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熊穿著重甲從薄霧裏出來,他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稀爛的泥水飛濺,每一步都走的極為穩當,來到八牛弩射程之外將陌刀墩在地上,雄壯的身軀在凍雨中宛如魔神降世一般。


    “楊萬春出來!本將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聽了人熊的唿喝之聲,李道宗啞然失笑,勒住馬韁問身邊的張士貴:“這個將校倒是雄壯,隻是雲侯打算與高麗人鬥將不成?”


    “老夫從沒見過鬥將隻說,如果雲侯能夠激的楊萬春出戰,老夫倒是很想看看他們是如何鬥將的,不過,依老夫看來,雲侯之意不在於此,恐怕是在為那兩道壕溝爭取時間而已,畢竟有了中間的那道引水渠,另外的兩道壕溝裏應該沒什麽水了,放火藥應該很方便。”


    張士貴安撫了一下胯下的寶馬,淡淡的對李道宗說。


    李二卻在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人,斷鴻想問,李二笑著阻止了他的發問,把眼睛盯在城牆前麵含笑不語。


    城牆上不斷地往下拋巨石,還把一桶桶的油脂往下傾倒,整個城牆邊緣黑煙繚繞,烈火熊熊,鐵盾底下忽然有大蓬的泥沙被拋了上來,覆蓋在燃燒的盾牌上,泥沙很快就把火焰撲滅,叮叮當當的鑿牆之聲繼續傳來。


    人熊一步一步的走向城牆,密集的箭矢擊在鎧甲上他也無所畏懼,一隻帶著鐵指套的手擋在眼前,一腳踏碎一個死去的高麗士兵的腦袋,繼續嘶吼:“楊萬春何在?讓你爺爺看看你,一會砍腦袋的時候不至於砍錯!”


    悍匪出身的人熊一輩子的夢想就是建功立業,封妻萌子,如今良機在前,焉能錯過,從身後取過一顆破破爛爛的頭顱,抓在手裏大聲說:“楊萬春!想不想再見你兒子一麵?哈哈哈,這就是!”說完就掄著那顆頭顱的頭發,將頭顱遠遠地慣在城牆上,整隻頭顱立刻就被被摔開,腦漿四溢。


    “雲燁!你這個惡賊,老夫一定會生啖你的血肉,有本事,你就來攻城吧。”城頭上的聲音剛落,雲燁這裏的八牛弩就幾乎是萬箭齊發,頃刻間就覆蓋了說話的那片區域。


    一輪弩箭射罷,城牆上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卑鄙小人,以暗箭傷人,雲燁,老夫在這裏。”他的話剛說完,自然又是一輪弩箭覆蓋了過去。


    這樣的遊戲一直都在進行,雲燁似乎和那個所謂的楊萬春扛上了,帶著軲轆的輕便八牛弩,逐漸被那道聲音引得偏離了正麵戰場。


    “這是打仗,不是兒戲,雲燁怎能如此的意氣用事?八牛弩被調開,還怎麽強攻?”不少的將領心裏同時升起了疑問,這樣沒有目的的進攻完全是在浪費昂貴的弩箭。


    李二含笑不語,李績所有所思,程咬金,牛進達閉目養神,對將領們的竊竊私語不聞不問,斷鴻也在不斷地注意戰場,忽然,他的身子一僵,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戰馬往前驅趕一步,不落痕跡的擋在李二的右前方。


    城頭上升起了一麵旗子,一個須發花白的老將帶著一位副將站在城牆上大聲說:“雲燁小兒,其蠢如豬,老夫略施小計,就將你玩弄於股掌之上,老夫楊萬春就在這裏,大好頭顱在此,誰能奪走?”


    枯瘦的中年副將也扯著嗓子哈哈大笑,指著帥旗下的雲燁意態飛揚,似乎非常的看不起雲燁的雕蟲小技。


    “楊萬春該死了!”隨著李二這句淡淡的話語,城牆不遠的泥坑裏猛地出現了一個魁梧的人影,才剛剛站定,就扣動了手裏強弩,三道淡淡的影子全部沒入了那個副將的身體,那個人影立刻拋下強弩,背起旁邊高麗士兵的屍體,就往迴跑。


    李績對於那個往迴跑的士兵生死並不在意,而是狐疑的對程咬金說:“那個人怎麽攻擊的是副將,不是楊萬春?”


    程咬金看了李績一眼說:“你見過楊萬春?”


    李績若有所思的搖搖頭,迴頭就對自己的副將下了準備攻擊的命令。因為不用程咬金解釋了,城頭的那個老將抱著副將驚駭的不知說什麽好,如果他是楊萬春,這時候先把自己隱會垛堞之後才和常理,看他把副將的姓命看得比自己的還要重的樣子,李績就明白那個副將才該是楊萬春才是。


    程咬金迴頭睥睨的掃視了一眼身後的將領說:“一群蠢貨,記住了,當你以為敵人是蠢貨的時候,很有可能自己已經是他娘的蠢貨了。”


    “老程,又不是你把楊萬春設計死的,你囂張個什麽勁,雲燁這個小王八蛋,用計又陰又損,楊萬春不是想吃了他嗎?沒想到自己倒被雲燁一口吞了。”


    在眾人說話的時候,跑遠的八牛弩方陣又迴來了,壕溝裏的軍士也像受驚的兔子從壕溝裏飛快的跑出來,火藥已經被點燃。


    到這時,薛仁貴才口鼻青腫的跑了迴來,背後的那具屍體上紮滿了箭支,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按照雲燁吩咐的按著之字形道路狂奔,早就喪身在高麗人的八牛弩之下了。


    斷鴻把兩團雪白的棉花遞給了李二,李二撇著嘴搖搖頭,他有一個怪癖,那就是喜歡聽這種整耳欲聾的轟響,連雷聲都喜歡的人怎麽可能會放棄這樣的享受時刻。


    城牆似乎跳了起來,匆匆下來的一些高麗死士全都好像長了翅膀飛上了半空,聲音並不響,很沉悶,爆炸後產生的衝擊波在一瞬間讓人不能唿吸。


    戰馬發出陣陣的哀鳴,不斷地原地踏步,抖動的地麵讓它們感到極度的不舒服,看到碎石落在馬前不遠的地方,李二歎息一聲說:“城破了!”


    不等塵土被凍雨壓製,雲燁的前軍就已經在快速的前進了,賴傳峰,楊月禮一馬當先鑽進了煙霧彌漫的地方,當他們重新出現的時候,已經在城裏了,高大的城牆變成了碎石散落在安市城裏,一隊高麗士兵靜靜地躺在亂石堆裏,不管是受傷的,還是活著的,都好像聽天由命了,一個拖著斷腿在石頭間隙爬行的高麗士兵,看到唐軍走了進來,嚎叫了一聲,就撿了一塊石頭扔了過去,他沒有忘記,大唐的皇帝早就說過,安市城寸草不留。


    立功心切的賴傳峰,楊月明,人熊,還有剛剛吃了點東西就換上戰甲的薛仁貴,分成四路沿著安市城僅有的四條街道狂飆。


    陸戰隊本來就是為狹窄戰場而生的,六人一隊,艸著自己的強弩交替著前進,開始薛仁貴還闖在最前麵,很快他就發現,一隊隊陸戰隊的軍士殺的人並不比自己少,而且遠遠地比自己更加的有效率,抹一把臉上的雨水,揮舞著自己的方天畫戟,向城裏最高大的城主府逼進,那裏或許還有自己想要的功勳。


    高麗人的抵抗是堅決的,不論男女老幼,都在進行著絕望的抵抗,雲燁順著缺口進了城,腳下全是粘糊糊的血泥,火藥爆炸的時候,這裏的人一定很多。一丈多寬的缺口足矣讓穿著黑甲的玄甲軍如同潮水般湧進來。


    雲燁知道他們為什麽進來,李二受了辱罵,現在他們是來替李二複仇的,這座城市不可能有活人了,劉進寶和狗子把雲燁扶到一個門廊裏避雨,作戰時沒有披風擋雨,雨水順著甲縫鑽了進去,冷徹骨髓,侯爺身體不適,可不敢凍著了。


    “狗子,吹號,我們的任務完成了,現在該撤退了,手上能不沾平民的血,還是少沾一點的好,我們用不著拿平民的人頭來領功。”


    狗子答應一聲,站到雨地裏就嗚嗚嗚的吹起來號角,這是緊急集合號,聽到號聲的軍士如果五鼓不到會被斬首的。


    賴傳峰也覺得殺戮的很無趣,自己剛剛放過一個小崽子,誰知道這個小崽子迴頭就給了自己一石頭,正在考慮要不要砍死他的時候,聽到了號角聲,猶豫了一下,吐口唾沫,就轉身離開,那個嚇得屎尿齊流的小子,抱著一塊石頭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薛仁貴殺的正過癮的時候,突然發現戰場上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其餘的人都在迅速的脫離戰場,他們前進的時候交替掩護,撤退的時候也是如此,讓那些以為唐軍潰敗的高麗人死傷慘重。


    薛仁貴嘿嘿一笑,這一番廝殺正好活動開了他僵硬的筋骨,此時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剩下老子一個又如何,掄起方天畫戟挑起了一個頑固的老頭子,將他的身體重重的砸向人群,皇帝說了安市城寸草不留,所以隻要殺人就好,誰管他殺的是誰。


    人熊剛剛砸開了府庫,瞄了一眼就退了出來,裏麵空空的,一個大子都沒有,罵了聲晦氣,就打算將別的門劈開看看,隱約聽見了號角聲,仔細聽了聽,就拖著自己的陌刀往迴走,五鼓不到會被斬首,這一條不能犯。


    當雲燁彎曲下最後一根手指的時候,整隊報數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還不錯,沒有戰死的,一千兩百人都迴來了,雖然不少人掛了彩,能活著就不錯。


    “哈哈哈,雲侯,果然英雄出少年啊,老夫等人狂攻了半年多都束手無策,雲侯三曰就拿下了安市城,替陛下洗雪了恥辱,真是了不起,老朽佩服!”


    李道宗陰測測的聲音在雲燁的耳邊響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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