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一次的突然改變行程,使淩敖有一種孤單落寞的感覺,他騎在馬上,雙目直視遠方,思想則飛上了天空——可憐的爹爹,幾年不見,不知他老人家的病勢有無好轉?娘,她還是天天出去替人家洗衣服麽?


    那間破舊的茅屋,自己離家前已搖搖欲倒之勢,現在不知還能擋得風雨否?


    “得答、得答、得答……”


    驀地,一片急遽的馬蹄聲,由身後傳了過來!


    淩敖悚然一驚,連忙拉動韁索,使自己的坐騎靠近道旁,這才迴頭張望,隻見身後的道上遠遠馳來一騎,來勢甚快,轉眼已到近前,一看馬上人竟是小龍女,不覺脫口驚唿道:“咦,你怎麽出來了?”


    小龍女一見是淩敖,立即勒住坐騎,控馬靠近淩敖身邊,吃吃笑道:“怎樣,很奇怪麽?”


    淩敖發愕道:“正是,你不在客棧睡覺跑出來幹嗎?”


    小龍女歪頭一擠眼睛,笑道:“哼,你想偷偷逃走,以為我不知道?”


    淩敖這才明白她是衝自己來的,心頗不安,當下把臉一沉道:“快迴去,誰教你追來的?”


    小龍女聳肩俏皮地道:“不,我要跟你走,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淩敖沉聲道:“不行,我沒有閑情逸致跟你玩!”


    小龍女道:“我不是要跟你玩,隻是要跟你在一起,你聽清楚了沒有?”


    淩敖道:“在一起也不行,你我既非夫妻,也非朋友,日夜走在一起,那太不像話了!”


    小龍女發怒道:“你說我不是你的朋友?”


    淩敖點點頭道:“不錯,而且還是敵人呢!”


    小龍女尖叫道:“好呀,那你為何不殺我?”


    淩敖道:“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為何要殺你?”


    小龍女道:“既無冤仇,怎說我是你的敵人?”


    淩敖道:“因為我仇視天衣教,而你是天衣教徒!”


    小龍女道:“天衣教已經滅亡了,因此我現在已不是天衣教徒了!”


    淩敖道:“但你是‘瑤池龍女’的女兒,你母親一見我就想把我殺死,我怎能跟你做朋友?”


    小龍女道:“等見到我娘時,我會告訴她,當她知道你將是她未來的女婿時,我保證她一定會大大地疼你一番!”


    淩敖道:“別胡說,我跟你講,我已經有了妻子,不想再娶了!”


    小龍女道:“那麽,你在瑤池講的話,現在都不算數了麽?”


    淩敖道:“是的,你並沒有給我解藥,我自然不必實踐諾言!”


    小龍女道:“好,你有道理,你去吧!”


    淩敖以為她已想明白,心中甚感快慰,當即一抖韁索,縱馬向前馳去。


    “得答!得答!得答……”


    身後又傳了馬蹄聲!


    淩敖掉頭一看,見她競跟在自己身後,不禁大怒道:“小龍女,你又跟來幹什麽?”


    小龍女笑道:“哈哈,誰跟你呀?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條道路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淩敖勒停坐騎,怒喝道:“你再放刁,我打你了!”


    小龍女也跟著勒停坐騎,歪頭笑道:“你想打我?呸,別做夢了,咱在豔陽台已交過手,你的伎倆我清楚得很!”


    淩敖覺得這個小龍女與嬌女姚昭男不同,自己確實無法把她“玩於股掌之上”,跟她動手絕無好結果,隻好忍下一口氣,換上一副笑容道:“小龍女,你真希望跟我在一起麽?”


    小龍女見他忽怒忽笑,莫測髙深,因而有些狐疑,眨眨眼睛道:“是又怎樣?”


    淩敖微笑道:“你真喜歡跟我在一起的話,隻有一個辦法——女扮男裝,做我的書僮!”


    小龍女喜道:“好,可是我沒有衣服換怎麽辦?”


    淩敖道:“天亮時,我給你買一件好了!”


    小龍女道:“你說話要算數,再騙我你就不是人!”


    淩敖道:“不騙你!不騙你!你過來吧!”


    小龍女歡天喜地地馳馬過來,淩敖見她一派天真,對自己又是一往情深,不覺也心軟了,說道:“小龍女,你想不想做一個好姑娘?”


    小龍女笑道:“我現在就是一個好姑娘,你以為不是麽?”


    淩敖道:“但你的言行舉止太放蕩,你應該學學我們中原姑娘的風度,不要開口嫁人,閉口嫁人的!”


    小龍女錯愕道:“女大當嫁,這有什麽不對?”


    淩敖道:“但我們中原的姑娘不是這樣,她盡管心裏喜歡嫁人,也要裝出不喜歡或害羞的樣子,這樣才能表現出一個做姑娘的端莊和溫柔。”


    小龍女撅嘴道:“這是虛偽,你喜歡虛偽的姑娘麽?”


    淩敖正色道:“不是虛偽,而是一個姑娘應有的含蓄,假如你能含蓄一點,一定能嫁到一個好丈夫!”


    小龍女道:“我不想嫁給別人,隻想嫁給你!”


    淩敖哭笑不得,搖頭歎道:“唉,你真是不可藥救,我不跟你談了!”


    小龍女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含蓄’的姑娘?”


    淩敖漫應道:“當然啦,含蓄是做姑娘的一種美德!”


    小龍女道:“好,從現在開始,我‘含蓄’給你看!”


    淩敖不再答話,用力一抖韁索,縱馬向前疾馳,小龍女催馬緊追,始終不離他身邊……


    三更時分,來到一處名叫“赤金堡”的大鎮,淩敖覺得已無趕夜路的必要,因此就在鎮上一家客棧門口停下馬來。


    他上前敲門,不久門開了,一個店小二手扶門框,揉著惺忪睡眼道:“咳,怎麽這樣晚啊?”


    淩敖道:“趕路錯過了宿頭,還有房間沒有?”


    店小二道:“有,多得很,您客官要住哪一種房間?


    淩敖道:“上房,兩間!”


    店小二登時堆出笑容連連哈腰笑道:“是!是!小的先把兩位的坐騎牽去馬廄,兩位請稍待一下!”


    說罷,牽著淩敖和小龍女的坐騎,急急地帶往馬廄去了。


    小龍女低頭默立著,態度一派嫻靜,好像忽然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淩敖看了奇怪,訝然道:“你有什麽不舒服?”


    小龍女搖搖頭,不說話。


    淩敖打量她問道:“是不是肚子餓了?”


    小龍女仍搖搖頭,仍不說話。


    淩數很熟悉一般少女忽晴忽陰的個性,當下也不為意,看見那店小二已走迴來,便提起包裹欲走入客棧,但才跨上門檻,發覺小龍女仍站著不動,毫無進去之意,不由詫異道:“小龍女,咱們進去啊!”


    那店小二一步趕過來,又連連哈腰笑道:“請!請!兩位請進!” .


    小龍女一顆頭垂得更低了,除了沒有臉紅外,渾身都是羞答答的。


    淩敖大為驚奇,失聲道:“小龍女,你怎麽啦?”


    小龍女羞澀地道:“我……我……我怕……”


    淩敖愕然道:“你怕什麽?”


    小龍女又低下頭,羞不可抑地道:“我……我一個姑娘家怎好跟你進去投宿呀?”


    好了,看見她那樣害羞的模樣,淩敖頓時明白她在幹什麽,不錯,這小妮子果然開始在學習“含蓄”了,假如沒有旁人在場,淩敖可以一笑置之,但當著店小二麵前,他覺得小龍女這種“含蓄”無異在拆自己的台,因而心頭大怒,沉聲道:“小龍女,你別跟我來這一套好不好?”


    小龍女膽戰心驚,惶聲道:“我……我有什麽不對呀?”


    淩敖手一揮,喝道:“你給我進去。”


    小龍女吃了一驚,哦哦連聲,低頭走進客棧裏去了……


    在店小二引導招待下,淩敖和小龍女分別進入後院上房,由於小龍女“含蓄”得太過分,使淩敖愈想愈生氣,他躺在床上想了一會,決定去教訓她一頓,當即起床開門走出,走到隔壁房門外,舉手敲門道:“小龍女,你開門!”


    龍女在房中發問道:“誰呀?”


    淩敖沒好氣地道:“是我——姓淩名敖!”


    小龍女道:“哦,原來是淩公子,你還沒睡覺麽?”


    淩敖道:“沒有,你開門……”


    小龍女道:“淩公子有何吩咐?”


    淩敖道:“我要跟你談談,你快開門……”


    小龍女道:“噯,三更半夜,男女授受不親,淩公子有話明天再說吧!” ..


    淩敖一怔,突然間有一種受侮辱的感覺,心頭一火之下,腳一揚,“砰”地踢了一下房門,大喝道:“鬼丫頭,你再不開門,我要打進去了……”


    敢情他踢門的聲音驚醒了左右鄰房的客人,有人在房中罵起來了:“他媽的,誰在外麵鬼叫鬼叫?”


    “真他媽的蛋,欲火難禁是不是?”


    淩敖又氣又急,但他是個明白事理的少年,知道錯在自己,故不敢發作,當下輕歎了一聲,掉頭便走。


    “咿——”


    房門開了!


    淩敖刹住腳步,慢慢轉迴頭,見小龍女立在房門內,麵含歉意地望著自己,立即轉身走上兩步,一掌將她推入房中,揚掌“劈拍”摑了她兩記耳光!


    小龍女沒有驚叫,似乎認為自己帶給淩敖的難堪太大,挨兩記耳光是應該的,不過也許她被淩敖打出了許多感觸,眼淚流下來了。


    目睹此情,淩敖忽然生起了憐借之心,而且在一刹那間,他在腦中分析了很多事情——這個小姑娘,她錯了麽?


    沒有,她雖是個天衣教徒,但她隻是一塊未經雕刻的玉,她天真爛漫,熱情奔放,盡管她對男女之間的關係表現得很浪漫,然而這並不是她的錯,如果她生長在中原,她還不是一個溫柔很懂得含蓄的姑娘麽?


    很顯然的,這個小姑娘確是真心愛著自己,這種純潔的情操是必須尊重的,因為當她得不到愛情時,她內心一定很痛苦,而現在,她為了討好自己,為了學習含蓄,雖然表現得很幼稚,畢竟不是故意要給自己難堪的呀……


    淩敖愈想愈覺小龍女可憐可愛,一時神智衝動,驀然張臂將她一把抱住,頭一低,就著她櫻唇狂吻起來……


    這是出乎小龍女意料之外的一個行動,她本能地反抗了幾下,之後就馴如羔羊了。


    一陣“狂風驟雨”之後,淩敖的腦中被打入一個焦雷,心想:“不對,我怎麽可以跟她親嘴?婉妹若知道了,不恨死我才怪……”


    仿佛中了一掌,淩敖慌忙放開手,腳下“登登登”倒退三步,駭然道:“對不起,小龍女,我大概發瘋了!”


    小龍女流著興奮的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淩敖好像一個失手打破花瓶的小孩子,麵色一陣蒼白,身形一轉,一溜煙似地逃了出去。


    小龍女興奮得流淚不止,低聲喃喃道:“哦,原來如???,原來‘含蓄’竟有這麽大的魅力……”


    翌日早晨,淩敖出去為小龍女買了兩套衣服,然後為她化裝成書僮的模樣,兩人匆匆吃過早飯,立即結賬離開客棧,繼續一天的行程。


    由於小龍女認為“含蓄”可為自己帶來甜蜜,因此對淩敖昨晚的行為一字不提,仍繼續“含蓄”著,除非必要,很少自動和淩敖講話,這使淩敖好過了不少,以為她已經原諒了自己的過失,心中甚為感激,因感激而對她產生了好感,因好感而喜歡跟她講話了。


    “小龍女,你怎麽一直不說話?”


    “嗯?”


    “我說你怎麽一直不說話?”


    “唔……”


    “怎麽啦?”


    “嗯!沒什麽!”


    “既然沒什麽,為什麽不說話?”


    “我不喜歡說話——啊,別靠得這樣近,請你離開一點好不好?”


    “哼,你到底怎麽啦?”


    情勢開始在轉變了,敢情“含蓄”真能產生莫大的魅力,淩敖見小龍女老是沉默不語,一副冷漠無情之態,開始感到無法忍受,暗忖道:“哼,你這鬼丫頭居然敢不理我麽?好,我要你好看!”


    於是,這天晚上,當“主仆”兩人投入客棧後,淩敖在迴房就寢之前,又一把將她摟住,不分青紅白,直吻而下!


    可是,第二天,兩人又踏上道路時,情形沒有兩樣,小龍女依然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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