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明的晨曦裏,一道金黃色的陽光透過根根伸進穹空的枝丫,投射在地上的汙水裏,閃耀起細碎浮動的光影。


    璀璨的光影閃現在上官婉兒的眼中,她的眼眶裏泛現淚影,濕濕的長發散落開來,貼在蒼白的臉頰上,一直落在仰臥在地的石砥中肩上。


    她雙手拿著斷劍,劍刃放置胸口,身形徐徐臥下。


    劍鋒劃破她的衣衫,刺在肌膚之上,滴滴鮮血順著雪亮的鋒刃流下,很快地便將她握劍的手染得鮮紅。


    她那秀麗的臉上,掠過一個痛苦的表情,但是當她的眼光凝注在石砥中臉上時,她的痛苦仿佛全消。


    嘴角漾起一絲淺淺的微笑,她輕聲道:“石哥哥,我這就來陪你了……”


    她那長長的睫毛如扇合起,自眼角滾落兩滴淚珠,身體重重地往下一壓。


    “呃!”一聲痛苦的呻吟裏,她全身抽搐了一下,俯在石砥中身上,雙臂緊緊地摟著他。


    鋒利的斷刃透過上官婉兒的身體,自背後穿出,鮮血塗滿了鋒刃之上,紅豔的劍刃,在陽光下放射一股懾人心魄的光芒,滴滴血珠仍不斷自鋒刃上滑落到她背上。


    她的嘴唇顫動了一下,吻合在石砥中緊閉的雙唇上,臉上現出了一個淒豔美麗的盈笑,籲了一口氣,便已死去……


    “啊!”十絕大陣之外,庫軍大師發出一聲惋惜而驚訝的叫聲,他的臉色蒼白無血,但是卻為這種殉情的悲慘壯烈霍然動容。


    他的身旁立著十六個中年喇嘛,齊都兩眼圓睜,臉露驚奇地凝望著那臥倒在血泊中的一對男女。


    他們再也不會為茫然慌亂奔走於竹箸裏的病僧和瘦僧而感到驚異了,因為像這種微笑安詳而自戕的情形,在他們的思想裏,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以後在他們一生中也都不會再看到了。


    自上官婉兒胸口流下的鮮血,沾濡著石砥中的身子,也染紅了他躺臥的土地上。


    微風吹過伸展在蒼穹的根根枝丫,發出格格響聲,這些凝立在十絕陣外的喇嘛,臉上都呈現出悲傷的神色。


    庫軍大師歎了口氣,道:“這種神聖的愛情,真是千古少有……”


    他話聲一頓,似是覺察自己的失言,猛然迴過頭來,嚴肅地道:“此間之事已了,你們可以迴寺裏去,我的傷不要緊的。”


    那十六個喇嘛雙掌合起,一齊應了一聲,然後再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摟抱在一起、躺在大樹旁的一對男女,才掉頭走迴寺裏去。


    庫軍大師迴頭望了望那些閃進寺裏的喇嘛,忖道:“我若不將他們調開,等下若不能將章魯巴救出,豈不是大大的笑話?”


    他摸了摸胸前裂碎的鐵甲,駭然忖道:“若不是為了防備他的暗器而穿上鐵甲,這下準被他的劍罡殺死了,唉!真沒想到這小子年紀輕輕的會如此厲害,不但武功高強,竟然還會布陣之術。”


    他的視線轉到瘦僧章魯巴和病僧巴力身上,此刻,他們也都停止了盲目的奔跑,分在兩邊盤坐於地,好似在運氣凝神,忖想走出十絕陣的方法。


    “嘿!”庫軍大師而低喝一聲,自言自語:“幸好這小子已經死在我大手印絕技下,否則將來本寺可不得了。”


    他臉上泛起一絲淡淡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凍住了,目光之中滿是驚訝地凝望著躺在血泊中的石砥中。


    敢情他看到石砥中張開的雙手,在微微地移動著……


    石砥中移動雙手,緩緩地落在躺在他身上的上官婉兒的屍體上。


    駭然之間,他兩眼睜得好大,扭過頭來,“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摸著一手的鮮血,他驚愕地側過身子,自地上站了起來。


    當他看清楚壓在他上身的屍體是上官婉兒時,不禁大叫一聲:“婉兒!婉兒!”


    微風吹過,上官婉兒已不能迴答他的唿喚了。


    他全身顫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實上,上官婉兒已經用他所留下的一柄斷劍自殺死去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呢?”石砥中喃喃地道:“這為什麽?為什麽?”


    當他抬起頭來,他的眼中已充滿了淚水,仰首望天,他的嘴角顫動不已,握緊了雙拳,重重揮動著,大聲叫道:“蒼天呀!你可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呢?”


    他的目光茫然掠過蔚藍的穹空,想要抓住些什麽,好尋找他的答案。


    驀然,他全身一震,向前急跨兩步,雙手緊抓著麵前的樹幹,凝望著刻在樹上的名字。


    他的嘴唇翕動著,顫聲念道:“不能同年同月生,卻能同年同月死……”


    他揮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淚水,更清楚地看見刻在樹幹上的字跡,念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又擦了擦因淚水湧現而使得視線模糊的眼睛,繼續念道:“生不同衾,但願死能同穴,務望永不分離,相依一起,願仁人君子將我兩屍體合葬在一起……”


    他重重地喘了口氣,念道:“死者為石砥中,他是中原第一仁義大劍客,天下第一大情人。上官婉兒絕筆。”


    石砥中大叫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齊都噴在樹幹上,倒濺得他一臉都是。


    他兩眼淚水奪眶而出,滿流臉頰,痛苦地道:“婉兒,你為什麽這樣呢?難道你真的認為我已死了?你不能再詳細看看我?我隻是閉住氣吧了!”


    他不知道剛才因為體內氣血正反流動,衝在一起,以致心脈不跳,而使得上官婉兒誤以為他已經重傷死去,覺得人生再也沒有樂趣,才自殺身死。


    意念電轉,他隻覺自己是罪大惡極,使得這等美麗嬌柔的純情少女自殺身死。


    他痛苦叫道:“婉兒,我辜負了你的一番情意,我太對不起你了。”


    他臉上肌肉因悲痛而致抽搐,淚水滾滾滑落,大叫一聲,十指一齊插進樹幹。


    “是我的罪惡!”他嘶啞地喊道:“是我害了她!”


    他隻覺胸中煩悶,全身經脈幾乎漲裂開來,大喝一聲,雙臂往上一托,“喀吱”一聲大響,那棵大樹被他齊根拔起。


    泥土飛濺,石砥中雙腳深陷入土,悶哼聲裏,雙臂用勁一擲。


    那株千斤巨木,被他神力一擲,直飛出七丈開外,撞在那高達兩丈的牆上。


    “轟隆”巨響裏,牆倒石飛,沙土彌漫半空,那株大樹方始落在牆外,枝丫架在斷牆殘垣之上。


    庫軍大師一直站在“十絕陣”外,眼見石砥中“複活”,眼見他悲痛地哭泣,也眼見石砥中拔起大樹擲出牆外。


    那種駭人的舉動,使得他心旌搖動,臉上變色,若非親見,真是不敢相信會有人中了自己一記密宗“大手印”而還能夠生還,且還能發出如此的神力。


    他驚駭地站著,兩眼圓睜,望著雙足陷入土裏的石砥中。


    “哈哈哈哈!我的功力全部恢複了!”


    石砥中發出一陣淒厲的狂笑,倏然轉過頭來。


    當他看到盤坐在十絕陣裏的兩個年老喇嘛和呆立在陣外的庫軍大師時,他的臉上湧起一片煞氣,兩眼泛起碧綠的光芒。


    他身形一晃,斜斜歪歪地穿入陣裏,連跨四個門戶,來到瘦僧章魯巴身後。


    章魯巴盤坐於地,渾然不覺身後有人,他隻是在忖想要怎樣才能走出這四處都是茫茫白霧的怪陣。


    驀地,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陰沉冰冷的低喝之聲。


    一驚之下,他原式盤坐不動,身形往前飛了四尺,猛地迴轉頭來。


    “呃!”他一見滿臉殺氣的石砥中,不禁驚叫了一聲,雙掌飛快地護住胸前。


    石砥中眼裏碧光大盛,咬牙切齒地狠聲道:“我要殺了你。”


    章魯巴隻覺全身汗毛悚立,被對方那種懾人的形象所駭,驚畏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疾跨兩步,左掌倒拂而出,一股腥臊的勁風漫然彌起,擊向章魯巴。


    章魯巴瘦削的臉頰一陣顫動,雙掌疾拍而出。


    “砰”地一響,他悶哼一聲,倒退了二步,張開嘴來,想要唿叫什麽,但是眼前勁風急銳,石砥中駢指如刀,已經疾劈而下。


    他大吃一驚,趕忙身形一側,左掌往上迎去,五指張開,扣向對方腕脈,去勢急速如風。


    石砥中原式不動,右手駢指劈下,掌刃一偏,正好劈在章魯巴左掌虎口之上。


    “噗”地一聲,章魯巴拇指折斷,痛得大叫一聲。


    石砥中右腕一轉,五指一合,已將章魯巴手臂抓住。


    他大喝一聲,進步旋身,右臂一舉,將章魯巴枯瘦的身子高高舉起。


    章魯巴心魂飛散,急忙之間,雙足急踢,向石砥中臉上踢來。


    石砥中怒吼一聲,張臂一掄,將章魯巴的身子在空中旋起,重重地往下摔去。


    章魯巴頭下腳上,一個倒栽蔥“噗”的一聲,整個光禿的腦袋都沒入土裏。


    他雙足一陣搖動,右手一按地麵,想要拔出腦袋。


    石砥中冷酷地道:“你的命好大!”


    他飛起一足,踢在章魯巴胸前,將他踢得飛起三丈,跌出陣外。


    庫軍大師眼見石砥中像發了瘋似的,僅僅三招便將章魯巴擒住,往地上擲去。


    他想要入陣去拯救章魯巴,但是身形方一移動,他便想到麵前這個令人迷惑的竹箸大陣,這使得他不敢再往竹箸裏行去。


    他在忖思之際,章魯巴的身子已飛過空中,直往他立身之處撞來。


    他急走四步,低喝一聲,伸出手去,抓住章魯巴的身子,想要托住不讓章魯巴跌在地上。


    誰知強勁的力道隨著章魯巴飛落的身子撞來,直撞得他立足不穩,後退一步。


    他胸口一痛,剛才被石砥中劍罡所傷之處,創口迸裂開來,鮮血立即滲出衣袍。


    他心頭大震,沒想到石砥中那一腳會有如此大的力道,他心知受了這一腳是必死無疑,探手一摸,果然章魯巴的胸前肋骨根根折斷,早已斷了氣。


    他心中一急,曉得這下陷在竹陣裏的巴力也將不保,抬起頭時,他看到石砥中正待將手劈出。


    他右臂筆直劃出一式“將軍揮戈”,掌刃掠過空際,發出輕嘯之聲,迅捷逾電的急劈而下。


    病僧巴力剛才連出六招,齊被對方擋住,這時雙掌飛出卻又被石砥中一式“將軍彎弓”


    劃在空門之外,眼見石砥中那急速穿過左肘如電劈的一招往臉門劈來,他卻再也閃避不開。


    勁風刺麵生痛,他駭然叫道:“石砥中——”


    石砥中兩眼碧光湧現,那急劈而下的一掌在距離巴力門麵不足一尺之處陡然煞住,喝問道:“你有什麽事叫我?”


    巴力喇嘛鼻尖冒汗,兩眼望著麵前的鐵掌,心裏有一種自鬼門關轉了迴來的感覺,一時之間竟忘了迴答石砥中的問話。


    石砥中怒喝道:“你到底有什麽事?”


    巴力喇嘛原先隻是想要避免石砥中那兇狠犀利的一擊,而發出一聲唿叫,並沒有什麽重要之事。


    這下被石砥中一逼問,腦海之中意念如電光迴轉,頓時抓住一條思緒,問道:“達克氣師兄將那譯文與秘籍交與你時,可曾對你說過當年之事?”


    石砥中兩道劍眉斜斜飛起,問道:“什麽當年之事?”


    巴力喇嘛道:“當年師兄入噶丹寺學習梵文之際……”


    他腳跟一用勁,上身一仰,斜斜倒竄出六尺之外,脫出石砥中掌式威脅之下。


    石砥中一怔,立即勃然大怒,暴喝一聲,身形一起,展臂舒掌,如劍削出。


    巴力喇嘛大聲喝道:“且慢!”


    石砥中冷哼一聲,怒道:“我豈會再中你的詭計?”


    他一式劈出,掌緣劃過空際,生過迴旋的氣渦,嘯聲颼颼,威猛至狠的斜劈巴力喇嘛左脅而去。


    巴力喇嘛移身迴步,大袖展處,袖角飛起,猶如一麵鐵板,袖中五指隱約閃現,往對方“臂儒穴”點去。


    石砥中低喝一聲,手肘微抬,掌尖發出的部位高出六寸,掃向巴力喇嘛眉心。


    他這一式變幻奇絕,有似雪泥鴻爪,羚羊掛角,去勢無跡可尋,確是神妙無比。


    巴力喇嘛驚駭無比,右手握拳,往上擊去,左足飛起,踢向對方膝蓋關節而去。


    那急旋而起的氣勁撲上鼻來,幾乎將他的唿吸都已閉住,犀利的五指駢合如劍,在他眉心邊緣掃過。


    腦門一震,整個頭骨幾乎炸裂開來,他呻吟一聲,差點仆倒於地。


    石砥中一式落空,對方那一腳已飛踢而來。


    他旋身一讓,滑開五尺,弓身彈起,一式“雷動萬物”揮出。


    急嘯一起,巴力喇嘛大聲喝道:“石砥中,你可曉得二十年前天山派曾有人闖入本寺之事?”


    石砥中深吸口氣,去勢陡地煞住,詫異地望著巴力喇嘛,道:“怎樣?”


    巴力喇嘛暗暗籲了口氣,道:“當年達克氣師兄到噶丹寺苦修梵文,便是預備找出一件有關大漠鵬城的秘密……”


    他話聲一頓,眼見石砥中注意的聆聽,知道自己走對路子了,繼續道:“那時他曾囑咐我,遇有自天山來找他的人,便請他在拉薩城裏等候,而叫我去通知達克氣師兄,果然就在他去噶丹寺的第二年,便有一個年輕人來本寺要見主持庫軍大師。”


    石砥中眼中碧光漸漸隱去,忖道:“這便是天山老人當年闖入布達拉宮之事!”


    巴力喇嘛一見對方眼中那駭人的碧光斂去,心裏的威脅解除不少,他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道:“但是他並沒提出要見達克氣師兄之事,隻是請求學習梵文,庫軍大師當然不肯,誰知當夜他便闖入本寺藏經樓裏……”


    石砥中冷哼一聲,怒道:“於是你們將他擒住,每一個人在他臉上劃了一刀!”


    巴力喇嘛聽出對方話中所含深深的怨毒,不禁暗暗打個寒顫,驚忖道:“想不到這家夥真是天山派弟子,隻不知他怎會有如此強勁的內力?而且好像打不死一樣,受那麽重的傷,這樣快便好了,真是駭人之至,怪不得達克氣說本寺將有大劫難,而活佛遺命也是不得攔阻侵入本寺之人,原來這石砥中真會替本寺帶來大劫!”


    他心中驚駭,麵上不露聲色,垂眉道:“那時我正好去日喀則有事,趕迴本寺時,已經快將四更,所以當我曉得那人來自中原,心知他是要找達克氣師兄的,所以向庫軍大師請求放他離寺,而僅以本寺最輕刑法加以處分,否則他當日便將死去。”


    石砥中迴憶到初上天山遇見師伯時見到他滿臉刀痕的情形,不由恨恨地道:“那麽你們何不也將我臉上削成一塊塊的?”


    巴力喇嘛忖道:“若是你的武功稍差,而被本寺擒住,還能逃過一死?隻是你太厲害了,竟然能脫出本寺鎮山‘天龍十九變’大陣,否則庫軍早就將你殺了。”


    他尷尬地一笑,沒有答腔,繼續追述往事道:“我在他出寺之後,立即便趕到噶丹寺將此事經過告訴師兄,誰知他立即趕迴本寺,找到庫軍大吵一頓,並在數百弟子之前,將主持打得連退二十步,而致引起本寺的大大騷亂……”


    石砥中冷冷地望著巴力喇嘛,道:“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要我饒你一命?”


    巴力喇嘛臉上泛過一絲羞慚之色,道:“我說這話乃是要希望你能記得當年之事,並非錯在本寺,而且你這次來此,還得到那本秘籍,更不該仇恨本寺。”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那你為什麽不在圍攻我之前就先將這話說明?現在我已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將布達拉宮化為平地!”


    巴力喇嘛道:“如果你能設身處地想一想,便不會如此了,既然你認為我不對,那麽我不用你動手,我自戕便是。”


    此時他心裏湧起承擔一切的意念,大聲道:“隻希望你能放過本寺其他弟子。”


    石砥中想到上官夫人母女慘死的情形,斬金斷鐵地道:“不行,我不能放過他們!”


    巴力喇嘛一怔,黯然道:“話已至此,我不再多言,希望你能多多考慮!”


    他仰首望天,喃喃地道:“我不忍見到本寺遭受大劫,就此先走一步了!”


    他閉上眼睛,右掌舉起,反掌便待往自己的天靈蓋拍去。


    驀然,石砥中大喝道:“且慢!”


    他身如箭失,飛掠而起,一手抓住巴力喇嘛舉高的右掌,道:“我就放過你這一遭。”


    巴力喇嘛睜開眼睛,道:“你既然不準我自戕,便該放過本寺全部弟子才對。”


    石砥中冷喝一聲,道:“沒想到你如此的偉大,竟然想為了全寺的生靈而犧牲自己,真是失敬……”


    他話音未了,突地狂叫一聲,雙手掩著小腹,痛苦地蹲了下去。


    巴力喇嘛臉上掠過傲然的神色,得意地狂笑道:“小子,你終於中了我的妙計,被我的毒劍刺中,立刻你會中毒而死。”


    石砥中雙手捂著小腹,在他丹田之上,一柄藍汪汪的短劍插在上麵,泛著寒光。


    巴力喇嘛狂笑道:“你沒想到我袖裏會藏著這柄淬毒的短劍吧!嘿!你的武功縱然厲害,陣法縱然妙絕,但是你的經驗曆練仍不夠,我略施小計便可將你殺死!”


    他往前跨了兩步,舉起右掌,瘦臒的臉上出現猙獰之色,揶揄地道:“當你再次投生時,不要忘了在拚鬥中別相信敵人的話,應該保持一點距離,別站得太近了,剛才你距我不足二尺,才會受到我的暗算,被我短劍刺中。”


    他話聲未了,也發出一聲痛苦的狂叫,身形一晃,立即掩住小腹蹲下。


    石砥中滿頭冷汗,左手掩著小腹,血水縷縷泛出,嘴唇蒼白,臉色嚴峻,緩緩站了起來。


    蹲著的巴力喇嘛,丹田之處正插著那柄淬毒短劍,他痛苦地望著石砥中,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


    石砥中微笑地道:“我也該要告訴你一點,有些人是不畏巨毒的,當你再次投生時,不要忘了在拚鬥中應該與敵人保持一點距離,別站得太近,剛才你距我不足二尺,所以才會被我短劍刺中。”


    他這些話幾乎都是剛才巴力對他所說的,前後一對照,真使人想笑,但是巴力喇嘛卻笑不出來,他的臉色已經泛起黑色……


    石砥中冷酷地道:“讓我使你減少一點痛苦,送你早點升天吧!”


    他右掌駢合如劍,長臂一掠,掌刃劃空急劈而下,擊在巴力喇嘛的眉心之上。


    頓時巴力喇嘛大叫一聲,跌翻開去。


    在他的眉心,一點暗紅的血液湧現,頭骨裂開,圓睜兩眼,已經倒地死去了。


    石砥中向前兩步,右手速揮,將自己小腹附近的穴道齊都閉住,不讓血液流出。


    他俯腰拔出巴力喇嘛小腹上的淬毒短劍,望了死不瞑目的巴力喇嘛,冷笑一聲道:“你是不甘心吧?”


    石砥中他抬起頭來,他心中惘然若失,但是眼光瞥處,他卻看到庫軍大師錯愕地站在十絕陣之外。


    他的臉上立即現出了怒意,手持淬毒短劍,照著陣法,自陣式中閃出。


    庫軍大師親眼望見巴力以詭計在石砥中小腹上刺了一劍,幾乎可以將之殺死,卻不料情勢突然一變,反而是石砥中將巴力殺死。


    這種突然的轉變,使得他錯愕地站立著,心中一直替巴力後悔不已,這下眼見石砥中手持短劍像煞神似的衝了出來,心中不由一寒,猶豫了一下,迴頭便走。


    石砥中閃出十絕陣,臉上滿是殺氣,狠聲道:“你別跑!哼!堂堂藏土第一高手,竟會怕我石砥中?”


    庫軍大師腳下一頓,轉過身來,沉聲道:“無知小子,你丹田中劍豈能活命?還敢大言不慚,看來今日我真要將你殺死,你才覺得甘心!”


    石砥中體內真氣正反不一,時而順著經脈流動,時而倒逆而行,這使得他的小腹上的劍傷減少甚多痛苦。


    他兩眼泛起碧芒,暴射煞氣,懾人心誌,冷漠地盯著庫軍大師。


    沒有說話,他隻是緩緩將短劍舉起平置胸前,那藍汪汪的劍光,在朝陽下閃耀。


    庫軍大師望著對方那碧綠的神光,心裏泛起難以形容的怯意,幾乎想要逃走。


    要知武林中人都是很愛惜自己的聲譽,所謂頭可斷、血可流,誌卻不可屈。


    尤其是這等天下絕頂的高手,更是從不會在麵對敵手時,表現出膽怯的意念。


    因為任何人隻要一失鬥誌,再好的武功,再高的智慧,也都沒有用了,對敵的結果是必敗無疑。


    庫軍大師眼見石砥中在“天龍十九變”的陣式之中,受了那麽重的傷,又被自己在背心“命門穴”上拍了一記“大手印”,以致倒地死去,而使得那個美麗的少女發生殉情自殺的舉動。


    卻不料他竟能“複活”過來,而且武功更高,連斃兩大長老,連小腹中了一劍也都無動於衷,這等奇異之事,簡直是超越他的想像之外。


    所以他的心裏便已經被這一連串的事件所動搖,而產生了一股怯意。


    庫軍大師駭然忖道:“任何人受到如此嚴重的傷都會死去,為什麽他還能活著?這簡直不是人,而是神……”


    石砥中有如鬼魅,全身是血,兩眼泛碧,滿臉殺氣的凜凜站立著。


    他將全部精神都貫注在短劍上,腦海之中盡是仇恨。


    他喃喃地道:“是的!仇恨!仇恨!我要殺了你!”


    庫軍大師灰眉聳起,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他緩緩提起左掌,放在胸前,右手一撩袍角,將掛在腰際的一條銀色軟鞭拿出。


    石砥中全身有如繃緊的弓弦,隻要略一觸動,便可將箭矢射出。


    “啪!”軟鞭舒卷,有如一條銀蛇遊行空中,略一顫動,鞭尾搭在左掌之上。


    他持鞭挺立,有如淵立嶽峙,縱然心裏膽怯,但是卻強自鎮定,凝神望著石砥中平舉的劍尖。


    真氣上升運行兩匝,一股怪異的力道湧起,劍刃顫起淡藍色波光,石砥中左手兩指一伸,劍訣一捏,往前急跨兩步。


    “嘿!”他一劍劃出,光華燦爛,有如驟雷齊發,劍氣四散開來。


    一溜劍光急銳地射出,鋒芒閃爍,劍波生寒。


    庫軍大師一抖軟鞭,銀波泛濫,鞭影千重,挾著唿嘯之聲疾攻而出。


    “嗤嗤!”劍芒陡然暴漲,劍氣旋激,輕嘯之聲中,石砥中連出兩招劍式。


    銀色鞭影略一閃現,立刻便被藍色的劍芒蓋住。


    陡然之間,庫軍低吟一聲,紅色人影一閃,返身飛奔而去。


    劍光一斂,數截斷鞭寸寸掉落。


    石砥中大喝一聲,身形平飛而起,雙手捧劍,緩緩地往前一送。


    一圈璀璨的劍痕閃起,自劍尖之上跳動而出,往庫軍背後射去。


    光痕一現即滅,庫軍大師的身形一個踉蹌,吐出一口鮮血,僅微微一頓,仍然往前飛奔而去。


    他的背心之上,紅袍灰化而去,鐵甲碎裂開來……


    石砥中重重地喘了口氣,頓足懊悔道:“唉!我沒想到他沒脫下鐵甲!”


    他也不管滿頭汗珠進現,提起短劍便待追趕而去。


    “當——”一聲沉幽的鍾聲響起,撞擊在他的心坎。


    石砥中全身一震,神智頓時為之一清,一個意念掠過腦際,忖道:“我現在身負重傷,再也不能發出劍罡,若是等全寺的人都已出來,豈不是死路一條?這個仇我還是留待以後再報吧!”


    他仰首望了望燒焦大半截,卻仍然高聳入雲的鍾樓,輕聲道:“再見了!”


    掉過頭來,他擦了擦汗,大步跨進十絕陣裏,走到上官婉兒臥倒之處,將短劍往地上一插。


    看到上官婉兒如白玉似的臉上那一抹淒厲的笑容,不由得悲從中來,他歎了口氣,輕聲道:“婉兒,我對不起你,但願你能夠安息。”


    他看到她胸前已凝結的血液,和那柄斷去鋒刃的長劍,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淚珠滾落下,他蹲下身去,托起上官婉兒的上身,凝眸望著她那如簾的長長睫毛,和那毫無血色的嘴唇。


    他輕輕地道:“婉兒,你太癡情了,但是我一直都沒有領悟到你這份堅貞的感情,也沒有給過你一絲愛情,雖然我是愛萍萍,但是現在容我吻一吻你吧!”


    他垂下頭去,溫柔地吻著她的兩片嘴唇,輕輕地,生恐驚醒了她似的。


    冰冷的雙唇,使得他全身輕顫了一下,但是他的淚水卻更是如泉湧出,灑落在上官婉兒的臉上。停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來,擦了擦淚水,左手挾起上官婉兒,右手挾起上官夫人,走出陣外,飛身躍上斷牆,踏在那棵被他擲出牆外的大樹幹上,消失在牆後。


    “當!”鍾聲悠揚地飄落在空中,似是在與他送行。


    鍾聲漸杳……


    塞外的春天,狂風依然唿嘯,蒼涼的漠原上,黃沙無垠,遠處天地混沌一片,漠野空曠,沒有一絲人影。


    這時已是午後,遠處的沙石裏,出現一騎鮮紅如血的駿馬,如飛般急馳而來。


    恍如天馬行空,那匹紅馬在漫漫黃沙上,迅捷逾電,連灰塵都未帶走,四蹄飛揚中,轉眼便奔至眼前。


    “嘿!”一聲長長的吆喝聲中,那紅馬急速奔馳的四蹄陡然一煞,嘶叫聲裏,便已立足不動。


    石砥中輕輕拍了拍紅馬的長頸,柔聲道:“大紅,這些日子可苦了你。”


    他抬起頭來,望了望灰暗的蒼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滿是風塵的臉上,憂鬱之色更加濃了。“


    他雙眉微皺,忖道:“這些日子,馳過千裏路,我到底還是不能抖落心頭的憂傷,總是茫然一片,不知要怎樣才好?”


    他想起將上官婉兒的屍體與她母親上官夫人一並買棺停靈在玉門關的一座觀院裏的情形。


    那時,他心中痛苦無比,因為他,使得一個純潔真摯而多情的少女喪失了性命。


    雖然那隻是由於上官婉兒的一時錯覺而自殺身亡,但是他卻不能不引咎自責,這完全是他情感不專所致。


    唉!她隻要稍等片刻,我胸口氣血化散,心脈便能跳動,她就不會自殺了!


    石砥中伸手理了理鬢角的亂發,歎了口氣,忖道:“這都是命運在捉弄人!”


    他落寞地垂下頭來,將自己的臉埋在雙掌之間,好一會方始抬起頭來。


    目光掠過茫茫的漠野,他喃喃道:“萍萍就在這片沙漠的另一端……”


    思緒迴轉,他痛苦地搖了搖頭,大喝一聲,左掌一拍,紅馬長嘶一聲,立刻灑開四蹄,飛奔而去。


    石砥中恨恨地忖道:“我不願再見她了,我要離開她遠遠的!”


    他握著拳頭在空中飛舞,喊道:“我不願再見她了,我要離得她遠遠的!”


    宏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漠野裏傳得老遠老遠。


    他頹然放下雙拳,輕聲道:“因為她已經許配給別人了!”


    濃鬱的憂鬱湧上心頭,盡管大風拂動他的衣袂,卻依然拂不掉他心中的憂鬱。


    紅馬似是知道主人的心緒,奔得更加快速,宛如騰空淩虛、躡風飄飛一樣,越過無數沙丘,來到了一片草原之上。


    眼前蓑草連天,地勢平坦,沙礫漸少,已可望見褐色的泥土。


    石砥中深吸口氣,雙足輕輕夾了夾,座下紅馬立即又緩了下來。


    抬頭望去,不遠之處,一道灰黯的城牆蜿蜒開去,宛如一條巨蛇,伸延至無垠。


    “萬裏長城到了!”


    他摘下頭上的寬大草帽,重重地抖了兩下,似是要將滿身的憂鬱抖落似的。


    但是當他愈是接近長城時,他心裏的意念卻愈是淩亂,有似那古樸的城牆上一條條細細的裂痕,再也搞不清到底有多少複雜的念頭。


    眼前的景色,蒼茫荒涼,宛如深秋,根本就不像是早春二月的景象,這更加深了他的難過。


    紅馬急嘶一聲,突地四蹄飛馳,縱上了城樓。


    石砥中微微一驚,喝道:“誰叫你縱上城樓的……”


    他話聲未了,突然全身一震,隻覺眼前的墩台甬道雉堞石欄,齊都熟悉無比,往日留在腦海中的印象,全都浮現眼前。


    他記得當日遠上崆峒之後,便曾從涼州來到萬裏長城,那時他正要趕迴居延。


    誰知進入沙漠之後,卻迷失了路途而闖入天龍穀。


    就是在那天,他初次遇見了東方萍。


    她全身赤裸,緩緩地從湖裏走出,黑長的發絲上沾滿晶瑩的水珠,如玉般的肌膚上沾著粉紅的花瓣。


    當時他目瞪口呆,驚愕地望著那聖潔而美麗的胴體,直嚇得不敢再多看一眼,慌忙地迴過頭去……


    迴想起來,就宛如在眼前一般,他的嘴唇泛起了淺笑,自言自語道:“萍萍好天真,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見我沒有說話,卻以為我是啞巴!”


    一陣幹燥的大風吹過,他悚然一驚,自幻想中醒來。


    頓時,他記起東方萍已經是西門奇的未婚妻子,這使得他臉上的淺笑凝住了,換上的是一種痛苦的表情。


    他忖道:“我已經說不要再見到她,但是卻偏偏要想起她。難道我真的忘不了她?”


    一時之間,舊情新怨,矛盾而複雜的情感,在心頭翻滾不已,久久未能釋去。


    望著蒼涼的雲天,淒涼的漠野,他記起了一首詞,不由得輕聲低念著:“過盡遙山如畫,短衣匹馬,瀟瀟木落不勝秋。莫迴首,斜陽下。別是柔腸牽縈掛,待歸才罷,卻愁擁髻向鏡前,說不盡,離人話。”


    話音低沉而蒼涼,他咬了咬牙道:“從此以後我絕對不見萍萍了,免得一天到晚為情而愁,不能自己;連要到蒙古去的心情都沒有了,怎能取得鵬城之秘?”


    他一帶韁繩,紅馬奔馳在長城之上,徑往東邊而去。


    蜿蜒而去的萬裏長城,無限的延長,伸展至天邊的另一端,伸展至茫茫的雲天間,雄偉而壯麗。


    紅馬飛馳,愈往前行,石砥中愈是為萬裏長城的偉大而感慨。


    他忖道:“當年秦始皇為了防禦北方入侵的匈奴,而動員無數工役,建築了這長達數千裏、跨越數省的長城,當時拆散了多少家庭,弄得天下人心思亂,秦室傳二世便已覆亡,現在看來真是很難說建築長城是對抑或是不對。”


    就在他興起無限感慨中,紅馬已奔過數十裏,眼前墩台高聳,上麵立著一條紅色人影,在甬道當中一騎淡紅的胭脂馬正自伸長頸項,不停地搖動著。


    那個人穿著紅色的衣衫,站在石墩之上,仰首望向北方的無垠漠野,身形如山挺立,任憑強風吹起他的衣衫,卻是動也不動。


    石砥中忖道:“這人大概也是個風雅人士,所以站立在長城之上,憑吊這古樸的長城。”


    因為那人是負手而立,背向甬道,是以石砥中隻見到他的背影甚是飄逸,卻沒見到他的臉龐。


    紅馬急馳,轉眼便已馳到那座墩台之下。


    那匹胭脂馬擋在甬道之上,石砥中皺了下眉頭,雙手一拉韁繩,紅馬長嘶一聲,騰空躍起,越過那匹胭脂馬,往前飛馳而去。


    蹄聲急響,駿馬長嘶,那站在墩台上的紅衫人聞聲側首。


    當他望見石砥中騎著紅馬飛馳過去的背影時,全身一震,驚唿道:“是他——”


    他大叫道:“石砥中!”


    話聲未了,他飛身躍上胭脂馬,吆喝一聲,急馳過去。


    石砥中耳邊聽得一聲唿喚,他愕然迴頭,隻見那剛才負手站在墩台上的紅衫人已經騎著胭脂馬追趕而來,他趕忙將紅馬勒住。


    紅衫人一見石砥中迴頭,忙叫道:“石砥中,是我!”


    石砥中見那人頭戴一頂氈帽,臉貌清秀,看來眼熟得很,不由暗忖道:“這人連名帶姓的叫我,顯然是與我認識,但我對他並不熟悉,卻覺得他很麵熟……”


    忖思之間,那紅衫人已騎著胭脂馬趕到麵前。


    他滿臉都是欣喜之色,興奮地道:“石兄,沒想到會在這裏與你見麵。”


    石砥中見那紅衫人眉目如畫,臉上泛紅,微微地喘著氣,一股幽香撲上鼻來。


    他雖覺那人極為眼熟,但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仔細一看,隻見那人臉上竟然敷著一層淡淡的香粉。


    他暗忖道:“我何時又認得這個胭脂氣如此濃的男人?怎麽一點都想不起來?”


    那紅衫人見石砥中凝神望著自己,炯炯的目光盡是疑問,不由得臉上一紅,輕笑道:


    “石兄,你不記得我了?”


    石砥中見對方一笑之間,露出雪白如玉有似編貝的牙齒,眼波流動,笑靨迷人。


    他心頭陡然一跳,尷尬地道:“兄台看來麵熟得很,隻是一時記已不起,尚請原諒。”


    那紅衫人噗嗤一笑,將頭上氈帽摘下,左手一拔插在頭上的玉簪,發髻散落開來,濃濃的長發流瀉而下,披散在背上。


    石砥中沒想到那紅衫人竟是女扮男裝,他一陣錯愕,立刻便認出她是誰。


    頓時,他驚道:“是你?”


    那紅衫女臉上掠過一絲幽怨的神色,道:“是我!我到過昆侖去找你,一連三次都沒能見到你……”


    石砥中驚愕地道:“何小媛,你找我幹什麽?你……你還趕上昆侖去?”


    何小媛似是沒想到石砥中如此反應,她的臉色頓時一變,淒怨地凝望著石砥中,幽幽地道:“我要謝謝你在滅神島沒有將我殺死,還為我療傷……”


    石砥中雙眉一皺,道:“就這點小事,你便從滅神島渡海而來中原,而且跋涉千裏找上昆侖……”


    他活聲一頓,問道:“哦,你上昆侖之際,有沒有幹擾及我師門兄弟的清修?”


    何小媛搖了搖頭,道:“我第一次上山時,由一位叫靈木的和尚接見,他告訴我,掌門人正在坐關,而你不在昆侖,所以請我下山。”


    她掠了掠垂額的秀發,繼續道:“我因為不相信你不在昆侖,所以當晚便闖上昆侖,想要找你……”


    石砥中勃然怒道:“你怎可如此膽大妄為,夜闖昆侖?”


    何小媛秀眉皺起,幽怨地道:“你……你怎麽這樣絕情?”


    “絕情?”石砥中幾乎要自馬上跳了起來,他想要說:“誰與你有情!”但是卻被何小媛那動人的幽怨所動,心裏一軟,僅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何小媛也微歎口氣,凝眸望著石砥中,眼中放射出溫柔癡情的目光,有似千縷情絲,往他身上纏去。


    石砥中心頭一動,心旌搖曳,不可自己。


    但是他立即便記起何小媛得自滅神島主的傳授,擅於“迷神大法”能夠惑人心誌,所以他心中一凜,立即轉過頭去。


    何小嬡嘴唇一陣顫動,囁嚅地道:“你……你怎麽討厭我?”


    石砥中轉過頭來,淡然道:“島主,你長得如此貌美,豈會有人討厭你?”


    何小媛破顏一笑,道:“真的?你真的不討厭我?”


    石砥中見她僅為自己一句話而發生歡喜與難過的情緒,他心頭一震,忖道:“上官婉兒已經為我而死,我不能由於一時不慎,再惹情絲上身了。加之她是我天山派的大仇人滅神島主之女,仇怨早結,我不報仇已罷,難道我還能愛上她,若非我要曉得昆侖之事,我現在就應走了,因為她是我的敵人,卻拿我當友人看待,才使我更加摸不清楚……”


    他輕咳了一聲,道:“姑娘,你當夜闖下昆侖玉虛宮,可曾傷害到誰?”


    他知道昆侖除了掌門之外,無人是何小媛的敵手,所以有此一問。


    何小媛眨了眨眼睛,道:“那些和尚都是你的師兄弟,我怎會傷害他們?”


    她頓了一頓,又道:“真想不到你在昆侖派的輩分如此之高,竟然是掌門人的師弟,當夜我上昆侖時,沿途遇見了三個和尚,要攔阻於我,但是都被我闖過了。”


    “一直進了二殿,我才遇見一個名叫墨羽的年輕人,他手持一柄長劍,與我對敵了四十多招,終被我的綠竹擊敗。”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墨羽竟能敵得住你四十招,看來他的劍術是精進不少。”


    何小媛噘嘴道:“我若不是早先與你三個師兄連拚三百招,他豈能與我對敵四十招?”


    她睨了石砥中一眼,繼續道:“他被我擊敗後,曾問我上山的目的,並要告訴我你的行蹤,但是我還不及迴答他的話,便已被寺裏的和尚圍住。”


    石砥中兩眼圓睜,驚問道:“你沒有開殺戒吧?”


    他深吸口氣,開始戒備著,兩眼全神凝望著她,欲待看她到底是敵還是友。


    何小媛深情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就在那時,你的大師兄,昆侖掌門本無大師出關了,他隻說你並沒在山上,立即便命全寺僧人退迴房舍裏,讓我一人獨自留在庭院之中,當時我……”


    石砥中見她話聲一頓,竟然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問道:“掌門師兄曾與你說過什麽嗎?”


    何小媛搖了搖頭,道:“他將全寺僧人遣散後,便盤膝坐在石階之上,問我可是來自海外,我還以為他曉得我的來曆,誰知他卻是誤以為我是施韻珠呢!”


    石砥中吃了一驚,道:“施韻珠?施韻珠又怎麽到了昆侖?”


    何小媛問道:“當日施韻珠與你同去滅神島,後來被你救走,這些日子不是與你在一道?”


    話中隱含強烈的妒意。


    石砥中雙眉一皺,道:“當日在地道中她被你所傷,後來我將她救走,交與她的大舅便沒有再見到她了,怎麽你說與我一道呢?”


    何小媛一見石砥中薄有怒意,臉上反而露出笑意,她忖道:“我隻要曉得你對施韻珠沒有感情便行了,至於千毒郎君單方麵承認那份婚事又有何用?”


    她的麵上笑意濃鬱,漸漸泛起流瀲的柔光,嬌靨如花,櫻唇微啟,不斷地翕動著,鮮豔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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