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朔風凜凜,昆侖山的雪經過三日來的堆積,更厚了。


    玉虛宮前的古鼎仍然傾斜著,蒼鬆的腰幹被雪壓得更彎,樹下兩張石凳掃得幹幹淨淨,一排和尚盤坐在青石上。


    四個蒲團並排在地上,兩張石凳上放著數十根簽,那些竹簽清晰地可以看出是才削好的,因為竹上水份還未幹。


    鍾聲響起了,本無禪師錦裰袈裟在寺門口出現,他身後跟著曇月、水月、鏡月三位老和尚,而石砥中卻跟紅袍白發的七絕神君一起走了出來。


    七絕神君哈哈笑道:“小娃兒,我們每人比上一場,若是誰在三個時辰內解不了對方所設之陣,就算那人輸,你看這樣可好?免得太浪費時間了。”


    石砥中點頭道:“好,就是這樣吧,請前輩先擺陣。”


    七絕神君坐定後,拿起手中竹簽道:“我們同時擺,等下你來這兒,我到你那兒,你看這樣可好?”


    石砥中抓起一大把竹簽在地上插了一根道:“還是前輩先擺的好。”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好!我先來。”


    他捏著一根竹簽,在地上畫著虛線,隨著他凝重臉色,無數交錯縱橫的線條被畫了出來,有的彎曲迂迴,有的卻筆直而去。


    他右手如飛,隨著腳步的移動,一根根的竹簽循著那些虛線插在地上,刹時將石砥中周圍一丈方圓都布得滿滿的,把石砥中圍在裏麵。


    他插完最後一根竹簽,籲了一口氣,便盤膝坐迴青石,靜靜地望著石砥中。


    石砥中眼看七絕神君身形如風,轉眼自己便身居陣中,四外一片茫茫,毫無邊際。


    他咬了咬下嘴唇,緊皺著眉毛在緩緩推算著五行八卦,腦海裏映過寒心秀士所教授給他的一切殘缺古怪的陣式與一般的陣法。


    一盞茶功夫過去了,瞑目的本無禪師睜開眼望了下石砥中,立刻又閉了起來,因為石砥中也是閉著眼睛盤坐著。


    盤坐在青石上的二代弟子,齊都臉現緊張地望著石砥中,他們平靜得有若死水的心境,也不由為這關係著全寺生命的賭賽而起子波瀾。


    兩個時辰過去,石砥中仍然閉目而坐,七絕神君臉上現出一絲得意之色,他一拍手道:


    “小和尚,替我把酒菜拿來……”


    他話未說完,便見石砥中兩眼睜開,微笑了笑,走下了石凳,身子一轉便在竹陣裏兜起圈子來,隻見他腳下亂踏,時退時進,忽地一個翻身又麵對這邊,飛快地走在竹陣裏。


    七絕神君失聲叫道:“啊!這個精明的小鬼!”


    石砥中麵含微笑地走出竹陣,道:“前輩,你這乃是“黃河九曲陣”與“九九歸元陣”


    互相連鎖而成的,破陣當在第八十一根竹簽開始。”


    他又走進陣裏,拔起一根竹簽,走了出來道:“現在整個陣式已破了。”


    七絕神君疑惑地望著石砥中,道:“你這套從哪裏學來的?”


    石砥中含笑道:“家父寒心秀士一生精研各種陣法,現在區區要排的陣法,叫‘十絕大陣’。”


    他捏著竹簽,圍著七絕神君插滿地上,刹時密密的竹簽布滿雪地,縱橫交錯,高低不一。


    石砥中擦了擦頭上的汗,笑著對本無禪師道:“七絕神君真是鬼才,他將兩個陣法倒轉排置,使我還以為是一個古陣,自己弄迷糊了。”


    他盤膝坐迴石凳,靜神寧氣,緩緩推行著體內真氣,白丹田而起直行過任督兩脈,運行於體內二匝。


    自那晚起他經過三天三晚的受著寒熱兩股氣流的交互化煉,複經昆侖四大高僧以數十年生命交修的內力打通穴道,所以他在任督兩脈一通,“玉香凝露枇杷”所蘊的靈效已全被吸收,僅三天他已成為內功深厚無比的內家高手,於是他出了洞……


    此刻隻見他寶相內蘊,全身散出一層輕霧似的白色氣體,繞著身體迴轉,臉上及皮膚現出一層晶瑩的光芒,仿佛是玉石所雕成的玉人一樣。


    本無禪師驚喜道:“小師弟真的已練成‘般若真氣’了,你看他已至反本還虛的地步。”


    “阿彌陀佛!”曇月合掌道。


    “我昆侖將自此大放異彩了……”


    日影漸移至中,淡淡的陽光下,石砥中唿了一口氣,睜開眼睛,他將視線投在自己所設的“十絕大陣”上。


    “咦!”他一愕道:“他怎麽已走過四個門戶?莫非他已摸通了?”


    七絕神君一生浸淫陣法之中,自命為一絕,自然有他獨到之處,故而他雖然從未見過這“十絕古陣”,但卻依推算之理,連闖四重門戶。


    七絕神君仰天狂笑,大步踏出,道:“這一場你贏了,因為我破不了這個陣。”敢情他因過度耗費心血而致臉色蒼白。


    “阿彌陀佛!”那一排僧人將站起來,朝石砥中道:“恭賀小師叔。”


    本無禪師站將起來道:“師弟,用飯去,飯後再賽第二場。”


    七絕神君笑嗬嗬道:“為了你這個陣,我當要浮一大白,小娃兒,你跟我喝點酒吧!”


    石砥中搖頭道:“在下滴酒不飲,為了等下就要來的三盤奕棋,更不能喝了,尚請前輩原諒。”


    七絕神君掀須大笑,道:“我真是愈來愈喜歡你了,喂!小娃兒,你也不用再費神了,跟我走吧!從此我再也不跟這些禿驢找麻煩。”


    石砥中道:“在下現為昆侖弟子,本門第一條戒律是不得欺師滅祖……”


    七絕神君一愣,隨即笑了笑,飛身躍往後院而去。


    午後,日影西斜,寒風漸起,在古鬆下石砥中與七絕神君對坐著,在他們麵前是一塊白石刻好的棋盤,此時兩方對壘,黑白子布滿棋盤上。


    七絕神君持白子,目光凝注棋盤中,沉吟許久還沒有放下那顆拈在手指上的白子。


    本無禪師和他三個師弟齊都臉現緊張地望著密密的棋盤,因為在兩盤裏,石砥中和七絕神君都是一勝一負之數,勝敗之關鍵完全取於這一盤了。


    石砥中仿佛木雕泥塑的菩薩一樣,盡管寒風吹得他衣袂飄飄,他也沒移動分毫,現在,他已將全部心神投入在每一顆棋子裏。


    放在本無禪師麵前的沙漏,粒粒細沙落下,很快的便漏滿了,本無禪師伸出手去,將沙漏倒置過來,一粒粒的沙又落下……


    七絕神君瞥了下沙漏,迅速地收迴目光,將手中那顆棋子放在棋盤上的一角。


    石砥中目光神光一射,敢情七絕神君所下的這一著,確實是化腐朽為神奇,整個地挽救了他此處的劣勢。


    這下該輪到石砥中皺眉頭了,他抬起一顆黑色的棋子,沉吟了半晌依然沒有放下去。


    就在這時,山下數聲悶哼,慘叫聲聲中,三條灰白色的影子躍了上來。


    在斜陽下,三綹白髯隨著晚風飄拂著,三個老者冷峭地望著全在入神的古鬆下各人。


    石砥中額上汗水直滴,他心力交瘁,連手指都微微顫抖,隻見他猶凝了好半晌,兩指夾著顆黑子放了下來。


    七絕神君哼了聲,拈起一枚白子,方待放下,便見棋盤上所有的棋子都被一股狂飆拂走。


    他勃然大怒,一抬頭瞥見那三位老者並排站在石板道上,正冷冷望著這邊。


    他長身立起,狂笑道:“我道哪個吃了豹膽熊心的,敢在我麵前撒野,原來雪山三魔來了。”他臉一沉:“我老人家生平最忌憚的便是當我麵逞能之人,雪山三魔,你們是死定了。”


    他活聲未完,長袍倏地鼓起,冷哼一聲,雙袖揮出,兩股銳利刺目的氣勁自袖下飛出。


    雪山三魔一見七絕神君臉上泛青,須發俱豎,不由大吃一驚,六掌齊出,氣勁疊起,如山湧出。


    “轟!”一聲巨響,雪山三魔悶哼一聲,身形一斜,後退兩步,青石上頓時留下十二個三寸多深的腳印。


    七絕神君臉罩寒霜,肩頭未動平空飄出一丈,落在甬道的青石板上,他冷冷道:“合你三人之力能擋得住我一招‘罡氣’也算難得,現在你們再嚐嚐我‘千山掌法’!”


    斜陽下,他身影騰空,無數雪白的掌影,現出一道道淒迷的弧線,刹時便將雪山三魔圈在裏麵。


    本無老禪師臉色一變道:“七絕神君‘千山掌法’確是一絕,若是我們齊上或可擋住五十招,否則十招之內我們便會落敗。”


    石砥中緩緩站了起來,道:“七絕神君這等絕藝豈非天下第一?連掌門人你也如此說……”


    本無禪師搖頭道:“中原之大,奇人異士多如群星,我們這等功夫又算什麽……”


    雪山三魔怪嘯聲聲,在連綿的掌影裏翻騰,氣勁數旋。


    掌招如蠶抽絲,竟然很快地由劣勢扳轉迴來,三人行動配合得甚妙,發揮出很大的威力,怪掌疊出.已將七絕神君擋住。


    七絕神君也是甚為震驚,他長嘯一聲,四肢如同一隻蜘蛛,化成無數幻影席卷而去。


    雪山三魔人影倏然散開,仰首望天,六隻手掌搭在一起,翻轉而上,迎著自空落下的七絕神君劈去。


    “波”、“波”數聲掌風相撞,隨即隻見雪山三魔一起跌倒地上,頭上發髻散開,落得一地的白發。


    七絕神君臉上嚴肅地凝望著倒在地上的雪山三魔,他沉聲道:“你們合手連擊的這套手法哪裏來的?有誰在你們背後撐腰?”


    雪山三魔緩緩地站了起來,手拊胸膛,但見他們臉色慘白,忍不住一張嘴噴出一股鮮血。


    雪地上立時現出粉紅色的印痕,仿佛點點紅花開放在雪地上。


    雪山老魔瞪了一下七絕神君,冷哼一聲道:“你前些日子打傷的那個叫鄭風的年輕人,本是我的徒兒,但現在已是他人的義子,就是那人叫我來的。”


    七絕神君仰首望天,沉吟了一下道:“那是何人?”


    雪山老魔默默注視著七絕神君,好半晌方始進出四個字:“幽靈大帝——”


    石砥中可清楚看到七絕神君一震,他側首一看,驚見本無老禪師竟也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恐怖之色來,他不由愕然忖道:“何人竟敢稱為大帝?而且叫幽靈大帝?”


    七絕神君愣了好半晌,突地仰天狂笑,並右手兩指道:“你抬出幽靈大帝來,難道我怕了?現在我仍要殺你們。”


    雪山三魔見七絕神君以臂作劍,心中大驚,忙躍了開去,雪山老魔厲聲喝道:“你若殺了我們,昆侖將夷為平地,大帝的手段你是知道,他豈有放過與之一切有關之人?”


    石砥中緩緩走了過去道:“象你們這種窮兇極惡之人,早該死無葬身之地了,怎麽會活到現在?”


    雪山三魔一起大怒,雪山老魔冷哼一聲道:“你是神君弟子?小娃兒,你莫非不要命了?”


    石砥中哼了聲道:“我石砥中乃昆侖弟子,豈有怕死之理?呸!吃我一掌。”


    他深吸口氣,單掌一旋,瀟灑之極地揮出一掌。


    雪山老魔隻覺微風颯然,突地一股窒人的雄渾勁道,壓將上身,他心中大驚,沉掌吸氣,盡提丹田內功,平拍而出,掌心外吐,一股凝旋的氣勁劈出。


    “嘭!”


    一聲巨響,雪山老魔慘哼一聲,身子跌出五尺,右掌齊肘而斷,灑了一地的鮮血。


    其他雪山二魔大吃一驚,怒喝一聲,兩股掌勁劈向石砥中而來。


    石砥中似未想到自己會有如此大的威力,他一愣之下,已覺察到對方劈來的如山掌勁,急切之間,他身子一弓,推出一掌,石砥中身子一晃,終於站穩了。


    他已看到自己的腳已陷入青石寸餘,地上石屑粒粒,雪水飛濺,雪山雙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好啊!佛門‘般若真氣’給你練成了,這下我老人家真有對頭了。”


    雪山三魔怨毒地盯看石砥中一眼,老魔頭道:“你昆侖將自此不得安寧,我等非要叫你們死屍遍山……”


    七絕神君雙眉一豎,目射神光道:“你們若有一絲一毫不利於昆侖,我叫你們個個受我‘截脈切穴’之刑,要你們痛苦號哭,一月之後方全身經脈寸斷而死……”


    雪山三魔打了個寒噤,望了下站在蒼鬆下的四個老和尚,反轉身去,走下石階,朝山下躍去。


    山上的夜來得較早,雖是黃昏,但是遠山已是蒼茫。石砥中注視著茫茫夜色,忽地感到一種孤獨的感覺,他歎了口氣,緩緩迴過頭來。


    七絕神君道:“小娃兒,你歎什麽氣?難道這場棋沒有贏,便不高興了?或者你認為不該將那個老魔手腕打折?”


    石砥中搖搖頭道:“這些都不是原因,在下隻是歎息人事無常罷了。”他問道:“前輩可知東海滅神島主是什麽樣的人?”


    七絕神君訝道:“你怎麽會問起滅神島來?江湖上傳言滅神島為東海三島之一,島上之人邪學高明,武功大異常規,顯然是走的偏激一道。另一個七仙島則與秦皇島遙遙相對,島上人也是神秘異常,從未在中原出現過……”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那麽雪山三魔所提之幽靈大帝,又是怎麽迴事?”


    七絕神君笑了笑道:“這些武林掌故以後再告訴你吧!不過……”他高聲道:“老賊禿,你知道‘幽靈大帝’是邪門之聖,若是他出來,那你們都完了,他可沒我這麽仁慈。”


    本無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魔焰高張,我等又有何計?”


    七絕神君摸了摸胡須道:“今日之棋賽算是和局如何?”


    石砥中躬身道:“既然前輩如此相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七絕神君道:“今晚去我那兒,我要讓你聽聽我的琴音……”他溫和地道:“你智慧極高,因而也會感到一股憂傷吧?孩子,不要這樣,你有一雙眼睛,還是多觀賞這美麗的大自然吧!你看,崇山峻嶺,白雪鬆濤,修竹依依,寒梅馥馥,我們生活其間,實在並不寂寞的,你不要太過思慮了。”


    石砥中默默望著緩行而去的七絕神君,心中仿佛有所得,又仿佛有所失去,本無禪師低沉的聲音已在他耳邊響起:“師弟,看來七絕神君確實對你有緣,怪不得先師曾說惟有你能困住他於昆侖三年之久。”


    石砥中微微笑了笑,沒有說什麽,他的思想已迴到對父親的思念上去,於是他邊行邊問道:“師兄,往居延去的門人還沒迴來?我,真不知家父到底怎樣了。”


    本無禪師道:“哦!你又想家了,我派靈光去居延,想必近日就會迴來。師弟,本門輕功‘雲龍八式’你練得如何?”他轉移話題,側臉問道。


    石砥中一笑道:“師兄,你可要看?”


    他雙臂一展,如白鶴亮翅,身軀已如風飛起,在空中身子一斜,如夜鳥翔飛,繞空轉了三匝,而後如片落葉,飄落寺後。


    本無禪師欣然的笑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靜謐的鬆林開始有了絮語。


    昆侖山的夜,如夢……


    室外寒風,室內爐火,精舍裏一燈熒然,香煙嫋嫋而散。


    七絕神君盤膝坐在一麵白玉古琴前,十指輕輕地按在弦上,輕按慢弄,刹時有如銀瓶乍破,水珠進濺,幽思一縷隨著琴音而起……


    石砥中心神全都被琴音所吸,隨著琴音轉變,時而眉頭微皺,時而輕笑,更為凝澀的弦音而沉思,為那如金戈鐵馬的弦聲而激昂……


    指動弦移,輕柔的聲音如慈母低喚,更如幽夜情人絮語,石砥中兩眼濕潤,已輕聲哭泣起來。


    “唉!”七絕神君歎了口氣,十指一彈,琴聲如裂帛一響,戛然止住,他望著驚醒過來的石砥中,笑道:“孩子,你的情感過於豐富,易受琴音所感,連我這普通的一曲都會如此,那你怎能聽完我‘天魔曲’呢?”


    石砥中擦了擦流在臉上的眼淚,紅著臉道:“前輩琴聲的確已至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下也隻是盡力為之而已,不過前輩若奏‘天魔曲’在下則必心生警惕,而非適才的欣賞心情……”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你真象我年輕一樣,倔強而富感情,孩子,你可要跟我學琴?”


    石砥中道:“等晚輩與你一了恩怨後,再請教吧!現在晚輩要告辭了。”


    七絕神君凝望了下石砥中那挺直的鼻子,頷首緩聲道:“也好,等我們一了恩怨,再細細地談吧。明天上午看你般若大能力!”


    石砥中退出精舍,走到前院,望著那一排修篁,沉思了一會,但見他身軀一曲一彈,躍上竹梢。


    竹枝搖晃,他折下一根長約四尺的竹枝,除去枝上葉子,飄身躍出寺外。


    他身子方一落地,自寺旁竄來一條人影,喝道:“是誰?”


    石砥中腳尖一轉,懷抱竹枝,瞥見兩個守夜的和尚,說道:“是我!石砥中。”


    “哦!”左首一個中年和尚躬身道:“原來是師叔。”


    石砥中應了聲道:“我到後山走走,你們若碰見掌門人找我,就這麽說。”


    他穿入鬆林之內,來到一片較空曠的雪地上,沉氣凝神,練起昆侖“遊龍劍法”,竹枝劃過空氣,響起尖細的嘯聲,在黑暗空地上,氣勁凝激,風聲颯然。


    日間所深印腦海的劍訣圖式,此刻鮮明地浮現眼前,盡管林中黑暗不見五指,他卻依然可以覺察出自己劈出的劍式已能將真力貫於竹枝尖頭。


    “嗡嗡”聲在冷寂的黑暗中不斷地響起,好半晌,石砥中輕哼一聲,竹枝刺入鬆樹的枝幹裏。


    他籲了口氣,趺坐於地,運起功來,刹時之間,神智清晰,周圍十丈之內都聽得清楚,已至返樸歸真之地。


    體內真氣緩緩催動,他雙手也隨著緩緩提起,敢情他此刻已察到三條人影輕躡而來,穿入鬆林中。


    細碎的冰雪碎裂聲傳來,他哼了一聲喝道:“是誰?”


    “嘿!”自黑暗裏傳來一聲冷笑,三股狂飆激飛而來,仿佛江河決裂,洶濤滾到,直將他衣衫刮得飛起。


    石砥中雙臂一振,雙掌緩緩劃出一個圓弧,佛門“般若真氣”擊出,氣勁宏闊,遍布周身丈外,飛旋而去。


    “澎!”雪水濺起,鬆枝搖晃一下,“喀嚓”聲裏,斷了下來。


    石砥中身如急矢,兩指一並,倏然劃出,“嗤”地一聲,已切破對方大袍。


    “好!”黑暗中那人一撤掌,喝道:“師弟,好一式‘遊龍出壑’。”


    石砥中哦了聲道:“原來是師兄!”


    曇月道:“小師弟,你每次在此練功,掌門師兄放心不下,囑我們守衛在外,想不到你進境神速,竟能接下我三人合擊的—掌。”


    水月笑道:“遊龍劍法的真諦師弟已領悟,適才我幾乎傷在你的指下,幸好還隻將外袍劃破。”


    石砥中歉然道:“師兄請原諒小弟未能認清,而致有所冒犯……”


    曇月道:“小師弟,令尊未迴居延,據靈光師侄歸來言及貴府管家說:自你們去後,便未曾歸去。”


    “哦!靈光迴來了!”石砥中道:“那麽我爹會到哪裏去了?難道他真的是上海外……”


    曇月道:“師弟,掌門師兄是要我們一齊合力替你增厚內力,意欲用佛門‘醍醐灌頂’的大法替你將體內潛力完全激發出來……”


    水月大師道:“師弟現年僅十七歲吧?這正是灌頂大法最適用的時期。”


    石砥中惶然道:“我自己慢慢修練,已快將‘般若真氣’完全運用,不必師兄再耗真力……”


    鏡月道:“我們隻要靜坐三個月,便可以恢複,而你卻隻有今晚一晚的時間,明天便又要與七絕神君比賽內家功力……”


    曇月接口道:“師弟,你坐下來。”


    石砥中聽出曇月嚴肅的語氣,他盤膝坐下來。


    如漆的夜色深濃,黝黑的林裏,靜謐中三隻手掌貼在石砥中身上。


    晨光一縷穿過,如劍般地刺開濃厚的夜幕,漸漸清晰的鬆林,積雪隨著晨風跌落了。


    石砥中臉色紅潤地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跟隨著三個臉色蒼白的老和尚,清晨的微風掀動了他們的衣角,直欲淩風飄去。


    石砥中雙手合起,躬身一揖道:“謝三位師兄。”


    第一道金色的陽光自雪白的峰巒後射來,照在這三個老和尚的臉上,顯出一層慈祥的神色,長眉垂頰,聖潔如同廟中的菩薩。


    望著衣袂飄拂的老和尚遠遠而去,沒入寺院後,石砥中望見雪白的山裏,一條紅色的影子電掣般的飛馳著。


    他心中微訝,敢情飛馳於山間的是一匹全身通紅的馬,雖然險峻的山穀滿蓋白雪,但那赤紅的馬卻仍然神駿地騰躍著,恍如置身平地,那被風吹動的宗毛斜飛而上,俊偉之至。


    石砥中身形一動,如一隻飛鳥翔空而去,迎向那匹赤兔馬,僅兩個起落便趕上了。


    一聲長嘶,那匹馬兩耳直豎,前蹄直立而起踢向石砥中胸部,來勢沉猛,迅捷如電。


    石砥中心裏一驚,雙臂一抖,上身斜出數寸,腳下一用力,躍起五尺,朝那匹赤紅馬撲去。


    他雖然行動如風,但那馬神駿異常,一閃一挪。已張口咬來,白森的牙齒將石砥中身上衣衫咬了幾個齒印。


    石砥中雙撐一接,已夾住伸來的馬頸,他已顧不得身上衣衫被咬破,雙足一分就跨了上去。


    哪知他身子方要跨上,那匹紅馬長嘶一聲,長頸一拋,整個龐大的身軀騰空飛起,如肋長兩翼,行空而去。


    石砥中撲了個空,不由一怔,兩眼一閃,已瞥見那匹赤紅馬四足如風,躍行空中,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但見一點點的紅血,鮮豔如花地開在雪地。


    “啊!這馬被我傷了?”他暗忖道。


    一聲長嘯自玉虛宮傳來,七絕神君那狂妄的笑聲豪邁地在群山中擴展開去,石砥中已見那匹馬落在山頂甬道上,傍依著七絕神君。


    他一扭身躍上甬道,已見七絕神君拿著一條汗巾替那匹紅馬擦著身子,他問道:“前輩,這馬是你的?怎麽他身上的汗是紅的?”


    七絕神君道:“這叫汗血赤兔馬,是我在大宛一個山洞裏尋到的,費了我好幾個月功夫,才把這小家夥馴服……”


    他目光一瞥,見到石砥中胸前的齒癮,笑著道:“你也吃虧了?哈哈!我這馬在山中溜上兩三天,也都沒關係,當然我曉得他不怕被人擒走,嘿!天下除我之外,有誰能捉得住他?”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片黃綠的藥餅塞在汗血赤兔寶馬嘴裏。


    石砥中雙眼神光倏現,感到一股從所未有的豪氣激蕩在心中,他跨出兩步道:“前輩,現在我要將那傾斜的巨鼎扶迴,並要與前輩一較劍法。”


    七絕神君望見石砥中臉上湧現的神色,心中大為折服,頓時收迴臉上嬉戲之色,朝赤兔寶馬耳邊嘀咕了一下,道:“你去休息吧!”


    汗血寶馬似是已通靈性,輕嘶一聲,朝廟後馳去。


    七絕神君緩緩掉過頭來,雙袖一展,道:“當日我將此鼎自宮前運集‘罡氣’之功,托至這裏,若你能將此鼎送迴廟門口,便算我輸。”


    石砥中仰首望天,灰藍的蒼穹白雲如帶,陽光自白雲後射出,照在他的臉上,他深吸口氣,將體內真氣提起,運行周身兩匝。


    他收迴目光,投於巨鼎之下,雙掌平胸提起,但見他雙眉斜軒,全身衣衫似是被風所吹,起了一陣波動。


    他低喝一聲,雙掌一推,已見斜傾沒入石道中半截的巨鼎緩緩直立起來。


    石砥中深吸口氣,大喝一聲,衣袂如被風所灌滿似的,高高鼓起,那鼎爐平空升高二尺,似是被人虛托住飛向宮前而去。


    七絕神君心中駭然,敢情他見到石砥中臉上瑩白如玉,嘴含微笑,一頭如漆黑發根根豎起,身形微斜,雙掌似玉蕭灑揮出。


    那兩千多斤的巨鼎緩緩落向宮門前的石階上,石砥中腳步一傾,向前跨了一大步,“嗤嗤”兩聲,深陷入地四寸有餘。


    巨鼎一落,石砥中籲了口氣,身上衫袍縮了迴來,滿頭黑發落了下來。


    他苦笑了笑道:“我已將巨鼎移迴原處,但是我輸了……”


    話未就完,他腳一頓,坐倒地上,昏了過去,血液一縷自他嘴角沁出。


    一股熱流衝過他的任瞥兩脈,他醒了過來。


    第一眼,他便望到七絕神君那灰白的長髯和紅潤的臉孔,其次,他看到本無老禪師垂頰的長眉。


    “阿彌陀佛!”本無老禪師道:“小師弟,你好了吧?”


    七絕神君嗬嗬道:“臭和尚,我說他沒關係,你急些什麽呢?你看,這不是好了嗎?”


    石砥中發現自己躺在七絕神君懷裏,站了起來,向七絕神君道:“謝前輩救助。”


    他黯然道:“掌門人,我有負您之望……”


    本無禪師道:“師弟,不要這麽說,我知道你已盡了最大力量,達到本門前所未有的境界,此刻雖然敗了,但須知勝敗僅是事之兩麵,非勝即敗,毫無妥協之處,最重要乃是敗而不餒,所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這是昔年‘常敗將軍公孫無忌’所說之話,而他至終年時被目為神州第一高手,這豈是偶然?”


    石砥中一揖道:“小弟領受掌門師兄教誨。”


    七絕神君一翹大拇指道:“好!這才是好孩子。”他神色一正道:“天龍大帝獨會中原四大神通時也僅二十歲,結果他雖然落敗,卻於第二年,練得神功,將四大神通一一擊敗,所以你不要氣餒,須知你這年齡,尚沒人有你這等功力。”


    石砥中心裏激起一股壯誌,他運集真氣,迅速地在周身轉動一匝,覺出體內沒有什麽不適,說道:“現在該向前輩領教劍術了。”


    本無老禪師一拍掌,室內跑出一個小沙彌,他手,上捧著兩柄長劍,劍穗垂下,呈黑綠色的,正隨著他的跑來而晃動著。


    七絕神君肅容道:“這是我十年來首次與人比劍,你先出手吧!”


    石砥中接過長劍,抽劍出鞘,將劍鞘扔在腳下,默然把劍尖一橫,左手兩指捏一劍訣,搭在劍身上,沉氣凝神望著對方。


    本無老禪師退了開去,臉色凝重地注視著石砥中擺出的架式,他暗自忖道:“看他氣魄真個好似一代宗師,十日學劍便與神君較量,傳揚開去,我昆侖將為江湖上人刮目相看,唉!


    隻不過他……”


    七絕神君斜垂劍尖,眼簾下垂,左手微貼胸前,腳下不丁不八地站著,已將全身都防備得嚴密無縫。


    石砥中望了好一會,也都沒看出對方的漏洞,他首次使劍抑止不住心中的興奮,但也微微不安。


    靜默了一會,石砥中緩緩遊走,繞著地下兜圈子,腳步愈走愈快,隻見一條人影環繞著七絕神君打轉,將七絕神君那大紅袍的身影纏在裏麵。


    他轉了數匝,仍然未見七絕神君動一動,他故而劍尖一轉,清嘯聲中,身形拔起八尺,一道劍光斜射而出,“遊龍戲水”,如電射到。


    “嗆!”七絕神君紅影一閃,橫劍掃出,一劍拍在對方劍身上,他哼了聲,手腕轉開一個大弧,七個光圈自劍底生起,朝石砥中卷去。


    石砥中一劍揮出被對方擋住,直覺得手腕發麻,他深吸口氣,手臂一翻一壓,將對方劍上湧出的潛力卸去。


    哪知他還未變招,便已眼前一花,七個圓弧光芒燦爛地射將過來,心中再也不加思慮,身子一弓“雲龍八式”中的“飛龍卷雲”使出,身子平空移開五丈,似一片落葉被風刮起,翻倒而上,閃開對方劃來的七個光弧。


    他劍尖一振,倒灑千裏,一式“金龍探爪”朝七絕神君喉部刺到。


    七絕神君大袍一展,紅雲卷起,一縷劍光射出,劍身運至半途,倏然變招,劍影激射而去。


    “嗤……”雙劍磨擦,劍刃變成火紅,雙方一觸即散,石砥中哼了聲,飄身落地。


    七絕神君身在空中,橫跨兩步,劍尖一指,一條長約五寸的光芒伸縮不定地吐了出來,他輕喝一聲,一振長劍,“噓……”刺耳的聲音響起,一道白光布出,撞了過來。


    本無禪師駭然喊到:“劍罡!”


    他話聲未了,石砥中手裏長劍斷為數截,落在地上,整個身形跌出丈餘。


    七絕神君瀟灑地收迴長劍,當他發現石砥中臉色變得難看無比時,不由一怔,道:“你怎麽啦?我沒有傷了你吧?”


    石砥中搖搖頭,淡然道:“你沒傷了我的身,卻傷了我的心。”他提高聲調道:“三年內我一定要練好一種劍法破去你的劍罡!”


    七絕神君一愕道:“你僅練劍十天,便有此種勇氣,且能擋得五招,已是江湖奇事了。


    其實,我剛才並沒有使盡全力呀!”


    石砥中道:“就是如此,所以我一定要破去劍罡!”


    “哦!”七絕神君恍然已知石砥中此刻心中所想,他忖道:“原來他是因為我瞧不起他,沒出全力,而他卻仍然落敗,故而羞憤難當……”


    他嗬嗬一笑道:“我這劍罡之術,縱然是天龍大帝的‘三劍司命’也都不能破去,你又哪兒來破解之法?”


    石砥中目中神光暴射道,“三年後我在此地等你,那時你將可看到那種劍術!”


    七絕神君一皺雙眉道:“你真的這樣認為?好!三年後今天,我在此等你。”


    石砥中點頭道:“那麽,現在我聆聽你一曲‘天魔曲’,好結束我們的五場比賽……”


    本無禪師道:“師弟,你該知七絕神君劍術及琴藝為武林之絕,所以……”


    石砥中道:“掌門師兄,這點小弟自會注意,雖然他的劍罡厲害……”他豪邁地道:


    “但是天下沒有絕對之事,也無天下第一之人,我一定能破去他的劍罡。”


    本無禪師道:“那麽你們到後院樓舍去,我遣走全宮弟子。”


    七絕神君仰天大笑道:“好個豪氣幹天的男兒,我絕對等你三年。”


    石砥中臉色一沉道:“你這話當真?”


    七絕神君一怔,隨即道:“當然,我在三年後的今天一定在此等你。”


    他見石砥中默然地走進寺內去,暗自慶幸自己語病未被對方覺出,否則被對方話語所逼,一定會答應在昆侖三年。


    他躍將開去,從前院繞行迴到精舍裏,將一撮香末點在小鼎爐裏,自壁上拿下他的玉琴,放在小幾上。


    這時,寺內僧眾排列成行,走出寺門,朝山下走去。


    本無禪師執著石砥中的手道:“小師弟,此次的勝負關係本門甚大,願你好自為之,我也不能給你有所助力了。”


    他放開手道:“我帶著他們到山背去躲兩個時辰再來。”


    石砥中道:“我會盡力應付他的,師兄請放心。”


    他目送本無大師飄然而去,出了一會神,反過身朝後院樓舍走去。


    一進室內,他便見七絕神君瞑目趺坐,雙手撫琴,一縷輕煙自鼎爐裏升起,清香鬱然,氳氤繚繞。


    他靠著牆邊坐下,七絕神君右手虛按,將門關上道:“你準備著,我這就開始奏‘天魔曲’了。”


    石砥中盤膝坐好,抱元守一,意存丹田,沉氣凝神,一會兒便已入定。


    七絕神君單指一撥,一溜急銳的琴音激射空中,隻見石砥中身子一顫,身後牆壁“簌簌”


    數聲,碎片塊塊落下,飄得他一頭的白粉。


    七絕神君冷哼一聲,十指緩緩撥弄,一時室內清幽的樂音如天音自天而降,縷縷絲絲地鑽進石砥中耳裏。


    就在這時,昆侖山下來了三個紅色僧袍,滿臉虯髯的中年和尚,他們行動如飛,躡行於雪上,僅留下淺淺的痕跡,很快地便躍上石階。


    他們一見甬道上五個深嵌入石板內的腳印,臉上微驚,互相嘀咕一會,便朝玉虛宮走去。


    一進寺門,他們便發覺整個大廟裏竟然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不由更為吃驚,顧盼了一下,便朝裏院走去。


    他們一進月洞門便聽到似有似無的琴聲自裏傳來,故此一齊向精舍走去。


    其中一個高大的和尚揚聲道:“昆侖掌門在沒有在?”他的語音生硬而澀,竟然不類中原方言,說完話未見室內迴音,他又高聲道:“貧僧洛博奉掌門之命,自前藏來此。”


    室內七絕神君已聽見這宏闊生硬的語音,眉頭一皺,哼了聲沒有分神,仍自彈奏“天魔曲”,琴聲靡靡如絲,柔軟細膩有如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女,在婉轉地旋動著如柳的細腰……


    室外三個來自藏土的喇嘛,似乎聽得入迷,當中那喇嘛大喝一聲,一掌拍裂門板,衝了進去。


    他們一進室內,頓時便覺眼前湧起一個妖冶嫵媚的少婦,扭動著豐滿的玉體,似隱似現地輕歌妙舞而來。


    “嗬嗬!”那叫洛博的喇嘛一張雙手,擁了上去,腳下跨出數步,被石砥中曲著的膝磕絆住,竟然摔了一跤。


    洛博神誌一清,看到室內坐著一個銀發紅袍手撫玉琴的老者和一個短衫的青年人。


    他怪叫一聲,一把揪住另外兩個大喇嘛,用力一搖,說了兩句藏話。


    那兩個喇嘛醒了過來,一齊怪叫出聲,揮掌劈向盤坐的石砥中。


    “啪!”“啪!”兩聲,石砥中身子一傾,仍然坐定沒動。


    洛博一聽琴聲,頓時又神誌不清起來,他大吃一驚,認定那是紅袍老者搗鬼,所以他大喝一聲,巨掌一伸,拍將出去。


    他的手掌拍出,突地漲成紫色,一股狂飆似怒潮決堤,湧將過去,擊向盤坐彈琴的老者。


    七絕神君雙目一睜,輕哼了聲:“密宗大手印!”


    他十指齊勾,琴弦一陣跳動,一聲尖銳巨響,象是撕裂空氣一樣,急射而出。


    洛博手才舉到一半,便被這個似有形之物的琴聲所擊中,他兩眼鼓起,慘叫一聲,龐大的身子飄起三尺,重重地落在地上,自他的七孔裏,有著血水湧出,四肢扭曲著已經死去了。


    就在這時,石砥中眼睛一睜,神光暴射,他右掌向後一拂,佛門“般若真氣”揮出,一股重如山嶽的勁道擊中那兩個喇嘛。


    “啊……”


    慘叫聲裏,兩個喇麻宛如受到巨錘一擊,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仆倒地上,他們已全身血肉模糊而死去。


    石砥中深籲口氣道:“你一曲奏完沒有?”


    七絕神君凝視著石砥中一眼道:“還有最後一章,你可要聽完?”


    石砥中頷首道:“當然要聽完……”


    七絕神君哼了聲道:“我驕傲,你倒比我更驕傲!”


    他眉毛一抖,五指一按,隨即而起,琴聲又響了起來。


    石砥中心裏暗自吃驚,原來他剛才差點便已入迷,全身血液沸騰,幾乎就要撲了上去,抱住那嬌柔的身軀,幸好兩個喇嘛給了他兩掌,把他神誌震醒。


    所以他此刻心中忖道:“我就提起真氣,隨他來個怎樣的女人,給她一掌就是,這幻景便不會陷人入迷了。”


    他兩眼大睜,雙掌撫住胸前小腹,凝望著對麵的七絕神君。


    果然隨著琴音而起,那縷縷騰起的輕煙恍如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擺動著細柔的柳腰,嫋嫋步行而來。


    他輕哼一聲,平掌一拍,一股掌風自腕底湧出,將那縷輕煙擊散。


    但是琴聲婉轉,四周旋轉而來的是無數美麗的少女,輕紗飄拂,舞姿嬌柔,宛如蝴蝶穿花,使得人眼花繚亂。


    石砥中隻覺此刻自己有似置身金碧輝煌的宮裏,那些迷人的巧笑使得他臉色急速地變紅。


    鈴聲細碎,一個玉佩金環,頭戴碧玉簪的中年婦人,自廟門向後麵行去,她身後跟著一個柳眉皓齒,巧笑盈盈的少女,兩人雖然緩步而行,但卻有如行雲流水,很快便已來到後院精舍。


    她們聽到琴聲,也是臉現驚訝,但卻含笑地走進屋去。


    石砥中正感到胸中漲得難受,他一咬下唇雙掌拍出,向那些虛幻的少女劈去,眼前婷婷的舞姿立時消失。


    他嘿嘿一聲,正在慶幸,這些辦法行,突地見到兩個含笑的女人出現麵前,那個年輕少女身著一件大藍色的羅衣,輕笑盈盈地碎步向自己走來。


    他被她醉人的笑顏所震撼了,心中正自慌亂,一股幽香已隨著那曳動的羅衣透了出來,直衝得他心中一醉。


    他籲了口氣,喝了一聲,單掌如電掣劈出,一股氣勁未曾打那到那藍衫少女身上,已自使得她衣衫飄飄飛起,宛如淩風仙子似的。


    藍衫少女沒想到石砥中會突然劈出一掌,她秀眉一皺,玉掌斜拂,玉指如蘭,帶著幾縷指風點到石砥中胸前“雲門”、“府台”、“天池”三穴。


    石砥中掌風擊出被對方玉掌卸下,他方始察知乃是真正的人,而非幻想,神誌稍定,便見眼前五指分瓣有似蘭花襲到。


    他上身後移半尺,右掌一招“雲夢澤雨”翻手勾住那玉潤的五指。


    藍衫少女臉色立時緋紅,輕啐一聲,掙脫開去,直使石砥中為之一愣。


    這時那中年美婦正臉色凝重地望著七絕神君,她兩股犀利的目光直若兩支長劍刺入七絕神君心中。


    七絕神君兩隻手竟然微微顫抖,他蠕動著嘴唇,好半晌方始道:“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眼光中閃過一絲憐憫的神色,她歎了口氣道:“近二十年來,你老了好多,老得都糊塗起來,總是找和尚的麻煩,宛兒她爹已死去近十二年,你還有什麽放不下嗎?”


    七絕神君沉重地歎了口氣,手撫琴弦,曼聲吟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琴聲纏綿動人,雖然是戛地止住,但是卻仍然地繞梁而行,沒有歇止……


    七絕神君大袖一展,彈去落下的淚珠,道:“你還記得?”


    上官夫人微微頷首道:“我仍然記得……”她似是突地覺察出自己的失神,語音一頓,改變了口氣道:“我來此就是要昆侖和尚看看我這兩支金戈倒底是真是假?”


    “這是大漠鵬城的寶匙金戈?你怎麽有兩根?”


    石砥中一見上官夫人拿出的金戈與自己所帶的一樣,心中不由一跳,緊緊地注視著那兩支金戈。


    上官夫人道:“這是我在居延城外一個綠洲的樹上發現的,哪料水潭裏毒死我兩匹馬……”


    “哼!”冷峭的哼聲中,黃影一閃,狂飆漫天席地急旋而起,朝上官夫人手上卷去,來勢有如電掣星射迅速無比。


    七絕神君暴喝一聲,十指一曲一放,琴弦一震,“殘曲”使將出來。


    “哼!”一聲悶哼,數條人影合了又分,七絕神君喝道:“原來是你,千毒郎君!”


    上官夫人尖細的聲音響起道:“哼!天下三君倒來了兩名,千毒郎君,原來搶去我的金戈是你呀!”


    人影分開,倏然又合起來,轟然一聲震得屋頂沙石簌簌落地,塵灰迷蒙中,一個臉色慚白,身披黃衫的矮小漢子陰陰地道:“好家夥,昆侖從何時出了這麽個高手?”


    敢情石砥中看見那千毒郎中搶去上官夫人手中一支金戈,他一躍而起,趁千毒郎君擋住上官夫人之際,又將他手中的金戈奪來。


    他昂然道:“昆侖高手如雲,在下隻不過如此而已。”


    千毒郎君陰笑一聲,道:“那你接我一招看看!”


    他身如電掣,四肢一展,黃影縱橫,如四足蜘蛛,已將石砥中全身要穴罩住,氣勁旋激,怪聲嘯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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