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後,陝西漢王城出現了一對異常醒目的少年男女!


    男的英俊絕倫,女的醜惡無比,他們一走進城門,立刻引起許多路人的注意,紛紛駐足而觀。


    “喂,王大保,人家說美女跟醜男,是謂‘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這一對可怎麽說?”


    “這叫做……嘿嘿,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比喻啊!”


    對於這些刺耳的話,淩敖連日來已聽得太多了,因此已不覺得怎麽難過,而慕容婉更是行若無事,她有時還衝著說話之人咧嘴一笑,一副沾沾自喜之狀!


    不過,今天情形有點不同,淩敖走進城門後,一顆心就開始怦怦亂跳,兩眼不住在街上打轉,一味揀著人少的小街鑽,慕容婉因而起疑,開口問道:“喂,你怎麽搞的,到現在還怕羞麽?”


    淩敖不答,瞧見前麵有一家小客棧,便迴頭向她招手道:“快走,咱們投宿去。”


    慕容婉訝然道:“現在中午還不到,投宿幹麽?”


    淩敖仍不答,邁開大步向前疾走,慕容婉一麵緊跟一麵埋怨道:“你越來越不像話了,我要告訴師父去!”


    淩敖走到小客棧門口,立刻折身轉入,朝那坐在櫃台後的一個掌櫃老頭子大聲道:“喂,掌櫃的,給我開一間房!”


    老頭子正低頭算賬,聞聲把臉一抬,目光觸及慕容婉那副醜得駭人的麵孔,不禁驚“啊”一聲,嚇得上身往後一傾,手中的毛筆也掉落地了!


    淩敖麵色一沉道:“哼,你老掌櫃的怎麽啦?”


    老頭子慌忙雙手抓住櫃台定住身子,驚懍懍地道:“您……小客官……您說……您說要……要開房間?”


    淩敖怒道:“不可以麽?”


    老頭子略一定神,連忙站起陪罪道:“哪裏哪裏,恕罪恕罪——”頭一轉,強裝笑容朝裏麵高聲喊道:“夥計們,有客到啦!”


    一個夥計應聲而出,他也被慕容婉的一副“尊容”嚇了一跳,好在他是個懂得做生意的人,當下故作無睹,領著淩敖兩人進入一間房中,淩敖吩咐夥計待一會兒把午餐送來房中,便轉身對慕容婉道:“慕容姑娘,你暫且在此歇下,我要去會一位朋友。”


    慕容婉注目道:“哪一位朋友?”


    淩敖含糊答道:“一位好朋友,我們約好在此見麵的!”


    慕容婉眼睛一轉,又問道:“是不是夏神的女兒喬小慧?”


    淩敖俊臉一紅,點頭道:“不幸而言中,我正是要去會她!”


    慕容婉竟不生氣,微笑道:“會她幹嗎?”


    淩敖道:“她說好要同她母親來此,我們要一起入鳳凰穀救人!”


    慕容婉道:“我不能去麽?”


    淩敖靦腆地道:“並非不能,而是我總覺得先向她解釋一下,然後再帶你去與她見麵,這樣比較好些……”


    慕容婉微微一笑揮手道:“好,我信任你,你去吧!”


    淩敖沒料她如此好說話,頓時如釋重負,心中大喜,趕忙向她做了一揖,轉身如飛奔出了客棧。


    走上城中最大的一條街道,看見街中有一家“漢王酒樓”,地點極為適當,於是舉步跨入。


    登上二樓,揀了一處臨街的座位坐下,向跑堂的點過酒菜,便憑欄瀏覽街上來往的行人,希望能夠找到喬小慧的倩影,同時在心裏暗暗打量,見到喬小慧的時候,該如何措詞向她說出自己已有了“內定”的醜妻……


    正想著,驀地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旋聽身邊有個清悅的聲音道:“抱歉,這個位置不錯,老夫可以分一半麽?”


    淩敖迴頭一看,隻見身邊挺立著一位年約五旬的青衫老者,瞧他麵目端正,一派斯文風度,乃起身拱手道:“老叔如不嫌棄,隻管請坐!”


    青衫老者頷首稱謝,便在淩敖對麵坐下,他向堂倌點過酒菜後,隨即雙目一閉,不言不動,看起來像個生性驕傲的文人。


    不一會,淩敖要的酒菜端到,他見青衫老者閉眼不動,也就不向他招唿,自個兒酌酒吃喝起來。


    他一麵吃一麵注意著樓下街上的行人,偶一迴顧,忽見樓梯口走上來一個容貌清麗的中年婦人,隻見她神色冷冰,站在樓梯口環視全樓座位一眼,視線瞥及那位與淩敖同桌的青衫老者,臉上登時升起一絲淺笑,挪步走過來,啟唇脆聲道:“樂兄也來了!”


    青衫老者雙目徐睜,向她點點頭道:“唔,梅女士別來無恙,請坐!”


    中年婦人在淩敖與青衫老者中間坐下,看了淩敖一眼問道:“這位少年是樂兄何人?”


    青衫老者搖搖頭道:“素昧平生,樂某人隻是分了他半張桌子!”


    中年婦人輕“哦”一聲,又凝眸打量淩敖幾眼,不禁稱讚道:“神閑氣定,英華內斂,看來是名門弟子。唉,像這種少年英才,武林中已好久沒見了!”


    淩敖心頭一驚,立知眼前這中年婦人和青衫老者均非等閑之人,當下故作聽不懂,低頭繼續吃食。


    青衫老者接口道:“梅女士如喜歡,何不收他為徒?”


    中年婦人淺淺一笑,忽然轉話問道:“樂兄這一向做何消遣?”


    青衫老者淡淡道:“樂某人沒有妻室子女,還不是獨個兒在家睡懶覺!”


    中年婦人輕歎道:“我跟你差不多,唉,像咱們四人,一年十二月,隻有三個月可以出來活動,真是悶死人了!”


    青衫老者道:“好在秋季將至,眼看又該輪到你秋神出來活躍了!”


    淩敖暗中凝聽至此,心頭鬥然一震,心中大叫道:“天啊!原來這中年婦人竟是秋神梅盛林!這麽看來,這自稱姓樂的青衫老者無疑就是冒充師父的假‘春神’了,可是現在秋季未至,這兩人怎敢出門走動呢?”


    這的確是一件令人百思不解的疑問,但這時使淩敖激動萬分的還不止此,他早就斷定師父所以自禁於洞壁中,必與假春神有關係,換句話說,可能假春神就是促使師父自禁洞中之人,因此他早就想找個機會,去太白山小太白池找假春神問問,想不到眼前這個向自己分半張桌位的青衫老者竟就是假春神!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武林巨魔!


    他是誰?


    他向自己分半張桌位,是有意抑是無意?


    眼下我該采取何態度和行動才好?


    淩敖腦中思緒電轉,突然起身向他們拱手道:“原來兩位竟是春盟主樂老前輩和秋盟主梅老前輩,小可有眼不識泰山,恕罪恕罪!”


    秋神梅盛林點首微笑道:“嗯,你瞧我們像不像名震武林的大人物?”


    淩敖恭聲道:“兩位老前輩平易近人,小可佩服得緊!”


    秋神梅盛林含笑道:“你是哪一派的門下?”


    淩敖料她必有此一問,早已構好應對,即口答道:“小可是武當弟子。”


    假春神樂正賢微微一笑,插口問道:“貴派掌教到了沒有?”


    淩敖也向他“微微”一笑,從容道:“小可輩份甚低,無法知悉敝派掌教的行止,但小可猜想大概快到了!”


    說話間,堂倌已將酒菜端到,假春神樂正賢酌滿二杯酒,遞給秋神梅盛林一杯笑道:“樂某人敬你一杯酒,預祝秋盟主順利接任!”


    秋神梅盛林道謝接過,舉杯一飲而盡,格格脆笑道:“輪到我接任秋盟主後,隻怕武林人又該遭殃了!”


    假春神哈哈笑道:“令徒‘黑心寡婦路賓霞’最近似乎未再殺人,不是麽?”


    秋神梅盛林蛾眉一揚,寒臉冷笑道:“最近我才弄清楚,小徒其實並未殺過幾個人,都是人家嫁禍給她的!”


    假春神注目一哦,停杯問道:“誰嫁禍給她的?”


    秋神梅盛林搖首道:“不知道……”


    淩敖脫口道:“我——”


    秋神梅盛林目光一凝,沉聲道:“你知道?”


    淩敖看了假春神一眼,搖頭道:“不,我是說:我想那個嫁禍給路女俠的人,可能與路女俠有仇吧!”


    秋神梅盛林冷然一笑道:“沒有,小徒還不曾惹過那樣一舉手即能致‘五台三叟’於死命的厲害人物!”


    假春神正要開口說什麽,忽然麵容一動,別臉望向樓梯口笑道:“真巧啊,司寇兄也到了!”


    秋神和淩敖同時舉目望去,隻見樓梯口出現一位藍袍老者,年紀在六旬左右,身材頎長,麵如滿月,一雙虎目炯炯如炬,神態冷傲殘酷,令人一見渾身便有冷悚悚的感覺!


    敢情這個藍袍老者正是冬神“司寇丹”,他一眼瞥見“春、秋”二神在座,先是神色一怔,接著張口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兩位也來此飲酒,老夫腿長,叨擾一杯應無問題吧!”


    他笑聲異常宏亮,有如脆雷響在耳畔,使得全樓食客為之愕然停食。


    春秋二神同時含笑點頭,秋神開口答道:“司寇兄別來無恙,快請過來飲一杯!”


    冬神司寇丹舉步走到桌邊,似乎無視於淩敖的存在,拉過一張凳子坐下,顧盼春秋二神笑問道:“兩位來此多久了?”


    假春神道:“剛到不久,司寇兄呢?”


    冬神司寇丹目望淩敖答道:“一樣,這位少年是樂兄的何人?”


    假春神微笑道:“他是武當門下,樂某人剛分得他半張桌位,梅女士和你司寇兄就相繼上來了!”


    堂倌取來一副杯筷放到冬神麵前,假春神為他斟了一杯酒,冬神一麵道謝一麵說道:“樂兄和梅女士可知那姓喬的今年為何要把移交地點改在‘鳳凰山’?”


    假春神道:“誰知道,反正他有權這樣決定,而且,他今年居然肯讓你我兩人前來觀禮,倒是應該感謝的一件事。”


    冬神司寇丹詭然一笑道:“隻怕這裏頭有問題吧?”


    假春神淡笑道:“司寇兄認為有什麽問題呢?”


    冬神司寇丹笑而不答,轉望秋神梅盛林道:“梅女士接任‘秋盟主’之後,打算做些什麽?”


    秋神梅盛林淺淺一笑道:“司寇兄有何指教?”


    冬神司寇丹道:“指教不敢當,不過,老夫總覺得我們‘春夏秋冬’四神在某一方麵似乎有些問題,梅女士如感興趣,屆時老夫自當奉告!”


    秋神梅盛林點首道:“我也覺得有些問題,譬如今年‘夏神喬大千’的改變移交地點,以及他甘願提早半個月卸任,要我明天上午前往接任等等,都是令人費解之事!”


    冬神司寇丹笑道:“梅女士既已起疑,明日接任之時,自應小心提防發生事故,其實,嘿嘿,不但姓喬的有問題,隻怕某些人也有問題呢!”


    說到這裏,轉臉對假春神笑道:“樂兄,你說是不是?”


    假春神麵上不露任何表情,平靜地道:“司寇兄有什麽發現,何不現在說出來?”


    冬神司寇丹冷笑道:“現在說出來,明天不是沒有好戲瞧了麽?”


    淩敖早已忍耐不住,???時見冬神司寇丹有揭穿假春神的身份之意,暗想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讓他們來一次邪鬥邪正好,哪知剛要開口之際,忽然有一絲“傳音入密”的細語鑽入耳朵裏來:“敖兒,快跟住此刻正在下樓的那個青衣文士,他是鳳凰穀的人!”


    淩敖心頭大震,霍然站起,擺頭左右急瞧,失聲道:“師父!師父!您在哪裏?”


    是的,他沒有聽錯,這時鑽入他耳中的,乃是已聽熟了兩年多的一種聽音——那個壁中人——春神樂正賢的聲音!


    這是多麽奇怪的一件事,春神樂正賢已死於金佛山的洞壁中,他的聲音怎會在此出現了?


    冬神司寇丹一見淩敖突然站起身大喊“師父”,不禁麵色一變,目放精光沉聲道:“少年人,你師父在何處?”


    淩敖視線遍及全樓食客,無奈自己雖與師父相處了兩年多,卻始終未曾和師父見過一麵,樓中食客究竟哪一位是自己師父也無從識得,心中雖是很想能夠見上師父一麵,但想師父既然不願於此時現身相見,必定另有道理,還是依言趕緊跟下那青衣文士要緊,當下抱拳朝同桌三神一拱道:“抱歉,小可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了!”


    他轉身欲走,冬神司寇丹右眉一跳,忽然伸手往他肩頭上搭去,笑道:“見到令師時,請代老夫問候他一聲!”


    秋神梅盛林一瞧之下,右袖猛揚,格開冬神的手掌,麵露驚異道:“司寇兄,此子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


    冬神司寇丹收迴右手,拂須哈哈大笑道:“梅女士太多疑了,老夫殺他幹嗎?”


    秋神梅盛林脆笑道:“司寇兄要殺人時,右邊眉毛總會跳動一下,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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