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陶大杯全身略顫,嘴角牽了牽,果然未曾答出話來。


    淳於俊見狀,驚憤交集,失聲長嗟。那位“百毒孫臏”軒轅楚,卻得意了個仰首朝天,哈哈狂笑。


    但“百毒孫臏”軒轅楚得意狂笑之聲剛剛出口,空中又布滿一陣比他更狂更傲,而真氣不知強烈充沛過若幹倍的笑聲,不過這陣笑聲之中,還帶有濃烈的酒香,居然是發自在適才全身略顛,搖搖欲倒,似乎答話不出的“西域酒神”陶大杯的口中。


    陶大杯充滿內家真氣的狂笑一發,軒轅楚笑聲立收,兩道深沉無比的目光,凝注對方,麵寒似冰地冷冷地道:“軒轅楚今夜生平第一次認敗,但尊賀並不是‘飄萍子’林中逸。何不留下真實姓名?一年以後,軒轅楚在萬妙山莊之中,也好接待。”


    “西域酒神”陶大杯因身分名頭關係,這時不便再作隱瞞,遂點頭微笑答道:“軒轅兄好眼力。在下陶大杯,人稱“西域酒神”,並列‘神州四異’。”


    “西域酒神”四字,驚碎了歐陽一缺,及關東三煞賊膽。“百毒孫臏”軒轅楚聞言也麵色略變地點頭笑道:“我三句話問不死名列‘神州四異’以內人物,還不算過分丟人。陶兄,一年之後,軒轅楚在萬妙山莊,備酒以待。”


    話完便命歐陽一缺等人迴船,自己也和陶大杯略一招唿,所乘輪車,突然疾如電轉,開出丈許,漸漸斜行向上,離地七八尺高,淩空飛往那條頭尖尾翹的怪船上。


    “鐵杖金鉤”焦天嘯,靜靜冷眼旁觀,早就看出這位“百毒孫臏”軒轅楚,太富心機,過分歹毒,那種令人莫測的詭秘行徑,仿佛比任何身杯絕頂武功的綠林巨寇,更為難於應付。


    焦天嘯暗想:陶大杯因名頭太高,而自身受誓約,十年以內,不得傷人,互相賭賽以後,隻得讓這軒轅楚從容而去。但自己則無此種顧忌,何不把他趁機除去,好替武林中做下一件極大功德,心意既定,遂一聲暴吼道:“軒轅楚,武林中不少磊落軒昂奇士,均喪生在你詭計奸謀之中。今夜難得相逢,我焦天嘯代他們向你要點公道。”


    焦天嘯人隨聲起,撲向“百毒孫臏”軒轅楚所乘飛車,這間卻未用他殺死“三才劍”蕭義的那柄七寸金鉤,隻是右手镔鐵懷杖,招發“龍降九天”,一片疾風,當頭猛砸,左手則輔以一記劈空重掌,勁氣狂飆,唿嘯而至。


    東陽道長知道這位“百毒孫臏”軒轅楚雖然不會武功,但他生平所住房屋,所乘舟車,以及所用杖扇等物,無一不是厲害無比的防身利器。


    焦天嘯不識利害,妄自出身,恐怕非蹈絕地不可。


    果然“百毒孫臏”軒轅楚,根本對鐵杖金鉤焦天嘯的發話喝叱,及蓄勢飛撲,視若無睹。


    但他所乘那輛輪車的橫袖之中,卻突然“格登”一聲,散射出漫空飛酒、難以數計的流光針雨。


    焦天嘯本身真力,全在右手一杖,左手一事中發出,也曾嚴密注視軒轅楚的一切舉措,及他車前小幾上所放的一柄“銷魂羽扇”一根“追魂短拐”,卻再也料想不到,會有無數流光針雨,自車軸中往外發射。


    就在焦天嘯束手待斃,東陽道長、淳於俊、林凝碧等長歎無策的千鈞一發之間,突然一片酒泉,帶著濃烈異香,自“西域酒神”陶大杯嘴裏噴出。


    長虹暴射,怒瀑橫飛,這位陶大杯真不愧“神州四異”之名,好強的內家真氣!所噴那道酒泉過處,竟把鐵杖金鉤焦天嘯的身形,連那漫空針雨,一齊衝出七八尺外。


    焦天嘯強打“千斤墜”,墜落地麵,流光針雨,無影無蹤,“百毒孫臏”軒轅楚所乘飛車,卻毫未停留地業已飛落奇形怪船之上,並傳來他那種冷冰冰、陰惻惻的口音說道:“陶兄,你好俊的內家神功,軒轅楚佩服無已。一年以後的今日,我在萬妙山莊,恭候與‘玉麵孟嚐’淳於俊的大駕。哦,連今夜未死在我輪車針雨之下的焦天嘯,也一齊敬請。”


    軒轅楚一麵發話,兩隻大船一麵移動退去,“西域酒神”陶大杯則氣發丹田地狂歌作答:“不怕艱難不識憂,能憑一醉解千愁!明年此日嶗山去,要借軒轅項上頭!”


    歌聲強烈豪放,高亢無倫!軒轅楚則陣陣冷笑,與歌相和,等到歌聲笑聲,如遊絲飄渺,逐漸收歇以後,兩條船影,便已沒入浩浩滄波,及沉沉夜色。


    焦天嘯彈去額間冷汗,方一迴頭,那位“飄萍子”林中逸,已自老梅樹後現身,向陶大杯先前與軒轅楚賭鬥時,所立圓圈之內縱落,半空中還發話笑道:“好個‘能憑一醉解千愁’,陶兄明年此日,若真能借得軒轅老怪的項上人頭,功德真……”


    話猶未了,“西域酒神”陶大杯麵色忽變,左掌微翻,發出一股柔和真氣,不但把林中逸前縱身形阻住,並迫得他淩空倒退三四尺外!


    “西域酒神”陶大杯發出了掌力,把“飄萍子”林中逸阻住,使他沒法縱落圈裏,眾人均猜不出陶大杯此舉何意之際,陶大杯突然舒聲長嘯,高拔五丈有餘,伸手從山壁上一株古鬆密葉以內,捉住一隻小鬆鼠。


    慢說淳於俊及林凝碧等人,就是那位江湖經驗極豐的“飄萍子”林中逸,也忖度不出“西域酒神”陶大杯為何發掌擊退自己,及無端端地去捉一隻鬆鼠做什麽。


    淳於俊方待動問,“西域酒神”陶大杯神色凝重地,向他微一擺手,便把那隻鬆鼠,擲於自己先前所立圈中!


    眾人矚目凝視,果有怪事發生!那隻怪鼠被捉以後,自極驚嚇,既經被擲落地,立即圖逃,但才不僅爬行幾步,便全身一僵,死在圈內雪地上。


    陶大杯見狀,搖頭歎道:“我陶大杯生平確實不識艱難二字,從來也沒有給任何人,把我給難到過。但照這等情形看來,明年嶗山腳下萬妙山莊之行,委實十分艱難!雖然‘要借軒轅項上頭’,但自己這顆六陽魁首,卻還不知道到時交給誰呢!”


    林中逸等,一齊看得驚心,聽得蕩魂,紛紛請教。陶大杯歎道:“我早已知道‘百毒孫臏’厲害,詭謀毒技,防不勝防!所以特地喝下四五十斤混合美酒,隱身老梅樹梢,暗用丹田真火,把所飲美酒,提煉精醇備用!待與軒轅楚麵對之時,不管他是否有何動作,均潛以內功,把所煉純酒,自四肢百骸,全身毛孔之中,迫得慢慢往外滲出,使對方縱有任何毒技,也無法侵入我的體內。幸而我有此準備,否則真的不堪設想,可能就喪生於這個百毒孫臏軒轅楚老怪的詭謀之下。圈中雪地的酒漬以內,竟含劇毒!請想在我全神注意,不曾放過對方半絲細微舉措之下,依然無形無聲地全身沾毒,豈非可怕!軒轅楚出外猶如此厲害,他親自設計所建的‘萬妙山莊’,自然不想可知,盡寸之地,皆伏危機,委實令人無從防備呢!”


    說到此處,突然眼內神光一卷,搖頭笑道:“後話慢提,我今日腹內貯酒過多,亦複過久,從來不醉之人,竟有醉意諸位請仔細留神地清除掉蕭義老賊遺屍,及圈內雪地劇毒。讓我到老梅樹上好好睡上一覺。”


    “西域酒神”陶大杯說完,便即飛身縱上老梅樹梢頭,酣然玉臥。


    飄萍子林中逸等,對這場武林罕見的奇異爭鬥,一齊搖頭咋舌,驚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時三才劍遺屍,早為“百毒孫臏”軒轅楚羽扇之中,暗藏的“化骨銷魂散”化盡,隻剩下一件血衣,頗易清除。倒是圓圈以外,含有劇毒的大片酒漬之地,比較費事。


    但林氏父女,加上“風塵三友”,共有五人,一齊動手之下,片刻也就收拾幹淨。


    淳於俊把最後一大塊毒血,掘地深埋,含笑說道:“林老前輩,慢說身臨其事的‘西域酒神’,就是我們旁觀之人,均在留神注意軒轅楚,究竟怎樣施展毒技。他化這蕭義老賊屍身之際,尚且用羽扇遙遙一指,但輪車繞圈三轉,的確絲毫動作皆無,這雪地劇毒,到底怎樣發出的呢?”


    林凝碧早為此謎,凝思有傾,向淳於俊秀目雙揚,含笑說道:“淳於兄,我好象記得軒轅老怪每次停車問話,都在同一方麵。”


    淳於俊早就對這位天香國色,淡雅無倫的林凝碧姑娘,極為顛倒。如今見她對自己的稱唿,業已由“淳於公子”改成“淳於兄”,不由心頭一陣熨貼受用,連連點頭笑道:“對對對。軒轅老怪每一次都是到了西北方向,便停車問話。”


    林凝碧一笑又道:“如今一歲將闌,風向來自西北。我猜老賊每次都搶上風,可能所用毒質,其輕如粉,又複無色無形,也是裝置在輪車以內,車輪一轉即發,借著問話耽延,讓自然風向,吹襲陶老前輩。”


    眾人對林凝碧這種理解,覺得極有道理。那位鐵杖金鉤焦天嘯,拊掌大笑道:“林姑娘慧質天生,猜得一點不錯。軒轅老怪既能在車軸以內,突然發射毒針,難道就不能在車輪之中,暗暗噴出毒粉嗎?”


    林凝碧秀眉緊蹙,若有所思,忽然向林中逸笑道:“爹爹,女兒平時自覺武學不弱,經過今夜這場惡鬥,才知道武林之內,確有高人。”


    “百毒孫臏是當代魔頭,不必說他,連那‘關東三煞’、居然全是能家高手。歐陽一缺小賊,看上去也不好鬥!”


    “我想:應該趁著這位名列‘神州四異’的‘西域酒神’在此,我要靡著他教我幾手不傳絕學,以為防身。準備將來跟這一群惡魔,廝殺一番呢。”


    林中逸微微一笑,方待發話,半空中酒香一飄,陶大杯倏然飛落,搖頭怪笑說道:“我自覺已有六七分酒意,偏偏竟睡不著,來來來,我們還是對酒長談,以消長夜。”


    說到此處,轉麵對林碧凝笑道:“林姑娘,我陶大杯一身功力,大半與酒有關,離開酒字實在沒有什麽不傳絕學。不過由於林兄使我飲了一口‘酒中之酒’,解除惡禁,遂使我忽然想出了什麽才是‘人上之人’。


    我把這謎底,密封柬中,你與淳於俊兩人,持往廣西都陽山不開穀,找那‘南方睡尼’,換取她的‘龍淵寶劍’與‘吳越金鉤’,並要她傳授一套分合兩用的‘天罡三十六鉤’,及‘地煞七十二劍’,便足夠你們除奸去惡,嘯傲江湖的了。”


    林凝碧姑娘的芳心,雖然也為玉麵孟嚐淳於俊的軒昂器宇,颯爽風姿所醉,但女兒家畢竟臉嫩,聽陶大杯要讓自己與淳於俊同赴廣西都陽山,不由頰上飛出兩朵紅雲,偷偷往爹爹飄萍子林中逸瞥了一眼。


    林中逸滿麵含笑,尚未發言,“西域酒神”陶大杯便又嗬嗬笑道:“那老尼姑乘僻已極,人一去多,所求定難如願。


    何況我受你爹爹之惠太大,要想拉他同往西域一行,嚐嚐我的自釀美酒。東陽道長與焦兄,則請任意行俠,彼此明年此日,均在嶗山腳下的‘萬妙山莊’會麵便了。”


    陶大杯話音方了,突又略為沉吟,說道:“但我們人未會齊前,誰也不許冒失進莊。經過今夜之會,連我也是無法取巧,死裏逃生,深深領略到軒轅老怪詭謀狡計,確實高明。昔天之下,除了兩人智謀足可與他仿佛之外,任憑身懷絕世神功,也不能對他稍加輕視。”


    焦天嘯“哦”了一聲說道:“天下還有軒轅老怪智謀相當之人?究竟是誰,倒要請教陶兄,以廣見識。”


    陶大杯濃眉微聚說道:“一個是華山上清宮的‘獨世狂生’司馬藻,另一個則是‘神州四異’中的‘北邙鬼叟’豐秋。


    “可惜司馬藻已死在豐秋手上,豐秋又與我們氣味不大相投,未便邀他同赴萬妙山莊。


    還是我們自己特別小心,凡事均謀定以後行動為是。”


    焦天嘯聽完,默默點頭,但心中卻在想,等你們分赴西域或南荒以後,自己何不拉著東陽道長跑趟洛陽,設辭激激“北邙鬼叟”豐秋,若能使他與百毒孫臏軒轅楚一會,定是精采絕倫的無上好戲。


    焦天嘯正在心頭暗轉之際,林凝碧又向“西域酒神”陶大杯,含笑問道:“陶老前輩,適才我聽到‘三才劍’蕭義老賊,為了圖歐陽一缺小賊的一粒‘天香豆蔻’,便自負友。這種‘天香豆蔻’,究竟有何用途。”


    陶大杯竟似酒癮未過足,又幹了兩杯笑道:“‘天香豆蔻’是一種罕見的世間奇藥,聽說數百年前,在黃河源頭,生長一株,迄今隻有三粒留在人間。”


    東陽道長雖江湖經驗極廣,卻也未聽說過“天香豆蔻”之名,遂敬了陶大杯兩杯美酒,請教這種罕世之藥,有何妙用。


    陶大杯連飲兩杯,把第三杯酒擎在手中,環視諸人,微笑說道:“這‘天香豆蔻’的功用何在,我暫時不說,你們且先猜一猜。”


    焦天嘯略想了想說道:“既然稱得起世間奇藥,是否足以祛除劇毒、治療重傷?”陶大杯目光向他一看,微笑搖頭,東陽道長接口說道:“難道可以令人益壽延年,或是增強真氣內功?”


    陶大杯說道:“焦兄所猜,相距不遠,至於道長這‘益壽延年’一語,卻真有點背道而馳呢。”


    林凝碧秀眉一蹙,詫然問道:“陶老前輩此語何來?莫非這種‘天香豆蔻’,服將下去,便令人氣絕不成?”


    陶大杯點頭笑道:“林姑娘靈心慧質,果然一猜便中,我先敬你這杯‘玉壺杯’美酒,然後再細說‘天香豆蔻’的奇功妙用。”


    一麵說話,把手中美酒向林姑娘遞去。


    林凝碧也是福至心靈,瞥見陶大杯手中那杯“玉壺冰”酒,本來清冽異常,如今顏色突然變成深青,知道必有因由,起立稱謝接過,慢慢飲盡。


    陶大杯等她飲完,仍將酒杯取迴,就在他伸手取杯之時,林碧凝姑娘突然覺得肋下胸前的多數要穴以上,襲來幾縷冷風,為之全身一顫。


    但一刹那後,便仿佛通體充滿陽和之氣,百骸皆舒,氣血流暢。


    林凝碧何等精明,猜到陶大杯不知暗在酒中放了些什麽培元益氣藥物,加惠自己。遂滿懷感激他,秋波凝注“西域酒神”,再度稱謝坐下。


    林凝碧雖然滿懷感激,卻沒有說出什麽,“西域酒神”也若無其事一般,神太安祥。


    陶大杯含笑說道:“那種‘天香豆蔻’,有一股極度濃烈奇香,無論何人倘若身染惡疾,或是重傷劇毒,眼看即將無望,可趁其尚未氣絕之際,服一粒‘天香豆蔻’,隻要日後有術治療生前所受傷毒,再取一粒‘天香豆蔻’,喂入口中,便能迴生……”


    淳於俊聽到此處,恍然接口說道:“原來‘天香豆蔻’本身,並無法毒療傷之功,但卻可把人即將斷絕的一線生機,延伸到百年以後,的確稱得起是‘當世奇藥’。但不知這僅存的兩粒‘天香豆蔻’現時在何人手中?”


    陶大杯搖頭笑道:“除了歐陽一缺小賊,自己承認持有這種至寶奇珍以外,其餘落在何人手中,卻毫無訊息。”說到此處,轉麵對飄萍子林中逸笑道:“林兄,陶大杯想約你往西域一遊,隻待東方微露曙色。你還有什麽話兒要向林姑娘吩咐麽?”


    林中逸一援銀須,目光在愛女及“玉麵孟嚐”淳於俊身上來迴一掃,哈哈笑道:“兒女事兒女了。其他更是身外之物,無足縈懷。隻要陶兄動身,我立即奉陪就是。”


    陶大杯軒眉一笑,由林凝碧取來紙筆,寫了一封密柬,命她與淳於俊同赴廣西都陽山不開穀,參謁南方睡尼,索取她的“龍淵寶劍”與“吳越金鉤”,並求教分合兩用的“天罡三十六鉤”,“地煞七十二劍”。


    囑咐完畢,笑向焦天嘯、東陽道長說道:“我們目下暫時分別,一年後的今日,齊在山東嶗山腳下,軒轅楚的‘萬妙山莊’左邊聚會便了。”


    焦天嘯、東陽道長含笑點頭,林凝碧遂收拾衣物,關鎖門戶,並將家中僅有的兩瓶“百花香雪”分給“西域酒神”陶大杯及老父一人一瓶,便自蕩舟相送眾人,離卻君山腳下。


    陶大杯、林中逸遨遊西域,淳於俊、林凝碧求救南荒,暫時按下慢談。且說那位鐵杖金鉤焦天嘯到了嶽陽以後,便向東陽道長笑道:“老道,如今隻剩我們二人了,你心中可有什麽打算?這一載光陰,如何度過?”


    東陽道長搖頭說道:“百毒孫臏的陰謀毒計,委實詭詐難防,他那萬妙山莊,可能步步無異‘死域’,故而我想事先加強準備,跑趟四川青城,到我靈陽師傅之處,把他的‘度厄衣’及‘雄精劍’借來一用。”


    焦天嘯拊掌笑道:“對對對,老道的心思和我居然差不多。你去借防身之物,我則去替軒轄老怪設法去拉一個大對頭。”


    東陽道長詫然問道:“替軒轅老怪拉一個大對頭來?你意中所指是……”


    焦天嘯不等東陽道長說完,便笑道:“就是西域酒神陶大杯所說,名列‘神州四異’之中的北邙鬼叟。”


    東陽道長一聽“北邙鬼邙”之名,不禁眉頭深皺說道:“神州四異之中,聽說就以這位‘北邙鬼叟’豐秋,最為陰刁兇惡,若能把他邀去,雖然確為軒轅楚拉了一個極大的對頭,但你這北邙之行,豈非也是險到極處麽?”


    焦天嘯哈哈大笑道:“道長放心,焦天嘯尚有預計,斷不致弄巧反拙,魂飛北邙。我們也是暫且分別,等一年之後,到嶗山腳下的萬妙山莊再相見吧。”


    東陽道長知道焦天嘯生性剛直,向來一念既定,百折不迴。何況自己尚精風鑒,細看他麵上並無晦暗之色,遂也隻得含笑揮手,彼此分別。


    焦天嘯自嶽陽奔向河南,路途不近,走到湖北大洪山之際,便在山麓酒肆以內,遇見了一件怪事。


    這間酒肆小得極其可憐,但女肆主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所賣白酒既淳,一些燒雞鹵菜,也弄得十分香美。


    焦天嘯進店之時,已有一個肩背微駝的老叟在吃喝,麵前放著三四盤小菜,及兩大把錫製酒壺。


    老叟看到焦天嘯進門,便含笑伸手讓座,焦天嘯見他和藹可親,遂也不推托,招唿女肆主添來一隻燒雞,五斤白酒。


    女肆主滿麵春風地幾個俏步走過,立時送來所需雞酒,並為焦天嘯安排杯筷等物,但目光卻有意無意的,在他腰間微微露出外衣的七寸金鉤的鉤尖上,略為凝注。


    焦天嘯是背身而坐,哪裏會去注意這位女店主的臉上神色?隻替那白發老叟斟酒,並含笑說道:“在下焦天嘯,請教老人家上姓大名?風雪深山,獨對黃雞白酒,雅興不淺。”


    白發駝背老叟眼皮一翻,哈哈大笑道:“焦兄不要走眼,老夫也是江湖人物,認得出你是所謂‘風塵三友’中的‘鐵杖金鉤’,但你大概未曾聽說過我這外號人稱‘鬼怨神愁晨鍾暮鼓’的蓋四異吧?”


    焦天嘯聽得眉頭蹙,暗想“風塵三友”名頭不小,對方既承認是江湖人物,認得出自己並不足奇,但是“鬼怨神愁晨鍾幕鼓”的外號,未覺太已奇怪。而“蓋四異”的姓名,也人未聽人提起。


    白發駝背老叟,舉杯就唇,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焦兄大概以為我這外號太怪,其實這才叫名副其實。‘鬼怨’是令‘北邙鬼叟’頭痛,‘神愁’是‘西域酒神’發愁,‘晨鍾’是敲淡‘東瀛妙道’色心,‘莫‘暮鼓’是擊醒‘南荒睡尼’惡夢,加在一起,豈不是‘蓋四異’麽?”


    焦天嘯才知白發駝背老叟這“鬼怨神愁晨鍾暮鼓”的奇異外號,竟是針對名震武林的神州四異,心中不由一動,知道這位看上去無甚奇處的陌生老人,可能絕不平凡,但所報“蓋四異”姓名,也定是隨口恢諧,並非實話。遂持壺添酒,含笑說道:“老前輩意氣淩雲,詼諧玩世,焦天嘯欽佩無已,再敬三杯。”


    白發駝背老叟一陣哈哈大笑,舉杯飲幹,焦天嘯正待執壺再敬之際,那位女肆主卻已端著一隻木盤,盤中放了一把小小銀壺,娉娉婷婷走來,站在焦天嘯身旁,一麵盈盈笑語,一麵提壺替二人各自斟了-杯,果然濃冽異常,加上她身上隱隱的蘭麝暗香,著實有點撩人。


    焦天嘯本不願答理這位看來略顯輕浮的女店主,但人家酒既斟好,也未便過峻拒,何況杯中濃香外溢,引起嘴饞,遂伸手擎杯,笑道:“這酒色香均佳,女店主肯賣已感盛情,我們喝了,還是照算……”


    話猶未了,白發駝背老叟業已把那杯酒喝幹,並伸手奪過焦天嘯手中酒杯,及桌上那把銀壺,口角流涎地說道:“這酒不僅色香均佳,味道更美,喝下去仿佛飄飄欲仙。江湖中最講究敬老尊賢,我盞四異對於‘賢’字,萬不敢當。但白發重重,腰駝背屈,‘老’卻真老得業已爬進棺材一半。這壺從來難得入口的美酒,焦老弟便讓了我吧。”


    自發駝背老叟一麵說話,一麵不住傾杯,等到話完,壺中已點滴皆無,猶自把嘴呷得由響,又對神色頗見驚愕的女肆主含笑說道:“女店東,請你索性把這壇陳酒,全數取來。”


    說完便自懷中摸出一綻黃金,放在桌上。


    女肆主“喲”了一聲,說道:“區區一壇陳酒,哪裏值得客人這麽重賞?我先去把酒取來,等客人盡興以後,隨意多賞幾文便了。”


    說話之間,目光又複接連盯了白發駝背老叟幾眼,才自轉身姍姍行去。


    但焦天嘯酒癮難熬地等了好久,仍未見這女肆主把酒送來,不由頗覺焦躁。那位白發駝背老叟見他如此神色,失笑說道:“焦老弟,你難道真想嚐嚐這種令人難卻塵世的‘成仙酒’嗎?”


    焦天嘯聽出老叟話中有話,伸手取過銀壺,揭蓋縮察壺中餘瀝,卻未見絲毫異狀。


    白發駝背老叟嗬嗬笑道:“無相勾魂天魔女的天魔教下,均善運用各種毒物,入酒酒美,入茶茶香,滲入菜肴以內,也格外好吃,卻又使人察看不出絲毫異狀。”


    焦天嘯暗想老叟雖然說得頗有其事,但方才分明見他搶著連盡一壺,難道他生就鐵鑄肝腸,不畏劇毒?


    老叟頗似善窺人意,伸手把壺中餘瀝,清在桌上,立時微冒白煙,木質內陷。


    這種情形,不僅顯示出酒中有毒,毒性且極強烈。焦天嘯方自驚出一身冷汗,老叟又複笑道:“焦老弟大概正在心裏猜疑,既然酒中有毒,我怎能飲之無妨?”


    焦天嘯知道自己又遇高人,拱手笑道:“焦天嘯愚蒙已極,尚請老前輩不吝指教。”


    老叟一陣大笑道:“焦老弟,你不想想,我既能稱‘鬼怨神愁晨鍾暮鼓’來壓蓋‘神州四異’,怎會怕‘無香勾魂天魔女’鍾素文天魔教下人物?何況事先還有準備,曾在口內含有一粒專解萬毒的‘天黃珠’呢!”


    說完,果自口中吐出一粒如龍眼核大小的****寶珠,略為擦拭,揣進懷裏。


    焦天嘯眉頭雙蹙說道:“我與天魔教下素無瓜葛,卻為什……”


    老叟接口笑道:“這位女店東起初並無害人之意,但自從見了你腰間那七寸金鉤,才下手用毒。如今見我飲進一壺,安然無事,必已嚇得逃之夭夭,你可想得起怎樣與她結的仇恨?”


    焦天嘯沉思片刻笑道:“晚輩委實從未謀麵,或許她有親人死在我那七寸金鉤下,也未可知。但老前輩何以得知這個女店東就是天魔教下的人物呢?”


    老叟笑道:“天魔教下,訂有一項規矩,凡在下手害人之前,必須略微顯示門戶,好使死者無怨。老弟因背身而坐,故而不曾看見,她二次送酒之時,鬢邊所戴一朵花心無蕊的小小紅花,就是天魔教下人物的表記了。”


    焦天嘯眉頭略蹙,暗想自己與百毒孫臏一段糾纏,尚未了斷,卻又不知不覺地和天魔教下結了梁子,而且連對方的名號,及結仇的原因都毫無所知,豈非好笑?


    但轉念一想,天魔教稱霸南荒,惡跡不少,趁著明年萬妙山莊會後,就便邀西域酒神林氏父女,及淳於俊、東陽道長等,同赴廣西勾漏山,來個掃蕩魔巢,鏟除邪教,為江湖除害,不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主意既定,遵向那位自稱蓋四異的白發駝背老叟告辭,並道謝相助之德。老叟嗬嗬笑道:“焦老弟,你我雖然萍水相逢,倒頗投契。你行色匆匆,意欲何往?可能為我一道嗎?”


    焦天嘯暗想到若不是人家指點,自己早已因貪杯大意,飲恨黃泉。看來把心中所計,告知此老,亦似無妨礙。


    白發者叟見他沉吟未答,口角露出哂笑。焦天嘯見狀,不由臉上一紅,忙即笑道:“晚輩想到洛陽邙山,求見一位武林前輩。”


    老叟眉梢微動,含笑問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那‘北邙鬼叟’?”


    焦天嘯索性將洞庭君山的一場奇異決鬥,及與百毒孫臏軒轅楚訂約之事,詳細告知。白發駝背老叟聽完,哈哈大笑道:“幸虧焦老弟對我實言,不然你這一趟洛陽邙山,就白跑了。”


    焦天嘯詫然問故,白發駝背老叟道:“我就來自洛陽邙山,豐秋老鬼被我在他那‘黃泉別府’的‘幽森館’內,一住兼旬,攪得天翻地覆,不勝其煩,竟賭氣留函,要把他這‘黃泉別府’奉送給我,另往天下名山,再覓居處。”


    焦天嘯聽他語意似屬詼諧,但臉上神情,則又極其鄭重,不由有點將信將疑。忽然靈機一動,接口說道:“既然如此,晚輩就不必去邙山,但老前輩是否有興,在明年的臘月十九,駕臨嶗山腳下的萬妙山莊,與那號稱參奪鬼神造化之機的百毒孫臏軒轅楚一會?”


    白發駝背老叟點頭笑道:“我既知此事,就算你不邀我,明年臘月十九,我也會到那萬妙山莊一行。我頗想在‘鬼怨神愁晨鍾暮鼓’的外號以上,再加上‘藝降魔女計服孫臏’八字。”


    說到此處,放音略頓.目光一注焦天嘯,繼續笑道:“所以我不僅要去會會百毒孫臏軒轅楚,並想跑趟廣西勾漏山,找無相勾魂天魔女鍾素文,打上一架,真要把‘藝降魔女計服孫臏’這八字做到,我就不叫蓋四異,要改名為‘蓋四海’了。”


    焦天嘯一麵口內唯唯,一麵暗自尋思這位老叟,隻氣吹得如此這大,到底是哪路人物?


    當前武林之中,仿佛從不曾聽說這樣一位白發駝背高手。


    老叟看著焦天嘯,微笑說道:“焦老弟,我知你既不再去找‘北邙鬼叟’豐秋,可能有點閑得無聊。不如我告訴你一件密訊珍聞,由你去試試機緣,也許能獲得一些罕見之物。”


    焦天嘯胸中毫無貪念,但確是閑得無聊,聞言遂點頭請教,老叟想了一想,笑道:“伏牛山中,有一處隱秘所在,但極其難尋,隻有四句隱語,若能參詳透徹,方可進入這秘境以內。風聞其中有三件罕世奇物,一種叫‘百化拳經’,一種叫‘一心劍譜’,另一種則是一粒‘天香豆蔻’!”


    焦天嘯想不到又聽到“天香豆蔻”之名,心頭興趣盎然,向老叟笑道:“老前輩所說天香豆蔻,是不是數百年前,曾在黃河源頭,成長一株,迄今隻三粒流傳人世,功能使任何受重傷奇毒之人,一服而僵,再服而蘇,在這一僵一蘇之間,幾或期經百年,死猶不朽的麽?”


    白發駝背老叟點頭笑道:“焦老弟見聞頗廣,這功能奇異的天香豆蔻,確是隻有三粒流傳人世。一粒是在我所說的奧區秘境之中,一粒是在死於北邙鬼叟豐秋暗算的‘濁世狂生’司馬藻手內,另一粒則消息茫茫,不知究在天涯海角?”


    焦天嘯接口笑道:“另一粒晚輩倒知,是在昔年哈達山巨寇,‘毒手神鷹’歐陽戈之子歐陽一缺手中。”


    白發駝背老叟聞言,“哦”了一聲,起身走到帳桌之前,取筆在一張紙箋上寫了兩行,轉麵對焦天嘯笑道:“這箋上所書,就是那四句隱言,老弟到了伏牛山,仔細參詳,或能有得。須知不僅‘天香豆蔻’珍貴無比,就是那‘一心劍譜’及‘百化拳經’,任得其一,稍加研練,也足以與當世群豪,互較一日之長的了。”


    說完以右手食中二指,挾住所書紙箋,隨意輕輕一甩,焦天嘯便覺眼前百影電飄,勁風銳嘯,紙箋一角,居然嵌入老叟適才所坐椅背之內。


    這種飛花摘葉的內家功力,高明得委實太已驚人。焦天嘯一愕之下,猛再迴頭,就在刹那間,老叟已如冥冥鴻飛,無蹤無跡。


    焦天嘯知道這等奇人根本可遇不可求,來時自來,去時自去,宛如天際神龍,不可捉摸!


    遂在略為賬惘之後,也自功貫指尖,用內家柔勁,在椅背上抽出紙箋一看,隻見紙上龍飛鳳舞般寫著兩行狂草,辨認天下,認得是“山上之山,穀下之穀,洞內之洞,天外之天!”


    焦天嘯看完以後,簡直如墜五裏霧中,暗想“山上之山”,分明是極高之處,“穀下之穀”卻在極底之處,但這幾句隱語,若連貫看來,則似要在“山上之山”去找“穀下之穀”,再在“穀下之穀”去找“洞內之洞”,然後再在“洞內之洞”去找“天外之天”,豈非中含矛盾,令人無法捉摸!


    但轉念一想,白發駝背老叟既說在這“天外之天”內,藏著“百化拳經”,“一心劍譜”,及“天香豆蔻”,三種均是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至寶奇珍,地點若非極端隱秘,豈不早已被人取去!


    自己這一年之中,反正無事,便奔跑伏牛山,或許身臨其境,觸景生情,參透這四句隱語機關,有所遭遇,也說不定。


    主意既定,焦天嘯遵從容不迫,改奔河南中部,準備暢遊伏牛山。哪知不但果有機緣遇合,並關係到一年以後的萬妙山莊大會勝敗,及整個武林之間的龍爭虎鬥,邪消正長!


    焦天嘯伏牛之行,雖然如此重要,且所遇也奇詭無倫,但須暫時留候後述,筆者先行交代那帶著“西域酒神”陶大杯密柬,去向廣西都陽山不開穀,參謁“神州四異”中的“南荒睡尼”,替她解開“人上之人”隱謎,換取“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並求教“天罡三十六鉤”及“地煞七十二劍”的玉麵孟嚐淳於俊,及俠女林凝碧二位。


    林凝碧見“西域酒神”陶大杯,指定淳於俊陪自己同赴都陽山求技,老父又含笑答允,便知他們有意想把自己與這位玉麵孟嚐加以撮合!


    淳於俊如其號,風流倜儻,豪邁無倫,自從在君山相識,他因與鐵杖金鉤焦天嘯,醉洞賓東陽道長,有“嶽陽酒會”之約,特地與爹爹相商,欲以一襲貂裘,換取三杯“百花香雪”,自己即頗對這位年紀輕輕,便已名滿江湖的颯爽英雄,暗暗傾心!如今又複結伴長途,何必再拘於世俗兒女的羞澀之態?


    念頭一經想通,兩人自然益發親密,林凝碧對淳於俊的稱唿也改了,不再叫他那叫來有點生疏的“淳於兄”,自然更不會叫“淳於公子”,而改成了情意綿綿的俊哥哥長,俊哥哥短!


    淳於俊領略這位碧妹妹的幽情蜜意,自然暗覺蝕骨銷魂,但二人盡管兩意交投,溫馨無限,卻均心地光明,決無絲毫不正當的邪欲之念。自湖南嶽陽,到廣西都陽山,路途遙遠,兩人覺得時間盡有餘裕,一路登臨眺賞,繾綣溫存,整整走了一月,才進入都陽山境。


    都陽山雖到,南荒睡尼所居的“不開穀”,卻尚在都陽山的山深之處!


    淳於俊、林凝碧因在行前曾由“西域酒神”陶大杯,詳告“南荒睡尼”所居的“不開穀”


    的方向,及入穀之時的奇異途徑走法,所以入山以來,並未十分費力,便已找到了“不開穀”


    左近。


    淳於俊手指一片插雲絕壁,笑向林凝碧道:“這片插雲絕壁,大概就是陶老前輩所說的‘半天屏’,隻要穿過屏下秘洞便可以看見南荒睡尼所居的‘不開穀’了!”


    林凝碧點頭一笑,柳腰輕擺,接連幾個起落,便自竄到那片名叫“半天屏”的插雲絕壁之下,微加尋視,迴頭含笑叫道:“俊哥哥快來,你看這個秘洞地勢多麽幽勢,若非陶老前輩指點,慢說‘不開穀’走不進去,可能連這個秘洞,都不容易找得到呢。”


    淳於俊應聲縱過一看,也不禁暗歎造化之奇,原來那座秘洞之口,狹僅容人,並有山泉潺潺外流,絕對不會使人想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洞,其深能橫穿絕壁!


    二人相率入洞以後,才知道這狹窄的洞口,僅僅是前麵兩三丈狹隘到僅能容身,但過了兩三丈以後,洞勢便即開豁。


    但洞內毫無光亮,路徑轉折又多。必須緩緩捫壁而行,故淳於俊唿林凝碧緊隨自己身後,功貫百穴,謹防有奇毒蛇蟲,暗中向他們襲擊。


    幾經盤旋周折,路徑忽又漸漸迫狹,並略透微光,淳於俊知道業已穿過壁腹,即將出洞。


    果然再前行丈許,便倒了洞口,這邊洞口是在一株矮鬆的根下,略為鬆上寄生的藤蔓所掩。


    淳於俊伸手微撥藤蔓,方待鑽出,但目光瞥處,倏然縮迴,輕輕一拉林凝碧,用手向外連指,似是在告訴她洞外正有什麽稀罕之事,出現眼前!


    林凝碧擠到淳於俊身邊,自藤蔓縫隙之中看去,但見壁上入口小洞,竟有一二十處之多,並在離地三丈來高,橫鐫著“不開穀”三個字,旁邊另外鐫著一行草書,寫的是八個字:“主人愛睡,謝絕外客!”


    這些並不足異,比較更使林凝碧奇異的,是自不開穀封穀石壁上的十二個圓洞之內,鑽出兩個身穿玄色八卦道衣的白發道人,臉上神情,仿佛憤怒已極!


    兩位黃袍白發道人,出洞之後,左邊一個身材比較瘦削,忽然一陣仰天狂笑說道:“這位‘南荒睡尼’名列‘神州四異’,素極驕狂,想不到竟會倚仗著天然屏障,藏頭縮尾!”


    身材瘦削的白發道人,這陣笑聲語音,均極高昂,震得風生四外,草木搖搖,分明是貫聚了罡氣內力,想憑借這笑聲,使不開穀內的南荒睡尼,聞聲而出!


    林凝碧見居然有人敢找名滿天下的南荒睡尼的麻煩,自然好生詫異,這時正有一陣清風,迎麵拂來,她因久在洞中,悶是難受,遂微微籲了一口長氣!


    兩個黑袍白發道人的耳邊好靈,林凝碧這一籲氣,竟被聽出,立即目光齊注在淳於俊、林凝碧的藏身之處,發話問道:“藤後何人?趕快現身相見,否則休怪‘北嶽雙仙’兄弟心狠手辣!”


    淳於俊認為林凝碧既露痕跡,便不必再事隱藏,並因知這“北嶽雙仙”,是一對孿生兄弟,兄名妙悟,弟名妙空,輕易不現江湖,長年嘯傲恆山七星峰,據說武功甚高,自成一派!


    彼此向無恩怨,會會何妨?遂倏然一揭覆洞藤蔓,拉著林凝碧一同縱出,向北嶽雙仙抱拳為禮,朗聲笑道:“北嶽雙仙,嘯傲恆山,輕易不涉江湖,淳於俊何期在這南荒化外,得瞻芝宇!”


    北嶽雙仙之中,那位身材較為瘦削的妙空道人,打量了淳於俊幾眼,點頭說道:“原來你就是‘風塵三友’之中的‘玉麵孟嚐’,這個女娃……”


    林凝碧見這妙空道人,老氣橫秋,方把秀眉一蹙,淳於俊已自接口笑道:“這位林凝碧姑娘,是當年關東大俠飄萍子林中逸老前輩之女!”


    妙空道人生平足跡未出關外,又複少闖扛湖,對“飄萍子”林中逸之名,竟似陌生。聽完之後,神情依舊非常冷漠地、傲然問道:“你們一個在三湘七澤一帶成名,一個是關外武人之女,卻跑到這都陽山不開穀來作甚?”


    林凝碧見對方沒一點禮貌,忍不住地秀眉雙挑,發話道:“見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


    四海八荒的好山好水,從未聽說過禁人邀遊。道人們不也是自北嶽恆山遠來這南荒化外的麽?”


    妙空道人被林凝碧用言語頂得眼中噴出怒火,但偏偏又還不上話來,正自滿麵通紅,須發欲起之際,淳於俊倒並不怕什麽北嶽雙仙,然而覺得若在這“不開穀”與人妄起衝突,未免對南荒睡尼有所失禮。


    故而一麵向林凝碧略施眼色,勸她暫時忍耐,一麵對妙空道人含笑說道:“淳於俊與我林家小妹,若無要事,自然不會遠涉南荒,我們是特來拜謁住在這‘不開穀’內的一位武林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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