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宏上人聞言,不禁慨然一歎道:“天下除了孟老施主,換了別位,縱然花上百年時光,隻怕也難以造就得出孫小施主這身能耐吧!”


    淩飛虹環目在眾人身上一轉,接道:“淩某眼見那金五姑一臂已斷,仍然能夠以絕高的身法遁去,不禁大感驚訝,明知日後可能留有隱患,但淩某卻也不便乘人之危,趕上去了結金五姑,淩某相信,孫老弟日後如能出麵領導中原武林,促使武林結盟合作,化除門戶私見,為公理正義喋血,則休說區區一位苗疆妖婦,縱然是那長白天魔,淩某相信亦必有授首在孫老弟劍下之日!”


    最後的幾句話鏗鏘有力,擲地出聲!天佛大師合十道:“不錯,烏蒙事了之後,老衲願率領少林弟子首先加盟在孫小施主旗下效力!”


    孫士群沒想到淩幫主會有這種提議,他更想不到數百年來一直執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竟然首先讚同!這刹那之間,使他對天佛大師的看法,有了極大的轉變!


    少林掌教這一允諾,武當,青城,峨嵋自也紛紛慷慨陳詞,隻有駝俠頗感為難,訕訕一笑道:“老駝子個人是決定加盟!但華山一派,卻得等老駝子迴山之後,告知掌門師弟,方可答複各位……”


    淩飛虹大笑道:“駝兄一言九鼎,令師弟諒必不會不允的了!”


    話音一頓,沉聲又道:“就是在孫老弟擊敗金五姑之前,那金五姑自以為孫老弟不可能在她手下走出三招,是以才說出了烏蒙山主的名號相貌,不想此人果然就是那位當年雙手血腥的巨寇……”


    申子龍忽然插口道:“李過改名換姓了麽?”


    淩飛虹道:“眼下的這位烏蒙山主名叫李嘯,表字赤心,乃是廉虹竹大俠的連襟,諸兄如不善忘應是記得那位千麵刀魔葉玉坤的兩個妹妹吧!”


    駝俠笑道:“當然記得!如此說來,那李過想必娶了玄陰魔女葉小璿為妻了!”


    淩飛虹道:“男盜女魔,正是一對!不過,眼下的玄陰魔女葉小璿業已改名為‘玄陰刀後’蕭璿了!是以淩某相信,廉大俠之死,必與這魔女有關!”


    武當掌門慧風道長忽地低聲道:“淩檀樾,你說中原武林大劫,可就是指李過尚在人間之事?貧道以為李過如是已然改過自新,不再為惡,咱們似也犯不著做那趕盡殺絕之事……”


    淩飛虹突然雙目暴睜道:“道長倒是慈悲的很!隻怕那李過並未放過於你……”


    當下把廉小菁所受命挑起中原武林自相殘殺之事說了一遍,隻聽得幾位掌門人冷汗涔涔而下!


    淩飛虹目睹他們臉色,竟是仰天大笑道:“各位之中如是仍然有人存那婦人之仁,相信不出一年武林六大門派,必將永淪魔掌,萬劫不複的了!”


    大宏上人高喧了一聲佛號道:“淩施主說的是,老衲認為衛道救世,必要時不妨用上一些霹靂手段,隻要原意不悖慈悲心腸,佛祖也會見諒弟子等人的……”餘音未絕,忽聽得一陣嗬嗬大笑夾著話語之聲傳來道:“瘦和尚,出家之人居然說出霹靂手段四字,不嫌霸氣太重,有些兒走火入魔,難證正果麽?”隻見一條人影,隨著話聲淩空飛墮殿前!


    孫士群舉目望去,隻見一位身高近丈,穿了一件杏黃長衫,寬衣博袖,長僅及膝,足登麻鞋,滿頭白發垂肩分拂,長髯過胸,麵容白潤如玉,雙眉色呈淡金,左手持了一根鬼頭拐杖,在那鬼頭之下掛了一柄烏光閃閃,不帶刀鞘的墨刀,兩眼開合之間,冷芒遠及尺許的奇形怪狀的老人,正瞧著殿內諸人發笑!


    這人形狀入目,孫士群就仿佛聽人提過,心中正在尋思,耳中已聽得那大宏上人長笑道:“杜施主魔駕忽然軒臨,真叫老衲吃驚不小!”


    那奇形怪狀的老人聞言,兩眼一瞪道:“瘦和尚可是不歡迎老夫這位不速之客!”


    殿中老一輩的人物,似是都認得這位高得出奇的老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訝戒備之色,但卻無人說話!


    大宏上人緩緩起身,向那位老人行去,笑道:“施主不在祁連納福,遠適苗疆,必有見教了!”


    老人哈哈一笑道:“中原群雄畢集苗疆,老夫難道就不能夠湊湊熱鬧麽?瘦和尚,瞧你這些朋友的神態,莫非把老夫當成了奸細?”


    大宏上人合十道:“豈敢,施主在武林之中,獨立特行,逍遙自在,怎會做了別人的奸細?酒筵雖殘,全席未終,施主請上坐……”


    老人目光橫掃殿內諸人一眼,一語未發,大步向首席的上座行來,那丐幫幫主竟意外的起身準備讓座!


    孫士群瞧的心中不解,忖道:這老人究竟是誰?連淩幫主也要讓他幾分,豈不有些奇怪麽?


    此刻那本來也坐在首席側位上的丐幫長老,“青鬆遁客”方平,一語不發,退到右手的一席,算是在首席之中騰出了一個座位,眼看淩飛虹已然坐到方平的位上,那位不速之客的老人一屁股就待在淩幫主的首位坐下,孫士群陡然目光一轉,陡然起身,低喝道:“且慢!”


    他這時舉動,顯然大出在座諸老意料之外,大宏上人呆了一呆之際,那高大的老人已臉色一板,皺眉道:“娃兒,你可是不許老夫坐在這首席之上麽?”


    孫士群出言喝阻乃是他心中覺得今日之會,淩幫主是位主持大局之人,按理自應坐在首席,而這位老人雖然在武林中的輩份可能很高,但局外之人,又怎能擅占名位?


    他心中既作如是之想,不覺的就脫口喝阻了!這時聽得老人反口相詢,他微微一笑道:“你老不速而來,自非局內之人,淩幫主的席次,乃是主持全局之人,你老怎可越俎代庖呢?”


    他認為自己十分有理,自是說的振振有辭!


    老人右手一頓鐵杖,笑道:“娃兒,你可知道老夫是誰?膽敢如此說話?”


    孫士群也笑道:“不論尊駕是誰,在下就事據理而言,那也不會有錯,不過,看在尊駕年紀大了在下甚多,請尊駕稍微委曲一次,坐在區區的席位之上可好?”


    老人聞言大笑道:“滿座無人膽敢厚薄老夫,衝著你娃兒的這份豪氣,老夫也敬你三分,讓你七分,淩花子,你的座位歸你,老夫就坐那方花子的側位可矣!”語音一落,閃身跟淩飛虹換了座位!


    孫士群抱拳笑道:“多謝前輩賞光,晚輩孫士群先行拜謝!”


    老人大笑道:“區區小事,不必掛齒了……”


    他語音一頓,突然盯著孫士群道:“娃兒,你是哪門哪派的子弟?居然在這些位自以為了不起的掌門人之前,坐了次席,定然大有來頭了!”


    孫士群和殿中諸人,原以為這位老人必然是早已想過了此間盛會的一切,方始不速而至,但經他這麽一問,才覺出此老仿佛對自己諸人聚會之事,明白的並不太多!當下笑道:“晚輩不屬任何門派,家師乃是天心神劍!”


    老人聞言,陡然一躍而起,隔著廉小菁,一把拉住了孫士群的手腕,大聲道:“你是孟潛叟的弟子?”


    孫士群沒想到此老會突然出手,竟然被他一把扣住了自己的脈門,劍眉一皺,低聲應道:“不錯前輩與家師認識?”


    那老人驀的大笑道:“何止認識?娃兒,你師父好麽?”


    孫士群點頭道:“家師托福安康!”


    老人忽的鬆開了手,長長一歎道:“咱們已經快二十年未見麵了,娃兒,老夫杜太平,你師傅可曾對你提起過老夫這個人?”


    孫士群聽的暗叫慚愧,“鬼杖魔刀”杜太平,從那右手捏的這兩樁活招牌,自己就該想起才是!毋怪此間的各派掌門,見他來了之後,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原來他是杜太平!


    須知這位“鬼杖魔刀”在武林之中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功力之高,據說不在恩師之下,但行事之怪,無人能夠捉摸,好起來,他可以為你賣命,但你一旦觸怒於他,那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夠你受上半輩子了!


    孫士群知道這位杜太平與自己的恩師友誼極篤,算得上是一位師門至交的長輩,是以他聞言之後連忙大步走到杜太平身前,長揖到地道:“原來是杜老前輩,晚輩適才冒犯處,尚祈你老見諒!”


    杜太平嗬嗬笑道:“娃兒,剛才本是老夫不對,當然談不上冒犯了!”語音一頓,接道:“娃兒你姓孫麽?”


    孫士群道:“晚輩孫士群!”


    杜太平一沉吟仰天自語道:“如此說來,老夫聽說的話沒錯,那孟大哥果真救了孫四弟的孤子,並且將他扶養成人了……”


    孫士群聽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隻有呆呆地站在一旁發愣!


    辛九公此刻則緩步走到孫士群身傍,敢情此老倒是聽出了一點眉目,是以拱手為禮,向杜太平說道:“杜老,老奴乃是昔日孫督師部將辛九,適才聽得你老口稱孫四弟,不知可是指的老奴故主?”


    杜太平竟是兩眼神光暴射的看了辛九公一眼道:“武林中有個鐵掌撼天辛九公,可就是你?”


    辛九公道:“不敢,老奴原是辛九,這個公字,隻是近些年來,武林朋友看我年邁無能,加了上去的!”


    杜太平點了點頭,道:“這正差不多,否則老夫真要奇怪孫四弟怎地會容許你用了這等妄自尊大的名兒而不予更改呢!”


    顯然,辛九公已經明白,這位“鬼杖魔刀”口中的孫四弟,正是那位官拜兵部尚書,而且在渭南殉國的故主孫督師了!


    既然此老口稱督師為四弟,他們間關係,不言可知,必是十分密切,而且,很可能乃是同門學藝的兄弟!


    不過,辛九公為人十分謹慎,雖然他已經想出了大概,但在未經問明之前,他還不敢冒失改口稱唿,當下說道:“杜老與督師乃是故交麽?”


    杜太平陡然雙目神光一斂,黯然道:“孟大哥,公冶古三弟和孫傳庭四弟與老夫四人,乃是同師學藝,恩逾骨肉的兄弟,豈能以故交二字從論?”


    語音一頓,忽又仰天大笑道:“當今之世,又有誰會相信像老夫這等被人目為魔頭之人,乃是仁義大俠孟潛叟和忠烈無雙的孫尚書俱是同門兄弟呢?”笑聲充滿悲壯,入耳令人心動!


    殿內之人,無不為之聳然動容!孟潛叟,杜太平,公冶古,孫傳庭四人竟是同師弟子之事,若非杜太平自己說了出來,隻怕永遠也無人知道!這可使他們聯想武林中近百年來,又有什麽人能夠一手造就這四大弟子?那孟潛叟武功冠絕武林不用說,公冶古非獨精於鑄劍,更擅岐黃之術,素有國手之稱,而孫傳庭盡忠節烈,大義凜然,就算這杜太平的為人或有小瑕,過於偏激狠毒,但仔細的想來,他又何嚐傷過一位好人?死在他手中的高手,確是不少,但又有誰不是罪當千死呢?顯然這杜太平也不是壞人!而在武功造詣上,幾可與他大師兄分庭抗禮,是則,這四位各有所長,同時能夠揚名天下的俊傑兄弟的師父,豈不是天下第一奇人了麽?


    饒令這些人中不少見多識廣之人,但卻無人想得出來,有誰配作他們的恩師,造就如此的當代四傑!


    或許由於杜太平所說的話太過驚人,此刻偏殿之內,一片寂然,連辛九公,孫士群都有些發愣!杜太平笑聲一斂,忽??向辛九公道:“辛九,當年老夫四弟殉國之時,你可在場?”


    辛九公淒然道:“老奴當時奉督師之命,在府中護衛夫人公子,脫圍之時,曾見督師披發血戰,渾身已負數十處重傷,老奴本想上前接應,但以公子尚在老夫懷中,故而迫得亡命而逃……”


    杜太平低聲道:“孫夫人呢?可是殉夫盡節了?”


    辛九公道:“夫人傷在李過化血神刀之下,退入上房以後,老奴當時已身負二十七處劍痕,幸而李過奉命趕快出外合擊督師,方始留下一命,老奴眼見夫人已然上吊自縊,斷氣彌留之際,就在連聲催促老奴快攜公子前去尋找孟老人,老奴如再不走,隻怕連公子也白白賠上小命了……”


    杜太平黯然道:“辛九,你沒有錯!”


    辛九公灑淚道:“老奴未能殉主終有生不如死之憾……”


    杜太平道:“辛九,老夫為四弟有你這等義仆高興,你不必心中有愧,孫賢侄若是無你相護,又何能活到今天……”


    話音一頓,向辛士群道:“孩子,老夫托大,要喚你一聲賢侄了!”


    孫士群這時已然知曉此老乃是自己二伯兼師叔,自是在神態上大為恭敬,尤其在聽得辛九公說出昔年舍身相救自己,及重聞父母死忠死節之事,心中大為激動,杜老話音一落,他已泣不成聲的跪倒在地,道:“二叔,侄兒不孝,至今未能報複先父母血海深仇,實是禽獸不如……”


    杜太平伸手扶起孫士群,幹咳了一聲,忍住滿眶熱淚,喝道:“起來,這怎能怪得了你?倘若賢侄認為自己不對,那倒不如說咱們這三位尚在人間的老哥哥,愧對四弟夫婦於泉下了!”話音一頓,接道:“孩子,你可曾查出那李過的下落了?”


    孫士群肅立杜太平身旁,仰頭道:“查出來了!他就在這烏蒙山中!”


    杜太平陡然目光一亮,大聲道:“走!老夫陪你去取下那李過的首級,挖出他的心肝,好攜迴到四弟墳前,吊祭四弟夫婦在天之靈!”伸手拉住孫士群就要往外闖去!


    孫士群低聲道:“二叔,侄兒隻知道李過住在烏蒙,但卻不知他究竟住在這五百裏山區之中的何處!”


    杜太平一怔道:“這麽說咱們還得先找到他的住處了?”


    目光在殿內一轉,忽然大笑道:“老夫明白了!賢侄,他們大概也都是為了你的事而來烏蒙,是麽?”


    孫士群道:“為了小侄的事,驚動了各派掌門,小侄實是不安!”


    杜太平驀地抱杖當胸,向殿中之人一禮道:“老朽且代四弟向各位致謝……”


    一時殿中之人無不連忙起身還禮!他們此刻已然對這位魔頭大大改觀,是以都打內心生出敬意!


    淩飛虹這時再度起身讓座道:“杜老,這迴首座的位兒,該由你老來坐了!”


    杜太平略一沉吟,道:“也好,既是為了四弟之事,老夫自是義不容辭!”


    大宏上人已令寺中僧人重整杯筷,換上了熱酒熱菜!


    杜太平跟那淩飛虹掉了座位之後,笑問淩飛虹道:“淩小老弟,你們既知李過在此,怎地竟找不出他的藏身之地呢?”


    淩飛虹道:“晚輩午前方到,是以尚未出外查訪!”


    大宏上人接口道:“杜施主,老衲大方師兄迴來,就可知道那烏蒙山主的居處所在……”


    餘音未落,杜太平忽然大聲道:“瘦和尚,你提那烏蒙山主作甚?”


    大宏上人笑道:“烏蒙山主李嘯,就是那李過啊!”杜太平陡然拍案大喝道:“真的?”


    辛九公接口道:“上人說的不假,就那李嘯的相貌而言,正是昔年的李過!”杜太平忽然閃身而起,厲聲道:“原來那李嘯就是當年殺害四弟的兇手?老夫真是瞎了眼還把他當作一位武林之中的大善之人呢……”


    話音一頓,目光在殿中諸人身上一轉道:“既然那烏蒙山主李嘯就是李過,咱們大可不必等那大方和尚迴來,老夫跟他倒是見過幾次,也知道他的住處何在!”


    淩飛虹接口道:“杜老知道地址麽?此人能與你老攀上交情,足見他的為人果然手腕十分靈活,而今武功也必然比當年更強!”


    杜太平道:“不錯,老夫能與他相識,正是驚訝他的一身功力,但如今想來這事老夫又上了他的大當了!”


    孫士群不禁有些好奇,同時也想知道一下對方的功力如何,以便自己見到他時,好在自己心中打上個底,當下笑道:“二叔,你老怎樣認識了那位烏蒙山主的了?”


    杜太平道:“十年前愚叔有事往苗嶺,正值那苗疆妖女金五姑在大興邪派勢力,想與中原武林為敵,愚叔既也來了苗疆,自是不能坐視,便獨自趕往金五姑所住的八苗山峒,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妖女,要她莫作妄想,誰知愚叔到達之時卻已然先有一人找上了金五姑,愚叔自是不便再行出麵,遂隱身在旁觀看,隻見那人數說了金五姑一頓之後,便與金五姑打賭,如果他輸了,他任聽金五姑處置,但如果他贏,金五姑就要永遠取消入中原,為禍武林的念頭,而且還附帶加了一條限製,要那金五姑在敗了之後,就得隨他去烏蒙山慈雲岩的大慈山莊,擔任護法之職,非有他的命令,不得離莊一步,結果,那人果然在百招之內,擊敗了金五姑,並點了她的五處大穴,告訴她一月之內如不依約前去烏蒙求治,她就將落得終身癱瘓!金五姑受製之下隻好答應,那人又交代了幾句話,便揚長而去,愚叔覺出此人功力不在愚叔之下,便追上前去,與他攀談,方知他乃是烏蒙山主‘慈岩遁俠’李嘯,愚叔因他為中原武林除了大害,當即對他十分景仰,就隨他同去烏蒙盤桓了數日,近十年來,愚叔已經數度去至他那山莊作客,卻並未瞧出此人竟是一名巨寇,更是殺害四弟的兇手,賢侄,你說愚叔是不是瞎了眼了?”


    孫士群聞言,心中也不禁暗暗驚訝那李過的陰險!顯然這李過乃是想拉攏杜太平,以減少獨霸武林的強敵,而他居然交往了十年,既未對杜太平下手,也未向杜太平下過說詞,可見他何等謹慎!休說杜太平瞧不出李過的陰謀,恐怕任何人也不會瞧得出來,隻因對方是無所求於你,你又何從會想到對方有什麽企圖呢?


    孫士群思念至此,應聲笑道:“二叔,那李過的用心,隻是不想使二叔成為他的敵人,所以在他留意之下,自然不會露出什麽破錠來的,休說像二叔這等大烈耿直之人無法發覺,小侄相信,就是再有心機之人,也怕難以覺出一個並無別有用心之人的友誼!”


    杜太平長長的歎了口氣道:“賢侄,話雖如此,愚叔仍然不能自諒!”


    孫士群突然換了話題笑道:“二叔,你老知道大慈山莊所在,何不就領著小侄和大家前去呢?”


    杜太平聽得連連點頭道:“賢侄說的是,咱們吃飽就去……”


    未時三刻左右,這一群中原武林頂尖兒人物,在“鬼杖魔刀”引導之下,向烏蒙山的左側一處巨峰行去,一路之上,孫士群把自己從師習藝,及下山後的一切,包括在中州遇到之事,全都告訴了杜太平,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方始攀抵了慈雲岩畔!


    眾人仰頭望去,隻見這慈雲岩乃是在烏蒙山後山的一片窮山惡水的叢峰迴抱之中,設非有人領路尋來,這等人跡罕至之處,叫他們就是找到,也不會想到那李過竟是住在此處!


    杜太平指著那塊突出岩石道:“大慈山莊就“在那岩石背後的一座密林之中,不知道此間情況的人,決不會想到林中會有莊屋……”


    這一行俱是輕身功力絕高之人,但他們自側麵爬上慈雲岩以後,仍然覺得相當吃力,足見這一帶山勢的險峻!.


    上得慈雲岩,杜太平當先向岩後的一座密林行去!


    孫士群略一打量,發現這座密林,竟然有不少桃木,間或也有鬆柏,棗梨等樹雜生其中,每棵都高約兩丈,粗可合抱,雖然此刻未到酉時,進入林中,已是十分黑暗!


    沿著密林鳥徑,眾人行進了約莫兩裏,忽然眼前光景一變,隻見那前麵十丈以外,突地露出了一片雪亮的天光!容得走到林邊,這才瞧出,乃是一處占地數畝的廣場,場上寸草不生,打掃得十分幹淨!在廣場後端是一座屋宇錯落在濃蔭掩覆之中!


    杜太平指著那座屋宇,道:“這就是大慈山莊了!”


    淩飛虹不禁有些奇怪,這位烏蒙山主好大的膽子!打烏蒙山下一直到了他的門前,怎地不見半個可疑之人?這事未免有些不合常理,除非那李過業已有備,已等著自己等人入內,自投絕境,否則,他豈能在根本重地,不派看守?


    他一念及此,正想說出,那天佛禪師已合十道:“杜老施主,貧僧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杜太平道:“掌門人可是瞧出什麽不對之處來了?”


    天佛大師道:“貧僧奇怪,這位烏蒙山主怎會這般粗心大意,在這等根本重地附近,怎地連個守衛的人也沒有?”


    杜太平笑道:“掌門人莫要忘記,此人自號‘慈雲遁客’,連老夫都被他騙得毫未疑惑,可見他在外表上做得何等高明,倘若他在這山莊四外布有守衛之人,豈不容易引起別人對他的疑心了麽?”


    天佛掌教愧然點頭道:“老施主一言,貧僧茅塞頓開!”


    杜太平迴顧諸人一眼道:“老夫為各位開路!”


    舉步向那莊門行了過去!一幹群雄緊緊跟在“鬼杖魔刀”身後,來到門前!


    杜太平瞧了那高約丈許的莊門一眼,探手向那碗大的銅環一扣,頓時兩扇大門應手而開!敢情連這莊門都未上拴!


    杜太平因是時常來此,故而對於這門未上拴,又無看門之人等事,並未放在心上,大門一開,立時邁步入莊!


    辛九公此時附耳向孫士群道:“公子,少時見到了那位李過之時,公子千萬莫要冒失,據老奴所知,那李過一身武功,比金五姑強得多多……”


    孫士群對辛九公的關顧之情,大為感激,低聲道:“九叔放心,小侄不會那等不知輕重的!”說話之間,一幹人已然進了兩重大廳,卻是未曾見到一人,隻見杜太平伸手曲指,向那高懸在廳外的一口銅鍾一彈!“當”的一聲脆響,悠然遠傳,餘音繞耳未已,自那大廳之後,已大步踱出三個人來!


    為首的一位,年約四十七八,身高八尺,禮貌魁梧,滿腮虯髯糾結,真的須發已然難分,雖是一身玄黑衣衫,但因他濃眉環目,獅鼻虎口之麵,使人看上果真威武不凡!


    隨在這人身後的兩人,左麵的是位年在五旬左右的白衣老人,右麵的一位則是個頭戴金箍,灰發垂眉,麵色陰沉,穿了一件月白僧衣的高大頭陀!


    三人轉出了大廳,那為首之人,立即抱拳大笑道:“金鍾傳訊,兄弟猜知必有貴客駕臨,但卻沒有料到竟會是杜老哥帶了這麽多朋友造訪,真是蓬蓽生輝……”


    他目睹中原各大門派掌門抵達,居然臉上毫無驚訝之色,實在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沉著,陰險!杜太平此刻竟然也裝得非常絕,應聲道:“老夫在中原道上偶然遇上這批朋友聚在一起,似是為了那廉虹竹突然死去之事,少林和武當蒙上了謀害之罪,老夫一時高興,就出麵替他們排解,結果,老夫陪他們前去中州,掘出那些人的屍體查看,方知其中有不少傷在一種獨門武功‘兩儀火靈掌’之下,這種武功,老夫尚是自你老弟處聽說過,所以,老夫非常冒昧,就把他們約來此處,想請老弟台向他們略作解釋,或者老弟台能夠想得出來,那施展這等掌力之人是誰,以免少林、武當兩派,蒙上不白之冤……”


    這位高大的老人,居然能夠編出這番話來,倒是大出隨他而來的群豪意料之外,陸賽羽瞧著辛士群笑了一笑,敢情孫士群在路上想起應向杜老說出一切,乃是陸賽羽暗中傳聲相告!


    杜太平話音隻是頓了一頓,立即向身後諸人道:“這位老弟台,就是老夫所告訴你們的那位苗疆奇人‘慈岩遁客’李嘯李莊主了!各位快來見過……”


    各派掌門倒也能曲能伸,聞言立即紛紛抱拳,合十,向那李嘯見禮!李嘯神情十分豪邁,抱拳還禮,朗朗大笑道:“不敢!李某草野遺民,雖然久聞各位掌門盛名,也曾有過遊曆中原,拜候各位之心,卻以生性疏懶,以致迄未如願,心中終覺抱憾,不想今日竟然承蒙諸位光寵降臨,李某真是榮幸之至……”話音一頓,轉身伸手肅容道:“此非談話之時,後廳待酒,李某也好多請教益!”


    杜太平大笑道:“來此打擾,老夫日後再行謝罪了!”


    這位怪老人的眼中雖然冒火,但他卻極力忍住未發!而且還能強裝大笑,這等克己的功夫,也實是叫人欽佩!


    與杜老同一情形的,還有辛九公和孫士群!當然他們也強自忍往了那股複仇的怒火……


    霎時,眾人在李嘯的引導之下,越過一處占地幾有五畝的天井,進了第三重大廳!這時那大廳之中居然已擺好了五桌酒菜!


    杜太平瞧的直發愣,脫口道:“老弟台莊中的人手,真是神奇得很!這片刻之間,就能弄上五桌酒菜,實使老夫歎為觀止!”


    李嘯一麵請群豪入座,一麵大笑道:“杜老哥,兄弟這莊中每日都有不少山民和苗人進出,是以兄弟曾經有命,廚下每日在初更之前,都備有現成的酒菜十席,可以隨時送來應用……”


    杜太平聞言,這才大笑道:“原來如此,毋怪老弟被他們唿為大善人了……”


    孫士群、辛九公、廉小菁、陸賽羽、淩飛虹、龍行野和冷飛塵夫婦等七人,加上那位長發頭陀坐在第二席上!


    那首席上,是杜太平,大宏上人,以及少林武當、青城、峨嵋四位掌門華山駝俠與主人李嘯!另外的三席,則由金伯牙,餘慕康,各派長老和弟子等人胡亂分坐,並且那位跟在李嘯身後的白衣老人,這時已入內又帶來了一位五十多歲的冷麵老人和一位身穿著與那死在泰安城中差不多,隻是胸前虎皮坎肩之上,繡的是朵金花的少女出來,分別坐在那三席之上,作為主人!


    孫士群在見到那位半裸的苗女以後,心中忽然一動,忖道:眼下對方如是在酒菜之中下毒,那就麻煩了!他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該要辛九公先行揭破那苗女善於用毒之事,耳中忽然聽得陸賽羽傳音道:“孫兄弟,你目光不定,可就是耽心對方用毒?


    孫士群沒有迴答,但卻點了點頭!陸賽羽傳音接道:“兄弟你放心,老朽適才已經暗中用廉姑娘簪發銀針試過,酒菜之中,並未下毒,你不必顧慮了!”


    孫士群聞言,感激的向陸賽羽一笑!這時耳中已傳來李嘯的話音道:“各位嘉賓遠道而來,山居野味待客,不成敬意,兄弟先敬各位一杯,至於各位要問之事,且等酒過五巡以後,兄弟再向各位說明!”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群雄此刻雖是舉杯在手,卻並未沾唇,孫士群忽然哈哈一笑,起身幹杯,接道:“多謝莊主盛情了!”


    他這一舉動,果然釋去群雄疑心,全都盡了一杯!


    這時自那大廳之後,走出了五名青衣小婢,每人捧著一隻銀壺,站在桌邊,替群豪斟酒!


    杜太平這時已站了起來,先行介紹了各派掌門,飛雲五怪,然後再請各派掌門把同來之人,向李嘯一一介紹!


    當杜老最後介紹辛九公、孫士群、廉小菁之時,那李嘯的臉上曾經掠過一絲不十分留心,卻瞧不出來的驚凜!


    但他相當沉著,接著杜太平的話音,也把自己安排在每桌充當主人的各位,向群豪介紹!


    他們這才知道,那位白衣老人是“兩儀居士”宗丙,冷麵黑衣老叟是“九變神君”李純,高大的頭陀乃是在武林中尚有聲望的“鐵心頭陀”,那位少女,正是三花聖母的大弟子金花公主!


    孫士群這時轉頭瞧了身側的廉小菁一眼道:“未見令師和幾位師兄出來莫非他們不在此處麽?”


    廉小菁表麵上仍然一笑,實則改用傳音,急急的答道:“相公,妾身已發覺這座大廳之中,甚有古怪,咱們隻怕已然上了對方的圈套,不易闖出此廳呢!”


    孫士群聞言,忍不住的四下裏張目打探!但他卻瞧不出任何古怪,隻有搖頭一笑,低聲道:“在下卻瞧不出毛病……”


    忽然杜太平的聲音傳入耳中:“李老弟,老夫想在老弟說出那‘兩儀火靈掌’之事以前,先向老弟打聽兩個人!”


    李嘯應聲道:“杜老弟要打聽哪位?隻要兄弟知道,定將據實相告!”


    杜太平笑道:“這十多年來,令正玄陰刀後,從未出外見過老夫,今日可否請出前廳一晤?”李嘯臉色驀然一變道:“杜老哥識得內子?”


    杜太平笑道:“五才刀客葉欣如的兩位千金,幼年之時,老夫都曾抱過,令正既是那葉小璿,老夫焉有不識得之理?”


    李嘯忽然改口叫了一聲“世伯”接著長歎道:“內子隻怕從今以後,也不會再迴大慈山莊了!”杜太平雙目精光暴射道:“為什麽?”


    李嘯搖頭苦笑道:“內子誤會晚生,別有……別有……唉,誰想一怒之下,已在三月之前,率了門下弟子,離山而去,並且誓言永不迴來了!”


    杜太平沉吟道:“這倒是意外的很!”頓了一頓,接道:“老弟,當年有位掉號一隻虎的李過其人,老弟可認識麽?”


    此言一出,廳內之人的眼光全都電射李嘯臉上!隻見他一臉茫然之色,搖頭道:“晚生不認識其人!”


    孫士群隻瞧得心中大為感歎,此人居然做作得如此逼真,若非親目所睹,真正叫人難以相信!


    杜太平顯然也被他這種鎮定的神態所迷惑,一時竟然想不出再說什麽!隻把左手的鐵杖頓得咚咚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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