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茅舍之內,竹杞木床,古意盎然,倒像是個高人修為之所。各人讓坐之後,由哈圖陀擔任翻譯,八卦老人再從頭詳問了赤煉人魔有關中原武林各節之後,慨然道:“老夫久慕中原俊傑,隻因兩地睽隔萬裏,無從獲知詳情,此刻得到道兄蒞臨,不啻天助,老夫已決定向中原各派高手討教,務望道兄代為參詳。”


    八卦老人既如此說,赤煉人魔哪有不大予挑撥之理,先把各派武功擅長相告以後,複為策劃一番。這魔頭這番挑撥果見收效,他所計劃乃是誘致中原群雄,前來大漠送死。


    這番話聽得八卦老人老興遄飛,大加讚許,從此也就把赤煉人魔收為心腹。計劃既定,赤煉人魔想起了八駿三雄與淩霄子,乃擬重出大漠,徑往托托相尋,同時更期藉八卦中人的力量,一鼓把八駿三雄予以殲滅。


    於是便把這件事告訴八卦老人,懇求出山相助,八卦老人雖是漠外野人,卻乃一派之尊,豈有輕易答應之理,折衷之下,遂囑門下四弟子偕同幾頭金毛人猿協助赤煉人魔行事。那一天,紫府掌門葛衣人所遇的黃毛怪物,正是這撥人中的夥伴,因托托太大,是以人獸分開搜尋,這樣才免去一場相遇激戰,乃至群雄離開耿仲謀修為之地,那撥人才慢慢找到,但已撲了個空,隻剩得一個淩亂之局,此時赤煉人魔當不知八駿三雄已死,及至在此遇上淩霄子,事情才告大白。


    赤煉人魔把話說完,和淩霄子欷噓相對,歎息一番。兩人這次相會,恍如隔世,使淩霄子疑幻疑真,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他們盡管暢談前塵影事,卻把八卦老人冷落了。隻見八卦老人口裏嘰咕,赤煉人魔猛地一醒,又忙著打手勢,手勢才打完,已見矮林之中,又走出幾個漠外人打扮的漢子來。


    這幾個人正是哈圖陀師兄弟四人。


    哈圖陀遙遙唿道:“赤煉道長,這位可是八荒前輩淩霄子?”


    赤煉人魔也遙應道:“正是,哈圖英雄與淩前輩可曾認識!”


    話才落口,哈圖陀已然到了跟前,加入敘話,又把淩霄子給八卦老人引見,淩霄子依著赤煉人魔吩咐,用漠外武林習慣,以晚輩之禮謁見八卦老人,再行敘話完畢,八卦老人乃相邀入穀,到曠場茅舍中議事。


    赤煉人魔和淩霄子投靠漠外八卦派一節按下不表,且說在紫府宮中鏡湖老人把自哈魯特阿圖汗那裏所打探到來的消息告知各人,雖然語焉不詳,但各人也已聽得凜然動容了。


    葛衣人聽罷,慨然道:“這般說來,淩霄子與赤煉惡魔是投入大漠八卦一派中了。”


    鏡湖老人頷首道:“據在下打聽,實情如此。那天我抵阿圖汗家,幸好群魔已去,不然在下已然遭了毒手,別說不能把消息奉告,誠恐難於有今日相聚之緣。”


    史三娘搭腔道:“什麽叫八卦派,老娘怎地全沒聽人說過?”


    鏡湖老人搖搖頭道:“在下也是頭一次聽過,據說八卦派乃大漠中武林之宗,八卦老人領袖大漠武林,此人不但身負絕世武功,且有驅使異獸之能,當真不可小覷。”


    史三娘忿然道:“何物八卦老鬼,我史三娘倒要親抵漠外去見識見識他的本領!”


    葛衣人苦笑道:“史姑娘不要鹵莽,你隻居中土,對域外的事難免少於聞問,八卦派在漠外是極是有名,且其老巢在茫茫沙漠之中,偶有該派中人出現,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


    八卦老人行事有點像令先師陰陽宮二位前輩,不過此人足不出大漠已經五十年,算來也在百歲之譜,五十年前家父到大漠去時,曾與邂逅,卻是河水不犯井水,沒有交談,更無過節,但聞此人冷酷成性,殺人如蟻而已,淩老頭與赤煉惡魔投奔於他,必有陰謀加害中原武林,不可不防。”


    史三娘心中仍是不服,怪叫道:“我不管他是三頭還是六臂,如不直搗八卦老巢,擒迴赤煉惡魔與淩老頭兒,怎消心頭之恨?”


    玉簫郎君搭腔道:“娘,唐古前輩的話有理,這事還是從長計議為是!”


    史三娘暴躁如雷,叫道:“你們勸我不可鹵莽,但是啊!要怎生從長計議,你們又怎地不說出來!”


    朱潔馨也道:“是了,史師姐說得也對,唐古前輩,如有差遣之處,敝幫願傾全力,以為各位之助。”


    葛衣人拱手道:“幫主美意,老夫先此言謝!”


    繼而複道:“此刻敵情未明,也不知那兩個惡魔頭在八卦派中如何挑撥,待查清楚了,再行定奪不晚!”


    史三娘又跳了起來,指著葛衣人道:“唐古老兒,枉你是西域武林的宗主,憑地如此畏首畏尾,目中八卦中人龜伏大漠之中,人獸混雜,將如何查起?”


    葛衣人沉吟道:“這個老夫已有計較。我料自兩魔頭投入對方之後,八卦中人勢必東來采探消息,隻要我人稍為留神,若遇該派的人,好歹擒來訊問,便得一個水落石出之局子。”


    鏡湖老人卻不以為然,從中搭腔道:“唐古前輩,八卦派在漠外雖然聲勢極強,但門下卻隻四徒,舍此而外,便是數以萬計的金毛怪物,如對方利用這些畜牲來探我們虛實,縱然捉得一頭迴來,未必便能濟事!”


    鏡湖老人的顧慮也對,葛衣人皺皺眉,忽然想起一件事,喟然道:“可惜瑩兒不在,如瑩兒在定有妙計破敵!”


    眾人有些不悅,兀是不敢言語,史三娘輩份最高,性子急而放縱,倒不忌憚,竟然出言相諷道:“對啊!唐古老兒,你有一個這麽的好徒弟,還怕什麽八卦九卦!”


    葛衣人搖頭苦笑道:“史三娘休要誤會,老夫是說瑩兒自得花前輩衣缽真傳之後,對付沙漠群魔大有用處。”


    朱潔馨賠笑道:“不錯,瑩兒姑娘機智過人,唐古前輩所見甚是有理,但她此刻在何處卻不知道,何不派人出去找找。”


    葛衣人看看劍魔夫婦一眼,道:“老夫也有此想,瑩兒此刻在外,乃是幫著偵查淩老頭的下落,但淩老頭的下落已明,她們卻不迴來。”


    頓一頓,又道:“赤城門一雙徒弟方洪與秦九凝,以及本門弟子秦寒梅俱各在外未返,也應一並喚迴,正好了結赤城派一宗心事!”


    劍魔妻子眇目婦聞言愧形於色,低首沉吟道:“晚輩深悔前非,但憑前輩處置便是!”


    此語一出,眾人俱投以奇詫目光,要知眇目婦違反師門規戒,隻有史三娘與葛衣人知道而已。


    葛衣人看了心中不忍,慰道:“辛大嫂放心,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老夫相信在座武林英雄,自有公道處置!”


    這件事,連眇目婦的親夫劍魔辛源鳴也不知底細,聽了話,心事起伏,低聲問道:“老乞婆,你究竟犯了什麽天條。


    當日在天姥絕頂,他們醫治我的殘疾,就已聞得一些口風,後來我倒忘了,還道你與唐古前輩之約,乃為別故!老乞婆,你說啊!怎地不聲不響?”


    眇目婦獨眼孕淚,俯首不語,辛源鳴此刻性子也已大變,前此的暴戾已戢,問了幾問,見妻子兀是執意不肯說出,倒也罷了,好在此事不久便可將謎揭破,也不急於一時了。


    就在此時,忽見門外一人踉蹌而進,那人向葛衣人稟道:“啟稟本門尊長,外麵又有人求見!”


    葛衣人大惑不解道:“誰啊!”


    門人道:“不相識,似非中土與西域人物!”


    葛衣人心中一震,忙不迭搶著問:“你這話怎講,不是中原和本土人物?”


    門人點頭道:“是,依弟子看好像是大漠之外的來人,他依江湖規矩,投簡求見!”


    葛衣人蒼眉一挑,縱聲大笑道:“咱不必去找尋人家啦,人家已然尋上門了。”


    隨著吩咐道:“請他進來,要客氣些,依著待客之禮,休教別人小覷。”


    門人應了聲是,立刻退出,沒有多久,果然帶進一個漢子,在漢子身後緊隨四頭金毛人猿,那幾頭畜牲,正是葛衣人在托托山中所見的怪物。


    來人看年紀已是五旬開外,卻是壯碩如牛,望之猶三十許人,一身大漠住民打扮,和顏悅色,態度從容,且彬彬有禮,全無半點傲慢神氣。


    葛衣人心中暗自喝采道:“野人之域,也有如此漂亮人物,八卦老人享其盛名,良有以了。”


    那漢子先向各人施禮畢,然後應邀上坐,自道派別名號,此人並非是誰,正是八卦老人首徒哈圖陀。


    他先說些仰慕的話,然後奉上八卦老人請柬。


    葛衣人展開一觀,柬上寫的是迴文,形如蝌蚪,眾人雖翹首引頷聚觀,卻無一人認得。


    隻有葛衣人是西域人氏,總算看得懂。但聽葛衣人朗朗用漢語念出:“字示中原西域武林諸小輩,老夫八卦派開山祖師八卦老人,今特會你等,限在三月以內,兼程到大漠來聽候教訓,違者追殺趕絕,來者或可存有生望。中原武林中有苗金鳳,更不許借故規避,此囑。”


    並無半句客套及一字客氣,當真氣煞人。


    當中群雄無不勃然變色,史三娘首先發難,但見她身形暴長,腰際短鏈嘩喇喇暴響,挺得筆直,已然朝哈圖陀麵門點到。


    此時,群雄俱已自動起立,各站好了方位,準備迎擊兜截,列成一個對來客包圍的態勢,隻有葛衣人仍舊坐著,端然不動。


    史三娘腰鏈著一陣銳嘯勁風已如電光石火點到,急切間哈圖陀似有點手足失措,飛起一腳,踢翻了桌案,斜身撲出,那撲跳之狀,一如野獸,正是八卦門所傳身法。


    他這一撲倒是好極,恰好堪堪避過史三娘一點之危。史三娘一點落空,心中微微一楞,腰鏈續發,意隨心生,抖來鏈招全無章法,竟是厲害無倫。


    在陣陣銳嘯勁風中,隻見哈圖陀身法連連展撲,史三娘打得急處,他撲得更疾,看樣子,他誌在騰挪閃避,並無還手之意,兩手招式之妙身法之怪,把當中的高手看得也呆了。


    就在此時,但聽葛衣人蒼沉的聲音響起:“住手!”


    聲到人到,竟然落到兩個打鬥者的中間,右袍角使勁一拂,震斜了史三娘的腰鏈,又是一聲斷喝:“史姑娘且住手,聽老夫說話!”


    史三娘沒奈何迴步撒手,叫道:“唐古老兒,你吃裏扒外不成?”


    葛衣人臉色一端,說道:“我輩武林豪傑,做事一向恩怨分明。這位兄台所帶柬章,雖是出言不遜,有辱我等,但此乃八卦老人的不是,哈圖兄台不過傳書遞柬而已。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況武林中人最重信義。再說以我輩在武林中之聲譽,願受以眾暴寡,以強淩弱之譏麽?史姑娘,你且細想為是?”


    他這席話非特說得史三娘啞口無言,抑且也把群雄心中陣陣怒火抑熄下去。


    史三娘心中火氣仍未消散,喝道:“話雖如此,但似此鼠輩,殺了何足介懷!”


    葛衣人生怕又起戰端,急忙道:“史三娘少安毋躁,老夫自有妥善應付之法!”


    語畢,放寬臉色,對哈圖陀道:“適才敝同道冒昧進犯,萬望兄台休怪!”


    哈圖陀此人也當真膽豪,全無半點懼色,朗朗笑道:“在下此來,對生死早已置諸度外,專駕明義,這倒教人敬服!”


    聊聊數語,說得群雄臉呈愧色,尤其是史三娘,半聲不響,徑向座位沉重坐了下去。


    但聽哈圖陀又道:“在下此次下書,但望諸位中的當家好漢,給我一個迴音!”


    葛衣人正要迴話,忽見眼前金光璨然,哈圖陀帶來的四頭人猿,驀地一擁而上,分站在他左右前後,怒目瞪視,竟然給哈圖陀護法。


    但看哈圖陀望了四頭怪物一眼,口中連稱:“好,好!”


    葛衣人心中陡然一亮。他想道:“哈圖陀雖說是八卦老怪物的門下,卻是不可小覷,此人膽識過人,在危急之際,猶不需同伴相援,可謂少見。”


    因為四頭人猿沒得主人意旨,剛才是以不曾動手,哈圖陀不使四猿為助,一來自忖對史三娘的攻擊足以應付,二來怕四猿一參加,勢必釀成不可收拾之局,足見八卦馴獸有方,也見哈圖陀此人膽智過人。


    葛衣人尋思一落,笑答哈圖陀道:“小老兒正是此間群雄謬舉為首之人,且待我迴書尊師,答謝教訓之雅!”


    竟是落落大方,但見葛衣人語罷,挺筆揮毫,即迴了一束,內容備盡仰慕八卦老人之意,且答應赴約之事,全篇無半句無一字不客氣,這倒令下書人的哈圖陀大引為奇,還道中土人物胸襟磊落,域外野人不足以匹,其實葛衣人此舉內裏乃是大有文章。


    哈圖陀看過迴書,稱謝肅拜,帶了四頭怪物,徑自走了。


    他走後,史三娘大感不服,埋怨葛衣人道:“唐古老兒,老娘不在你胸中藏著什麽乾坤,縱然不殺那家夥,也該把他折辱一番,縱然放他迴去,複柬何必客氣,你這是何道理?”


    葛衣人笑道:“想來八卦老人中老夫之計了。”


    此語端的石破天驚,各人俱是目瞪口呆在期待著葛衣人的解釋。


    史三娘耐不住又是暴叫道:“唐古老兒你的話怎講?”


    葛衣人道:“八卦派既敢下書求戰,氣炎必盛,八卦老人以言辱我,不外乃在激將,老夫以卑詞複他,正是驕兵之計,爾後八卦派必瞧不起我輩武林人物,戒備必懈,乘瑕而擊,合兵家之法,史姑娘,老夫行事,有何不是之處?”


    這席話說得各人衷心佩服,交口稱善,連史三娘這般執拗人物,也暗自點頭不已。


    史三娘道:“唐古老兒,那麽咱們何時上大漠,去和八卦派見個真章?”


    葛衣人笑道:“八卦老人不是柬中有期限麽,咱依限期去就是。”


    他緩了一緩,又道:“不過,此事非等瑩兒與及赤城門二位少年,尤其是陰陽宮新任掌門苗金鳳到來計議不行,唯今之計,隻有到江湖去找找他們了。”


    玉簫郎君一旁道:“唐古前輩說得是,事不宜遲,要上江湖於今就得克日動程!”


    葛衣人想了一想,點頭道:“不錯,但這次出門得有一個時間與聯絡辦法,勿蹈前次覆轍!”


    他的話甚是,此刻諸人出門未返,就因事前沒有妥善計議,致一經走散,就無法聯絡了。


    提到了這個問題,眾人俱各沉默琢磨,一時之間,當中頓時寂然起來。


    半晌,方聽葛衣人對朱潔馨道:“朱幫主,此番要倚仗貴幫鼎力相匡了。”


    朱潔馨心中已然明白,賠笑道:“但聽前輩吩咐。”


    葛衣人點頭道:“好了,有貴幫相助,聯絡可就沒有麻煩了。”


    朱潔馨忽地移步上前,手提筆兒,在一張紙上寫下許多地名人名暗標等等,然後遞給葛衣人道:“紙上所列乃敝幫各地卡舵,那些人名乃是卡舵上負責的頭目舵主名字,到得那兒,隻要出示暗標,核對符合,敝幫自有人接待指點。”


    葛衣人耳聽著話,眼看著紙,心中在琢磨調配各人工作。待得朱潔馨把話說完,忽道:“朱幫主,現在便煩你勞動一番,到最近的分舵,把咱要找的人年貌姓名告訴線上朋友,如有消息,立刻迴報!”


    朱潔馨應了聲是,然後道:“交代敝幫分舵之後,前輩尚有何吩咐,且一並示曉。”


    葛衣人道:“傳達了後,就請前赴川陝之間的三墩口貴幫分舵上等候,以兩月為期,如尚未獲得消息,即行返迴本門,再行計議。”


    叮囑過朱潔馨以後,葛衣人開始分配到江湖上去訪尋瑩兒等人的人馬,分配結果,史三娘與朱潔馨同行,到川陝邊界三墩口再行分手。玉簫郎君夫婦一路,方鏡湖則和紫府宮高手唐古拉猛結伴同行。隻有葛衣人與劍魔夫婦留在紫府宮聽候消息。


    分配既停當,葛衣人把剛才朱潔馨所開列地名人物暗標等等告訴了各人,要各人記牢心中,同時定下聯絡辦法日期,在二月之內,到三墩龍蜃幫屬下分舵由朱潔馨齊集,然後一同迴返唐古紫府宮。


    各事議妥,已是夜候二鼓,各人辭歸就寢,一宿無話。


    翌日天方發白,三撥人馬已經紛紛離開唐古拉山,徑取自己目的地前進了。


    玉簫郎君夫婦,朝著東走,鏡湖老人與唐古拉猛則朝西行,這兩撥人物暫且按下不表,且說中路的史三娘與朱潔馨。


    史朱結伴同行,因兩人腳程快,旬日左右已越雪嶺與吉特拉山,進入川滇地麵,因有事在心,一路上也沒情緒欣賞山光水色。


    到得昆明以後,朱潔馨先把葛衣人吩咐的話告訴了昆明分舵,也不耽擱,隨即繼續趕路。


    自昆明到三墩口並不太遠,隻有兩天水路三天旱道,五天之後已然抵達,一路而來,倒沒打探到什麽,到得三墩分舵之後,向此處分舵舵主萬天威查問瑩兒等人蹤跡,也無眉目。


    在三墩口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朱潔馨留下來坐鎮該處等候各條線上消息,史三娘則繼續攢道走路。


    史三娘這人,一向是閑雲野鶴之身,要她細心查勘,她委實沒有這份耐性,因此越走越遠,半月以後,已全脫離了葛衣人指定她查勘範圍,竟然向著東北向走去。


    過了陝西直入包頭,此地乃近關外,這一帶本為玉簫郎君夫婦訪尋範圍,但史三娘卻不管這些,隻顧自己高興來走路。


    到得包頭之後,她偶然走到一個所在,前麵是一座古刹,見了這古刹心念陡然一動。


    當下,乃向著古刹走去。這古刹已甚破舊,外觀牆壁剝落不堪,兩扇大門卻緊緊關閉。


    史三娘卻不理會這些,上前把門便敲,不久,裏麵走出三個道童,史三娘告訴他道:“我是過路的,要見你們當家的,相煩過報!”


    那道童十分伶俐機警,便道:“老太太要見家師,那真不巧,他老人家剛好在昨天雲遊外出未返,老太太請留下名號,家師迴廟之日,自當轉告於他!”


    史三娘皺皺眉,急地伸手將那道童抓住,瞪目道:“你的話可有說謊!”


    道童冷不提防對方會來這一手,要躲已來不及,但他給史三娘抓著,卻毫無驚怕之意,說道:“小道不敢,家師當真雲遊未返,小道並無虛言!”


    史三娘兩指一緊,那道童痛得像殺豬地吼叫起來。


    但聽史三娘冷冷道:“好小子,你敢欺誑老娘,你這兒是個甚麽地方,豈有當家隨便離開之理!”


    那道童又急又氣,索性叫道:“你不相信我也沒法,你就把我殺了,我師傅也是不在!”


    史三娘手一鬆,把道童放下,心中忖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已是膽識過人,龍蜃幫果然名不虛傳!”


    要知這間古刹正是龍蜃幫在包頭的分舵,分舵主玄乙道人並沒離開,隻緣小童不知來客虛實,不肯吐實而已。


    那道童一獲鬆脫,抹頭往廟裏便走,史三娘喋喋一笑,嘩喇喇腰鏈一展,已然把那道童拖迴來。口中叫道:“往哪裏走,你還沒對老娘說實話呢?”


    就在這時,廟內冉冉出現一個中年道人,那人才現身,已聽道童沒口大叫道:“師傅救命!”


    史三娘冷笑道:“他是你的師傅麽?你不是說他不在家嗎?”


    那道人向史三娘拱拱手,口裏說:“前輩可是名聞武林的史三娘史前輩嗎?”


    怪啊!這道人竟能一語叫出史三娘的名字來。


    史三娘定眼端相了對方一眼,卻是並不相識。她大笑道:“既知老娘名字,怎地還敢無禮?”


    那道人聽了話,證實是史三娘駕臨,不由重行施禮,稱道:“小徒無知,不知老前輩駕到,冒犯之處,萬望諒宥!”


    那道童唬得呆了,似乎也聽聞過史三娘的大名,忙不迭跪在地上,連連碰頭。


    史三娘半眼也不去望他,指著那道人說道:“你就是龍虎幫此地分舵舵主玄乙道人麽?”


    那道人謙然稱是。


    史三娘又道:“老娘來時,你那徒弟為何鬼鬼祟祟,莫非瞧老娘不起!”


    此婦性子迄未改變,言語之間竟是如此強詞奪理。


    玄乙道人苦笑道:“史前輩誤會了,隻緣此間近日發生了一件大事,因此敝幫不得不謹慎門戶,實乃情非得已,務望原諒就是!”


    史三娘眉毛一挑道:“什麽大事?”


    玄乙卻沒立刻說出,賠笑道:“老前輩遠來跋涉,請到內堂坐地。喝杯茶再行奉告。”


    史三娘想了一想,忖道:“龍蜃幫分舵總算是自己人的地方啦。進去坐坐也無妨礙,站在門口說話不便!”


    當下,便隨玄乙進廟中。龍蜃幫分舵這所古刹,雖然破舊,地方卻甚寬敞,入內時是個外堂,堂上供奉三清,左鍾右鼓,案高逾丈,帳幔低垂,案前煊爐,香煙嫋嫋,倒是很有氣派。


    堂上早已列著許多道人,稽首迎客,史三娘野性慣了,對這般繁文褥節並不怎樣重視,隻是微微點頭,便已走了過去,隨在玄乙之後,徑向內堂續進。


    內外二堂相隔隻一個小小院落,不消百步已然到達,史三娘舉目望去,隻見畫欄屏風掩映在青竹之下,十分雅致,走近些更覺地方陳設不凡,古意盎然,心中正嘰咕間,陡見內堂門前人影閃動,一忽兒湧出幾個男女來。


    不見猶可,一見頓使史三娘驚喜交集起來。


    眼前一共五人,二男三女,他們乃是史三娘這番迢迢萬裏前來中土尋訪的赤城門弟子方洪與秦九凝,另兩女的乃是紫府宮門人秦寒梅,自己的兒子玉簫郎君南宮化也在其中。


    這一喜可是喜出望外,史三娘不禁脫口叫道:“兒啊!你把這三個小子丫頭尋到了。”


    叫聲方落,史三娘察顏辨色,已覺對方幾個少年的神色大不對勁。


    玉簫郎君風采依舊,但眉宇之間,卻隱孕愁緒,至於方洪與秦家姊妹,臉色沉黯,竟是憂形於外,不由心中大奇。


    玉簫郎君和秋娘淡淡叫道:“娘啊!你也來了。”


    方洪三人沉重地叫道:“史老前輩!”


    就是這麽簡短,隻史老前輩四字,但語音充滿了愴涼,如此情景,焉會無故?


    史三娘口快,皺眉道:“你們在做什麽啊?”


    同時她驀然想起在廟前玄乙告訴她“發生了一件大事”的話來,心中不由微微震動。


    玉簫郎君又唿了一下:“娘啊……”


    卻是沒有把話說下去。隻見玄乙欠身長揖,肅客入內,口裏道:“史前輩有話請到內堂再說。”


    史三娘心頭有點煩躁,更不打話,一長身便已飛越入堂,在一陣喇喇喇腰鏈暴響中已然坐上了首坐。


    她怪聲怪氣開口問道:“你們究竟在幹什麽,怎地全然不聲不響!”


    話聲一落,複對玄乙道:“道人,你說發生了大事,是什大事,也該告訴我吧!”


    玄乙猶未答話,卻聽玉簫郎君應道:“娘有所不知,我們已著了八卦老怪的道兒啦!”


    史三娘悚然一凜,雙眉一挑道:“兒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玉簫郎君看看方洪,還沒有作聲,方洪已用哭的聲音響著。


    方洪哀然道:“史老前輩,家母已經給八卦老人門下的擄去了。”


    史三娘一怔,問道:“那是怎麽一迴事!”


    方洪問非所答,咽噎道:“家母被擄,這一番準沒命了,聽說赤煉惡賊在大漠八卦派中,他是家母的死對頭,家母若到那裏,還會有命麽?”


    史三娘給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怔住了,一時間竟找不出什麽來說,她不善安慰別人,對方洪更無半句安慰。


    良久,史三娘才恨恨道:“八卦老賊,果然厲害。”


    語至此,陡然想起一事來。忖道:“是了,八卦老賊所下書柬,不是念念不忘苗金鳳這個人麽?以老賊在漠外地位,乃武林領袖之尊,斷非輕易受赤煉人魔擺弄的了,其中必有緣故!”


    想到這兒,微微輕歎道:“你們且將底蘊說個明白,究竟是怎樣一迴事?待老娘給你們琢磨琢磨。”


    方洪拭淚頷首,勉抑悲懷,應道:“再晚自離唐古拉山,一路迴抵中原,本待返赤城師門謁見本門尊長,怎知行抵兩湖,江湖上傳言,淩霄子赤煉惡賊出現關外,因是不敢延長時日,徑取道趕去,到得關外,訪尋之下,才知消息以訛傳訛。就在那兒恰好碰上家母。”


    史三娘把眉心皺得緊緊道:“碰上了又怎麽啦,當時與你結伴的有幾個人?”


    方洪指了秦家姊妹道:“就再晚三人而已。”


    史三娘又道:“碰上你母親後,那你們便大夥迴中原啦,是不是?”


    方洪點點頭,道:“正是。因為淩老頭與赤煉惡賊的消息既渺不可尋。當下,咱就商量過了,本待返迴紫府宮把事向唐古前輩稟告,再作定奪。”


    他稍微一停,續道:“因我娘要到長白一走,娘說既然來了,也不爭再耽些時候,天池絕頂陰陽宮雖是我娘師門,但娘從來就沒去過。娘這般說了,再晚做兒子的也不便阻攔,遂陪娘到天池去。”


    史三娘心中微微一震,道:“你等在天池絕頂遇到八卦派中的鼠輩?”


    方洪搖搖頭道:“本來可以逃過此劫,不知我娘何以對師門如此依戀,日複一日,總是推說有事未了,不願離去,一擱就是兩月,到得半月之前,娘經不起再晚與秦家兩位妹妹的催促,隻好下天池,因欲取捷徑迴唐古拉山,乃走西北僻地,哪料到竟在這兒撞上八卦派中的那些惡魔。”


    史三娘沉吟一下,忽問道:“你怎知來人是漠外八卦一派的高手?”


    方洪一怔,指指玄乙道人說道:“什麽叫八卦派,再晚本來連聽也沒聽過,是這位道長告訴我的。”


    八卦派魔王正欲洗劫中原武林,大漠之會結果如何?苗金鳳陷虎穴能否脫險?請看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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