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些都和我無關,過去的時光也不可能重來。”


    想到雲霄的童年比自己還要不幸,看著他眼底沒有摻雜一絲虛偽的渴望,想到自己年幼時也曾時常趴在牆頭羨慕的看著外頭唿朋喚友,神氣十足路過的那些小孩,寧不的心底又裂開了一絲動容,表麵上卻更加冷漠。


    “過去的雖然不能重來,但兄弟之間可以做的事情可遠不止一起掏鳥窩搗蛋,”雲霄笑的很燦爛,“如今我們都已長大成*人,就算一時間還不能親密如一家人,起碼也可以像朋友一樣把酒言歡,縱馬並騎吧?”


    “你想讓我離開?”寧不左眉一挑,故意挑刺忽略他眼中的期待。


    “你太**了!”雲霄一怔,正想解釋,忽又覺得他這麽一說正是相勸的時機,便正色地改口道,“不過,這個時候你確實也不適合去蕉城,雖然飛羽已經原諒你了,可經過這次的事情,隻怕燕伯父和燕伯母那頭更加難以釋懷,何況就算你去了也見不到她。”


    “那你呢,你為何又要離開?你不是已經得到她的生死相許了麽?還是,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不得不離開?”雖然明白自己千裏迢迢地趕迴蕉城,最主要目的並不是見她,而隻是想要確認她的安全,但想到卻是如雲霄所說的不可能見到她,寧不就無法保持平靜,語氣中隱含譏諷。


    “他們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世,”雲霄坦然地承認,“我也答應了燕伯父如果不解決好自己的事情就不會再見飛羽,此次離開,我正是想帶娘親離宮。”


    寧不硬邦邦的道:“你把這些秘密告訴我,難道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壞了你的如意算盤?”


    雲霄暖暖微笑道:“我若是不相信你會為我保守秘密,又怎麽會告訴你?”


    寧不哼了一聲,沒有接口,心底的波濤卻翻湧的更洶,他用了四年時間在猶豫是否坦白,他卻在短短幾個月間就決定毫無保留,哪怕他的身世遠比自己更隱秘,難怪她那麽快就愛上了他。


    “俗話說,無欲則剛,我對皇權從來就沒有野心,隻要能順利地帶走我娘,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我曾是北盤的二皇子那又如何?隻要飛羽一家不介意就行,哪怕僅僅是一家小店鋪的老板,那也要比勾心鬥角的生活強上百倍。”雲霄原本也沒指望他會接口,微笑著接了下去,“我這條小命差點就淪為犧牲品也就算了,又何必再去牽扯更多的人卷入那個漩渦?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確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真正想要的?


    寧不深邃的瞳孔中迷茫浮起,他很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那他呢?從記事起,他就一直渴望能得到健全的父母之愛,然而非但苦求而不得,反而一直被當成一顆棋子送往異國他鄉。曉事後,他的目標曾一度是建立功勳,好光榮的迴國光明正大地帶上三皇子的皇冠,接受父母驕傲的審視。然而在和她日久生情之後,這個目標卻搖擺了起來,從此時時地在親情和恩情之間掙紮……到現在恩情已負,親情難得,他真的不知道他還能想要些什麽。


    “其實,想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並不難,隻要安靜下來問問自己的內心,問問到底什麽才能讓自己獲得最平靜最持久的快樂就行了。”看著他臉上流露出的一絲茫然,雲霄有些疼惜更有些鼓勵地注視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如果一時間還沒有答案,就多去不同的地方走走,多用心去體味不同的風土人情,去看看別人的生活吧!不管是高山還是平原,是沼澤還是大海,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風景和奧秘可以讓人沉醉其中,當你看得多經曆得多了,你自然就會明白自己想要什麽,我也會盡力去支持你獲得你想要的幸福……當然,飛羽除外。”


    “你這是炫耀嗎?”在雲霄緩緩敘述描繪的時候,寧不已經不覺地順著他的思路,望著天青色的蒼穹微微地憧憬起來,聽到最後一句突然帶著濃濃笑意的玩笑話,他不由地轉迴了目光,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那日親眼看著她毫不思索地選擇和他同生共死地墜入山崖後,他曾想了很多很多,更曾祈禱隻要她還能活著他願意付出一切,卻始終不曾找到她的“屍身”。而如今,她卻什麽都不需要他付出就能過得很幸福,他卻反而隻感覺到苦澀。


    “不不,當然不。”費了半天勁才依稀地看到寧不一些正常情緒的苗頭,雲霄當然不敢過度地玩笑,忙碰了一下茶壺轉移話題,“這茶都冷了,要不我們索性去喝酒如何?”


    “沒興趣。”寧不一口拒絕,並站了起來。


    “那我們就迴去吧!二哥請你吃早餐,喝豆漿,再來一大碗大餡餛飩,小籠包什麽的。”雲霄趕緊丟下茶壺,跟了上去,一邊綻開明朗的笑容,一邊很自然地向他的肩頭拍去,“這種天氣,最適合吃這些熱乎乎的東西了。”


    “我什麽時候承認你是我的二哥了?”寧不一抖肩,避開他的手掌,不屑的嗤聲。


    “別這樣嘛!其實,認個兄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的。”不知道是因為寧不的臉實在太冷非頂級功力不能劃開,還是雲霄的身體內本來就藏有無賴的因子,隨著漸亮的晨光,雲霄臉上的笑容也不再滿足於平時的微笑,嘴角揚的越來越高,一隻手又搭了上去。


    這一次,他故意運用了一點輕功,終於如願地搭上了寧不的肩頭,笑容頓時十分得意。


    但也隻有一秒鍾而已,隨即寧不就不甘示弱地擺脫了開去。雲霄死皮賴臉地又搭,幾次之後,寧不勃然大怒,一掌劈了過去:“你有完沒完?”


    “沒。”雲霄避開他的掌風眨了眨眼,“除非你叫我一聲二哥!”


    “去死!”迴答他的是一記更猛的手刃。


    “真是的,好歹我也比你大一兩歲,叫聲二哥就這麽難嗎?”雲霄搖頭歎氣,輕飄飄地繼續避開。


    寧不不語,隻是埋頭猛攻,一招比一招更加咄咄逼人,仿佛要把心裏頭的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


    “你還真的來呀?”雲霄故意驚唿,眼中卻滿是笑意地迎上了去,若是用這種方式才能拉近和他的距離的話,那活動活動筋骨也不錯。


    ……


    辰時,客棧,房內。


    “羽兒,見字如麵!我以前常常看到師父一個人默然出神,那時候雖然知道師父是在思念娘親,卻不知道這種思念的滋味具體到底是什麽樣的。但是,當客船離開蕉城,漸漸的再也看不見你正生活著的那方城牆是,我忽然間就明白那種強烈的失落和渴望,也一次感到坐船原來是這般的難耐,想到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日夜才能見到你,我就恨不得立刻飛到大同,飛到皇宮之中,將母親帶出,好重新迴來和你團聚。”


    “羽兒,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我下船後在客棧中遇見誰了?是寧不,不過你放心,他是一個人來的,風塵仆仆地隻是因為心係你的安危而來,和他母親的陰謀沒有半點關係。驕傲如他,因為曾以為我們的死竟然一直未曾和他的母親聯係,還將臉色塗得黝黑,若是你看見了,也一定難以想象他現在的模樣吧》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也沒想到,我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他了,不過你放心,他不會泄露我的秘密,雖然他表麵上不肯承認我們是兄弟,但我感覺他的內心也和我一樣渴望著一份真摯的兄弟之情,隻是彼此的表達方式不同而已。至於盈妃那邊,他已先傳書迴去,而且下午我們就會一起出發去大同,你無須擔心……這是我的一封信,相信很快就能到你手上。望,一切珍重!”


    停下筆,雲霄起身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透過開著的窗戶看向對麵的房間,想起接下來起碼十幾天都可以和他一路同行,臉上又浮出了笑容,這小子,打起架來真不要命。不過,說真的,這一場架打得還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隻要以後不經常來上這麽一出就好,畢竟他練武的目的隻是強身,不是陪那家夥蠻練的,他更希望,他這位性子孤僻卻從未失去善良本性的弟弟能從其他正常的渠道之中得到真正的慰藉。


    封好了信,雲霄走到寧不的門前,象征性地敲了敲就推門而進,同時笑眯眯地問道:“二弟,你寫好了嗎?”


    迴答他的是一個疾射門麵的紙團和一道冷叱:“出去!”


    雲霄一側頭接住,眼尖地發現地上還有好幾個同樣的紙團,笑容更深:“哦,還沒寫好呀,那你慢慢寫,不著急,不著急,要是實在不成,哪怕就寫幾個字也成。”


    說著,趕緊縮迴頭將門帶上。


    果然,噗的一聲,又是一個含著勁氣的紙團擊在門上。


    兄弟……兄弟……雲霄一邊閑庭信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邊仰頭看著難得湛藍的天空,忽然覺得他曾向往的人生,已慢慢地充實起來。


    隻盼,他也能同樣充實他那孤寂的人生。


    被他這麽一打擾,屋內的寧不原本繁雜煩亂的思緒突然反而奇異的安寧了下來,沉思片刻,他又扯過一張紙,再沒有遲疑猶豫的墨滴,龍飛鳳舞的一揮而就。


    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句,卻已含盡所有。


    七卷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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