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福寺的法會開的極度成功,那尊高達三丈的佛陀像立於青天白日之下,人站在他的腳下,顯得何其的渺小,佛陀的一雙慧眼慈悲的看著世人,像是憐憫,又有些不舍之意,信徒們用柳枝蘸著清水,替佛像洗浴,洗過佛像的清水又會從佛陀像上流下來,雲燁看著那些張著嘴努力的去接洗過佛像的水的人,心頭鬱悶極了。


    法言和尚雙手合十高宣佛號,趾高氣揚的迎接雲燁的到來,今日乃是薦福寺法會的最後一日,到了明日,這尊大佛像就要被帳幔覆蓋起來,等著修建大雄寶殿。


    總是先有佛後有殿,這尊大日如來佛像,已經有靈,自然要快快的供奉起來,好在香火繚繞之下,接受八方貢獻,殿堂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怠慢的,瞅瞅周圍量地做準備的工匠,很多都是雲家莊子的人,公輸家的一個青年人,正拿著巨大的墨鬥,四處彈線,寺廟的後門還有絡繹不絕的馬車進出,上麵滿載了各種建築材料,連琉璃瓦都有,看樣子這次修建的殿宇規格不低。


    隨著法言進入了寺廟最幽深之處,看到玄奘穿著一襲月白色的僧袍,坐在蒲團上衝著雲燁含笑點頭,身後還是那倆個怪莫怪樣的人,戴著毗盧帽的猴形孔雀王,居然就愣愣的坐在布滿霜花的石頭地上,雲燁甚至能看到他腿上長長的腿毛。


    “雲侯莫要奇怪,他本就是苦行僧,天為帳幕,地為床,日月星辰自然是他房間的裝飾,不推窗就能青山入懷,飲一口水是為因,吃一口飯便是欲,不取時間一草一木,便是大自在,貧僧甚是羨慕。”


    玄奘的眼中全是暖暖的笑意,看不出有煩惱,也看不出有絲毫的悲苦,整個人就在那裏坐著,他比那尊佛像更像佛陀。


    雲燁到現在都認為,這一趟遙遠的旅行對他來說就是一種修行,效果一定要比弄迴來的那些佛經更好,其實他隻需要走到天竺,就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修行,沒必要帶著這些樹葉子迴來,這些貝葉經才是他這迴遠途修行的最大敗筆。


    “大和尚,修行歸修行,帶著這些勞什子做什麽,還帶著三個厭物迴來,你覺得中原的信仰還不夠混亂麽?”


    玄奘依然微笑著說:“你不是我,焉知我的喜樂,你眼中的勞什子在我看來都是無上的妙音,你口中的厭物都是已經成就功德的大德高僧。


    聽說你已經墜入紅塵,靈根泯滅,日日為妻子家人奔波,造下了無邊殺孽,貧僧都能看到你渾身的孽緣牽絆,不若拋了,隨我入山修行,總能渡過紅蓮河,去彼岸一觀。““你少來忽悠我,和你在一起整天青燈古佛的怎麽比得過和我妻子的魚水之歡,青菜豆腐怎麽和我喜歡的大魚大肉相媲美,紅蓮河?在哪?隻要你找出來,我就能渡得過去,找不出來就是你在撒謊,聽說佛門打誑語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雲侯,你是貧僧見過的人中最具靈根的人,先天六識,你已開啟,做任何事情都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舍棄大安寧,大自在,貪圖紅塵間的那點歡樂,愚不可及啊。”


    “玄奘,你少年落發,根本就不知道紅塵的極樂,不如我帶著你去一趟燕來樓,在紅塵中打個滾,嚐到十丈軟紅的滋味之後,再說佛門極樂世界如何?”


    玄奘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雲燁說出這種幾乎是褻瀆性的語言,他連眼波都沒有任何變化,還是憐憫的看著雲燁,就好像看到了一個人明明能吃絕美的珍饈,卻偏偏跑去吃狗屎一樣。


    “都說度化,都說皈依,如果貧僧能在妓院度化雲侯,這個臭皮囊受到玷汙又如何,妓院是人間的悲苦交集之所,我佛慈悲,不如明日我們就去燕來樓如何?”


    雲燁啞口無言,這家夥早就把所有人,所有的地方看成和他一般無二的人和地方,妓院和他的禪房沒有區別,妓女和雲燁也沒有什麽差別,想到這裏雲燁有些惱怒,大聲說:“我以前看過一個虛擬的幻境,在那個幻境裏有一個高僧,打算拯救一個九世惡人,一個九世乞丐,一個九世妓女,想盡了辦法未能得逞,是因為他們的靈魂被一個強大的魔王抓走了,高僧去找那位魔王打算要迴靈魂,魔王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玄奘笑著問:“卻不知那位魔王說了什麽,讓雲侯對這個幻境念念不忘?”


    雲燁看著玄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魔王說,讓釋迦摩尼來跟我談!那個魔王不過殺人百萬,就成了大魔王,我在遼東殺的人不會少於十萬,做不了大魔王,一個小魔王還是沒問題的,玄奘,讓佛陀來跟我談皈依的事情。““一沙一世界,世界猶如恆河沙數一樣多,九天十地的佛陀數之不盡,我就是佛陀,佛陀就是我,你也是佛陀,他也是佛陀,山是佛陀,水是佛陀,草木是佛陀,秋蟲也是佛陀,佛陀無處不在,雲侯也是有大智慧的人,為何拘泥於佛陀的表像?““算了,不麻煩你了,明天抓一隻寒蟬佛陀養起來讓它慢慢度化我吧,百八十年總會有效果的,寒蟬佛陀不行,我就換別的佛陀好了,隻要不是外麵院子裏的那具假佛陀就好,聽說今天有一個渾身冒光的佛陀要過來砸場子,你還是先應付他把。”


    玄奘大笑起來指著雲燁說了:“頑皮。”就從懷裏掏出一本書遞給了雲燁,繼續說:“往日的因,結下今日的果,這本《西域記》是我在迴國途中記下來的,西域五十六國,都有記載,了了你的因果貧僧也好早日修成正果。”


    “嘿嘿嘿,玄奘,你的這個因果結的有點大,我之所以要你的《西域記》就是為了大唐進軍西域的五十六國的方便些,如今我朝大軍正在邊陲整戈待旦,一旦有了你的《西域記》領路,數十萬鐵騎就會像蝗蟲一樣橫掃整個西域,到時候西域的城郭會處處冒煙,處處哭泣,人頭滿天飛,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什麽昭武九姓,什麽龜茲於闐,就是消失的樓蘭我朝大軍都要去找一找,確定最後一個樓蘭人已經死了,我們才會放心。


    所以啊,玄奘,我感覺咱們兩個將來一起在地獄裏做魔王的可能性更大,我先迴去排兵布陣,你在這裏好好念經,等將來我們地獄見麵後發現地獄的環境不佳,再討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事。“玄奘念了一聲佛號,並不動怒,反而笑著說:“當年地藏王菩薩發下宏願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誓言說了三遍,天地動了三動,沒關係,該是我的罪孽,貧僧自然應該承受,總能在地藏王菩薩成佛之前成就正果,也是好事。“或許成了高僧的人就是這個樣子,胸懷已經練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哪怕外麵傳來巨大的喧鬧聲都不能讓他有半絲的動容。


    雲燁指著外麵對玄奘說:“你聽聽,外麵吵翻天了,一定是有人在破壞法會,您不去阻攔一下,以您的身份,估計沒人敢造次。“玄奘起身慢慢往禪房走,邊走邊對雲燁說:“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死了的人會活過來,我們當年有過這種遭遇,所以見得多了,就不奇怪,自己造的因自己享受果,不管是菩提果,還是苦果,總歸要自己吃的,邪魔外道蠱惑人心,貧僧不為,也不肖為,法相唯識宗沒有替別人說謊話的教義。“見到玄奘進了屋子,雲燁問孔雀明王:“佛祖的滋味如何?生吞會不會難以下咽?“天竺苦修僧鬼魅一樣的竄了出來,抓住雲燁的胳膊就要發力,可是手掌上傳來一陣劇痛,拚著雙手受傷,還是把雲燁重重的推了出去。再看自己的雙手,上麵全是密密的小洞,鮮血不斷地流了出來,最為詭異的是除了剛開始有點疼,現在雙手已經沒有一點知覺了,大駭之下,朝雲燁看去。


    早有準備的劉進寶在雲燁剛剛飛起來的時候就抱住了自家侯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消去了力道,扶著侯爺站起來。


    雲燁撣撣身上的灰塵,撩起自己寬大的袍袖,從裏麵解下一副護臂,這副護臂上麵全是鋒利至極的鋼刺,呈現出詭異的藍色。


    天竺僧踏前一步,才要動武,卻發現周圍站滿了雲家的護衛,每一個手裏都端著一架強弩,隻要他再敢動一下,從雲燁不懷好意的眼神裏就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比刺蝟的下場好一些。


    “我最恨人家抓我的胳膊了,我隻是想試探一下你是不是會說中原話,沒想到你果然會說,現在好了,夜陀已經死了,田襄子也死了,你萬裏迢迢的來到中原,是為了什麽?你應該是夜陀的弟弟吧,看你大腿上的刺青就知道,你居然沒有被蟲子吃掉,告訴我,你來中原做什麽?““你是怎麽知道的?“孔雀明王嘶聲問道。


    “和尚告訴我的啊,夜陀死了,人頭我見著了,死了的人會活過來,部下活過來意義不大,那就隻有夜陀的那個被蟲子咬掉腦袋的弟弟複活了,你沒發現,和尚和我說了很久的廢話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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