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睡尼夢大師話音方了,那位當代神偷千麵空空唐子羽便即長歎一聲,說道:“這位祁連山超然峰無憂觀主,雖然淡卻名心,要想超然物外,但那些無惡不做的江湖魑魅,可能尚不容他守拙修真。


    大師難道不曾看出他們師徒三人,俱都印堂發暗,主有飛災奇劫,難於避免嗎?”


    南荒睡尼夢大師聞言,兩道長眉,微微一軒,正待答話。淳於俊已自豪氣淩雲,朗聲接口道:“閔觀主果真如唐老前輩所說,被江湖魑魅所害,有飛災奇禍,淳於俊蹈火赴湯,必為盡力。”


    薄青仁嘴角微皺,冷笑一聲說道:“俗語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人家送你一隻千年雪芝,你當然應該為人家賣點氣力。不過你究竟用這起死迴生的聖藥,去救何人,閔守拙口口說那朵出於汙泥而不染的濁水青蓮,是不是就是你心頭那位一往情深的無相勾魂天魔女?”


    淳於俊聽這位新交好友,又對自己發話譏刺,不由劍眉微蹙,故意岔開話頭,向南荒睡尼夢大師問道:“啟稟大師,適才紅袍羽士邵小綠聽得碧目魔娘姚小玉兩度出世之訊,頗有喜色,他們會不會是當年舊識?萬一邵姚兩人,深有交情,則我這條嫁禍江東妙計,豈非弄巧成拙,反而為虎添翼?”


    南荒睡尼怪眼一翻,精芒四射,看了看淳於俊說道:“你猜得大概不錯,碧目魔娘姚小玉是個淫娃,紅袍羽士邵小綠是個蕩子,色中餓鬼遇到了花裏魔王。他們在當年同闖江湖之時,彼此可能真的有過不可告人之事,但是添了翅膀的老虎,還是一定要打。事不宜遲,你們與老偷兒,即刻啟程,我略微收拾兩樣應用東西,隨後趕到。”


    千麵空空唐子羽目光微轉,似欲發話,但南荒睡尼夢大師緇衣飄處,已往不開穀口石壁小洞鑽進,隻傳出一片笑聲說道:“老愉兒不要發愁,常言道:有力使力,有智使智。你若能施展空空妙手,把紅袍羽士邵小綠的雷火九龍梭偷到手,以毒攻毒,豈不正好給碧目魔娘姚小玉門下所用的什麽‘誅心鬼箭’、‘要命神砂’、‘勾魂紫燕’、‘奪魄金花’等碧目四絕,一記當頭棒喝。”


    話完,聲收,人影杳杳,空山寂寂。


    薄青仁向千麵空空唐子羽問道:“唐老人家,雷火九龍梭是何等暗器,難道能在‘誅心鬼箭’、‘要命神砂’、‘勾魂紫燕’、‘奪魄金花’等碧目四絕以上?”


    唐子羽點頭答道:“昔年紅袍羽士邵小綠以這種獨門暗器雷火九龍棱及一根奇絕兵刃千羅索稱霸江湖,窮兇極惡,才激怒了中原七劍把他迫得躍下恆山絕壑。”


    薄青仁笑道:“唐老人家,你講了半天,我仍不知道,雷火九龍校究竟是什麽樣兒,及它的威力何在?”


    唐子羽被薄青仁問得也不禁失笑道:“雷火九龍梭,顧名思義,其形若龍,長約七寸,通體金光燦爛,密市鱗甲,龍口以上的十三根長短龍須,根根均含劇毒,周圍一丈七八方圓立成死圈,再好的金鍾罩,鐵布衫,或十三太保橫練,亦均無法抵禦,端的厲害無比。邵小綠平素視同性命,九梭並插一條特製皮帶之上,束在腰間。夢大師叫我偷他這緊要東西,委實是個天大難題,叫人怎生下手?”


    薄青仁失笑說道:“老人家神愉絕技,蓋世無倫,就在紅袍羽士邵小綠身上,略為施展,讓我們開開眼界也好。你不是告訴過我,昔日曾用‘換巢鸞風,瞞天過海’手段,連偷峨嵋金頂天下英雄會上群豪的一十六件貼身重寶,然後一一當麵奉還,千麵空空四字,從此揚名天下?”


    唐子羽目注薄青仁大笑說道:“薄老弟怎的把我這些見不得人的當年舊事,都給抖露出來!好好好,我就以‘偷天換日’之術,試試可能把紅袍羽士邵小綠的‘雷火九龍梭’,弄上兩支,代他用用。”


    唐子羽話音到此略頓,眉頭微蹙,似有所思,片刻以後,又複繼續說道:“既然決定如此作法,便非趕在紅袍羽士邵小綠之前,到達碧目穀,並設法支使邵小綠多繞半周半詔山,我們才會機會,攪得碧目門下疑神疑鬼,天翻地覆。”


    淳於俊聞言,瞿然說道:“邵小綠及妙悟、妙空兄弟,去已多時,我們莫再延遲,立時啟程。”


    唐子羽搖首笑道:“淳於老弟不必擔憂,唐子羽對西南諸省,地形頗熟,尤其由廣西都陽,到雲南六詔,有捷徑可通,至少可比邵小綠早到半日,但我們三人,目前最好分道,等……”


    薄青仁接口笑道;“老人家既要下手盜取雷火九龍梭,我們自然不便同行,否則紅袍羽士怎會讓你施展什麽‘偷天換日’手段。”


    唐子羽目光在薄青仁、淳於俊身上一瞥,浮起一絲神秘笑容說道:“那‘碧目穀’三字甚生,我猜桃小玉一定把六詔山卓雲峰下的‘天眼壑’改稱此名。我且先走,就在卓雲蜂的天琴泉源頭等候二位老弟便了。”


    話完,含笑飄身,便自先行,淳於俊、薄青仁也隨後趕去。


    且說那位紅袍羽士邵小綠,與九嶽雙仙離了不開穀口,未走多遠,妙悟道人便問道:“邵道長,你這等興高采烈,是否與那碧目魔娘姚小玉有舊?”


    邵小綠意興飛揚地怪笑答道:“豈但有舊,她與我足有百日之期,晨歡暮樂。”


    妙悟、妙空兄弟,雖然極為怪僻任性,並渴盼奪得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但生平卻還輕易不開色戒。故而聽得邵小綠語涉淫邪,妙悟道人改變話題道:“邵道長既與姚小玉有舊,則奪取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之爭,豈非有所礙難?”


    邵小綠不等妙悟把話說完,便哈哈怪笑說道:“畫虎畫蛇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往往整日同食共枕之人,其心尚不可測,何況久違二十多年的昔時舊好!姚小玉對我若未忘情,邵小綠便與她重敘舊歡;否則,照樣乘機下手,取得那兩件前古神兵。仍按我們來時所議,我隻取那吳越金鉤,由你們兄弟得那龍淵寶劍。”


    北嶽雙仙聽邵小綠這等說法,遂默默無言,三人同往雲南六詔進發。


    六詔山幅員甚廣,而碧目穀確又極為幽秘難尋,邵小綠等窮搜二日,並迭向樵夫山民探詢,均無所得。


    這日,穿過一座樹林,看見林邊鬆樁上,坐著一個麵容奇醜,年約七八十歲的布衣長發老婦,手中拿著一把鬆針,甩向二丈以外的一株枯樹枝上,根根深釘入木,顯得準頭手頸兩皆不弱。


    邵小綠見狀不禁心頭一動,暗忖這老婦既通武學,功力不弱,或許知道碧目魔娘姚小玉所居碧目穀位於何處。


    故而咳嗽一聲,發話問道:“老婆子知不知道這六詔山中有座碧目穀?並住著一位碧目魔娘姚小玉?”


    那奇醜自發老婦,悉數擲去手內的鬆針,用眼角斜瞥邵小綠,冷冷說道:“看你這大刺刺的狂妄無禮樣兒,也配問人話麽?碧目穀是六詔仙境,凡人無緣得到。”


    話完,布衣飄處,驀然樁上騰身,疾電般地縱進密林。


    邵小綠分明聽出這奇醜白發老婦,知道碧目穀及昔日情婦姚小玉所在,哪裏肯放她如此走去,紅袍一閃,疾追入林,大聲喝道:“老婆子你且慢走,我有話要問……”


    邵小綠有話要問,那奇醜白發老婦也似有話未曾說完,身形剛入林內,便又一個轉身,急縱而出。


    這樣一個自外向內疾追,一個自內向外急縱,恰好均出意外,閃躲不及,淩空撞在一起。


    那邵小綠一身功力,何等精湛,真氣微凝,便把那奇醜老婦撞得倒退七八尺,足下蹌踉眉頭微蹙。


    妙悟、妙空兄弟,見邵小綠既要向人問話,又複這等蠻橫,生恐鬧僵,正待上前排解,奇醜老婦已先一手撫後腰,一麵說道:“你這蠻不講理的大頭老道,是不是在二十年前便已身著紅袍?”


    邵小綠聞言驀然一驚,目射精光,注定奇醜者婦,沉聲答道:“我自闖江湖,開始嘯傲江湖,便永遠身著一襲紅袍,迄今足有六十多年,你問這則甚?”


    奇醜老婦不答邵小綠所問,卻自朗聲道:“仙姬思羽士,碧目戀紅袍。”


    邵小綠周身一震,眼望奇醜老婦,急急問道:“這兩句話,是昔年姚小玉背著褚玨,與我繾綣之時的定情之語,直到如今,她還記在心中,足見……”


    奇醜老婦點頭接口說道:“姚仙娘每日晨昏,均要把這兩句話兒,念上兩遍,故而我見你身穿紅袍,試行一問,果然就是她苦思不已的紅袍羽士。”


    紅袍羽士邵小綠聞言更加喜上眉梢,口氣也溫和了許多,含笑向那奇醜白發老婦問道:“你既知我與姚仙娘的昔日交情,怎的還不告訴我,她所居的碧目穀地在何處?”


    奇醜老婦搖頭說道:“碧目穀離此尚遠,當中還隔著兩三處天然奇險。”


    邵小綠狂笑說道:“你且說不防,我們千裏遠來,怕什麽路遠!至於絕澗危崖,毒瘴瘟癘等天然奇險,也隻難得住凡夫俗子,卻難不住邵小綠與‘北嶽雙仙’妙悟、妙空兄弟。”


    奇醜白發老婦目光一注“北嶽雙仙”兄弟緩緩說道:“碧目穀在這六詔山的極南處,你們必須由此先往西南,經‘蜈蚣壑’翻‘千尺嶂’,度過‘百丈沉沙’,然後轉向南行,穿過‘落魄林’方可到碧目穀口。”


    邵小錄聽完哈哈一笑,紅袍展處,正待飄身,白發老婦又複叫一聲“且慢”,繼續說道:“你且別急,碧目穀規戒特多,縱到地頭,若不照穀中慣例遵行,一樣難得其門而入。”


    邵小綠蹙眉問道:“碧目穀中,有什麽慣例?”


    奇醜白發老婦說道:“來人必須戰敗姚仙娘門下的‘四風三鬼’其中之一才有資格進入碧目穀。”


    邵小綠狂態又露道:“姚小玉門下的‘四風三鬼’無非是些後生下輩,邵小綠隨意揮袖彈指之間,他們也將難於禁受。多承指點,後會有期,我急去與闊別二十多年的昔日情人,一修當年舊好去了。”


    話完,當空飄起一團紅雲,帶著錦長不斷的得意笑聲,落向密林以內。“北嶽雙仙”妙悟、妙空兄弟,雖然眉頭雙蹙,但也隻得隨同邵小綠一同騰身,隻把那位奇醜白發老婦獨自留在林口。


    老婦目送三人身影,馳向西南,不由莞爾一笑,伸手入懷,正待摸取什麽物件之時,忽然耳畔似有所聞,電疾閃身,藏到一株雙人合抱的古木巨幹之後!


    展眼之間,果自密林中東北方向,輕如絮舞,捷似雲飛地馳來兩條人影,正是薄青仁、淳於俊。


    二人身形才現,古木後哈哈一笑,轉出了千麵空空唐子羽,容貌雖複,衣著未換,依然是一身老婦裝束。


    薄青仁見狀忍俊不禁,失聲問道:“唐老人家,你怎的這副怪相?莫非已用獨擅勝場‘易容妙術’,騙了‘紅袍羽士’邵小綠?但那‘雷火九龍梭’可曾到手?”


    唐子羽微微一笑,略述了適才騙過邵小綠之經過,並自懷內摸出兩隻長約七寸,通體密布鱗甲,精光閃閃的龍形金梭,遞與淳於俊薄青仁觀看。


    淳於俊見這種雷火九龍梭,製作極其精巧,知道威力必強,遞交還唐子羽,含笑說道:“老人家指使紅袍羽士大兜豈不立時明白過來,使我們全盤計劃,均告無用?”


    唐子羽點頭笑道:“淳老弟所慮雖是,但一來邵小綠對這雷火九龍梭珍愛異常,非到遇著生死強仇,決不輕用;二來我事先已考慮及此,早有兩根重量相同,長短仿佛的普通鐵棍,在淩空互撞一刹那間,給他來個換巢鸞風!”


    淳於俊聞言,好生敬佩,這種神偷絕技,委實罕見。


    唐子羽把自己所盜的這兩隻雷火九龍梭分給淳於俊、薄青仁每人一隻,微笑說道:“此處已離卓雲峰不遠,峰下便是‘碧目穀’,再往前行,極可能要與碧目魔娘姚小玉門下的‘四風三鬼’相遇,他們如不用碧目四絕,憑兩位老弟一身絕學,應該足能應付。但對方若施放什麽歹毒暗器,早無妨取用雷火九龍梭以毒攻毒,並弄得姚小玉疑神疑鬼。”


    薄青仁目光一轉,含笑問道:“老人家,聽你這種說法,似乎又要單獨施為,不與我們同行了。”


    唐子羽點頭笑道;“薄老弟委實聰明,我因一來深知南荒睡尼夢大師定已在後暗隨,兩位老弟本身藝業又高,不會有甚差錯,二來姚小玉因我昔日盜她‘天魔十二絕’一事,恨我入骨,不如避免與她明麵相見,換個法兒,或許更可使這妖婦的心靈遭受嚴重打擊。”


    說完,便把雷火九龍梭的用法,對淳於俊、薄青仁細加傳授,並指點子前往碧目穀的路徑。


    唐子羽傳授了雷火九龍梭的用法,身形一飄,便已消失於雲深野徑之中。淳於俊與薄青仁,亦自轉往卓雲峰。到了峰下,便碰上子碧目門下的‘四鳳三鬼,之-,‘夢羅秀士’顧休。


    顧休攔住了去路,薄青仁也不隱瞞,聲明要到碧目穀中,尋歐陽鳳與唿延鳳算賬。


    顧休道:“要進去尋仇麽?那也不難,隻要你們能接我十招,和破我的誅心鬼箭,我便帶兩位進去。”


    薄青仁冷笑一聲答道:“這兩樁題目,我們願意一並應承,我先接你十招,然後再由那位‘玉麵孟嚐’破去你自詡威勢無倫的誅心鬼箭。”


    “森羅秀士”聞言,不禁狂笑說道:“近十年來,西南諸省以內,尚未有人敢對顧休口出如此狂言,我‘誅心鬼箭’一發,你們必將骨化神消,魂飛魄散。故而隻要你真能接住我十招不敗,顧休便誓不發‘誅心鬼箭’,引你們前往碧目穀,觀瞻現瞻今夜小拜嫦娥的集會盛況,並在盛會中由你們與歐陽鳳、唿延鳳兩位姐師,自了恩怨。”


    薄青仁心中暗笑,邵小綠的連攻九掌,尚不能奈何淳於俊的“琵琶行”,憑你森羅秀士的十招,怎會沾得上自己的“玄天無影身法”!一麵心頭暗轉,一麵卻神態從容地微笑問道:“你們不是要到八月中秋,才舉行拜月大會……”


    森羅秀士冷冷答道:“八月中秋大拜會,今夜五月十五,卻須小拜嫦娥,這是我碧目穀中一年兩度盛典。”


    顧休話音到此略頓,倏然一聲斷喝:“小拜嫦娥大會,已然時刻將至,不能多所耽延.你且接我第一招,‘飛鶴遊天’,較較功力。”


    掌隨聲發,勁風唿唿,果然功力極強,但薄青仁因對手不過是碧目門下的四鳳三鬼其中之一,在多年成名老怪,故而不願一開始便用飄忽神妙的玄天無影身法加以閃避,葛地旋身飛掌,一式“玄天八掌”之內的排蕩風雲,凝足功力,迎著顧休強勁掌風,逆襲而出。


    薄青仁這等傲氣淩人的硬打硬接,看得淳於俊眉頭雙蹙,果然掌風一接,強弱微分,森羅秀士所著儒衫下攏,唿唿猛然飄拂,身形卻保持個巍然不動,薄青仁則足下換樁,往後退了兩步。


    顧休外表雖傲,但因由於歐陽鳳、唿延鳳兩位師妹,不曾在對方手下占了便宜,知道來敵攻勢頗強,故而第一招‘飛鶴遊天’,幾乎是以全力出手,在震退薄青仁之後,不禁得意微笑道:“你功力果然不錯,難怪倔強傲慢。但若想在姚仙娘門下張狂,卻有點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薄青仁想不到顧休功力如此深厚,竟使自己的“玄天八掌”略微相形見絀,遂臉上微笑,搶先出‘玄天指’。神功聚處,一招“笑指蓬萊”當胸點出,口中並冷然發話說道:“薄青仁遠來見客,第一招不得不讓你三分,如今你也接我一式笑指蓬萊,嚐嚐滋味。”


    “森羅秀士”一招業已略占便宜,怎甘示弱,掌力凝處,也自迎著薄青仁“玄天指”風,淩空硬接。


    一來“玄天指”與“玄天八掌”不同,真力聚於一點,自較散成一片,強烈多多;二來薄青仁立意挽迴顏麵,是以十二成功力施為;三來森羅秀士第一招占了便宜,難免心中略傲。


    這三種原因,融合之下,隻聽的薄青仁傲然一笑,喜色盈眉。顧休則低“哼”半聲,與第一招恰恰相反,身形後退三尺。


    一個是年少英俠,一個是傑出魔頭,誰肯服誰,誰又肯讓誰!青白兩條人影,往中猛竄,掌式身法快得宛如石火電光,簡直令人目不暇接!對拆數招,化成一團白霧,及一片青影。


    淳於俊手中暗握雷火九龍梭,凝神掠陣,準備在顧休一有施展“誅心鬼箭”的動作時,便先發製人,以毒攻毒,把這枚雷火九龍梭,依照唐子羽所傳用法,搶先出手。可是,這時互相交手的青白兩條人影,龍翔風舞,虎躍猿蹲,又複相互狠拚幾招以後,便驀地雙雙收式,往外一分,森羅秀士目中厲芒閃閃,眉間殺氣騰騰,薄青仁則仍然瀟灑從容微笑卓立。


    淳於俊看見他們已經住手.顯已暫不相拚,乃連忙岔開話頭,便氣氛超於和緩,向那顧休說道:“顧朋友,既已答應引領我們參觀碧目穀中的拜月盛會,便請帶路如何?”


    顧休目光異常冷酷地一笑迴身,淳於俊、薄青仁方待隨同舉行,突然脆笑垂天,一片綠雲,淩空飛降。


    薄青仁聽出這陣笑聲,正是在雲台山中,先對自己示愛,最後又施展“氤氳迷香”迷倒自己與淳於俊,盜去龍淵寶劍、吳越金鉤的唿延鳳,深知她那朵“奪魄金花”詭異厲害,遂一拉淳於俊,雙雙同自往後閃退八尺。


    唿延鳳人落當場,先向顧休叫了一聲“大師兄”,然後對淳於俊、薄青仁微笑說道:“你們來得真快,但不知來意為何?是想救出鐵杖金鉤焦天嘯?還是想要迴吳越金鉤與龍淵寶劍?”


    話音略頓,妙目流波,向二人意存揶揄地看了一眼,繼續笑道:“但焦天嘯也已被我二師姐柔情所感,與她兩意交投,隻等八月中秋大拜月後,結為夫婦;吳越金鉤、龍淵寶劍已被我呈獻恩師姚仙娘。兩樁念頭,一齊斷絕,你們似乎大可不必再複硬行送死,進我碧目穀內了吧?”


    淳於俊決不相信焦天嘯那樣鐵錚錚的漢子,會被歐陽鳳的柔情所惑,劍眉微軒,哂然發話說道:“唿延姑娘,不要信口雌黃,我焦天嘯兄是響當當的漢子,鐵錚錚的男兒……”


    唿延鳳不等淳於俊話完,便即滿麵不屑地“啐”了一口說道:“你們這些衣冠禽獸,枉盜俠義之名……”


    淳於俊被她罵得俊臉通紅,忍不住沉聲叱道:“唿延姑娘自請尊重,你憑什麽罵我們是衣冠禽獸?”


    唿延鳳兩道蘊恨甚切的秋波,一?1n噯剩眓噯什揮擅忌衣怎荊偏頭他顧?br />


    淳於俊見狀,正自心頭疑詫薄青仁因甚避開淳於俊目光,不敢相對,好像真有什麽虧心暗事之事,唿延鳳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們孤男寡女,千裏同行,偏又女著男裝,遮人耳目,難道暗中不是朝夕苟且、禽獸不如?”


    這幾句話聽得淳於俊疑雲滿腹,薄青仁雙頰飛紅,嬌叱道:“鬼丫頭,爛嚼舌根,莫非找死!”


    隨著話音,右手一揚,三根無堅不摧的五色飛針,便自幻成一線電疾彩光,向唿延鳳胸前射去。


    唿延鳳冷然一笑,翠袖微揮,也自飛出一點奇亮金星,向那線彩光,淩空迎擊。


    這時顧休見雙方既已破臉,遂悄悄伸手,意圖掏取懸在腰下的“誅心鬼箭”。


    淳於俊早就知道這樁暗器,必然陰毒無比,怎肯容他施為,猿臂輕揚,一條龍形金光,飛射顧休,並隱隱挾霹靂之聲,雷火九龍梭業已搶先出手,這些動作,雖然同在頃刻之間,但也略分先後,唿延鳳所發那點奇亮金星,先與薄青仁的三根五色飛針,淩空互撞,齊告落地。


    唿延鳳見狀,麵色倏然一驚,嬌軀一閃,宛如燕掠雲飄,把那一點金星,三根飛針,全部搶在手內。


    就在此時,淳於俊的雷火九龍梭也告出手,顧休好似深知厲害,一聲斷喝:“小師妹趕緊後退,這東西沾它不得!”


    喝聲未了,霹靂當空,無數金光閃閃的龍鱗寶須,漫天飛舞,正好把那搶奪金星飛針的唿延鳳,籠罩在威力圈內。


    唿延鳳右手握著金星飛針,左手當空推出一股疾風勁氣,想排除蝟集而至的碎雜金光,但金光為數太多,炸力又強,依然有一兩片碎磷碎須,透過唿延鳳掌風,打中她右腕右肩,略微見血。


    唐子羽傳授這雷火九龍梭用法之際,曾說明此梭一輕爆發,劇毒驚人,果然所言不虛,武功那高的唿延鳳,見血以後,立刻嬌呻一聲,搖搖欲倒。


    顧休事先知機閃避,二來功力亦複更高,遂蓄足真力,唿唿兩掌,劈空擊出,把淳於俊、薄青仁略為迫退,顧休略一縱身,抱起唿延鳳,厲聲喝道:“小賊膽敢傷我師妹,片刻以後,顧休非把你剝皮抽筋,方泄此憤!”


    一麵發話,一麵身影疾退,話音收處,也已轉過山環。淳於俊蹙眉凝望,忽然向薄青仁詫聲問道:“薄兄,照唿延鳳的言語之意,難道你是女扮……”


    薄青仁聞言,臉上一陣羞紅,身軀電旋,冷不防,照準淳於俊左頰,打了一記又響又亮,脆生生的耳光,也自向顧休唿延鳳兄妹所去方向,騰身縱出四丈有餘,並以一種憤憤的口音吒道:“走遍天涯,踏破鐵鞋,也找不到象你這樣外貌聰明,其實笨得離奇的負心人,糊塗蛋!”


    這一記耳光,又把淳於俊打得頭暈眼花,如墜雲山霧沼之中,但最後那兩句負心人、糊塗蛋入耳,卻又啟發他一線機靈,由糊塗蛋想到負心人,由負心人想到糊塗蛋。等他想的從恍然中鑽出一個大悟之時,心頭俱震,神智一清。舉目看時,空山寂寂,鬆風微微,哪裏還有薄青仁的絲毫人影?


    淳於俊長歎頓足,足下石裂如粉,不禁又失神於前塵往事之中。


    自己天涯海角苦尋林凝碧,欲向其解釋誤會,怎的她化名易容為薄青仁,同行如此之久,竟自毫無所覺!


    雲台山翠雲壁下,曾聽得她對唿延鳳講過薄青仁就是薄情人的諧音,分明有所譏諷隱射,又曾當著自己稱癡戀林凝碧,身邊又是吳越金鉤,又在每一聽得鍾素文字時,便對自己冷嘲熱諷,蘊怒頗深。


    凡此種種,如今想來,無論是從哪一點上都可以猜出她是林凝碧,故意地自己重新結交,試探真情,至於易容一節,有千麵空空唐子羽親指導,自然維妙維肖。


    自己錯過良機,不僅未將當日在外之天的誤會加以解釋,卻因欲為鍾素文品節辯誣,反把誤會越弄越濃,委實如她去時所罵之言,笨得離奇,糊塗無比。


    淳於俊心中自怨自責,悵惘多時,想起林凝碧忽然打了自己一記耳光,怒極而去,但吳越金鉤、龍淵寶劍未經奪迴,鐵杖金鉤焦天嘯,未經救出,她決不會中途撒手,離開此間,又複天涯海角,到處闖蕩。


    淳於俊認為林凝碧此去,必定獨闖碧目穀,仗著她不知從何學得的玄天指、玄天無影身法、玄天八掌等奇異武功,身邊那種無堅不摧的五色飛針,及另一枚雷火九龍梭惡鬥碧目魔娘,以求發泄心中鬱情積怨。


    這種情形以下,她必然不顧一切,蠻幹強幹,極易有失。自己還須趕去接應,然後徐圖解釋誤會。否則萬一恨中鑄恨,卻真半茹恨萬古。


    淳於俊想清利害,趕緊向著顧休、唿延鳳、林凝碧所去方向,電疾飛身。但剛剛趕到一座極為峻拔的參天高峰下,不由停步凝神,因為仿佛聽到從地底傳下一片悠揚音樂。


    仔細聆聽之下,音樂發自高峰左側的一條形如人眼的深壑以內,淳於俊心頭一驚.暗想此峰在所見六詔峰之中,最稱高峻,難道就是唐子羽所說的卓雲峰?則這形如人眼的深壑,可能就是碧目穀?


    念猶未了,悠揚細音,越發清晰,壑內人影一晃,當先便是適才所遇顧休,飄然而上,口邊橫著一根玉笛,冷冷瞥了淳於俊一眼,側身肅立,繼續吹笛,半語不發。


    壑下人影再晃,又是兩名與顧休同樣儒生打扮,但衣色一藍一黃之人,跟蹤飄上。藍衣人手持洞簫,黃衣人手持一隻小小玉磬,與顧休肅然並立,擊磬簫吹,奏出一種奇異音樂。


    淳於俊知道三人必然就是碧目門下三鬼,但卻未想到貌相均不猙獰。隻是有點隱含陰鷙而已。


    大敵當前,哪敢怠慢,趕緊抱元守一,調氣凝神,正待開言喝問之際,卻聽的壑下又複傳上一陣銅喜笙竽交響而作的樂曲,仿佛與碧目三鬼,若相配合。


    淳於俊驀然一驚,暗想對方擺出這等排場,碧目魔娘姚小玉難道要親自出穀?然而負氣先行,化名薄青仁的林凝碧,蹤跡又複何在?


    疑難方起,香風微拂,人影翩翩,身著深綠、絳紫、銀灰、粉紅長衣的四位宮裝少女手持樂器,齊自壑下縱上,隨後又是八名苗族壯漢,抬著一張軟榻,榻上盤膝坐著一個看來二十四五歲,容光勝雪的白衣女子,垂臉合目,氣派極大,嬌靨之間,卻掩飾不住的略帶幾分驚異神色。


    淳於俊認識四名身穿宮裝之女中,有穿綠的唿延鳳,穿紫的歐陽鳳在內,不由好生疑詫,因為千麵空空曾經說過邵小綠的雷火九龍梭奇毒無倫,唿延鳳適才明明被碎粉所傷,當場暈倒,怎的複原這快?


    既有歐陽鳳,唿延鳳在內,這四名宮裝少女,無疑便是碧目四風。有這四風三鬼隨侍奏樂,則軟榻上二十四五歲的白衣女子,不問可知便是年齡的百歲左右的碧目魔娘姚小玉。


    這時碧目魔娘姚小玉一聲輕咳,四鳳三鬼手中樂器,立即停奏。


    卓雲峰下,一片靜寂。


    姚小玉秀目微軒,眼皮略抬,往那在她丈許以外,宛如玉樹臨風,傲然卓立的淳於俊,輕輕一瞥。


    這一瞥,瞥得淳於俊心中怦然,因為不僅姚小玉的碧目魔眼名符其實,兩道目光,深碧如電,並極媚極淫,自己隻與她對望一看,便覺得蕩意橫生,撩人情思。


    姚小玉一瞥以後,眼皮複又低垂,嘴角微掀,緣緣說道:“來人是不是峨嵋長眉叟門下弟子,玉麵孟嚐淳於俊?”


    淳於俊本來頗看不慣對方這些排場,但聽得碧目魔娘姚小玉問起恩師,卻不得不肅立躬身地揚聲答道:“先師大道早成,仙遊已久,任何未了恩怨,淳於俊均代承當。”


    姚小玉星目微揚,又複看了淳於俊一眼,冷哼半聲說道:“你倒是膽大包天,一身傲骨,敢對我如此說話!姚小玉舉學天魔絕學二十載不見日光,你可知我今日為何重出碧目穀?”


    淳於俊劍眉雙軒,朗聲長笑,說道:“風月無古今,林泉孰主賓。你隻要心中正大光明,無愧無疚,八荒四海,何處不可遨遊?大可不必以碧目穀區區一地自限!”


    姚小玉被這幾句話頂得不但不氣,反而嫣然一笑,雙目也不再垂合,以一種藹逸入骨的極媚神情,覷定淳於俊,哂然說道:“你不要話中夾話,以為我懼怯神州四異等那般怪物,深藏六詔,不敢出頭。須知我已傳柬中原,邀約他們於今年臘月初十,在河南伏牛山天外之天一會。”


    姚小玉話音略頓,忽然閃目向這卓雲峰腳四周,微一打量,目中碧光連閃,略作沉吟,又複說道:“至於我今日命令手下停止舉行小拜嫦娥大典,親出碧目穀來之故,卻是為了突然發現兩件東西,是兩位與我極有關聯的人物所有。但這兩人,早已不在塵世,人歸大化,物從何來?這才破例親自出穀查問。你如能毫無所隱,照實言明,我許你一樁好處。”


    淳於俊岸然一笑,朗聲答道:“淳於俊以三尺青鋒,一腔熱血,濟救民物,嘯傲江湖,生平尚無畏對人言之事。你若有所問,我能知必答,不必以利誘人,自失身份。”


    姚小玉再想不到自己威鎮西南,雲貴川康之間,幾乎無人不服,今日卻在這玉麵孟嚐淳於俊的正言厲色以下,連碰釘子,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們這些俠義門徒,著實不凡!好好好,我來問你,適才你在山前所用,傷我徒兒唿延鳳之物,可是當年紅袍羽士邵小綠所用的雷火九龍梭嗎?”


    淳於俊本想略為編捏,使姚小玉疑神疑鬼,但因生幹不慣謊言,隻得說道:“那件暗器,因係六詔山中,新近拾得,故不知名。是隻龍形金梭,長約七寸。”


    姚小玉聞言訝然說道:“照你這種說法,此物正是雷火九龍俊。但邵小綠當年被中原七劍在北嶽恆山絕頂,劃碎紅袍,迫得他自墜百丈危崖,怎的會在六詔山中,出現他的獨門暗器,你此言莫非……”


    淳於俊冷笑一聲,接口說道:“我所說全屬實話。我在都陽山不開穀口,曾親眼看到你認為業已被當年中原七劍聯手,迫死北嶽恆山百丈危崖以下的紅衣羽士邵小綠。”


    姚小玉精神一震,但仍半信半疑地,急聲問道:“你且說說所見邵小綠,是何形象?”


    淳於俊冷然笑道:“大頭、矮身、穿一件紅色道袍,常作宛若梟嗚的難聽怪嘯。”


    姚小玉臉上浮現一種高興神色,接話急急問道:“你說的不錯,此人正是邵小綠,但他再度出世,居然仍著紅袍……”


    淳於俊“哼”了一聲,截斷姚小玉話頭說道:“常言道:江山好改,本性難移。邵小綠紅袍不改,欲念不除,到頭來他可能死在那件紅袍之下。”


    姚小玉一聲低笑,碧光炯炯的妙目,略注淳於俊,哂然說道:“小娃兒年歲輕輕,你哪裏會懂得陰陽開合的人生真趣。”


    話音到此略頓,伸手向侍立身邊的唿延風要過一朵插三根五色飛針的小小金花,繼續向淳於俊問道:“用這種飛針做暗器的女扮男裝之人,是何姓名?哪派弟子?如今何在?”


    淳於俊被這碧目魔娘姚小玉問得已有些不耐,索性照實答道:“她叫林凝碧,是關外大俠飄萍子林中逸獨生愛女,武功幼承家學,如今大概已深入你碧目魔巢以內。”


    姚小玉絲毫未因對方深入魔巢之語吃驚,隻是目注淳於俊,搖頭說道:“你此語不真,這種無堅不摧的五色飛針,除了我生平第一位大仇人外,絕對無人再有。林凝碧既以此為暗器,則武功必非家傳。”


    話猶未了,突然似有所覺,抬頭目注數十丈以外的一座高峰,淳於俊隨著地那道深目碧光看去,隻見峰腰果有白衣人影一晃,僅隱現刹那之間,連是男是女,均未看清!唯一特殊之處,是此人腰間似乎係著一條長長的飄衣帶。


    淳於俊莫明其妙,淡然迴頭,卻見碧目魔娘姚小五驚異滿麵地,喃喃自語說道:“怪事,怪事,委實怪事!雷火九龍梭、天罡如意針雙現六詔之中,居然又有人腰係天仙飄帶詭秘潛蹤,難道賤婢真個重生,要來與我一算舊帳?”


    一算舊帳四字剛剛脫口,一聲宏亮無倫的阿彌陀佛佛號,突起當空,字字宛如晴天霹靂。除了碧目魔娘姚小玉外,連她門下的四風三鬼均自驚懾心神,全身一震。


    這聲佛號,是誰所發,淳於俊當然心中雪亮,但碧目魔娘姚小玉卻似已被這連串的意外之事,有所激怒,目中碧光,森然電射,冷哼一聲說道:“今日到底有多少武林同源,來我六詔山中,要對姚小玉加以算計?”


    淳於俊聽出她這幾句話兒,傳送極遠,知道暗凝真氣施為。遂微笑說道:“這聲佛叫極熟,大概是發自名列神州四異的南荒睡尼夢大師口內。”


    姚小玉聞言似出意外,先是兩條柳眉微微一軒,旋即縱聲笑道:“這樣也好,倒可在天外之天盛會以前,讓我先領教領教近二十年來,武林中特殊人物的神功絕藝。”


    姚小玉說到此處,抬頭一看天時,麵色微沉,仍以暗用真氣傳聲功力,向淳於俊緩緩說道:“既然你們的人來到,便請在月上中天之際,到我碧目穀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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