不按武林規矩,出手暗算,麵容一沉,正要發話,東台中白骨教內三堂首座九幽堂香主,獨角鬼王尹慶,已先說道:“雲師弟且將錢舵主抱迴醫治,待我會會俠義道中高人!”


    人隨聲到,東西兩座看台,均有五丈以外,但見一條人影,自東台座中,淩空下渡,落在擂台之上,聲息全無,點塵不起,這手輕功,確實罕見,不但東台諸人鼓掌叫好,即西台群俠,亦均點首稱讚!


    這時雲涵已抱起錢剛,縱往台下,華山怪俠卓軼凡,打量來人,身材不高,一頭紅發,獅鼻海口,額上長有一個寸許肉瘤,一時怪眼,神光懾人,知道這獨角鬼王尹慶,實是勁敵,自己闖蕩江湖多年,全身歸隱,此番為昔年過命知交周洪助陣,再度出山,不要把一世英名,斷送此地,卻不值得,遂靜攝心神向尹慶笑道:“尹香主賜招,再好不過,我們是過拳腳?還是動兵刃,老夫均當奉陪!”


    獨角鬼王尹慶,倒不像雲涵那樣盛氣淩人,向卓軼凡拱手笑道:“卓大俠六十四式‘金龍掌法’,早年譽滿江湖,尹慶不才,討教幾合。”


    卓軼凡外號人稱華山怪俠,脾氣原來怪極,此刻見這獨角鬼王尹慶,一見麵就叫出自己的成名掌法,倒頗愕然,但再聽話裏有話,這“早年”二字,甚是紮耳,心想我這“金龍掌法”,“早年譽滿江湖,難道現在就對付不了你們的哀牢秘學?”卓帙凡畢竟是成名老俠,氣在心頭,麵上卻絲毫不帶,仍向獨角鬼王尹慶含笑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卓軼凡行年七十,老不以筋骨為能,早年所得微名,半因幸致,這多時業已丟了個幹幹淨淨,尹香主方在盛年,得武林怪傑白骨神君秘傳絕學,掌白骨教內三堂首座,老夫雞肋,恐不足當尊拳呢!”


    這獨角鬼王尹慶,之所以與雲涵並稱白骨雙兇,半因貌相兇惡,若論心術,則較雲涵良善,即以功力而言,他平素藏鋒斂脫,看似不及雲涵淩厲,其實要比雲涵高出半籌,此刻見華山怪俠卓軼凡,語態如此沉穩從容,心知必極難鬥,含笑答道:“卓大俠如此謙光,前輩風儀,委實令人景仰,尹慶姿質愚魯,戚恩師雖懷不世絕學,耳提麵命,尹慶未得二三,今日此會,高人雲集,正為彼此切磋武技良機,我們不要耽誤旁人,卓大俠請!”


    華山怪俠卓軼凡,微微一笑,盤身繞走,他這金龍六十四式,騰挪天矯,動作全傲龍形,尹慶也是一掌護胸,一掌應敵,目光注定卓軼凡盤旋遊走的身形,未敢絲毫怠忽!


    卓軼凡轉到分際,足踏中宮,一招“龍項探驪”,右掌五指成鉤,抓向尹慶。


    獨角鬼王身形微閃,讓過來招,駢左掌斜切卓軼凡右臂,右掌“猛打山門”,直撞卓軼凡左乳下的“期門”重穴。


    華山怪俠何等身分,一抓走空,未等招術用老,倏地迴收,左掌“神龍護穴”擋住尹慶來招,右掌疾若電閃,反而轉到獨角鬼王切出的左掌內側,“毒龍尋穴”,掌心微吐,竟把內家劈空掌力,夾在金龍六十四式之中施展,一股掌力,當空一撞而開,八兩半斤,功力悉敵。


    此時兩人各因對方招勢精奇,功力深厚,彼此心驚,動手再戰,都是一沾即退,乍合又分,看關定式,異常謹慎。


    瞬眼之間,已過百合,勝負兀自未分,二人久戰興濃,獨角鬼王撮唇鬼嘯,華山怪俠仰麵龍吟,身形再合,打法已變,彼此全是以快打快,以硬碰硬,滿台隻見人影飄忽,疾風颯然,東西兩台群雄,也均屏息以觀這場龍爭虎鬥!


    猛可地,華山怪俠卓軼凡“金龍禦風”,身形平拔半空,雙掌齊伸,“雲龍現爪”,淩空擊下,這是他金龍六十四式中的精粹所聚,威勢過猛。獨角鬼王也不肯硬接,施展白骨神君秘傳“酆都掌”法中的救急絕招,“離魂散魄”,身形一晃,便自脫出卓帙凡的掌風籠罩之外!


    卓軼凡人落招空,獨角鬼王身形已杳,竟未看清是如何閃出,好個華山怪俠,連想都不想,霍地翻身,疾用右掌,發出一招“神龍掉尾”!果然獨角鬼王正好撲到身後,他想不到華山怪俠變招這快,驟出不意,隻得猛揮左掌“海底翻瀾”又是一招硬接,二人各自震退數步。


    但華山怪俠卓軼凡,心頭雪亮,自己這招“神龍掉尾”是連著身軀翻轉之勢,甩掌下擊,占了便宜,獨角鬼王尹慶卻是驟出不意,翻掌上迎,而且用的又是左手,雖然勝負未分,但無形之中,自己已然輸了半著,何況再打下去毫無把握,不如就此全身而退免得萬一失招,灰頭土臉,把一世英名,毀在此處,念?ㄆ平,和顏含笑,向尹慶道:“尹香主掌穘絕,功羣列郟再打下去,老夫必非敵手,領教高明,卓軼凡就此告退!?br />


    說罷,把手一拱,飄然縱落台下。


    獨角鬼王尹慶,卻真想不到這華山怪俠卓軼凡,勝負未分,說走就走,又不好相攔,倒被怔在台上。


    這時西台方麵,已有四人,縱上擂台,一色的玄色密扣緊身衣褲,足蹬抓地快鞋,年齡均在四十上下,麵貌相若,一望而知是兄弟四人,每人手上提著一根九連鋼環。當先一人,年齡略長,向尹慶抱拳笑道:“在下安東,世居洛陽,因素嗜武術,並得湘江漁隱周大俠,傳柬示知,君山盛會,特率三個舍弟,前來觀光。適才見尹香主掌法精奇,有意在名家手下,討教討教,隻是愚兄弟四人,向來對敵,不管對方人數多少,全是聯手齊上,尹香主如覺勢孤,請傳語貴教中人,上台助陣,愚兄弟稍候便了。”


    獨角鬼王尹慶,目射神光,電掃四人,傲然笑道:“洛陽安氏昆仲,四象九宮環,雖然不同凡響,但尹慶還不屑邀人助陣,就仗腰間這一柄白骨喪門劍,會會賢昆仲的成名絕技!”


    說罷,伸手腰間,一探一抖,一柄色如爛銀的軟鐵長劍,立時堅挺,橫劍當胸,傲然卓立。


    洛陽四傑的老大安東,見尹慶這柄白骨喪門劍,盤在腰間之時,其軟如綿,到手略運氣勁,便成筆直,劍身寬才兩指,卻長過四尺,形甚奇特,知是緬鐵精英所鑄,人家既敢一敵四,必有所恃,絲毫未敢輕敵,把手一揮,四兄弟移動身形,圈住尹慶,分四方站定。


    這安家兄弟,本按東南西北排名,但此刻安東占了西方,安西反占東方,安北占安南,分占南北。


    尹慶此時麵北而立,眼前正是安南,安南右臂微抖,嘩啦一聲,把九連鋼環的另一頭,接在左手,向尹慶道:“尹香主請賜招!”


    尹慶敵勢未明,不肯先動,答道:“安朋友請!”


    安南軒眉一笑:“恭敬不如從命!”左手一鬆,九連鋼環嘩啦一聲,“撒花蓋頂”,猛打尹慶上盤。


    就在安南發招的同時,東麵的安西,和西麵的安東,兩條鋼環,一條“怪蟒纏身”,打向尹慶腰脅,一條“旋風掃葉”,掃向尹慶雙足,安北則蓄勢凝神,留招不發。


    獨角鬼王尹慶,一看這種招術,用的實在夠絕,從三個方向,同時分襲上中下三盤,真叫人難於躲閃,但他畢竟會者不忙,倚仗白骨喪門劍,削鐵如泥,“丹鳳掠羽”,硬接上中兩路敵環,足下微點,避過安東攻勢。


    果然安南安西的兩條鋼環,不敢與他寶劍硬碰,雙雙帶迴,但身後又起暴叱,安北蓄勢已久的一條九連鋼環,斜肩帶背,淩空下砸!


    尹慶單足點地,身軀微轉,避開敵勢,剛欲還招,東西北三方的安氏三傑,三條鋼環,又己遞到,這迴卻是三環一式,“冤魂纏足”,一片疾風,尹慶不得不拔空暫避,跟著來的,又是安北看準了的一招,“玉女投梭”,當胸點到,獨角鬼王身在半空,本難躲避,但他輕功絕妙,白骨喪門劍平著劍身,在點的鋼環之上一按,就借這一按之力,身軀斜飛數尺,度過險境!


    就這樣安氏三傑的三條鋼環,俄而三環合一,俄而三環分攻,空出個武功最好的安北,卻虎視眈眈的,乘機來上一招威力無比的突然襲擊,尤其是四條鋼環擺動,啷當連聲,那種互相撞擊之音,益增威勢,令人心神為之震懾!


    獨角鬼王何等功力?此刻竟被安氏四傑的四象九宮環,趕打得憑借一身輕功,滿台遊走,無法還招,一套精絕的哀牢秘傳,喪門十三劍,兀自一手施展不出。東台上的毒心陰掌雲涵,與白骨教青磷堂主奪命神刀鄧仲達,都緊張得站起身影,為獨角鬼王暗耽憂慮!


    尹慶被安氏四傑,追逐多時,已然看出這四象九宮環的訣竅,乃是“三動一靜,動靜相生”,而其中主體卻是那位靜伺待敵以可乘之機的安北,若不先敗此人,四象九宮環無法可破,驪珠既得,立意甘冒奇險。


    這時他正好麵對台口,東北西三條鋼環,驚濤駭浪齊打中盤,安北在後相伺,本應淩空躍避,但尹慶偏偏身軀塌地,“臥看巧雲”,讓那三縷驚風,擦麵掃過,安北見勝機在望,縱身近前九連鋼環,唿的一聲,掄圓下砸。


    尹慶一見果中所料,腳跟用力,“金鯉穿波”,白骨喪門劍在胸前捧定,連人帶劍,飛刺安東。


    安東一招方出,未及迴收,敵劍已到,隻得縱身右避,九連鋼環,也自帶迴,方待還擊,哪知尹慶此著,故意聲東擊西,雙足點地即迴,宛如疾電飄風,直撲安北,舍劍用掌,左掌劈空打出白骨陰風掌力。


    安北滿意一擊成功,掄環下砸之勢過猛,九連鋼環,擦著獨角鬼王鞋底,打得台板木屑四飛,不料尹慶身形迴得這快,念未及轉,徹骨寒風,已到胸前,生死唿吸,哪敢硬抗!隻得避重就輕,撤手丟環,雙掌護住胸前要害,順著尹慶掌風,竭力後縱,就這樣也被震出丈許遠近,跌暈台下。


    尹慶後顧之憂一去,精神陡長,白骨喪門劍,光搖銀蛇打閃,點刺劈挑,猛攻三傑,安氏三傑見四弟受傷,鬥誌已無,安東手中略慢,九連鋼環,嗆啷一聲,被白骨喪門劍削成兩段!安東身形翻外一跳,喝止二弟,一抱雙拳道:“尹香主功力超群,我弟兄甘拜下風,羞慚無地!”


    武當名宿一鷗子,這時正與湘江漁隱周洪,雙雙趕到台下,救治安北,聞言取出一粒靈丹,塞向安北口內,叫周洪抱迴西台,再行細察傷勢,自己則縱身上擂,接口道:“四象九宮環雖敗猶榮,何言慚愧?賢昆仲請迴休息。這位尹香主連番苦戰,想亦力乏,貧道不故乘人於危,請換一位指點貧道幾手無雙絕學!”


    獨角鬼王尹慶,聽一鷗子這句“連番苦戰”,分明譏刺自己兩陣之勝,均屬勉強。不由濃眉一剔,冷笑答道:“何必換人,尹某雖然連戰之下,自忖還能接得住道長幾招武當內家的神功妙訣!”


    一鷗子方待答言,白骨教青磷堂香主奪命神力鄧仲達,已自東台趕過,向尹慶笑道:“尹香主連番獲勝,藝壓群雄,少時還須為柳護法報仇雪恨。這場光采,讓我如何?”


    獨角鬼王連番劇鬥,委實神疲,遂對鄧仲達說了聲:“鄧香主!一鷗道長乃武當名宿,千萬小心。”下台而去。


    一鷗子知道這奪命神刀鄧仲達,本是滇黔巨盜,自投入白骨教後,因心辣手狠,與雲涵氣味相投,武功亦頗不弱,才躋身內三堂香主之列,此刻見他上台,語氣異常狂傲,立意懲戒,遂要向鄧仲達道:“先前登台較技各位,兵刃拳腳,均盡其妙!貧道山野蕭閑,對武技一途,荒疏已久,鄧香主脅下神刀,追魂奪命,久震滇黔!貧道想以囊中一十二粒玄門智珠,領教鄧香主意下如何?”


    奪命神刀鄧仲達,一聽一鷗子竟要較量暗器,不由心中得意,暗道這老牛鼻子,簡直自找倒黴,武當派原以劍術內功得譽,自己的“五虎斷門刀一法”,雖極自負,尚未必定操必勝之權,但脅下這十二柄奪命神刀,乃成名絕技,有特殊精妙打法,區區玄門智珠,何足在懷?遂一聲冷笑道:“鄧某遵命,道長留神!”身形微退,便到東邊台口。


    這座擂台廣約三丈有餘,二人身形雖往後撤,中間距離仍僅三丈不到。一鷗平方把玄門智珠,扣了三粒在手,奪命神刀鄧仲達已自搶先發難,左手連甩,三柄寬如桂葉,薄似輕羅的奪命神刀,歪歪斜斜的分上中下三路飛到。


    一鷗子算定他這三刀之內,必弄玄虛。上下兩刀,雖然先發,必較中間這把後至,遂把全神貫注中間這把飛刀,並待機以玄門智珠迴敬!


    果然刀到中途,當中那把已然超前,一鷗子微微一笑,突又變色,中指一彈,一粒玄門智珠,電射而出,同時偏頭左竄,右掌下揮,掌中的另兩粒玄門智珠,也趁勢打向那白骨教的青磷堂香主奪命神刀鄧仲達!


    原來這鄧仲這的奪命神刀,委實名不虛傳!中間那一刀,明明已然超前,但忽然又微慢,依然是上下兩刀,先發先至,這一來頓出一鷗子意料,距離又近,這起手三刀,就幾為所乘,尚幸應變迅速,中間一把奪命神刀,被玄門智珠擊落,下麵這把,也被劈空掌力震飛,上麵這把卻險殺人的,擦著一鷗子發髻飛過!


    一鷗子功力本來甚高,但他自登西台,一見白骨教擂台上的那付狂妄對聯,不知怎的虛火頓浮,智珠不瑩,此刻更是輕意失算,先機為敵所製,讓過三刀,身還未穩,奪命神刀鄧仲達已自避過兩粒玄門智珠,右手疾探連揮,上中下左右銀光連閃,五刀齊至!


    這一來,一鷗子知道非糟不可,高手過招,先機一失,滿盤皆輸,這五刀縱然躲過,但他十二刀中,還餘四刀未發,聯翩再重,必傷無疑!事已至此,壽眉雙揚,鋼牙微咬,施展鐵板橋功夫,單足拄地,倒身平臥,九粒玄門智珠,以反掌陰把,“倒散滿天星”,除以一粒擊飛了鄧仲達所發奔自己下盤的一把奪命神刀之外,其餘八粒,則如銀雨星發,也將鄧仲達身形罩住!


    果然鄧仲達在五刀之後,跟著又是兩刀。這兩刀用得詭異毒辣之至,竟不打人,就在一鷗子平臥的身形之上,當啷一聲,雙刀互擊,那刀本來簿似輕羅,經這猛力一擊,頓然化成一蓬刀雨,四散飛揚。


    但鄧仲達又哪裏想得到,一鷗手在施展鐵板橋功夫,躲避飛刀之時,竟然還能使出暗器中的最高手法“倒撒滿天星”,這一來二人同陷窘境,一鷗子見刀雨臨頭,隻得護住麵前,翻身疾滾,但股背之間,已然中了不少刀芒,奪命神刀鄧仲達,則左臂骨被一粒玄門智珠,生生擊碎,跌倒台下!


    這一場不到片刻,一個玄門大俠,一個滇黔巨寇,竟然兩敗俱傷,各由雙方派人抬迴本陣。


    侯震見白骨教中諸人,個個身懷絕技,自己這邊連華山怪俠卓軼凡,及一鷗子上台,均未占了便宜,已然不能再敗,遂欲示意雙英出戰,剛一迴頭,英珠已向中英笑道:“英哥!雙方已然打了多場,對台那個胖大僧人,聽說就是降龍賊禿,當年六盤之事,有他在內,我自下山以來,除在黃鶴樓後,曾以般若神功,對那雲涵,略予薄儆之外,連手都未曾動過,拿他試試墨劍鋒芒如何?”


    中英答道:“我昔年曾聞先父母及上官叔父說過,降龍賊禿內外功力,俱臻上乘,這多年來,想必又有進境,此賊兇殘已極,武林中人,受其害者甚多,何況又是父母之仇,珠妹既欲會他,便須除去!但他手中方便鏟,看來份量極重,珠妹‘青索’墨劍,雖是前古仙兵,亦須小心謹慎,我自黃鶴樓,城陵磯兩番遇險,警剔已深!遇上這種極惡兇徒,實不能絲毫大意,珠妹最好上去就用心如恩師的秘傳心法,伏魔慧劍!”


    英珠白了中英一眼,佯作嬌嗔道:“瞧你嘮嘮叨叨這一大套,眼前幾個毛賊,都看得猶如兇神惡煞!哪還算的什麽哀牢魔宮,鬥的什麽白骨神君,和羅浮三煞!”


    中英見她這等傲氣,不由劍眉一蹙,方待勸說,英珠已自嫣然笑道:“英哥別急,我逗你玩的!”


    語音才落,人已淩空飛起,縞袂臨風,人又豐神絕代,兩台相距五六丈,飄然即至,宛如天仙飛渡,美妙絕倫,比剛才獨角鬼王蓄勢飛縱的那種劍拔弩張之氣,更顯得儀態萬方,清奇絕俗!


    英珠卓立台口,麵向東台,曼聲發言道:“在下索英珠,要請貴救護法,法塵和尚,上台一會,了卻雙方多年血債!”


    降龍羅漢法塵,性如烈火,早想上台,因目前形勢,白骨教方麵,一和兩勝一敗,占著上風。眾人之中,又以他功力最高,故壓陣未動。此時見英珠指名索戰,雖覺此女眼生,何從結有冤仇?但已按捺不住,僧袍展處,胖大的身軀,帶著那支重達一百二十斤的佛門方便鏟,勁風唿唿,宛如巨鳥掠空,疾飛擂台,比起英珠的飄逸,尹慶的矯捷,別具一種剛猛威勢!


    降龍羅漢法塵,落身之時,故使“大力千斤墜”法,把座用鬆杉巨木,搭成的擂台,震得簌簌作響。落腳之處,足痕深印入木,將達兩寸,硬功動力,委實驚人!方便鏟當胸一橫,左手一指英珠獰聲笑道:“你這女娃,與佛爺何處結仇?乳臭未幹,竟找佛爺對手,豈非作死?”


    英珠答道:“法塵賊禿,休要猖狂!叫你死得明白,當年瀟湘三俠鐵掌金梭索玉峰,乃是先父,五年前,羅浮三煞糾眾六盤尋仇,有你這賊禿在內,今日天道好還,你這賊禿竟自哀牢趕來送死,還不與姑娘納命!“


    降龍羅漢法塵,縱聲狂笑道:“女娃兒不知輕重,口出狂言,既然欲報六盤之仇,可叫那石鈺之子上台,聯手齊攻,佛爺看你兩個娃娃年幼,先讓十招,然後一同打發,去和你們父母相會!”


    英珠懶得再和這種狂徒鬥口,玉手輕揚,“青索”墨劍,帶著一陣清脆而極悠揚的龍吟之聲,橫在右手!


    東看台上的毒心陰掌雲涵,不由怪叫一聲道:“哎呀!怎的又是一柄墨劍!”


    轉頭對獨角鬼王尹慶道:“大師兄此事太怪,我那白骨喪門劍,便斷在對台石中英小賊腰中所懸墨劍之下,怎的此女手中,又有一柄,難道這種天材地寶,竟會對對成雙不成?可恨井師妹這時不到,倘降龍護法一敗,這石索兩人,一雙墨劍,著實難於抵禦呢?”


    獨角鬼王尹慶,未曾嚐過墨劍滋味,哪知厲害!心總不信師傅用緬鐵精英所鑄白骨喪門劍,竟會被這墨劍削斷,隨口答道:“師弟過於多慮,降龍護法的佛門方便鏟,重達一百二十斤,再好的寶刀寶劍,崩上便飛,哪裏敢削,軟、硬、輕功,俱臻絕頂,何得便敗?到是井師妹不應此刻猶未到來,不要出了什麽差錯?迴轉哀牢,師傅怪責下來,卻真擔待不起!”


    雲涵冷笑一聲,方待答話,目光一瞬,麵容倏變,尹慶方對雲涵說話,見他這般神色,隨著他目光望去,不由也大吃一驚,師兄弟雙雙離座站起。


    原來就這片刻工夫,擂台之上那白骨教倚若長城,主持君山會戰的中心人物降龍護法,一柄佛門方便鏟,舞得飛花滾雪,護住全身,身外卻裹著飆輪電轉的一團墨色精光,和索英珠翩若遊龍俏生生的身影!


    英珠七歲從師,十歲時隨心如神尼六盤探親之後,父母音容,便成永訣,每憶嚴慈,把羅浮三煞這幹妖孽,恨入骨髓!便中英不囑,下手亦不留情,聽降龍羅漢大言不慚,不由嗤之以鼻道:“井底蝦蟆,寧知天大,池中魚鱉,不識淵深,你休談讓我十招,索英珠今日賣句狂言,你能逃出我伏魔慧劍十招之外,血海深仇,一筆勾卻!”


    降龍羅漢,一聽“伏魔慧劍”四字,耳內雷鳴,心頭微悸。英珠話到,身到,手到,劍到!一聲“賊禿看劍”,伏魔慧劍起手式“楊枝度厄”,已到喉前,未等騰挪,三四招迴環並發,招外套招,式中藏式,沉雄穩重,如江海凝光,迅速輕靈,如飛雲掣電,刹那聞風雷並作,劍氣彌漫,把個降龍羅漢,殺得手忙腳亂,四圍猶如築起一道墨色晶牆,把自己團團圍住。


    就在這降龍羅漢,險象已呈,白骨雙兇,起身待救之際,英珠已下殺手,“伏魔慧劍”用到第八招“慈航普渡”。


    英珠七歲被法華庵主心如神尼,帶迴青城授藝,今年一十九歲,先後受當代絕代高人,武林雙奇,十二年躬親啟迪,功力極純,中英若非曠世仙緣,巧服靈藥,亦難與她相比,故但論內功勁力,降龍羅漢雖然年久功深,但旁門左道,畢竟駁而不純,也未必定占優勢,何況這“伏魔慧劍”,乃心如神尼,六十年心血所聚,鎔各門各派劍術於一爐,棄粕取精,苦研獨創。而且這第八手“普渡慈航”,與第十九手“亂灑天花”更為“伏魔慧劍”一十九手的精中之精,威力之大,不可思議!


    英珠又是誅仇心切,盡力施為,降龍羅漢法塵,隻覺眼前墨芒電旋,劍影如山,似有數十百柄墨劍,當頭罩下!莫知所來,萬般無奈,“嘿”的一聲,猛由丹田提起一口混元真氣,彌漫周身,百二十斤的方便鏟,盡力上開,心想你寶劍縱為神物,份量總是太輕,隻一撩上,不飛何待?縱或不然,自己真氣已然布滿周身,堅逾精鋼,縱受微傷,亦無大礙!隻要稍微得隙,讓自己“青龍鏟”法使開,饒你“伏魔慧劍”再妙,攻守之間,總能走上十合八合,那時還說什麽江湖道義,招唿白骨雙兇,集合君山分壇所有之人,來他個群打群毆,何愁赴會群雄不滅?


    算盤打好,墨劍臨頭。方便鏟盡力上開,隻聽嗆啷微響,粗如杯口的精鋼鏟杆,和一顆鬥大光頭,應劍中分為二,英珠銀牙一咬,玉腿飛抬,半截鏟杆,和一具胖大屍身,帶著兩片頭顱,飛起半空,灑了一天腦漿血雨。


    這時白骨雙兇,獨角鬼王尹慶,與毒心陰掌雲涵,適自東台撲到,幾乎就與降龍羅漢的屍身相撞!雙兇見狀,怒發如狂,厲嘯連聲,在半空之中,雙雙出手,四股白骨陰風掌力,如朔風狂嘯,襲向英珠!


    就在此時,空中又是一聲清叱道:“貴教中所會的全是這種卑鄙無恥行徑,還妄想領袖武林,石中英為之齒冷!”


    一陣劈空勁氣,隨話而至,如排山倒海一般,從橫裏硬截雙兇的白骨陰風掌力!


    中英幼得瀟湘三俠及母親辣手仙人方素雲的內家真傳,終南玉柱峰所服兜率仙果,功能脫胎換骨!再加上清虛道長秘傳獨步武林的先天太乙神功,此時更是為了護衛英珠,含忿出手,威力豈同小可!白骨雙兇雖也奇才蓋代,又是以二對一,依然遜色。不但掌風硬給撞歪,連下落身形,全被那股劈空勁氣帶得偏斜,雙雙墜向擂台東側數尺以外。


    中英落身台上,向英珠笑道:“珠妹劍劈降龍,親仇又去其一,請迴西台掠陣,這白骨雙兇,由我一人打發!”


    說罷轉身對剛自台下含羞帶愧,縱上台來的白骨雙兇,尹慶雲涵,抱拳說道:“石中英與貴教素無恩怨,便赴會群俠,也僅為了索還長安振興鏢局被貴教君山分壇所劫鏢銀。柳青、法塵二人伏誅,則因與石某及師妹索英珠,有不共戴天之恨,另當別論!但天下事天下人管,貴教在三湘一帶,所作所為,強梁霸道,黎庶含愁,湖山抱怨,這才引起今日之戰。盤根詰底,溯本追源,還不是為了貴教以武術自炫,冀圖一戰立威,使中原群雄,低頭拜手所致。我想武術之道,內在強身,外在禦侮,若仗之為濟惡之貝,欺淩良善,妄逞兇鋒,豈不與強身禦侮之武家主旨,大相逕庭?武林中萬派同源,正應彼此分途合進,精研健體葆元,延年益壽之道,何苦為了一些虛名意氣,自相殘殺!即以台口這副對聯而言,就極其狂妄不當!須知聖賢仙佛,人人難說無雙,謙愛和平,處處無非樂土!但求進己,何必勝人?石中英明知空言無益,但不得不先禮後兵,盡此婆心苦口!望於此會了後,心平氣靜之時,細味斯言,至於今日之事,適才雙方會戰五陣,互有傷亡,算來均為兩勝一和,平分秋色!石中英鬥膽代為赴會主人,湘江漁隱周大俠作主,不必十陣,就以此一戰,作為了斷,石某願以雙拳,迎敵尹雲兩位香主,若石某失招落敗,一身骨肉,任憑處置,倘微幸占先,則請勿食前言,退還振興鏢銀,關閉君山分壇,石中英偕師妹,亦必當於三月之內,西下哀牢,拜謁貴教教主白骨神君,求領教益,並向羅浮三煞吳氏兄弟,清算當年舊憤,石某話盡於此,但聽一言!”


    那毒心陰掌雲涵本就心怵中英,適才見英珠十招之內,把個綠林十怪之一,降龍羅漢法塵,立劈劍下的那種威勢,更覺膽怯!但一聽中英竟棄置墨劍不用,願以雙拳對敵四手,並以此一戰,定君山之會勝負,不禁雄心又起。獨角鬼王尹慶,卻未會過中英,雖見他淩空飛掌,功力深厚。終覺以白骨雙兇,合力以赴,哪有敗理?


    他平日無敵,傲氣養成,總覺得剛才淩空對掌,中英是從側麵橫擊,占了便宜,難道恩師白骨神君的哀牢秘傳,就真不如這不見經傳的少年掌法?


    這種想法,恰與雲涵相合,師兄弟不約而同,齊聲斷喝,各用九成以上真力,白骨陰風掌,二度出手,寒飆狂卷,疾厲無儔!


    中英誠心折服白骨雙兇,麵含微笑,目注尹慶雲涵,手不抬,身不動,白骨陰風掌力,已然將到胸前,依然渾如不覺,這一來東西台群雄,連侯震在內,均覺出於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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