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郎等三人好像被一股無形的神力擊中,神色均是一震,不覺全都撤招暴退,轉頭向洞口望去。


    隻見那洞口處巍立著一位白衣中年尼姑和一位綠衣少女,中年尼姑年約四十出頭,麵貌端莊清麗,手持一柄拂塵,神態超凡脫俗,令人一見便油然而生尊敬之心;那綠衣少女背插一柄寶劍,體態十分婀娜,但臉孔卻生得奇醜無比,掃帚眉、伏犀眼、獅子鼻、長板牙、臉頰上還滿布雀斑,令人一見便不由得抽冷氣,再見便想作嘔!


    白石郎等三人一眼瞧清那中年尼姑的麵孔之後,頓時如見閻羅,麵色遽變,湖就姑趙秀卿神情尤其現出極度不安之色,朝洞口那位中年尼姑襝衽一福道:“原來是‘白水神尼’駕到,趙秀卿這廂有禮了!”


    聽到“白水神尼”四個字,淩敖心裏“咚”的一聲如中巨杵,忍不住脫口驚唿道:“啊!您就是白水神尼?”


    那中年尼姑——白水神尼——一對低垂的眼皮微睜,目注淩敖半晌,啟唇平靜地問道:“小施主認得貧尼麽?”


    淩敖收劍藏於肘後,拱手長揖道:“晚輩淩敖,兩年前家師收晚輩為徒時,曾有一個條件——”


    白水神尼目光一亮,立刻擺手阻止他說下去,一麵舉步邁入洞內,一麵頷首微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工夫——令師這一向可好?”


    淩敖熱淚奪眶而出,低頭悲聲道:“家師已為惡徒害死了!”


    白水神尼麵色大變,瞪目呆了一會,失聲道:“噢,誰害死了他?”


    淩敖舉手一指白石郎宇文康三人,咬牙切齒道:“就是他們神弦十一鬼中的道君符化風!”


    白水神尼麵容凝如一片嚴霜,雙目耀射精芒,眈眈注視白石郎三人好一會之後,突然開口冷冷道:“你們三人就在這裏自盡吧!”


    容嚴語威,字字如斬釘截鐵!


    白石郎態度原本倨傲,這時也不由麵容一懍,強作冷笑道:“你白水神尼當年隻不過因追求‘春神’而成名,至於手底下的功夫,嘿嘿,咱們早就想領教了!”


    他說話顯然言不由衷,是以說完後竟然不由自主地退出一大步,一副全神戒備之態。


    白水神尼冷然一哂,一擺手中拂塵,舉步便向他直走過去。


    白石郎麵色青一陣白一陣,舉簫橫於胸前,一步步往後退,一直退到洞壁下,雙目一陣連閃,突然張口狼嗥一聲,揮簫疾出,直取白水神尼喉下璿璣穴!


    同一時,湖就姑趙秀卿和同生童陰小山亦發動攻勢,劍掌齊揚,分向白水神尼左右攻去。


    三人動手均是奇快無倫,站在旁邊的淩敖正欲出手助戰,隻見白水神尼冷哼一聲,袍袖揚處,周身頓現無數掌影,倏然灑出——“砰!砰!砰!”


    白石郎等三人身形活像三片枯葉應聲飛起,分別摔落到三處洞壁下,一時爬不起來了!


    白水神尼敢情已生殺機,雖見他們受傷倒地不起,仍無赦意,舉步走近白石郎宇文康身邊,運指正要向他胸下幽門死穴點落!


    就在這時,洞口忽然飄進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哼,出家人手段何其狠毒至此?”


    白水神尼麵容一變,撤迴手指,掉頭喝道:“來者何人?”


    洞口人影一晃,驀然現出一個身材雄偉的黑衣蒙麵人,隻見他雙手叉腰而立,一對眼眸熠熠如炬,陰聲怪笑道:“嘿嘿,要知道我是誰,請到洞外來!”


    聲調蒼勁有力,顯然年紀在六旬以上。


    白水神尼寒臉打量黑衣蒙麵人幾眼,倏地身形一動,閃電般朝他飛撲過去。


    黑衣蒙麵人仰天狂笑一聲,雙足微頓,身軀起如脫弓之矢,一衝五丈多遠,眨眼消失於洞外的一片樹林中!


    白水神尼如影隨形,身形一起一落,亦已飛出洞外投入樹林中去了。


    淩敖怔立片刻,忽然發覺那麵貌奇醜的綠衣少女一直盯視著自己,不覺俊臉一紅,拱手道:“請問姑娘,你可知道那黑衣蒙麵人是誰?”


    綠衣醜女搖搖頭,兩眼仍舊呆望他不瞬一下,好像發癡了似的。


    淩敖頗感尷尬,又拱手道:“姑娘,我們出去看看好麽?”


    綠衣少女點點頭,卻仍呆立著不動。


    淩敖擺頭瞧瞧白石郎等三人,見他們受傷頗重,短時內絕對跑不掉,於是也不再理會那綠衣少女,拔步自先奔出洞外。


    那綠衣少女忽然轉身開口叫道:“喂,你要去哪裏?”


    淩敖轉身答道:“我要出去看看,姑娘有什麽事?”


    綠衣少女舉手指著他負傷的肩頭道:“你那傷處不要緊麽?”


    淩敖這才感疼痛,當下強忍痛楚道:“不妨,我還支持得住……”


    綠衣少女姍姍走到他麵前,咧嘴露出一排黃黃的醜牙,笑道:“你坐下來,我替你敷藥!”


    淩敖覺得多看她一眼就要作嘔,但情麵難卻,隻得點頭道:“好,姑娘身上帶有藥麽?”


    綠衣少女點首道:“當然,你坐下來吧!”


    淩敖依言席地坐下,綠衣少女立刻取出一柄匕首割掉他傷口周圍的衣布,再取出一條汗巾為他拭去血汙,然後掏出一小瓶藥粉,撒了一些在傷口上,最後從湖就姑身上撕下一條布條,為他包紮起來。


    淩敖眼睛順著她的動作移動,發現她一雙手掌纖細嫩白,十指尖如玉筍,不禁暗歎造物弄人,心想這位姑娘渾身上下都夠得上美人的條件,為何那副臉龐卻醜得那麽不相稱?


    他暗思至此,忍不住開口問道:“姑娘貴姓?”


    綠衣少女一麵為他裹傷一麵答道:“慕容婉!”


    淩敖輕哦一聲道:“白水神尼是你師父麽?


    慕容婉道:“嗯,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淩敖又哦了一聲道:“你們師徒今天何事來此?”


    慕容婉道:“我們正在四處找你師父,已足足找了一年,剛才找上這座金佛山,聽到你們打鬥聲,循聲尋來一看,不想你竟是春神的徒弟……”


    淩敖道:“令師找家師何為?”


    慕容婉道:“你師父沒告訴你麽?”


    淩敖點點頭,不覺陷入迴憶之中……


    原來,兩年多前,淩敖與三位師兄同時拜“壁中人”為師時,壁中人獨獨向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孩子,老夫有一個使命要你將來去完成,算是你拜老夫為師的條件,你願意否?”


    “好的,隻要弟子能力所及!”


    “老夫欠了一位白水神尼的一筆債,那筆債不是金錢的,也不是任何物質的,總之,老夫現在不願多說明,你如願意替老夫去償還,將來你自會知道!”


    “是的,但弟子要怎樣去償還呢?”


    “不管她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不能拒絕,隻能聽從!”


    “哦,那位白水神尼是一位怎樣的人物?”


    “武功僅略遜四神,為人嫉惡如仇,心狠手辣,不像一位出家人。”


    “哦,假如她要弟子去做壞事,弟子也得答應她麽?”


    “不,她不會要你去做壞事的!”


    “哦……”


    “你答應了?”


    “是的,弟子願意答應!”


    這一段話此刻重新浮現於淩敖的腦際,使他又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不禁抬頭凝注慕容婉問道:“姑娘,你師父此次尋找家師,就是要家師履行某種諾言麽?”


    幕容婉點首黯然道:“嗯,可是你師父已經死了!”


    淩敖道:“姑娘勿傷心,家師雖不幸慘遭殺害,但他收在下為徒時,已指定在下償還他欠令師的那筆債!”


    慕容婉轉動眼眸問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一筆什麽債?”


    淩敖搖頭道:“不知道,姑娘可願相告?”


    慕容婉也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師父不肯告訴我,隻說我將來自會知道……”


    淩敖詫異道:“奇怪,家師也是這樣告訴我的啊!”


    慕容婉這時已將他的傷口包紮好,乃起身道:“走,咱們去問問我師父!”


    淩敖挺身起立,迴頭見白石郎三人仍昏迷不省人事,遂與慕容婉雙雙奔出洞口,往樹林中鑽入。


    入林數丈,忽見白水神尼趺坐於一株巨樹下,閉目垂瞼,神情嚴肅,不知在幹些什麽。


    慕容婉以為師父受了傷,駭叫一聲,飛步跳到白水神尼身旁,扶住她的上身驚問道:“師父,你怎麽啦?”


    白水神尼雙目微睜,推開慕容婉道:“別吵,為師正在推算一個問題!”


    慕容婉一怔道:“推算什麽問題?”


    白水神尼舉手一指麵前那株巨樹,旋即閉目不語,又進入“推算”之中。


    淩敖和慕容婉同時舉頭一看,隻見那樹身被人削去一片樹皮,上麵用炭筆寫著七個字“一加一等於多少?”


    淩敖不禁大奇,失聲道:“咦,這是什麽玩意兒?”


    慕容婉一把拉著他走到一旁,低聲道:“別叫,我師父在推算數學時,最不喜歡人家吵她!”


    淩敖呆了一呆,輕聲道:“令師原在追那黑衣蒙麵人,這會兒怎麽卻在這裏推算數學了?”


    慕容婉道:“誰知道,大概是那黑衣蒙麵人留給我師父的一個難題吧?”


    淩敖愕然道:“一加一等於二,它怎能算是一個‘難’題?”


    慕容婉微笑道:“你哪裏知道,我師父是當今武林的‘神算子’,那黑衣蒙麵人留下的這個表麵上看來很簡單的問題,隻怕並不簡單呢!我敢說那裏麵一定包含著很深奧的數理!”


    淩敖不由苦笑道:“一加一等於二,哪還有什麽深奧的數理?我看……”


    慕容婉注目問道:“你看什麽?”


    淩敖反問道:“你說令師是當今武林的‘神算子’,這話可是真的?”


    慕容婉白他一眼道:“怎麽不真?在數理一門,普天之下,可說沒有一人能比得上我師父呢!”


    淩敖道:“既然如此,那黑衣蒙麵人出的問題,怎又把令師難倒了?”


    慕容婉肯定地道:“難不倒的,我師父等一下定推算得出來?”


    話剛說完,那位正在閉目苦思的白水神尼忽然迸出一聲冷哼,挺身起立,一掌便向那株巨樹劈去。


    “喀嚓!”一聲巨響,粗可環抱的樹身應手而斷,整株樹嘩然倒下,擊得地震土揚!


    慕容婉連忙跳過去問道:“師父,你算出來了麽?”


    白水神尼恨聲道:“算出來了!”


    慕容婉大喜道:“一加一等於多少?”


    白水神尼咬牙一字一字道:“一加一等於二!”


    慕容婉反覺意外,大皺眉頭道:“哦,怎麽會是二呢?”


    白水神尼冷笑道:“怎麽不是二呢,過去好多人批評為師喜歡鑽牛角尖,如今看來,為師確隻會鑽牛角尖,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個問題,為師卻一味往深奧方麵想,所以……”


    她說到???裏,忽然轉對淩敖問道:“孩子,你說一加一等於多少?”


    淩敖不假思索地道:“一加一等於敵人已經逃走了!”


    白水神尼頓足歎道:“正是,想不到我神算子竟然算不出這個‘問題’,唉……”


    淩敖猛可心頭一動,轉身朝洞口疾撲,大叫道:“一加一也等於白石郎三人已被救走了!”


    白水神尼一聲長嘯,縱身躍上樹梢,電閃般越過淩敖頭上,亦朝洞口疾撲過去。


    果然,等到淩敖和慕容婉奔迴洞中,隻見洞內白石郎、湖就姑和同生童三人均已不翼而飛,不用說,已中了那黑衣蒙麵人的調虎離山計了!


    白水神尼站在洞道上氣得滿臉鐵青,淩敖心裏甚悔剛才要出洞之前未將他們處死,這時見白水神尼氣得說不出話來,頗感慚愧,當下趨前拱手訥訥道:“請問神尼,剛才那黑衣蒙麵人是不是冬神司寇丹?”


    白水神尼神色一震,目放銳芒凝聲道:“冬神司寇丹?你怎會想到是他?”


    淩敖道:“神弦十一鬼是冬神司寇丹的部下,所以白石郎三人極可能是他救走的,不然他何必蒙著臉孔?”


    白水神尼微微頷首,沉吟道:“然則目前是‘夏季’,他冬神怎敢在夏季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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